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揣著這句話從弘善大師的草廬出來,一直擰眉不語。這句話的意思分明就是告訴她,她能逆命而行,命不由天,只由己。可前世的種種,分明都是真實發生過的,讓沈清薇如何能說放下就放下呢?</br> 崔錦屏見她還是一臉愁容的樣子,一時也不好去問她,只有些擔憂的看著她,勸慰道:“既然來過的,問也問過了,你也不要為這個事情煩心了,一切自有天注定。”</br> 沈清薇聞言,眉梢只微微一抖,開口道:“不,我命由我不由天,這是弘善大師的指點,我不相信這一切真的會像夢里的一樣。”</br> 崔錦屏見沈清薇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話來,只擰著帕子,低眉想了片刻,這才抬起頭對她道:“大師這分明就是讓你不要相信你那所謂的夢,憑自己的想法活去。”</br> 沈清薇雖然知道大師是這個意思,可她也清楚,她所謂的那么夢,卻并不是夢,而是真實存在過的一段經歷,在那段日子里,張家敗了、李煦死了、她進宮去了。想要把這一些從她腦海中徹底的清除,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唯一的辦法就是從現在開始,試著改變這將要發生的一切!從重生到現在,沈清薇一直妄圖改變自己,她移了性情、看淡了人世、卻從來沒有想過,也許他人的命運,也可以由她來改變。</br> 上天給了她這樣一個重來的機會,或許就是為了讓著一切可以朝著不同的事態發展,至少李煦還好好的活在自己的面前。沈清薇想通了這一點,忽然就豁然開朗了起來,眉梢透著幾分自信的笑,只牽著崔錦屏的手道:“崔姐姐,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陪老太太用午膳吧。”</br> 崔錦屏見沈清薇臉上有透出了笑來,連眼神都比以前變的明亮了幾分,只笑著道:“走走走,我們一起回去,沒準還能在遇上豫王殿下一面呢!”</br> 沈清薇聞言,只輕哼了一聲,不屑道:“我才不稀罕遇見他呢。”</br> 誰知道這事情倒是被崔錦屏一言成畿,沈清薇和崔錦屏回到禪院的時候,就聽說豫王殿下正在里頭陪著老太太說話呢。沈清薇聽說李煦在里頭,只不動聲色的翻了一個白眼,心道丫的果然是個騙子,說好了彼此不見的,怎么就又巴巴的跑過來了呢?這分明就是掛羊頭賣狗肉,方才還不給自己好臉看色。</br> 丫鬟見了,只笑著開口道:“原是老太太命奴婢們去齋房傳膳,正好在路上遇見了豫王殿下,誰曾想上回殿下過來的時候,就記住了我們幾個,所以反倒先過來給老太太請安了。”</br> 沈清薇聽了之后,仍覺得不屑,老太太雖說是衛國公的母親,當朝為數不多的老太君,德高望重,可他一個堂堂王爺,說起來自己還是病體未愈的,壓根就不需要過來給老太太請安,這分明就是故意的。</br> 丫鬟挽了簾子放沈清薇和崔錦屏進去,果見李煦正坐在正廳靠右的靠背椅上,正扭著頭跟老太太攀談著什么,見沈清薇進來,目光只稍稍往沈清薇的身上撇了一眼,只繼續道:“晚輩只是偶感風寒,并無大礙,這京城的秋天比洛陽更干爽幾分,有些不習慣罷了。”</br> 沈清薇見李煦將自稱從本王改成了晚輩,這謙遜之意倒是有幾分,心里就忍不住鄙視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br> 老太太這時候也看見沈清薇和崔錦屏進來了,便笑著道:“你們兩個可算回來了,我還想著派丫鬟去找你們去呢,時候不早了,也該用午膳了,這下午還有一場講經,我等著要去聽呢。”</br> 沈清薇便笑著道:“下午是哪位大師開壇講經?我陪著老祖宗一起去。”</br> “你算了吧,你就算有這個孝心,我也不讓你去,那些東西你們小姑娘也聽不懂,萬一在里頭打起了瞌睡,豈不是對菩薩不敬?”老太太聽經書倒是有經驗的很,平常沈清萱常陪著她一起,自然知道小姑娘們都耐不住這性子的,沈清萱在大殿里面打瞌睡那都不是一回兩回了。</br> 沈清薇聞言,只哈哈笑了起來,撅嘴道:“那是四妹妹吧,我可不會這樣。”</br> 一旁的崔夫人便笑著道:“老太太要是不嫌棄,一會兒我和錦屏陪你一起過去,錦屏性子靜,倒是經常陪我聽經。”</br> 老太太一早就知道崔錦屏是將來的大孫媳婦,對她本就喜歡的緊,見崔夫人這么說,只笑著道:“我家里這幾個姑娘,雖然也都不錯,奈何沒有一個性子沉穩的,三丫頭以前看著還行,如今也越發跳脫了,我瞧著還是你家錦屏溫柔嫻雅,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呢!”</br> 沈清薇這下可不依了,只假作生氣道:“老祖宗也太偏心了,有了好的孫媳婦,就把自家孫女都貶得一文錢不值了,我真是要替家里的姐姐妹妹們好好哭一場了。”</br> 平常沈清薇是沒這種閑情雅致逗大家樂呵的,反正有沈清萱在場就不會冷場,可今兒沈清萱又不在,她從草廬出來之后,難得心情又好了許多,這才說幾句逗樂大家的話,讓老太太高興高興。</br> 老太太聽了,果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又見李煦在場,只笑著道:“豫王殿下可不要見笑了,她平常在外頭雖然瞧著冷冰冰的,似乎很不招人喜歡,可骨子里就是個孩子,只是被人贊得多了些,難免就有幾分傲氣。”</br> 崔夫人也是從小看著沈清薇長大的,自然知道沈清薇以前的脾氣,比起以前來,如今沈清薇確實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只讓人看著上下都舒心了起來。若不是她們家家世比衛國公府差了太多,她都有心思要讓沈清薇做自己的兒媳婦了。不過如今看這架勢,只怕這老太太是一門心思要撮合了沈清薇和豫王殿下了。</br> 這時候一旁的崔錦屏倒是臉紅了,雖然她和沈伯韜的事情大人們私下已經有了說法,但畢竟未過明路,沈清薇就這樣說自己是沈家的媳婦,那面讓她覺得有幾分怕羞。老太太看在了眼里,也知道姑娘家臉皮薄,開不得這樣的玩笑,便戳了沈清薇的腦門道:“你這丫頭,也就是見你崔姐姐好欺負,就無法無天呢!”</br> 沈清薇方才只是玩笑,又知道崔錦屏并不是小氣之人,這會兒見老太太這么說,便笑著走上前,對著崔錦屏福了福身子道:“好嫂子,您就饒了薇薇這一回吧!”</br> 崔錦屏聞言,只越發就漲紅了臉,躲到崔夫人的身邊,撅嘴道:“母親,你聽聽……”</br> 老太太笑得何不攏嘴,頓了頓才開口道:“伯韜和錦屏的婚事,也確實應當議起來了,等我回去,和我那兒媳婦提一提,就明年春天辦了吧,我已經等不及要抱曾孫了。”</br> 崔夫人心中也卻又此意,催老太太身子骨一向不好,如今更是一年不如一眼,每年冬天都要犯兩次老毛病,倒是讓他們做晚輩的心里頭懸著,眼看著一雙兒女都到了適婚的年紀,要是家里添了白事,這一耽誤就是好些年。</br> “聽老太太的。”崔夫人只笑著道。</br> 一時間偏廳里的丫鬟進來傳話,說是齋房的菜已經備好了,請老太太和崔夫人去用膳。</br> 李煦在這邊也坐了好一陣子,又聽了那么長時間閑話家常的話,也確實有些無聊,沈清薇抬起頭,看了李煦一眼,心中也是好笑,也不知道他巴巴的跑來這一趟是為了什么。</br> 這丫鬟一說用膳,老太太倒也想起了李煦這個大活人,只是古代有規矩,男女七歲不同席,老太太想留他也不好意思開口,可李煦自己不開口說走,她也不好意思趕人,倒是有些為難了。</br> “既然如此,那晚輩就先告辭了。”李煦原本過來,其一是處于理解,其二也是想再多看一眼沈清薇,如今這兩項目的都達到了,他也沒想著賴著不走。</br> 老太太聞言,只笑著道:“那老太婆我也不留你了,三丫頭,送送豫王殿下。”</br> 沈清薇心中雖有不情愿,只是無奈這里除了她,似乎也確實沒有別的可送之人了,便也只好應了,對李煦福了福身子道:“豫王殿下,請。”</br> 李煦眉宇間似乎有著含蓄的笑意,眼神卻還是冷冷的,只對著沈清薇點了點頭,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br> 禪院里落了一地的菩提葉,沈清薇低著頭在跟前走著,也不去瞧李煦一眼,李煦便緩緩的跟在她的身后,她走的快些,他就跟的快些;她走的慢些,他就跟得慢些。仿佛這一丈遠的距離,才是他們彼此間最美的距離。</br> 沈清薇將李煦送到通往前院的路口,只回身停了下來,抬眸看著他,那一雙晶瑩烏黑的眼眸,定定的看著他。</br> 李煦冷眼掃過沈清薇的臉頰,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只開口道:“多謝沈姑娘相送,告辭。”</br> 李煦言畢,竟然再沒有多半句話,只轉身離去,將沈清薇丟在了當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