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龍巖寺回來之后,老太太已經在給沈清蓉物色對象了。只是如今她這樣的條件,當真是有些難辦。家世好的人家,誰會要沈清蓉這樣沒了閨譽的姑娘?家世太差的,老太太又怕沈清蓉過去了越發過的清苦。因此只尋思著找幾個耕讀之家,家里有上進男孩的,能不嫌棄沈清蓉如今名聲的,才算是個良配。</br> 可這樣的人家,究竟是并不好找的。</br> 周媽媽對這沈清蓉也是記憶猶新的,想當初拿著贗品來拍老王妃馬屁的就是這一位了。庶出的嫡女,終究比不過正房嫡出的嫡女,在周媽媽看來,沈清蓉替沈清薇提鞋也不夠呢!</br> 她心里這樣想,看沈清蓉的眼神便多了幾分輕蔑,別人瞧不出來,但沈清蓉原本就是一個敏感的,一迎上周媽媽這樣的眼神,頓時委屈的眼眶都紅了起來。</br> 周媽媽臉上卻還是笑著,又往謝氏那邊看了一眼,笑著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王府去了,夫人若是方便,就跟著老奴一起過去吧!”</br> 謝氏忙起身道好,她這兩日身子也好多了,又得了這樣的大喜訊,恨不得立馬就飛去沈清薇的身邊才好,只回頭向老太太福身道:“既然這樣,那媳婦兒就隨周媽媽去了。”</br> 謝氏走后,沈清蓉仍舊是一臉羞憤。</br> 老太太火眼金睛的人,如何不知道她在惱恨些什么。那些當慣了奴才老傭人,那個不是有一雙勢力眼的,像周媽媽這樣含而不露的,都已經是高手中的高手了。將來沈清蓉要是邁出了這個院子,指不定還有多少人會指著她的脊梁骨說道呢!被人家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這又算個什么?</br> “你們都下去吧!”老太太發話,姑娘們一個個也不敢留著,便都起身告退了。只等沈清蓉要走出門口的時候,老太太才端起了茶盞,開口道:“二丫頭留下。”</br> 沈清蓉一聽老太太點了自己的名,足下一頓,也不敢擅自離去,只垂著腦袋,稍稍的轉過身子,眼眶紅紅的看著老太太,顫了顫肩頭道:“老祖宗……”</br> “你坐下吧!”老太太看著沈清蓉這張臉,該生的氣也已經生過了,這時候對她已經沒有什么多余的感情的,只是念在她死了母親,又是自己的小輩份上,還顧念她幾分,“我原以為你在別院住了那么長的時間,很多事情都已經看淡了,怎么你還是沒明白呢?”</br> “老祖宗想讓孫女兒明白什么?”沈清蓉略略的坐下,抬起頭咬著唇瓣問道,她不知道她要明白什么,如今的她只想要抓住現在她所能抓住的東西,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什么都抓不住。</br> “你越在意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就會伴隨著你越長久,就算你死了,聽不見也看不見了,但那些事情發生過,別人說起來的時候,還是會想起衛國公府的那個二姑娘,巴巴的想嫁給鎮南王世子,如今卻鬧出這樣的笑話,連閨譽也沒了!”</br> 老太太一字一句,甚是誅心,沈清蓉聽的眼淚嘩啦啦就落了下來,只咬牙道:“老祖宗,為什么人有了錯,難道這輩子就這樣完了嗎?再也沒有翻身之日了嗎?”</br> “你想翻身,可以,除非是你自己先把這事情給忘了,別人提起來,你自己就先不驚不辱,毫無掛礙,這樣子就算別人沒忘了這事情,但也傷不到你了,久而久之,人家也就淡忘了。可若是你自己記著,那么不管別人說什么,你總覺得人家是在說你,那你這一輩子就永遠翻不了身了,你明白嗎?”</br> 沈清蓉依舊只是落淚,眼眶紅紅的,身子顫抖的厲害,想了想只開口道:“老祖宗,我們幾個從小都在您身邊長大,雖然我出身沒有三妹妹好,可是我也想著,這輩子能給衛國公府爭光,不想被人看輕了去,我也希望外人的眼中除了三妹妹,還能看見我,可為什么偏偏那些人只看的見三妹妹呢?”</br> 沈清蓉哭著跪倒在了地上,抬起頭朦朧淚眼:“我母親從小教我的,也是要把三妹妹比過去,可我就是比不上她。如今她成了太子妃,還有了身孕,將來還能當這大周的皇后,可我卻連一個人家都找不到了,為什么老天爺對我這樣不公呢?”</br> 老太太聽了沈清蓉的哭訴,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可千錯萬錯,她已經走錯了一步,現在說什么都已經遲了。</br> “你不用說了,如今的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并沒有人要害你,如果你還是這般執迷不悟,那我也只能把你遠遠的嫁了,眼不見為凈了。”</br> 老太太這話一出,沈清蓉頓時就愣住了,原本還想說的話完全說不出口,只愣愣道:“老祖宗……老祖宗竟連可憐都不能可憐我一下了嗎?”</br> “我不會可憐一個糊涂人!”老太太說著,只將手中的茶盞擱在了茶幾上,兀自起身進了里間去。</br> 卻說謝氏跟著周媽媽回了豫王府,沈清薇正躺在軟榻上小憩。自從知道沈清薇有了身孕之后,老王妃對沈清薇更是無微不至,原先沈清薇閑著的時候還會看一眼賬本,如今老王妃已是什么事情也不讓她操心了!</br> 謝氏見沈清薇臉色尚好,也沒有清減,只笑著道:“看著你懷相倒是好,也不見你難受嗎?”</br> 沈清薇其實心里也疑惑,不過她前世壓根沒有沒有生過小孩,所以也沒有什么經驗,只低頭笑道:“太醫說還沒到時候,可能過幾天也要難受了,我心里正害怕呢!”</br> “傻丫頭,這有什么好怕的,哪個女人能不經歷這一步?這是好事兒呢!”謝氏說著只伸手理了理沈清薇的鬢發,笑道:“我原本沒了那個孩子,心里正難過,如今倒是釋懷了,你現在又有了,也算是老天爺對我的補償,況且你若是一舉得男,那可就是太子的嫡長子,將來前途無可限量。”</br> 沈清薇也知道這孩子的重要性,私心也是希望他是個男孩,但是不管男女,這都是她和李煦的第一個孩子,將來出生后必定是倍加疼愛的。</br> 倒是謝氏說出這番話來,讓沈清蓉也很是感動。</br> “母親你當真不難過了?”</br> “難過也沒用,怕是沒有緣分,如今我也是當姥姥的人了,還難過這些做什么?”謝氏倒是真的豁達的很,只笑著道:“只要你能安然無恙的產下這一胎,便是最大的喜訊了。”</br> 沈清薇低下頭,臉頰微微泛紅,想著自己兩世為人,終究也有當母親的這一天,心里便說不出的甜蜜了起來,又想謝氏問起了家里的事情來。</br> “四妹妹和表哥如何了?他們兩個也不是小孩子了,都定下了親事,總不能再為了一些小事鬧別扭吧?”</br> 謝氏聞言只笑著道:“倒是好了,前一陣子你表哥借著上門看望你父親的緣由,已經和你四妹妹說和了。”謝氏說完臉上還帶著幾分不屑,謝玉是謝家的人,她自然偏疼得緊:“不是我說,你四妹妹如今脾氣也越發大了,你表哥就算和你有些什么,那也是過去的事情,如今你都嫁人了,她也巴巴的求來了這門親事,還鬧個什么,倒是讓我心疼你表哥幾分,這媒當初還是我提起的,將來若是不好,沒準你舅母背地里罵我呢!”</br> 沈清薇聞言便笑著道:“怎么會呢!四妹妹和玉表哥相配得很呢。”況且在沈清薇的記憶中,兩人將來也是琴瑟和諧的。</br> 如今看來,也是幸好早先就把婚事給定了下來,不然的話,如今這北狄的公主要來大周選婿,按謝玉這人品家世,被選上的可能性可真是不少呢!</br> 若是一樁婚事能讓兩國化干戈為玉帛,那當真是再好不過了。便是將來婚事上頭不和諧,也只能是犧牲小家成全大家了。</br> 沈清薇一想到這里,又替那些尚未娶親的京城后生嘆息,不過話又說回來,幸好沈家這幾個年紀都還小,應該是不會被選上了。</br> 謝氏又和沈清薇說了一些孕期的注意事項,沈清薇留她一起下來用過了午膳,老王妃這幾日吃齋,是在安樂堂一人人用了。謝氏去安樂堂見過了老王妃之后,便往家里去了。</br> 沈清薇親自送了謝氏到門口,想了想只開口道:“母親替我向老祖宗問好,如今我有了身孕,只怕是不能常回去看看了,也不敢勞煩老祖宗過來,請她老人家保重身子才好。”</br> 謝氏聞言只點頭道:“你放心,老太太最近身子骨還算硬朗,正打算給你二姐姐物色個婆家呢!”</br> 尋常人說這話總說是“物色個好人家!”謝氏卻只專門用了“婆家”兩個字,看來沈清蓉想要嫁得好,怕是難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