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看完手中的信,當下只覺得哭笑不得,沈清薇這一筆簪花小楷寫的極好,可分明寫這信的時候卻有幾分焦急,連墨跡都粘連在了一起,可見她當時必定是有些心煩意亂的。</br> 弘善大師聽說這信是沈清薇寫給李煦的,當下也有些好奇,他身為方外人不可泄露天機,就只等著沈清薇能想通了這一點,讓李煦能在命劫中逃出升天,也不知道上回給她的那一句話,她參悟出來了沒有。弘善大師眉眼帶著幾分笑意,看李煦讀完了手中的信,正打算問一句,卻見李煦將信放在了桌上,推到了自己的跟前。</br> 那印堂發黑幾個字落入眼中,連弘善大師這樣的世外高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李煦更是搖頭道:“沒想到沈三姑娘除了才情高潔之外,還會替人看相,這印堂發黑幾個字倒是看的很準。”</br> 弘善大師睿智狡黠的視線在信紙上掃了一圈,開口道:“沈姑娘直言不諱,也是出于對殿下的一片關心,殿下自當領這份情分。”</br> 李煦本就是聰明人,見弘善大師這么說,頓時就有些明白了,難道這沈清薇信中所言是真的?李煦從洛陽回京之前,老王妃也曾請了相士替他看相,說他此行雖然有險情,但會遇到貴人逢兇化吉。李煦來京城這兩個多月,也確實認識了不少人,可究竟誰是自己的貴人,這也不得而知,唯一有些牽絆的,也就是沈清薇而已。</br> 只是李煦先前一直以為這危險說的是立儲之事,那所謂的貴人,也必定是和立儲之事有關的朝臣,并沒有往這方面想。如今聽弘善大師這么一說,李煦只覺幡然醒悟,開口問道:“大師,你之前所言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可就是她?”</br> 這時候李煦口中的她,卻不僅僅是指沈清薇,而是指他命中會出現的貴人。弘善大師見李煦這樣問,只闔上眸子,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開口道:“殿下心中既然已經開悟,那后面的路自然一片坦途,老衲還有一句話要送給殿下。”</br> 李煦正色,只一本正經道:“還請大師指點。”</br> 弘善大師眸色清澈,滿面紅光,嘴角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笑:“京城上元節的花燈乃大周一絕,殿下不如邀人供賞?”</br> 李煦聞言,臉色微微泛紅,只笑著道:“多謝大師指點,晚輩謹記大師教誨。”</br> 沈清蕊回府之后,便把今日的事情告訴了沈清薇,也說起了李煦在草廬的事情。沈清薇只覺得逃過了一劫,拉著沈清蕊的手道:“這件事情,你無論如何都要替我保密,就連你姨娘還有老太太都不準說,你可知道?”</br> 沈清蕊感激沈清薇平常對她關照,謝氏也從不可待方姨娘,只一個勁的點頭,又有些不解問道:“三姐姐,我雖然對大人的事情不怎么知道,但上回跟著老太太去宮里,也依稀聽說了一些事情,太妃娘娘想把三姐姐嫁給豫王殿下呢,三姐姐難道不愿意嗎?”</br> 沈清薇覺得這事情和沈清蕊也解釋不清楚,便笑道:“這事情,我自己也說不準,再說了,我們都是姑娘家,何必操心這些事情,橫豎都有父母親操心。”</br> 沈清蕊聞言,只點了點頭,打了兩個哈欠,倒是像困了一樣。沈清薇便問她道:“你這是怎么了?早上見你的時候,眼圈就腫得很,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這會兒還沒到掌燈的時候,怎么有困了起來?”</br> 沈清蕊又連連打了兩個哈欠,這才開口道:“這幾天天冷了,我姨娘在替我姥爺和姥姥做棉襖,我幫著趕了幾天,白天又要練琴,還要去外頭學堂跟兄弟們一起聽一會兒課,所以就有些困了。”</br> 明年五月份沈清蕊便要考瑯嬛書院了,這也可以說是她將來是否能以一個庶女的身份嫁入豪門貴胄人家當少奶奶的分水嶺。像瑯嬛書院那種地方,便是高門貴府的人家,庶出的閨女若非特別優秀的,也多半是進不去的,沈清蕊若是想進去,確實要下一番苦功。</br> “這樣吧,你也別著急,書院里考的那些,我也都清楚,你既然選了學琴,那就好好只專研這一本,至于其他《四書五經》上的內容,你只需把文章都通讀了,我告訴你哪些是重點,等到臘八之后放了年假,去我的流霜閣里頭,我每日幫你補兩個時辰,到時候你必定也能蒙混過去的。”當初沈清萱就是這樣考上的,沈清蕊就算不如沈清萱聰明,至少也比沈清萱勤奮幾分,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大問題。</br> 沈清蕊見沈清薇這么說,一時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只點頭道:“那我就先謝謝三姐姐了,我一定在你們書院臘八放假之前,把《四書五經》都給背一遍。”</br> 沈清薇第二天去瑯嬛書院上學,就聽說了豫王要回封地的消息。前世豫王回封地那都是第二年的事情了,當時就是死在了路上的洪災里頭,可如今十月份,天干物燥的,旱都旱死了,又哪里來的洪災呢?沈清薇心道她的信也已經送到了,豫王也應該知道將來的事情,好歹一路上都會小心著點了。</br> 崔錦屏聽說沈清薇已經把信送了出去,也讓她放寬心道:“你如今就什么都別多想了,要知道有句老話說:好的不靈壞的靈,你心里一直記掛著這個事情,事情就會往你想的那個方向發展,還不如就把這件事忘記的干干凈凈的,那才好呢!”</br> 沈清薇見崔錦屏這么說,也不去多想什么,只笑著道:“有件事情,正要跟你說呢,十月十八,四丫頭搬新居,想請了你們過去一起玩,我今日先跟你說一聲,改日再好好的擬一個帖子,正式請你。”</br> 崔錦屏便笑道:“你我之間,也用不著如此,帖子就留著給別人下吧,我到時候一定到就是了。”</br> 沈清薇正式聽說李煦要回封地,那還是沈暉回來說的,沈暉只說是皇上開了恩典,念及老王妃一個人在封地孤苦伶仃的,就請李煦回去把她接進京城,以后在京城奉養。皇帝其實也挺無奈的,后宮空擺設了那么多的美人,卻沒有一個能懷上的,也真是讓人揪心的很。</br> 說起來也是奇怪,前世的盧倩雪也不知道哪里來那么好的運氣,居然能讓她生出一個皇子來。</br> 沈清薇因為把心中的郁結給說了出來,這幾日心情也好了不少,人又比往日更活躍了幾分,一時將李煦也拋到了腦后,只全心全意的為沈清萱打點起了新居的擺設。</br> 這院子里的草木一早就種了進來,移過來的時候就已經不小了,此時長了幾個月,雖是初冬,卻也不覺得蕭條。</br> 沈清萱如今已經可以自由走動,除了落座的時候牽動到傷處還有些酸疼以外,已經是完全好了,這會兒正站在院中,看著下人們移那一株已然結著花骨朵的老梅樹了。不過這一世,這棵老梅樹可不是沈清薇送的,而是沈清萱的表哥林淵送的。</br> “唉,你們幾個慢點,這上頭都結了花骨朵了,要是碰掉了,多可惜呀!”沈清萱瞧著小廝們這笨手笨腳的樣子,忍不住就開口數落了起來。一旁的林淵負手而立,站在那邊看著,臉上帶著幾分笑道:“你放心,這一棵江南朱砂從那邊運過來,不知被折騰了多久了,如今還不是好好的,沒那么嬌貴的。”</br> 這棵梅樹的樹干約有小臂粗,枝丫繁盛,樹枝上已經有了紅色的花骨朵,看著實在讓人喜歡,就連沈清薇都忍不住贊嘆道:“我怎么就沒有一個好表哥,千里迢迢的從南方運一棵樹過來送給我呢!”</br> 林淵聞言,視線往沈清薇那邊掃了一眼,見她穿著家常的銀鼠小襖,亭亭玉立的站在一旁,臉上帶著幾分嬌嗔的笑,竟比上回見到的時候,又動人了幾分。</br> “不知三表妹手臂上的傷好些了沒有,上回還說要學騎馬來著,后來我聽姑母說你的手傷著,學不起來,這事情也就耽擱了,我前一陣子去鋪子里逛的時候,還瞧見幾套從西洋進口過來的騎馬裝,一時覺得好看就買了下來,這會兒還在府上放著,若是你們的傷好了,還想學騎馬,我這就喊了下人給你們送過來。”</br> 沈清萱一聽,只郁悶道:“林表哥是故意的吧,知道我這屁股還沒好呢!就引著讓我學騎馬,我如今哪里上得去馬,便是坐軟凳子,還疼著呢!”</br> 沈清薇便笑道:“騎馬這事情,倒不急在一時,如今天冷了,衣服穿的多了也不利索,不如等明年開春以后,你們春闈過了,天氣暖了,大家的身子都好了,再慢慢學也不遲。”</br> 沈清萱聽沈清薇這么說,只一個勁的點頭道:“還是三姐姐想得周到,等明年開春,我這屁股,也該好全了。”</br> 眾人聞言,只忍不住笑著搖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