遇冬愉快地搶到請領導吃飯的主動權，在吃完之前就跑去悄悄把賬結了。</br>
看著錢包里鼓鼓囊囊的百元鈔票，她心里踏實得很。</br>
這兩年，遇冬很節約。盡管她手里有一張銀行卡，估計數額不會少，但她從沒用過里面一分錢，也沒去查里面到底有多少。</br>
那張卡，是封硝兩年前給的。那個早晨，他向封永邦發難的前夕，給了遇冬一張儲蓄卡。</br>
遇冬之所以可以這么有骨氣不動一分錢，是因為萬行醫院承諾負責易清鈴今后的所有醫藥費。</br>
她原以為是因為封硝違規操作在先，這醫藥費算是醫院的賠償。現在看來，那不過也是封硝的安排罷了。</br>
說實話，在周芊敏眼里，遇冬是個神秘的存在。早前，她并沒多注意這姑娘。</br>
遇冬低調，悶聲埋頭做事，從不咋乎。而且穿衣打扮不出挑，全身衣服褲子皮鞋加起來也不過幾百塊，好些都是地攤貨。</br>
誰知大家最近一起來了一趟E市，使得她大為改觀。這遇冬的人脈簡直嚇人，萬行醫院跟她家開的一樣，說卡位就卡位。</br>
袁醫生聽說是段涼介紹來的，態度也是特別好。不止正常做了檢查，還留了私人電話，隨時提供咨詢。</br>
再說回遇冬的衣服，上次回去的時候穿了件格子襯衣。周芊敏是識貨的，一看就認出了牌子。雖然那衣服是兩年前的款式，但好幾萬一件呢。</br>
她都沒敢這么造……可見遇冬才是真正的隱形富豪。至少，她男朋友有錢。</br>
這使她不由自主看向丈夫徐景恒，心里隱隱有些不安。</br>
“小遇，臺里可能有新變化，我得告訴你一下。”徐景恒也明白老婆在擔心什么，“前陣子出了那件事之后，方笙不可能再來臺里，新欄目主播還是你。不過，我上次跟你說過的都市旅游頻道……選擇權在你。”</br>
遇冬咬著筷子，沉默了。</br>
徐景恒還特別提醒，“來到都市旅游頻道，不止你是新人，我也是。我不可能讓你一下子當上主播，恐怕還得……說不準得從導播做起了。”</br>
這對遇冬來講，是個兩難抉擇。</br>
她十分清楚，在荊凡交通廣播電臺熬了兩年，才得到一個重要欄目的主播位置，實在是不容易的事。</br>
但都市旅游頻道在E市，可以天天見封硝。</br>
他們之間已經缺失了兩年，難道還要來個周末見？再說，一旦新欄目開播，恐怕周末見都是一種奢望。</br>
事業，愛情……終究是要選一個。</br>
遇冬抬起頭，幾乎沒有太多思想掙扎，“徐部長，我想跟您到都市旅游頻道。但是，您能不能……幫幫忙，讓簡心微上新欄目的主播？”</br>
“簡心微？”徐部長相當為難。</br>
說實話，開會時提議由遇冬作主播，雖然面臨一些爭議，但所有人心里有一桿秤，都知道這姑娘只要有機會，遲早會成為最優秀的主播。</br>
她的聲音優美，音質清澈，咬字清楚。最重要的是，面對突發事件，反應特別快，能掩飾得天衣無縫。</br>
所以最后，大家覺得徐部長的提議，至少是站在愛惜人才的立場。</br>
但簡心微？</br>
這姑娘表現平平，機智不夠，各方面都不突出。在徐景恒看來，就算在臺里再待上個十年，估計也不會有多大建樹。</br>
遇冬看出了領導的為難，趕緊擺擺手，“我就是隨便一說，徐部長您不用為難。”其實她的真正目的在這兒，“實在不行，能不能把她也帶去都市旅游頻道？我倆是同學，在一起習慣了……那個……”</br>
“行！”徐部長爽快地答應下來。那件事辦不成，總要辦成這件事，要不顯得多無能？</br>
遇冬的眼睛狡黠地閃了一下光。哦也，終于可以帶上簡心微了。</br>
把簡心微一個人放荊凡，她還真有點不放心。可心思一動，天哪，要是簡心微來了E市，豈不是要跟男朋友分開？</br>
哎呦，好頭疼……遇冬回到病房，坐在易清鈴床前的椅子上，便嘀嘀咕咕好半天這件事。</br>
易清鈴還不能說話，卻能聽，聽了半晌都是別人的事。其實她一睜眼，就想問女兒，結婚了嗎？生孩子了嗎？</br>
但她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干著急。其實她還想知道，為什么封硝會是靳醫生？</br>
易清鈴這次醒來，發現封硝好像變了個人，眼睛還是那雙眼睛，卻溫暖。</br>
之前的封硝，整個人都像是冰塊，無法消融。</br>
此刻，穿著白大褂的靳醫生面帶微笑，帶著一群醫生護士進來查房，問了些情況，又做了些簡單檢查。</br>
他和遇冬的視線相觸，嘴角淺淺勾起一個弧度，“放心，你媽媽雖然現在還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但各方面生命體征都是穩定的，不用緊張。”</br>
遇冬眉眼彎彎，“我聽靳醫生的。”</br>
靳醫生點點頭，走出門時碰上了得到消息趕來的吳志云。兩人均是一愣，然后擦肩而過。</br>
“遇冬，怎么是他？”吳志云驚得一身冷汗，低聲問。他已經搞明白，封硝和靳朗是同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當年那個女人的親生兒子。</br>
他更知道，就是這個人用了違規的禁藥，才導致易清鈴深眠不醒長達兩年。</br>
冤家路窄，狹路相逢。</br>
遇冬解釋不清楚這里面的事，只是淡淡回應，還得避著易清鈴。她聲音壓得很低很低，“除了他，沒人敢接我媽這樣的病人。”</br>
常言道，女生外向。她此刻的心情正是如此，一顆心全是向著封硝的。</br>
她的媽媽是媽，人家封硝的媽難道不是媽？更何況，說得難聽一點，她這是養母，人家那是親媽。</br>
誰自個兒的親媽被人算計死了不憤怒，不心寒？</br>
正是因為這個，其實遇冬遭受封硝再難堪的算計，都沒有真正恨到心頭。也是這樣，她原諒起封硝來特別快。</br>
只要知道他對她是真心的，只要知道他沒有背叛愛情，別的什么都可以不計較。</br>
相反，遇冬心疼得不行。想起封硝黑暗的童年，想起他對付封永邦的手段，就能猜到他的身世恐怕也特別讓人難以接受。</br>
封硝真是活得很累的人。如果她都不體諒，還有誰能體諒呢？</br>
遇冬看見吳志云一副戒備的神情，心里十萬分不悅，卻又不能當著易清鈴的面發作。</br>
她借故出去打開水，走了。</br>
其實房間里本來就有開水供應，哪需要出去？她只是郁悶不已，忿忿不平。</br>
遇冬站在長廊盡頭的窗邊，看著天空湛藍，白云朵朵，重重嘆了口氣。</br>
“遇小冬，”低沉，磁性，帶著笑意。封硝最喜歡這樣叫她了，“遇小冬，你在想什么？”</br>
遇冬沒回頭，“在想……你。”她沒有說實話。想他的時候是快樂的，嘴角的笑都藏不住。</br>
一如他。</br>
他是真正在想她，所以叫她的名字都情不自禁染了笑，“遇小冬撒謊，撒得一點都不高明。”</br>
她終于轉過身來，看著他湛黑的視線，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那，聰明的風聲聲先森猜猜我在想什么？”</br>
他拿支煙夾在漂亮的指間點燃，然后放到嘴邊輕咬著，吸一口，作思索狀，“遇小冬在為我打抱不平？”</br>
遇小冬的心一下子跳漏好幾拍，“你會讀心術啊？”</br>
封硝笑著，用另一只手攬住她的肩膀，跟她一起并排靠在墻上，“不難猜，吳志云來了。他一定視我為洪水猛獸，擔心我再害你。”</br>
遇小冬低下頭，聲音微沉，“封硝，對不起。”</br>
封硝心里倏的疼了一下，偏頭壓了一個帶著淡淡煙草味的吻在她的發心，“遇小冬你傻了？你有什么必要跟我說對不起？要說，也是吳志云說。”</br>
他狠狠抽一口煙，將頭仰在墻上輕輕閉著眼睛，“幫我一個忙好不好？”</br>
“什么？”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力，可以幫到無所不能的封硝。</br>
“幫幫我……”封硝囈語般，“我不想再回到原來的生活，那里太暗了，太暗了……”</br>
那么沉重不堪，仿佛已經無法負荷，“我也想生活在光明里，像遇小冬你一樣光明地活著……我再也不想回到原來的生活。”</br>
他的臉，慘白著，像是被什么東西咬著不放。頭痛，欲裂。心，也撕裂。</br>
他一直都有頭疼和心疼的毛病，這兩年，尤甚。</br>
每次發作，長則一刻鐘，短則幾秒。一心疼，就會引發頭痛，仿佛眼前一片漆黑。</br>
遇冬趕緊伸出手，握住他的，眼睛濕了一片，“我也不夠光明，風聲聲……我很累，我也需要有人拉我一把。”</br>
十指，交錯。</br>
她從來沒這么軟弱地跟別人講過這種感受，“我有時候，好想躺下永遠不要起來了。像媽媽那樣，長眠不醒，再也別醒。”</br>
他的心，更疼。卻又疼得跟平常不同，帶了些溫度和柔情。</br>
遇冬微微嘆口氣，“我其實是個很怕孤獨的人。封硝，你，能不能，以后去哪兒，跟我打聲招呼啊？別一聲不響就跑掉……一跑，就跑了兩年……唉，這兩年，我過夠了，真的……不要再扔下我……”</br>
封硝滅了煙頭，隨手彈進不遠處的垃圾桶里。然后雙臂抱緊她，“對不起，我再也不跑了……我好好追你一次，好不好？”（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