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煦進去之后,才下了半盤棋,皇帝已經困的打起了瞌睡。外頭已經是三更天了,從遙遠的宮道上傳來悠長的更鼓聲,沈清薇支頤略睜開眸子,看著鳳儀宮外一片金碧輝煌的燈海。</br> 貴為皇家又如何,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還不是一樣會覺得冷清又顧忌。</br> 李煦送了皇帝進殿休息,一家人便往了東宮去。老王妃也是困得不行了,才回了東宮,便在事先給她預備好的廂房里睡下了。</br> 兩人回去自己寢宮的時候,已經快四更天了,李煦洗漱過后便在床上等著沈清薇。良辰服侍著沈清薇除去頭上的簪釵,將一頭烏黑的長發散下來,正打算落下梳子梳頭的時候,卻見李煦從后面迎了過來道:“你下去吧,我來。”</br> 沈清薇抬起頭看了李煦一眼,有些困倦的打了一個哈欠,小聲道:“你去睡吧,這么晚了,別玩了。”</br> 李煦卻是精氣神極好的,良辰見沈清薇示意,便把梳子給了李煦,自己退出了房間。李煦見人走了,只上前緩緩的替沈清薇梳著頭,笑道:“怎么?嫌棄為夫梳不好頭?”</br> 沈清薇懶得理李煦,便索性闔上眸子任憑他動作。過了片刻,沈清薇見后面動作停了,正打算睜開眼,卻發現身子陡然一輕,人已經被李煦給抱了起來。</br> “你……”</br> “噓,別說話,這會兒已是新年了,我們要從年頭一直恩愛到年尾才行!”李煦的聲溫和悅耳,沈清薇聽了這話也不想在駁他了,只低頭道:“那……那就一回好了!”</br> “嗯!答應你。”</br> 不過……在這種事情上頭,未來帝王也不一定能說話算話的,到最后終究是要了個盡興才作罷的。兩人真正睡下的時候天都已經快亮了。好在那些進宮的命婦也不會一早就來,他們還有時間在小睡一會兒。m.</br> 沈清薇起身的時候,李煦已經先走了。前朝的宴席少不了他出席,至于后宮的宴會,如今已經交給了幾個貴妃安排,沈清薇是太子妃,還是個晚輩,這些事情自然是輪不上她的。</br> 她從東宮趕去鳳儀宮參加宴會的時候,老太太已經帶著林氏和幾個姑娘一起進了宮。聽說沈清蓉已經回了衛國公府,不過老太太并沒有帶她過來參加宴會,這樣的宴會人多口雜的,沈清蓉就算是來了,未必也能高興起來。</br> 老太太看見沈清薇過來很是高興,見她正在和其他家的太太奶奶招呼也沒著急讓人去請她。沈清萱看見沈清薇過來倒是興奮了不少,伸著脖子朝她那邊招呼,只可惜往來的人太多了,沈清薇一時沒有看見,沈清萱便有些失落的坐了下來,嘟囔道:“三姐姐也真是的,我們都坐在這邊了,她也不過來,難道真的是當上了太子妃連家里的人都看不上了嗎?”</br> 沈清蕊坐在一旁倒是淡定的很,聽她這么說便笑著道:“三姐姐必定是早看見我們了,只是她如今是太子妃了,這一路上必定有好些人要跟她打招呼說話的,若是她一個不理就往我們這邊來,別人只怕也要說她目中無人了。”</br> 老太太聞言只點頭道:“五丫頭說的對,這正是三丫頭懂事的地方,寧可怠慢了自己人,也不能怠慢了其他人,那些人家里哪個不是勛貴高官的,將來都是要籠絡的,哪里像我們衛國公府,本就是她的娘家她的靠山,自然不會埋怨她的。”</br> 沈清萱聞言臉頰略略紅了起來,細細一想卻也是的確如此,便稍稍抬起頭來往林氏那邊看了一眼,這些話都是她平時從林氏那邊聽來的,聽多了便當真了。林氏瞧見沈清萱面露委屈,雖然知道老太太說的有道理,到底還是護短的很,只開口道:“老太太說的是這個道理,只是四丫頭有些日子沒瞧見三丫頭了,自然是念得緊,想早些見到她三姐姐也是有的。”</br> 老太太就知道沈清萱那些話估摸著都是從林氏這邊聽去的,便冷哼了一聲道:“三丫頭前不久不是才回過一趟國公府嗎?怎么四丫頭竟沒有去見她嗎?”</br> 沈清萱那天原本是要去見沈清薇的,但是因為林氏生氣了,故而就沒去,誰知道老太太竟然連這個事情也知道,如今這樣說了出來,倒是讓自己越發下不了臺了。沈清萱的臉色便更加不好看了。</br> 林氏理虧,也沒什么好再說的了,就從桌子底下拉著沈清萱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讓她別郁悶了。</br> 沈清薇和一行人打過了招呼,總算是走到了國公府女眷的這一桌。平常有沈清萱在場,老太太這兒都是熱熱鬧鬧的,可這會子看著倒是有些冷清了。</br> 再加上謝氏小產沒來,死的了小謝氏、在家的沈清蓉,嫁了的沈清薇,衛國公府一家八個女眷,如今只剩下了四個。</br> “給老太太請安。”沈清薇朝著老太太福了福身子,老太太看著倒是氣色好的很,身體硬朗,瞧見沈清薇便瞇起了眼睛,笑著道:“快起來吧,如今你是太子妃了,應該我向你行禮。”</br> 說話間沈清萱和沈清蕊便一起朝著沈清薇行禮。沈清薇虛扶了兩人一把,就瞧見沈清萱臉上瞧著似乎不大好看。她向來就是這樣的性子,若是有些什么事情,眨眼睛就擺在了臉上。不過沈清萱的心胸卻是從小都很開闊的,因此很會有事擺在臉上。</br> “四妹妹有什么事情不高興嗎?”沈清薇在她們這一桌落座,小聲的問了一句沈清萱。她如今和沈清萱的關系雖然不如以前那樣熱絡,但也并沒有太過生疏。至于之前去衛國公府沈清萱沒有來見自己的事情,沈清薇也想明白了。她身為林氏的女兒,其實也是有很多無奈,她也不能苛責于她的。</br> “四姐姐想三姐姐了,看見三姐姐老不過來,所以著急了。”沈清萱臉紅不語,只好沈清蕊替她說話。好在沈清蕊確實聰明,這一句話說的滴水不漏的。</br> 沈清薇雖然知道事實未必就是沈清蕊說的這樣,但她也沒有過問,反而笑著問沈清萱道:“聽說二姐姐已經回國公府了,等今日的宮宴完了,明日我和太子殿下也會回國公府一趟,正好也能見見她,她如今可好?”</br> 沈清萱這幾日沒事就往沈清蓉那邊跑,姐妹們待著時間長了,感情難免又好了起來。倒是沈清蕊很少再去幽芳閣了。她和沈清蓉雖然是親生姐妹,但從她決定住進流霜閣的時候,她們兩人的感情注定是有了隔閡。</br> “二姐姐挺好的,老太太請了太醫給她看病,說是有些肝氣郁結,癸水也不準,正都在調理。”</br> 老太太不聞不問的把沈清蓉丟在別院這大半年,也算是夠懲戒了,趁著如今還沒釀出大病接回來,到時候隨便找一戶人家嫁了,也算對得起死了的小謝氏了。</br> “放心吧,太醫醫術高明,二姐姐必定很快就能好的。”沈清薇說了幾句,見人已經都到齊了,她也不便在這邊坐著,便回了上頭的宴席上去了。</br> 用過了午膳,老太太帶著林氏和兩個姑娘留在鳳儀宮看望蕭皇后,蕭氏領著謝枚謝玉也在這邊。沈清薇自從出閣之后,倒是有些日子沒瞧見謝玉了。如今偶然見面,兩人都略顯生疏。前一陣依稀聽說謝玉想去軍中從武,卻是被蕭氏給求了下來,這才算是沒走成功,沈清薇聽了這些卻難免心中有些嘆息。</br> “表哥。”既然都已是狹路相逢,至少招呼還是要打的。好在沈清萱和沈清蕊都在場,大家一起上前招呼,多少就少了幾分尷尬了。</br> 謝玉的目光落在沈清薇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這才稍稍低下頭去,朝著她拱了拱手道:“太子妃安好!”</br> 稱呼上終究是生疏的,不過這樣也好,他們將來的關系,畢竟是君臣多過表兄妹的。</br> “謝世子不必客氣。”沈清薇朝他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身側的沈清萱,轉頭對謝玉道:“宮里的梅花都開了,表哥不如陪著四妹妹去賞花吧。”</br> 謝玉聞言只定了定神色,看了一眼一旁的沈清萱,只開口道:“改日吧,我外頭還有事情,等過兩日讓枚姐兒下了帖子,去我們家的別院賞梅,不知道到時候太子妃殿下可否賞光?”</br> 按著以前沈清薇的性子,自然是不會回絕的,可如今卻是說不準了,不過事情還早,等到時候說也不遲,沈清薇便笑著道:“若是有空,我必定是會去的。”</br> 謝玉聽了這樣的回話,眉心終究是擰了擰,一想到她如今畢竟是太子妃,便又覺得自己的做法很是無趣,嘆了一口氣道:“那邊到時候再說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