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個烏煙瘴氣的中秋,三房的事情也總算告一段落,因為方姨娘有了身孕,老太太難得也心情舒暢了很多,只是免不了又把大老爺給訓了一頓。</br> 大老爺跟小謝氏的感情本就淡了,當時小謝氏流產的時候,他雖然心里有些惋惜,但到底也沒有表露出來,如今聽說方姨娘又有了身孕,心中倒是高興了幾分。就連老太太訓他,他也只一個勁點頭認錯,臉上雖然是誠惶誠恐的表情,可一點兒也沒往心里去。</br> 沈清薇聽良辰繪聲繪色的說著福雅居里頭的事情,臉上只淡淡的笑著。不管林氏是否包藏禍心,也不管將來方姨娘能不能被大老爺扶正,只要這府上過的安安穩穩的,老太太很健健康康的,她這顆心便能放下來。今生不同于前世,前世她入了宮,好些家里的事情,并不清楚,連見上謝氏一面,也都不容易,每次見面,謝氏也不會將家中的瑣事在她面前多說,總是一味讓她放寬心,以至于家里后來到底是個什么光景,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了。</br> 如今既是嫁給了李煦,她有一個豫王妃的身份,若是將來有什么變故,對家里的事情過問一下,想來也比前世方便很多。</br> 沈清薇想到這里便松了一口氣,剛過了一個夏天,她身上又清減了幾分,便吩咐良辰道:“你拿了房里的燕窩去廚房燉三盞燕窩雪梨,其他兩盞一盞送給老太太,一盞送給太太去。”</br> 沈清薇房里的燕窩,還是元宵節時候李煦送來的,又大又干凈,看上品相就是上等的。沈清薇都留著沒有吃,如今想了想,好東西放著的時間長了,也不過就是擺壞了,還不如吃了算了。</br> 如今天氣已經入秋,正是秋躁的時候,吃點燕窩雪梨最是補人,又降火氣,又滋潤。</br> 良辰聞言,只脆生生應了,親自去庫房挑了燕窩出來,吩咐小丫鬟拿了去廚房燉燕窩。</br> 過了大約一個多時辰,燕窩也燉好了,丫鬟便端著燕窩送進來。沈清薇正在抄寫金剛經,若是她沒記錯的話,重陽節的時候,老太妃多半會請了老太太進宮一起看戲玩上一天,老人家樣樣不缺,也就只有對佛事虔誠的很,與其送她一些用不著的東西,不如安安靜靜的抄幾分經書給她,只怕她還更喜歡些。</br> “姑娘不如先把燕窩喝了,在接著抄也不遲。”良辰一邊端著燕窩送過來,一邊道:“小丫頭已經把另外兩盞燕窩送去給太太和老太太了,大家都爭著去呢,就想著還能得幾個賞錢。”</br> 沈清薇便笑著道:“怎么?你也要賞錢?那柜子里的銀子你隨便拿,都賞你好了。”</br> 良辰知道沈清薇打趣自己,只笑著道:“姑娘又笑話我,我像是為了幾個賞錢就爭著跑腿的小丫鬟嗎?”</br> 兩人正說著,忽聽見外頭小丫鬟正嘰嘰喳喳的進來,話音中似乎還有幾分雀躍,沈清薇正要發問,見小丫鬟已經挽了簾子進來,嘴角噙著笑道:“姑娘,豫王殿下來親自來府上宣旨了,太太讓奴婢過來請姑娘過去。”</br> 沈清薇一聽宣旨,便知道大概是兩人的日子已經定下了,雖然她早已經知道了那個日子,可如今那人正式來府上宣旨,也讓沈清薇心中覺得有些怪怪的,只回了那小丫鬟道:“我知道了,我換一件衣服就過去,老太太那邊可曾派人通知了?”</br> “都去了,殿下說不過就是一道口諭,并不需要太過多禮了,還讓老太太不用親自過去,他一會兒親自去福雅居拜見老太太呢,不過太太還是派人去請老太太了。”</br> 李煦向來謙和有禮,在老太太面前也沒有端過王爺的架子,一直以晚輩自居,沈清薇聽了這話,嘴角不由就笑了起來,只又道:“你先去回太太吧,我一會兒就過去。”</br> 沈清薇放下了筆墨,從書房出來,良辰真翻箱倒柜的為她找衣裳,沈清薇便開口道:“隨便哪一件衣服穿一下也就好了,不必太正式了,就那件丁香紫的便很好。”</br> 良辰只笑著道:“這件衣服姑娘上回見殿下的時候穿過了,怎么能還穿同一件呢,姑娘就穿那件粉色的吧,是新做的,從沒有穿過。”</br> 沈清薇素來不喜歡這些粉啊紅啊的,除非一些不得已的場合,她很少穿的艷麗,只是這會兒想到李煦是來宣旨的,終究也算是隆重,便點頭道:“那就穿這件吧。”她不像謝氏和老太太,都是有誥命在身的,遇上這樣的事情,都要大妝穿上誥命服,倒是比她們還更快些。</br> 沈清薇去往外院的時候,李煦正坐在廳中用茶,謝氏會榮恩堂換衣服,這廳中便只有李煦一人。</br> 李煦見她過來,原本端在手中的茶盞就放了下來,丫鬟們各自在門外候著,沈清薇朝著李煦福了福身子,眉梢微微抬起看了他一眼。</br> 算起來不過才兩三日不見,可兩人眸中生出的情愫,卻有一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各自落座之后,沈清薇只覺得李煦的目光從來沒有從自己的身上離開過。</br> “什么大事情,非要你親自跑一趟,讓個傳旨的太監來也是一樣的,你最近事情又多……”沈清薇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便撿著什么沒要緊的說了起來,李煦卻還是定定的看著她,過了良久,看得沈清薇臉頰越張越紅,快要坐不住的時候,李煦這才開口道:“平常看慣了你素雅的打扮,今天穿上這件衣服,沒想到也這樣好看。”</br> 李煦并非是特別會說甜言蜜語的人,雖然心中對沈清薇的長相很是滿意,可他也從來沒有對沈清薇的長相評論過。沈清薇聽了這話,頓時臉頰就紅了起來,也不知道說什么好,明明兩個人已經到了可以相濡以沫的程度了,可為什么沈清薇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呢!</br> 沈清薇正不知如何回李煦,謝氏和老太太便已經雙雙過來了。因為只是一道口諭,所以并沒有設長案焚香爐,眾人便跪在李煦的跟前,聽著他把皇帝的口諭念了一遍。m.</br> “傳朕口諭,十一月十八乃欽天監所測黃道吉日,定為豫王李煦大婚之日,欽此。”</br> 李煦才將念完,見老太太還跪在地方,忙親自上前,把老太太扶了起來。這廂沈清薇也正好站起來,扶著老太太另外一邊,兩人一左一右,將老太太扶著坐了下去。</br> 老太太心中自是高興,親自請李煦坐下了道:“殿下何必親來,讓太監跑腿便是了。”</br> 這話和方才沈清薇說的如初一次,只是老太太說這話,心中早已經明白李煦之所以親自過來,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br> 謝氏也不傻,見老太太這樣說,便笑著道:“老太太剛不是正吃著燕窩嗎?這會兒只怕還熱著呢,不然我松送了你回福雅居繼續吃去?”</br> 老太太雖然很想給沈清薇和李煦單獨相處的機會,只是見謝氏這樣那自己耍小聰明,就覺得有些不舒心,便沒去再理謝氏,只笑著對沈清薇道:“難為你這樣孝順,還讓丫鬟燉了冰糖雪梨燕窩,我才吃了一半,倒是要回去繼續吃去了。”</br> 沈清薇心里也惱謝氏,做事情也不做漂亮點,哪里有這樣的丈母娘,上趕著把自己的親閨女送去女婿的懷中的。只是……只是她如今也正想著這件事情,便也對謝氏的作為氣不起來了。</br> 看著謝氏和老太太一個個的又都走了,沈清薇也是也尷尬的無地自容,只是這外院都是男人待客的地方,如今她和李煦早已經名正言順了,沈清薇便也不顧著那么多了,只低眉道:“殿下若是不嫌棄,就去我的流霜閣坐一坐。”</br> 迫于規矩和禮節,李煦來過無數回衛國公府,卻從來沒有去過沈清薇的流霜閣。上回聽老王妃說起沈清薇的流霜閣,只說那書房里的擺設,竟和自己的書房相仿,李煦便很想親自去看一看了。</br> 從外院到流霜閣,要經過兩道穿堂門,衛國公府的后院修在一座花園里面,因此各房的住處也偏安了花園的幾個角落。二房因是正房,便在花園中間一點的地方。沈清薇的流霜閣就坐落在一片湖水的邊上。開門不過走幾步路,就是賞荷花的亭子。</br> 李煦便站在那邊看了一眼,此時正值中秋時節,滿池塘的荷葉已經枯萎了,看著雖有些蕭瑟,卻別有一番風情,沈清薇便指著前頭一處垂花門對李煦道:“那里就是我的流霜閣。”</br> “好雅致的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嗎?”李煦問道。</br> 名字是沈清薇前世取的,雖然過去了這么多年,可當時取這名字的寓意,沈清薇卻還一直記得。</br> “這院子剛蓋好的時候,正好也是這樣的時節,晚上我出門的時候,就看見那枯荷上落著霜,在月夜下竟像是在發光一樣,當時一時起興,便吟了一首詩,里面便有: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覺飛的句子,所以就把這院子叫做了流霜閣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