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聽了這話便明白了幾分。不過沈清蓉落到今天的這個田地,也的確是她咎由自取,與人無尤。如今老太太還想著給她找個婆家,已是仁至義盡的事情了。倘若一般人家,若是出了這等事情,送去別院或者家廟中,一輩子都別想回來了。</br> “母親若是認(rèn)識什么好人家,也只管和老祖宗說一說,讓老祖宗也一并物色物色。”沈清薇只嘆息道。</br> 謝氏聽了這話,終究也有些心軟,想了想道:“我原本是不想多事的,不過你既然這么說,那我也看著點吧,怎么說我跟她母親,也是姐妹一場。”</br> 沈清薇想想也是,小謝氏身前和謝氏各般作對,可她們終究還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如今她和沈清蓉又未嘗不是,瞧著井水不犯河水,可到底也是衛(wèi)國公府的姑娘。</br> “母親也不必多說什么,只跟老祖宗提一提,老祖宗年紀(jì)大識人無數(shù),總能分辨出好壞來的。”</br> 謝氏點頭,見外面風(fēng)大,只讓沈清薇早些回去休息。</br> 李煦晚上倒是回來的很早,大約也是想著多些時間陪著沈清薇。兩人用過了晚膳,又有太醫(yī)交代前三個月一定不能行房,所以便索性到了隔壁的書房看書去了。</br> 李煦看一會兒卷宗,瞧見沈清薇正站在一旁沏茶,她那纖細(xì)的指尖拿著鑷子,夾住一星半點的茶葉放在茶盞里,見李煦看著自己,只回身道:“時辰不早了,這會子也不能喝濃茶,一會兒又要睡不著了,就給你沏淡一點好了。”</br> 李煦這時候哪里有什么喝茶的心思,可別的心思就算他再有也沒有法子,便咽了咽口水,只點頭道:“你沏什么茶我便喝什么。”</br> 沈清薇心里卻是還存著一些事情的,今兒謝氏過來也稍稍向她提了一句,卻是沒往深了說,那就是沈清薇如今又了身孕,終究是不方便服侍李煦的,他又是當(dāng)今太子,將來當(dāng)了皇帝,三宮六院的自是不用說的,沈清薇就算是皇后,也未必就能椒房獨寵。</br> 雖然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沈清薇今生所想的,可奈何嫁給了李煦這樣的人,縱使他曾經(jīng)也對自己許下過諾言,沈清薇還是有自己的想法的。</br> “西廂房已經(jīng)布置好了,殿下今兒不如去西廂房睡去?”</br> 那所謂布置好的西廂房,里面自然不只有床榻鋪蓋,還有曾貼身服侍李煦的兩個丫鬟。</br> 李煦看著沈清薇的眼神中透出幾分肅然來,兩人就這樣對視了片刻,李煦忽然就站起來,轉(zhuǎn)身負(fù)手道:“你竟把我看成那樣的人,難道我連你父親還不如嗎?”</br> 沈暉雖然年少時有過錯,但幾十年來,在朝中評風(fēng)頗優(yōu),人人都知道他只有一個正妻,通房姨娘一個沒有。</br> 沈清薇見他這般表情,也知道他必定是生氣了,手手上動作一抖,堪堪就將茶壺里的水漏了一幾,連杯盞都傾了。李煦聽了聲音又忍不住回頭,見沈清薇正手忙腳亂的擦著桌子,頓時就心疼了幾分,只忙幾步走過去,拉著她的手一邊看一遍問道:“燙到了沒有?”</br> 沈清薇低頭不去看她,臉上神色卻訕訕的,只小聲道:“殿下既然那么生氣,又何必來管我的死活?”</br> 沈清薇向來是端莊溫婉,懂事識大體的,便是和李煦成婚后,也鮮少這樣撒嬌的。李煦更是被這一聲給融化了一樣,看著沈清薇的眼神只越發(fā)就凝重了幾分,一字一句道:“我曾說過,此人只要你一人,君無戲言。”</br> 沈清薇聞言心下自然高興,臉上越發(fā)紅潤了起來,李煦只落著她,兩人一起坐到了榻上來,小聲道:“今日和皇叔看了一下京城世家子弟的名單,竟發(fā)現(xiàn)適齡的男子都已經(jīng)訂婚了,好在這消息還沒穿出去,不然的話,只怕各家為了不讓自己的兒子娶北狄的公主,也要著急著定親了。”</br> 沈清薇見李煦眉宇微微皺著,也知道他為此時操心,只笑著道:“這么說,這么大的京城,難道連一個好男兒也找不到了?”</br> 李煦笑道:“找自然能找到,紫霞書院的學(xué)生,哪一個不是棟梁之材,我只是怕那北狄公主向來是在草原上撒野慣了的,未必能看上我們大周的男兒。”</br> 沈清薇這下總算也明白了李煦的擔(dān)心了,只安慰道:“我們大周男兒,也有英勇善戰(zhàn)之輩,殿下何必妄自菲薄,再說了,那北狄公主沒準(zhǔn)就喜歡我們大周男兒溫文爾雅呢?這也說不準(zhǔn)的?”</br> 李煦聽了這話自是心中寬慰,兩人又閑談了一番,便一起回房休息了。</br> 一晃又過去了多日,沈暉已經(jīng)病好了回朝中休息,這北狄要和大周和談的消息,便傳開了。不過至于北狄公主要和親的事情,朝中依舊是沒有什么風(fēng)聲,就怕引起騷動,到時候各家的公子著急著定親。</br> 沈暉這次沒能去成北狄,雖然在他心理上算是逃過了一劫,但看著這和談的功勛落在了別人的身上,多少還是有些艷羨,便和謝氏嘮叨道:“早知道這一次出去有驚無險,我就不該病這一場。”</br> 謝氏哪里知道沈暉這病是裝出來的,聽了這話只笑道:“我倒是想你不病呢,只可惜這病來如山倒的,也不是你我所能決定的。”</br> 沈暉這才沒有再多說什么,又想著這次到底沒有什么危險,沈清薇也是多心了,但無論如何這次北狄能和大周和談,都是一件大好事兒。</br> “也是,病不由人,周大人能把這事情解決了,也是一樣的。”</br> 謝氏心里歡喜,扶著這沈暉睡下,開口道:“這一次,當(dāng)真是雙喜臨門了。只怕皇上和皇后也越加喜歡三丫頭了。”</br> 沈清薇傳出喜訊的時候,正好周大人的八百里加急回來,說不是因此得了好兆頭,都沒人信。皇上早幾日就已將一眾賞賜送來的豫王府,只讓沈清薇安心養(yǎng)胎,務(wù)必要生個小皇孫出來,讓他好好高興高興。</br> 李煦更是對沈清薇無微不至,每日里都要請胡太醫(yī)來請平安脈,倒是讓沈清薇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胡太醫(yī)也一把年紀(jì)了,日日還要經(jīng)這車馬勞頓的。</br> 那人卻是一點兒不覺得累,每日里給沈清薇診過了脈搏,還負(fù)責(zé)說兩個笑話,惹的沈清薇很是寬心。</br> 不過雖然如此,沈清薇其實高興不起來。原先還以為自己不會那么難受,但如今到了日子,她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br> 吃也吐,不吃也吐。可為了孩子,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吃下去,然后再吐出來,如此一來,原本看著氣色還好的沈清薇頓時就清瘦了起來。</br> “太子妃若是覺得吃不下什么,就吃一些清淡的湯水,不要有一點兒油膩,這樣也好過什么都不吃。老臣這安胎藥這幾日也不用吃了,省得你肚子里沒有東西,讓藥攪得難受。”</br> 胡太醫(yī)說著只低頭寫下了幾道藥膳,都是清補的,孕婦吃著正好。</br> 老王妃忙讓丫鬟收下了,見沈清薇臉色不好,不由皺了皺眉心,不過還是笑道:“知道了,那就有勞胡太醫(yī)了。”</br> 送走了胡太醫(yī),老王妃這才進(jìn)來,見沈清薇仍舊是病懨懨的樣子,只心疼道:“我原當(dāng)你總比我好一些,當(dāng)年我生太子殿下的時候,頭三個月就沒有吃一頓飽飯,一直拖到五六個月,才算好一些。如今瞧著你這樣子,我也不逼著你吃東西,只是為了孩子,好歹吃一口下去。”</br> 茶幾上擱著一萬銀耳羹,是方才丫鬟才送上來的,沈清薇才動了一口,聽了這話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著再端起來吃一口,誰知道又泛起了惡心來,東西還沒吃呢,反倒又吐了起來。</br> 老王妃見她這樣,只越發(fā)心疼,忙勸慰道:“快別逞強了,不吃就不吃吧,等你想吃的時候再吃吧!”</br> 良辰自是最心疼沈清薇的,這幾日也有衛(wèi)國公府的老媽媽過來看望沈清薇的,沈清薇只讓瞞著,不告訴謝氏和老太太,省得她們擔(dān)心。</br> “太子妃以前最喜歡吃紅豆糕的,要不奴婢讓廚房去做一些過來?”</br> 沈清薇倒是好久沒吃紅豆糕了,依稀記得衛(wèi)國公府廚房做出來的紅豆糕很是可口,被良辰這么一說,倒還真是有點想吃了起來,便笑著道:“那你讓廚房做一點過來,只要少少的,我也吃不了幾塊的。”</br> 不等良辰吩咐,老王妃早已經(jīng)吩咐了下去,只要聽說沈清薇想吃東西了,她現(xiàn)在比什么都高興。</br> 東西很快就做了來,豫王府的廚子,廚藝自然也是不差的,可偏偏這做紅豆糕的手藝,卻比不上衛(wèi)國公府的廚子,沈清薇只吃了一口,便覺得有些甜膩,再吃不下第二口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