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姜姝乖乖地呆在閣樓里,哪里也不敢去,生怕范伸突然拿著那銀針找上門來。
等了一日沒來,兩日沒來。
幾日過后,姜姝便放松了警惕,覺得是自個兒大驚小怪了,不過兩枚銀針,家家戶戶都有,怎就知道是她。
只要自己不同文王正面遇上,等過了這陣風(fēng)口,案子爛在了大理寺,誰還記得這樁......
姜姝如此盤算著,宮中便出了幾件大事。
先是皇上的乾武殿鬧了鬼。
接著又是文王。
竟玷污了一位秀女,還是皇上親自選出來的未來太子妃,被大臣聯(lián)名遞上奏折,跪在皇上的御書房外,憤然彈劾道,“先朝幾代,從無如此先例,文王品行敗壞,陛下若再將其留在宮中,只會亂了我大陳的血脈,將來不待敵國來犯,我大陳必先內(nèi)亂而亡。”
隔日文王便被逐出了皇宮,另建府邸,禁足半年。
事發(fā)后,當(dāng)初進(jìn)宮的那批秀女,無法再入后宮,被皇上一一指派到了各宮,去伺候主子。
姜家二姑娘,也在其中,成了一名宮娥。
春杏也是今兒見姜夫人拿出香爐,拜起了菩薩,才聽說了這些。
姜姝聽完,一時沒回過神,從小到大她還未如此心想事成過。
想什么,來什么。
心頭的一樁大事了了,姜姝這才想起要去尋韓凌。
上回沒有姜姝去國公府求情,韓凌依舊活的好好的。
韓夫人也就嘴巴子厲害,手里的戒尺看著造勢大,落在人身上,卻是不痛不癢,罰了韓凌跪完祠堂后,便沒了聲兒。
只是比往日看的更緊了些。
韓凌自己也沒想出門,不敢出門。
見到姜姝來了,韓凌難得沒再提進(jìn)宮,也沒提她那太子表哥,只一臉后怕地同姜姝道,“藥罐子,幸虧我沒進(jìn)宮。”
姜姝意外地看著她。
韓凌一雙手抱住胳膊,摩挲了一陣,神色滲得慌,“你可聽說宮中鬧鬼之事?”
姜姝剛聽說。
但她自來不信這些,也沒放在心上,此時見韓凌怕成這樣,不免笑話了一番,“就算宮里鬧鬼,也還隔了道宮門呢,躍不出來。”
韓凌急得一把堵住了她的嘴,“你可別,別亂說。”
姜姝也不過同她玩笑一句,怎么也沒料到,那鬼當(dāng)真還能躍出宮門。
又出現(xiàn)在了荒廢的秦家院子里。
說是靠近秦家不遠(yuǎn)的幾個府邸,大半夜的聽到了哭聲,有膽大的上門去瞧,一推開門,里頭那口枯井竟冒出了血水。
城中之人,一時人心惶惶。
都說秦家的冤魂回來了。
姜姝以為韓凌會害怕,特意跑去瞧了她一回,卻見韓凌紅著一雙眼睛問她,“她是不是當(dāng)真回來了?”
姜姝不明,“誰?”
韓凌便攥住她的手,激動地道,“秦漓,小蘿卜啊,小時候你來韓家時,咱還一起玩過一回呢,后來秦家遭難......”韓凌一聲哭了出來,“藥罐子,要不咱倆去瞧瞧吧,也不知道她如今是何模樣......”
姜姝嘴角一抽:“我不去。”
“醇香樓上回的戲,咱是不是還沒瞧完?”韓凌干脆利落地塞了一張銀票到姜姝手里,“醇香樓的戲哪有鳴鳳樓的好看,川蜀來的大家,一次翻的跟頭比醇香樓整場下來還多......我已定了明兒的座。”
姜姝拿眼凝著她。
“還有四個月吧......趁著還未過門再不走走,等將來進(jìn)了侯府,出來一趟更難。”
姜姝:“......”
韓凌便是一笑,伸手輕撈了她一下,“就知道你閑不住。”
兩人一約上,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姜姝大多時候都呆在樓里,偶爾幾次傷風(fēng)發(fā)熱,出去同韓凌出去聽聽?wèi)颍俚角丶夜砀竿笟狻?br/>
如姜老夫人所說,一日一晃就過。
三月后的一場大雪,長安徹底入了寒冬。
雪花紛紛揚揚灑下,一夜覆蓋了大半個長安,院門里外皆被裹了一層白衣。
范伸沒再來過,只差嚴(yán)二送了幾回藥。
倒是侯夫人來的勤,婚期將至,兩家要籌備的東西,還有各自需要講究的禮節(jié),事先通個氣兒,免得到時手忙腳亂。
侯夫人來了幾回,一直到今兒才見到姜姝。
姜老夫人特意讓安嬤嬤將人請下了閣樓,“都快過門了,也該見個面。”
侯夫人正圍著火爐子同姜老夫人說著話,聽到屋外丫鬟一聲,“小姐來了”,忍不住扭過脖子往門口探去,只瞧了一眼便也明白了范伸所說的那句,“漂亮。”
只見來人一身銀白繡暗花的狐貍毛斗篷披身。
粉白的緞面繡花鞋,輕輕地踩在地上,身段如弱柳扶風(fēng),似是在白云頂端迎風(fēng)行走的仙子,飄然地到了跟前,再垂目乖巧立在那,嫻靜如姣花照月。
姜姝福身喚了一句,“侯夫人安。”后才緩緩地抬起了頭來。
侯夫人便看清了那張巴掌臉,五官精致不說,面兒上的膚色瀅白水嫩,嬌柔的神態(tài)三分病容七分嬌,一雙眼睛淚光點點,干凈如雪。
侯夫人不由深吸了一口氣。
她就說她那位兒子,眼光刁鉆,怎地突然看上了個病秧子。
果然還是不一樣,雖說是病,可姜姑娘這身病,似乎病的,病的......格外好看。
侯夫人親熱地拉著她,聊了幾句,見她喘息微微,生怕自己說久了凍著了她,強忍著收住話匣子,“這幾日天氣冷,姝姐兒早些回屋,千萬要當(dāng)心身子,旁的事有你祖母和我在,你放寬心便是。”
姜姝羞澀地點了點頭,“多謝侯夫人。”
**
一路上,侯夫人臉上的笑容就沒消過,回到侯府聽云姑說世子爺回來了,也沒讓人通傳,親自跑了一趟東院。
范伸剛從宮里回來不久。
三房的小公子范哲不知從哪兒弄好了一只大‘將軍’,非要來同范伸顯擺,惹的幾個屋里的哥兒都齊聚到了范伸的東院。
侯夫人過來時,范伸正坐在木椅上,同幾個堂兄堂弟擠在一塊兒斗蛐蛐,弓腰看著自己養(yǎng)的那只‘常勝將軍’鉗住了范哲的‘大將軍’。
范哲激動的幾聲吶喊助威,壓住了侯夫人的聲音。
侯夫人無奈地?fù)u了搖頭,走過去拽住了范伸的胳膊,直接將其拉了出來,“明日你可有空?”
范伸沒答,先問,“母親有何事?”
侯夫人拉著他又往外走了幾步,臉上的笑容便沒憋住,“娘今日可算見著你那位心肝了......”
范伸:“......”
侯夫人又湊近悄聲同他說了一句,“確實好看。”
范伸眸子輕閃,摸了摸鼻尖。
“明兒就是臘月初六,我可記著呢。”侯夫人想了一路,早就有了打算,“要不咱邀姜姑娘.....”
侯夫人話還沒說完,便見范伸擰了眉頭,抱歉地看著侯夫人道,“明兒恐怕不行,我還真沒空。”
侯夫人凝著他,皺眉問,“明日都沒空?”
范伸應(yīng)了一聲嗯,“我得去一趟秦府。”
圣上已開始懷疑秦家還有人活著。
明兒一早,他得去搜府。
侯夫人心頭一跳,想起了近日的那些傳聞,神色肅然地看著范伸問道,“秦家當(dāng)真還有人活著?”
范伸沒答。
沉默了半晌突地一笑,摟住了侯夫人的肩膀,一面推著她往正院走,一面主動同她聊起了姜姝,“母親今兒見了兒媳婦,都說什么了?”
侯夫人拿他沒辦法。
自來也沒過問過他的公務(wù)。
半晌,嘴角又才緩緩地?fù)P了起來,“還能說什么,不就是你倆大婚,過兩日你外祖母也該到了......”
**
翌日。
大雪連落了三日,云霧抹不開。
即便是早上,天色仍舊是一片昏暗,視線瞧不遠(yuǎn)。
韓凌拽住了姜姝的袖口,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進(jìn)了積雪堆里,“藥罐子,你說小蘿卜當(dāng)真還活著嗎?”
姜姝沒應(yīng)她。
這鬼屋子,她光顧了幾個月,鬼都沒見著,更何況是人。
姜姝兩步上了臺階,將手里的食盒往門內(nèi)一放,歪在了門檻邊上,“我瞇一會兒,找著了再告訴我。”
昨夜她就被韓凌吵了一夜,非說秦家將軍府曾經(jīng)的那位大小姐秦漓還活著,吵到今兒早上,終是磨不過她,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