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雖然天色晴朗,可李煦仿佛就已經看見了月夜流霜、清輝漫漫的光景。更有那月下的美人,在這廳中吟詩作賦。</br> “薇薇,豫王府也有一處小池塘,上面也有一座小亭子,到時候我們也在這亭子里月夜吟詩可好?”</br> 李煦的聲音柔和中透著幾分清越,讓原本對吟詩作賦本沒有什么興趣的沈清薇也覺得向往了幾分,只忍不住朝著他點了點頭。</br> 良辰在前頭領著路,瞧見兩人眉來眼去的樣子,一時間也舍不得叨饒了兩人,只是在不說的話,這頭都要撞門板上了。</br> “殿下、姑娘,流霜閣已經到了。”</br> 良辰一開口,沈清薇才發現兩人不知不覺中,已經到流霜閣的門口,沈清薇便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讓李煦先行進了垂花門。</br> 流霜閣不過就是一個二進的小院子,進去繞過了影壁,便看見左右各是打理規整的小花圃。右邊的花窗外頭有著一個梧桐樹,這個季節早已經黃了葉子。</br> 古語有鳳棲梧桐的說法,因此但凡大戶人家,總喜歡在女兒家住的院子里種上梧桐樹,寓意著將來能高嫁。沈清薇瞧見李煦看那梧桐樹的眼神,就知道他明白這樹的意思,只笑著道:“建這院子的時候,我不過才幾歲,也不知道是誰想的主意,在這邊種了這么一棵樹,等我搬進了的時候,這樹倒是越發茂盛了,便留下了。”</br> “這樹挺好的。”李煦淡淡的笑了笑,跟著沈清薇進了房中。</br> 因為特意邀了他過來,便也不讓他枯坐在廳里,沈清薇便領著李煦進了書房,隨意道:“我這書房,平常等閑人是進不來的,今日姐妹們都不在家,我也不避嫌了,讓你進來瞧瞧。”</br> 李煦一進了房中,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馨香,只笑著道:“你又在用什么功?磨起了茉莉香墨來了。”</br> 沈清薇見李煦是個識貨的,只笑著道:“你的鼻子個真靈,我正在抄金剛經,打算重陽的時候進宮帶給老太妃。”</br> 李煦便點頭應了一聲,又道:“這茉莉香墨,可還是你表哥送給你的?”</br> 沈清薇冷不丁聽李煦這樣問她,頓時臉頰有些泛紅,反問道:“你聽誰說的?表哥哪里就送我什么墨了?”</br> 李煦只笑了笑,也不說什么,走過去看沈清薇抄的經書,一筆的簪花小楷寫的出神入化,讓人看一眼就覺得喜歡。書桌的邊上放著一個紅漆托盤,里面是一個青花瓷的瓷盅,邊上的安置著小勺子,看上去倒像是一口沒用過的樣子。</br> 秋日里天干物燥,李煦這幾日忙于朝務,便沒顧及自己的舊疾,往年這個時節,正該是他修養的時候,不然一整個冬天,便有他好受的了。</br> 一想到這里,李煦便覺得他嗓子微微游戲癢,忍不住就輕輕咳了一聲。沈清薇便抬起了頭來,略看了他一眼,也覺得他似乎沒上次瞧見的那樣精神,便吩咐道:“良辰,你去把這一盞雪梨燕窩熱一熱,送過來給殿下用吧。”</br> 良辰見沈清薇這么說,自然是乖乖領命的,只是心中卻免不了同情了沈清薇一把,好容易熬了三盞雪梨燕窩,結果自己卻沒有嘗到半口,就都便宜了別人了。</br> 沈清薇見良辰似乎還有些不愿意動的樣子,便嗔了她一眼道:“快去,殿下在這邊可歇不了多久的。”</br> 李煦見聞,反倒笑了起來道:“我已經跟皇叔告過假了,今日就不回宮了,前幾日因處理積壓的奏折,在宮里歇息了兩晚上,今日也要回豫王府看看母親了。”</br> 沈清薇見他這般勞累,心里也是不忍。對于現在的皇帝,沈清薇也是知道的,在朝事方面向來放縱的很,前世因沒有李煦,盧倩雪又生下了太子,所以朝事上面的事情,幾乎是盧家把持了朝政。</br> “朝事固然重要,你的身體……”沈清薇說到這里,有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啟口,雖然兩人如今已不需避嫌,但終究尚未禮成,一些太過親密的話,沈清薇還是說不出口來。</br> 李煦見沈清薇忽然紅了臉頰,也知道她必定是怕羞了,只是自己的身體他自己也清楚,如今見這書房里也沒有其他人,李煦便靠到沈清薇的身邊,貼著她的耳側,小聲道:“我的身體好不好,將來你就知道了。”</br> 沈清薇哪里聽過這樣的渾話,頓時羞得面紅耳赤的,一把將李煦推開了道:“你……你越發……”待想數落他,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便低著頭在一旁生悶氣而已。</br> 李煦便笑著走過去,牽過她的手道:“等忙完了這一陣子,也該好好張羅我們的婚事了,我已經等不及想讓你過門了。”</br> 日子一晃便到了重陽,往年重陽,瑯嬛書院總有攀山詩會,去年的時候,沈清薇三姐妹也曾去湊過熱鬧,誰知道下山的路上還出了點意外,足足讓沈清蓉和沈清萱在家中休養了一兩個月。</br> 只是今年,沈清薇不再是瑯嬛書院的學生了,她也不會再去參加什么詩會,況且聽最近沈清萱回來說起書院里的那些事情,那周琦如今已成了瑯嬛書院的風云人物,沈清薇也沒有必要去做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br> “五妹妹是第一年入學,你好歹帶著她去開開眼,也去一趟九安山玩玩也是好的。”</br> 流霜閣里頭,沈清薇正在勸沈清萱明兒去九安山參加瑯嬛詩會。以沈清萱的功力,雖說得魁首是不大可能的,但是寫一兩首還能入眼的打油詩也是夠的。主要是沈清蕊,她頭一次參加這種詩會,況且又有紫霞書院的學生也要來,弄不好還能遇上她將來的狀元郎表哥,若是不去,當真是可惜了。</br> “三姐姐不用再勸四姐姐了,她不想去,我也不想去呢,況且謝家表姐明兒也不去,就我們兩個人去,也沒有什么意思。”沈清蕊是個聰明人,雖然進書院不久,卻也明白了那里面除了是女學生念書的地方,也是并不是想象中那般好的。她雖然是國公府的姑娘,可父親不過是翰林院一個小官,她又是庶出的,雖然有沈清萱護著她,言語上卻也時常被人欺辱,因此便也收了幾分之前對書院熱衷的心思了。</br> “謝家表妹怎么也不去了呢?倒是奇怪了,她素來都是喜歡熱鬧的。”沈清薇雖然這么問,可她倒是明白幾分,如今謝枚已經許了人家了,自然就不需要去這種類似相親的場合了,只是她素來閑不住,也知道重陽節會怎么過呢?</br> 沈清薇正胡思亂想,只見那邊沈清萱的表情卻有些不太自然,心中越發疑惑了幾分,便聽沈清蕊道:“謝表姐說皇后娘娘請了她和平寧侯夫人重陽的時候進宮看戲,說是要陪著幾個老太妃一起熱鬧熱鬧。”</br> 沈清薇一聽這話,頓時就明白了起來,蕭氏進宮,必定不會只帶著謝枚一人,那到時候謝玉肯定是也會進宮的,沈清萱不去詩會要跟著老太太進宮,這心思就再明白不過了。況且上回老太太曾讓老太妃向皇后娘娘提起沈清萱的事情,也不知道如今進展如何了,若是沈清萱的婚事也能盡快定下來,那倒也是衛國公府的一件喜事了。</br> 沈清萱見沈清蕊老老實實的把話說了,越發就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正想辯解幾句呢,卻聽沈清薇道:“其實那詩會也沒有什么好玩的,九安山的山路也陡,沒得再摔一跤,可就沒有人背著下山了,所以咱們還是跟著老太太進宮去吧。”</br> 沈清薇去年在九安山摔的那一跤,可是謝玉親自把她背下山的,沈清薇故意這么說,讓沈清萱怎么好意思,只紅著臉站起來,作勢要去追沈清薇道:“三姐姐就會取笑人,當日要不是二姐姐拉了我一把,我怎么可能會摔呢!”</br> 眾人原本正聊得高興,沈清萱這一聲二姐姐一提起來,大家的興致便減去了八九分。算算時間,沈清蓉去別院已經有了半年多時間了,上回沈清萱偷偷的見了沈清蓉的老媽子,沈清薇也知道。</br> “也不知道二姐姐的病好些了沒有,她若是能把身子養好了,便是一個住在別院,也能舒心一些。”沈清薇沒想著要讓沈清蓉回來,衛國公府肯定不會再接納她這樣失了名節的女子,只是……若當真讓她一輩子住在別院,確實也有幾分凄涼。</br> “聽說那邊的大夫不怎么好,所以二姐姐喝的藥也沒有什么特別有效的,因此,身子大約是還沒有好吧。”沈清萱不敢說太多,畢竟沈清蓉這三個字,在國公府都已經成為了一個禁忌,機會不會有人在主動提起來。</br> “罷了,等過幾日,我讓府上的大夫去一趟別院,給她好好診治診治吧。”沈清蓉再咎由自取,卻終究沒有害成自己,沈清薇到底狠不下這份心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