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暉是個文官,武將謀略上的事情,自然有所欠缺。況且文官在思維上總以仁義道德捆綁他人,殊不知其實有些時候,一個人若想成事,這些東西就必須要全部拋開。</br> 鎮南王活著的時候已經威脅到了朝廷,他以為鎮南王死了,劉錚就會甘于俯首稱臣嗎?</br> “殿下心里既然有了主意,那就找自己的想法做吧,京城的一些老臣雖然學問高明,但是在這些排兵布陣打仗上頭,還是有些欠缺的,那些人以為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殊不知古來有多少亂臣賊子,壓根就不把這些當一回事。”</br> 李煦聞言只點了點頭,方才緊鎖的眉心卻松開了一些,笑著對沈清薇道:“你睡一會兒,等我忙完了,我就來找你。”</br> 沈清薇送了李煦出門,便回寢房小睡了一會兒,她這幾日晚上因念著李煦,也不曾睡好了,這一覺下去倒是立馬又了睡意,片刻就睡著了。</br> 外頭似乎又下起了鵝毛大雪,沈清薇不知自己什么時候居然走到了御花園里來。御花園的梅林中,幾株江南朱砂開的正好,她便起興走過去,想折一只放在瓶中養著。這一株江南朱砂品種最好,好像是前些年鎮南王進貢過來的,皇上很是喜歡,每年這株梅花盛開的時候,都要舉辦一次賞梅的盛宴。</br> 沈清薇不知不覺的就來到了這一株江南朱砂跟前,枝干上結著火紅的花蕊,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經迎風盛放。她正打算伸手去折一枝,卻聽身后忽然有人開口道:“賢妃娘娘,本王送的這一株江南朱砂,你可還喜歡。”</br> 這一聲“賢妃娘娘”讓沈清薇如夢初醒,轉過頭的時候卻看見劉錚似笑非笑的站在不遠處,她嚇得急忙放下了樹枝,轉身逃走。可她才往跟前走幾步,等抬起頭來的時候,劉錚卻又站在她的跟前,似笑非笑的看著她。</br> 沈清薇再逃,劉錚再笑,直到她累得再也跑不動了,跌坐在了那一株梅花下面,這才有些無助的抬起頭來,看著劉錚那張臉慢慢放大,緩緩的低下頭來,如鷹隼般的眸子盯著自己,忽然笑了起來道:“賢妃娘娘,跟著本王去江南吧!”</br> “啊……”</br> 沈清薇陡然從噩夢中醒來,睜開眼看見床頂的明黃色帳子,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夢里面的場景太過讓她震驚,她已是被嚇出了一聲冷汗來。</br> “娘娘怎么了?”屋外守著的宮女聽見動靜,急忙進來看了一眼。沈清薇稍稍回過神來,擰眉道:“沒什么,做了一個噩夢而已,倒一杯茶來給我吧。”</br> 宮女倒了茶來,沈清薇也沒有喝,只是碰在了掌心,茶杯上暖暖的溫度讓她漸漸平靜了下來,她低下頭輕輕的抿了一口,抬眸問宮女道:“什么時辰了?派個小太監過去瞧瞧,太子殿下今兒什么時候能好。”</br> 宮女領命出去吩咐,沈清薇便靠在了床頭稍稍休息了一會兒。不一會兒便有人過來回話,說李煦那邊已經快好了,就不回東宮這邊來了,讓沈清薇去宮門口和他回合,兩人一起回豫王府去。</br> 沈清薇重新梳妝打扮了一番,已將方才的事情都拋去了腦后,領著和她一起進宮的良辰,往宮門口去。</br> 外頭果然又下起了雪來,沈清薇過去的時候李煦已經站在了雪中,他穿著月白色的四爪金龍蟒袍,外面圍著狐裘,看上去輕裘緩帶的,眉宇中卻偷著幾分沉著淡然。</br> 他看見沈清薇過來,只幾步迎了上來,見她神色中還帶著幾分疲憊,便問道:“怎么,下午沒有好好睡一覺嗎?”</br> 沈清薇便低著頭道:“睡是睡了,就是作了一個噩夢,又嚇醒了。”</br> 李煦見她這樣,便伸手將她樓在了懷中,兩人并排走著。他忽然就停下了腳步,從領子里面翻了翻,將一塊他常掛在胸口的玉璧取了下來,遞給沈清薇道:“這是父王留給我的,我自從帶上了這個,就從不做惡夢了,現在我把它給你。”</br> 這塊玉璧沈清薇一早就看見過,見李煦一直隨身攜帶,必定是很珍貴的,如今聽他這么一說,果然是有些來歷的,便推辭道:“殿下自己留著吧,父王留給你的東西……”</br> 沈清薇的話還沒說完,李煦就已經把玉璧掛在了她的脖子上,只開口道:“我的東西就是你的,不僅是這一個玉璧,還有我的人,和我將來所有的江山。”</br> 這一句話說的沈清薇不知說什么好,只能被他摟著繼續往前去。</br> 回豫王府見過了老王妃,用過了晚膳,兩人便早早的就回恒熙院休息了。李煦哪里能饒過沈清薇,足足要了她兩回才肯罷休,只一直將她抱在了懷中不松開,忽然問她道:“你白天說做了一個噩夢,是個什么樣的噩夢?”</br> 沈清薇也沒想到李煦會忽然問起了這個來,只擰了擰眉道:“就是很害怕的夢,具體夢見些什么,我卻已經記不得了。”她伸手握著李煦掛在她胸口的玉璧,低著頭道:“只希望從今往后都不要做噩夢了。”</br> 李煦聽了這話只一個翻身壓在了沈清薇的身上,闔眸笑道:“放心,我是真龍天子,有我睡在你身邊,不你不會做噩夢的。”</br> 沈清薇聞言便笑了起來,再用力推一推他,居然已經睡著了……看來這幾日是真的累了。</br> 朝廷最后還是沒有向鎮南王借兵,而是抽調了西北二分之一兵力北上,李煦也讓皇帝發了募兵的文書,務必從現在起重建大周的軍備。好在這次北狄進犯,目的只是為了搶一些物資過年,并沒有大幅進攻,因此兩方也只是小范圍的打了起來。</br> 這是沈清薇頭一次和李煦一起過年,除夕夜李煦便帶著王妃和沈清薇進宮,同帝后一起守歲。女眷們用過了晚膳,都在鳳儀宮守歲,李煦陪著皇帝在偏殿的花廳下棋,沈清薇便陪著蕭皇后和老王妃說話。</br> “你這一陣子看起來氣色不錯。”老王妃知道蕭皇后的心病,只是她病已成勢,想要痊愈怕是不能的了,只能讓她寬慰幾分,能多活幾年就多活幾年。</br> 沈清薇便坐在一旁靜靜的聽著兩人說話,也不知為何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來。前世自己身子骨雖然嬌弱,但也不至于那么年輕就香消玉殞了。可那時候自己的病勢,卻是和蕭皇后像得很。明明瞧不出什么大病來,可偏生也醫不好,耗著耗著,也就去了。</br> “這幾天是好了不少,也能吃點東西了,只是皇上日理萬機,我也擔心她罷了。”蕭皇后說話的聲音還是有些蔫蔫的,這幾日宮里要布置新年,她如今雖然不管事了,但有些事情別人不知道,還是要向她請教,終究也是清凈不下來的。</br> “能吃下東西便好,那你的病就有的養了。”老王妃笑著開口,抬起頭的時候卻看見沈清薇正在發呆,只笑道:“薇薇在想什么?可是困了?”</br> 沈清薇聞言只回過了神來,便輕輕的打了一個哈欠,搖頭道:“我是真的有些困了,以前在家里守歲的時候,到了后半夜,老祖宗怕我們熬不住,就都讓我們睡覺去了。”</br> 老王妃往角落里看了一眼沙漏,也略略有些困倦,只開口道:“快子時了,娘娘身子骨不好,就先去睡把,我們一會兒也回去睡了。”</br> 蕭皇后便道:“鳳儀宮里已經準備好了你們住的地方,一會兒只管住下,不要再出宮去了,明兒一早還有宮宴,又要進宮來,身體哪里能吃得消呢!”</br> 明兒的宮宴是老例了,自然是要辦的,就算今年打仗,但戶部也不至于連這么些銀子也拿不出來。沈清薇也有幾日沒瞧見老太太了,就是謝氏還在做小月子,大約是不會來了。</br> 反正將來有她進宮的時候,這次不來就不來罷了。</br> 沈清薇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瞧見李煦已經從偏殿走了出來,見了沈清薇便道:“皇叔也有有點困了,讓我出來找一壺暖酒喝。”</br> 大殿里的放著幾張鋪著錦緞的大方桌,上頭是各式的瓜果吃食,一旁的爐子上暖了酒,沈清薇便親自其身,將那爐上的酒倒了一些在一旁的子母壺中,送到李煦跟前道:“少喝一些,皇后娘娘已經進去睡了,還有明兒一早的朝賀。”</br> 李煦點頭,取了沈清薇手中的酒壺,湊到她耳邊道:“皇上已經困了,我去去就來,今晚……”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沈清薇,沈清薇卻已是會意,紅著臉頰崔他快點進去,少這么廢話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