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秋天的大螃蟹</br> 顧舜華這幾天晚上時候一直在抽空寫計劃書。</br> 這份計劃書一直在她心里,從日本回來后,她就在醞釀籌劃著,只是時機不成熟,她貿然提出來,姚經理那里不會聽,飲食公司那里不會批準。</br> 而現在,羅明浩橫空出世了,運用他吹牛皮的本事,算是把玉花臺給逼到了墻根底下。</br>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有競爭才能有活力,顧舜華覺得,這反而是一個窮則思變的機會。</br> 沒看姚經理急吼吼地想讓自己拿出對策來么?</br> 所以顧舜華把自己回國后的反思進行整理,開始寫了一個計劃書,這個計劃書自然包括的面很廣,對于飯館經營模式的建議,對于飯館裝修陳舊的建議,還有對菜品的反思,對服務質量的建議。</br> 中國傳統菜品自然不能丟,但是口味上,是不是可以更大眾,更符合現在的潮流,把菜品進行創新,學習日本,擺盤精致化,是不是更吸引人?</br> 當然經營上也得下功夫,比如提高服務員的服務質量等,摒棄國營飯館在顧客面前拿大的問題,讓顧客感到被尊重,感受到飯館的優質服務。</br> 除了這些,她還想著改進原來的招牌菜,根據市場情況進行老菜新做。</br> 這計劃書,她也不是一天寫成的,是把這段時間的筆記慢慢進行整理匯總。</br> 那天飲食公司正好召開一個烹飪技術分享會,說是分享會,其實主要還是他們這一批從日本回來的,讓他們分享一下日本的見識,還安排了《中國食品》雜志社的記者來采訪,大家也就各自說了幾句。</br> 開完會,幾個關系不錯的都沒走,大家一起說說話,難免提幾句最近的工作情況。</br> 錢向黎便問起顧舜華最近的工作,顧舜華說起玉花臺的事。</br> 關于這御膳之家,大家也都有所耳聞,都不免皺眉:“這個人到底是什么路子,那半瓶子水平也敢在四九城招搖!”</br> 陸問樵淡淡地道:“他倒是挺能蹦跶。”</br> 他言語中很有些鄙視,顧舜華無奈:“他廚藝不行,不過腦子確實不錯,聽說他有個親戚在香港,最近兩年去香港親戚那里,也學了不少,現在親戚人不在了,財產歸他了,他學了香港做生意的路子,拿過來北京用,這腦子也挺活的。”</br> 一時干脆拿出來自己的計劃書:“大家看看我寫的怎么樣,幫我看看,提提意見。”</br> 錢向黎掃了一眼,便對陸問樵道:“你來看吧,我看著頭疼。”</br> 陸問樵拿過來,仔細看過,之后才道:“你這些辦法當然是好,怕只怕未必行得通,動靜太大,誰給你批?”</br> 顧舜華:“我現在只是一個計劃,沒指望著一下子都改了,反正先寫了,給我們經理提提,能批多少是多少吧。他要是不聽,那我也沒辦法,回頭就讓羅明浩欺負到臉上吧!”</br> 陸問樵也就沒說什么,掏出來鋼筆,拿著計劃書,開始幫她提建議。</br> 過去兩年,大家都在日本,見識都差不多,顧舜華許多想法,他自然是一看就明白。</br> 不同人角度不同,他提出來的一些建議,確實是顧舜華以前沒想到的,當下也是感激:“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果然多問問是好的。”</br> 陸問樵:“你要當臭皮匠你自己當,我不當臭皮匠。”</br> 旁邊錢向黎笑著道:“陸大師傅,你是諸葛亮,我們才是臭皮匠,你是特一的大師傅,當然和我們不一樣。”</br> 顧舜華也忙道:“對,我們肯定沒法和你比!”</br> 陸問樵看著顧舜華的樣子,微微聳了下眉,難得也笑了。</br> 和大家伙討論了一番,心里有了底氣,顧舜華心情挺好,誰知道過去上班,竟然遇上了馮書園,馮書園一看到她便笑了:“顧大師傅,最近生意怎么樣?”</br> 這么說話的時候,她手上的大鉆石戒指在閃閃發光。</br> 鉆石戒指這年頭還是很少很少的,但是顧舜華知道這個,日本有,那個東西很貴,一般結婚才會買。</br> 顧舜華心情不好,嘴上也就沒好氣:“生意又不是我家的,反正我月月穩穩拿工資,沒辦法,鐵飯碗就是這么好,職稱上去了,工資高油水足,可不像有些人,起早貪黑那么干,還不知道怎么樣呢,回頭黃了,就喝西北風去了!”</br> 馮書園笑:“火氣不小啊。”</br> 顧舜華:“姑奶奶是火氣不小,所以別在我跟前搗鼓你那花花腸子了,不就賺了幾個臭錢嗎,大鉆石戴上了是吧?裝什么裝,你干脆把那大鉆石直接掛你頭上,讓大家伙看看,看你腦門上寫著我傍尖兒我光榮我閃閃發光,那才叫面兒!”</br> 馮書園被顧舜華這么一搶白,臉色也不好看了:“什么玩意兒,顧舜華,我可告訴你吧,我們御膳之家開了,你們玉花臺的生意就別想做了,我看你這個特級廚師有臉沒臉!”</br> 顧舜華噗嗤一聲笑了:“行啊,咱們杠上了,鹿死誰手,還不一定怎么著!咱們走著瞧!”</br> 看到馮書園,她斗志起來了,過去找了姚經理,奉上了自己的計劃書,姚經理這幾天正愁得焦頭爛額,一看到她的計劃書,眼前一亮。</br> 姚經理:“顧師傅,有你的,這寫得還挺有意思,我先看看!”</br> 顧舜華看他這樣,也覺得有干勁,于是大家很快開了一個簡單的討論會,來討論這次的招牌菜改良問題,大家都沒意見,便嘗試著做新菜,就這么忙乎了大半天。</br> 顧舜華便開始琢磨挑選餐盤,爭取配色擺盤上達到更高的藝術標準,這樣才能色香味俱全,這都是以前在日本干活留下的習慣。</br> 干完這些,她又和幾個師兄聊了聊,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最后商量著,想辦法找一個勤行外的親戚,過去對面吃幾頓,摸清楚對方底細,什么宮廷玉液酒,還有他們家的菜打算怎么著來,都看個明白。</br> 這件事自然不難辦,順子二話不說,直接說他找一個親戚去辦了。</br> 顧舜華叮囑:“可不能露出來馬腳,不然讓人家知道,到底是看咱笑話。”</br> 順子:“小師妹,做菜的事上我也許沒你能耐,但是這種斗心眼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咱怎么著也不能落這個口實。”</br> 顧舜華這才放心。</br> ******************</br> 這幾天任競年一直都挺忙的,就算偶爾回家也是匆忙就走了,顧舜華知道他是操心他那鍵盤的事,突然發現了個什么功能鍵,看上去能把人急死,接著想到了把鍵位干脆放在標準鍵盤上,這些事,顧舜華并不懂,畢竟隔行如隔山,但是她也知道任競年現在是最要緊的時候。</br> 要緊的時候,自然是不敢耽誤,于是這兩天,干脆想辦法找個保姆來,這樣能打掃衛生,也能晚上接了孩子后給孩子做飯。</br> 孩子其實已經很懂事了,晚上回來后自己知道熱飯,但是總這樣也不是個事,親兒子親閨女的,不舍得讓他們受委屈,再說現在家里也不缺錢,不至于非要節省那點。</br> 他們搬到這一塊后,也認識幾個鄰居了,便托鄰居打聽打聽,最好是住得近的老北京人兒,這樣也放心。</br> 后來還真找到一個,姓盧,眼看五十歲了,自己沒工作,孩子也成家了,但還沒孩子,每天也沒什么事干,正好過來幫忙。</br> 顧舜華叫她盧姐,一個月給十五塊錢,盧姐倒是很高興,畢竟活很輕松。</br> 顧舜華也覺得不錯,她現在是早上照顧孩子吃了早飯,之后孩子上學,她去上課,中午回到家里,一邊學習一邊做午飯,孩子放學回來吃了繼續上學。</br> 晚上時候,她得上班,不能及時回來,就由這位盧姐來負責給孩子做飯,看著孩子寫作業,一直到顧舜華七八點下班回到家她才走。</br> 那天任競年回家,顧舜華也和他提了這事,讓他不用擔心孩子。</br> 任競年已經忙了好幾天,眼底都是紅血絲,聽到這個,愧疚地道:“辛苦你了,我這幾天突然又得改方案,急著寫計劃書,還得打報告,還得重新編排寫程序,真是什么都顧不上了。”</br> 顧舜華:“得,你少說這種客氣話,我還等著你哪天成名成家,我和孩子跟著沾光呢。”</br> 任競年看看她,自然是感激感動,本來想說什么,不過實在是太忙,匆忙吃了飯還得趕過去和測評組的同志開會,只能是趕緊先走了。</br> 顧舜華把孩子晚飯的事終于交托好了,也就放心了,想著這玉花臺的事,還是得和父親商量商量,再加上這幾天太忙,都沒回去過,也不知道哥哥的婚事準備得怎么樣了。</br> 于是便提了點水果趕過去,顧全福問起玉花臺的事,顧舜華也就把羅明浩和馮書園的事說了。m.</br> 提起馮書園的時候,顧舜華還看了一眼自己哥哥。</br> 顧振華倒是淡定得很:“這都過去的事了,和我也沒什么關系,現在他們開著飯店,和你們打擂臺,你凡事上心。”</br> 顧舜華:“咱倒是不至于怕他們,慢慢來吧,做生意是長久的,又不在這一時半會的。”</br> 陳翠月:“其實公家的買賣,就算萬一不行,咱也不至于沒飯吃,也就是咱待了挺多年了,老東家真倒了,看著也不像樣,怎么著也得把這買賣給維持下去。”</br> 顧舜華沒吭聲。</br> 其實這件事,既然是羅明浩和玉花臺杠上,那她怎么著也得使勁,羅明浩那種人,就憑他當年對蘇映紅干出的事,就不能讓他日子好過。</br> 法律不到之處,自己力所能及,也得給他下絆子。</br> 不過她也只是笑了笑,不再提這個,卻問起哥哥結婚的事來,這幾天家里在商量著結婚的事,說是打算下個月初八辦酒席,已經找人看好了,是個好日子,到時候廚師用自己人,招呼一聲的事,當然也不至于虧了人家,菜的話也不用犯愁,現在顧全福在培訓烹飪學校,都有現成的供銷門路,就是打一個招呼的事。</br> 這婚事辦得自然就順暢,沒太操心犯愁的,只是細節上,得和章家商量清楚,看看人家有什么講究,別委屈了那邊。</br> 沒辦法,陳翠月是一直盼著顧振華趕緊結婚,盼了這么久,眼看著兒子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總算要結婚,還不得多上心。</br> 顧舜華又提起房子的事,她和任競年蓋的那房子一直放一些雜物,她是想著如果哥哥用,那就先用著。</br> 顧振華卻道:“我和兆云商量過了,我們先住宿舍吧,宿舍里距離單位近,住起來也挺方便的,現在分房的政策馬上要落實,我們分到房子應該沒問題,房子明年開春就能建好,到時候就能入住了。”</br> 顧舜華聽著,自然替哥哥高興,分的房子是六層樓的,磚混的樓房,距離單位也不遠,能分到的話,住上樓房,那日子顯然就不一樣了。</br> 樓房有暖氣,有自來水管,還有自己的廁所,那住起來才叫舒服!</br> 這么說了一番,離開大雜院的時候,卻正好碰到了蘇映紅,正低著頭推著車子往前走。</br> 蘇映紅看到顧舜華,眼圈都紅了:“我和我家里鬧翻了。”</br> 顧舜華:“因為羅明浩的事?”</br> 蘇映紅:“嗯,他們請了羅明浩過來商量酒席的事,我過去正好趕上了,我就和羅明浩吵起來了,直接拿著掃帚打他,把他打跑了,我家里當然氣得不輕,我們現在鬧開了,說著要斷絕關系的事了。”</br> 顧舜華也沒想到成這樣了,但也沒法,蘇映紅過去的事,不想和家里提,家里當然不理解。</br> 顧舜華安慰了蘇映紅一番,蘇映紅倒是看得開:“先這么著吧,我也不指望什么了,不過這個羅明浩,等著吧,我總得尋個由頭,想辦法狠狠地整他一回。”</br> **************</br> 蘇映紅的事讓顧舜華無奈,她心里更存了怎么也得把羅明浩比下去的心思,誰知道這天過去玉華臺,姚經理把顧舜華的計劃書摘摘抄抄,劃劃刪刪的。</br> 顧舜華看了后,大失所望,她覺得自己之前費過的所有心思全都被糟蹋了。</br> 她在日本所學所感,以及和陸問樵錢向黎等人探討過的好點子,仿佛根本不能為姚經理所接受,在他那么一番更改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原來的味道。</br> 至于她提到的“改進服務質量”這一部分,姚經理更是道:“咱們的服務員那也是八大員,大家伙一直都是這樣辦的,要改,一時半會怎么改?”</br> 顧舜華便不吭聲了。</br> 姚經理看出來顧舜華不高興,便勸她:“你提的那些建議,我知道都是好建議,但那是日本的情況,根本和中國情況不一樣,咱們玉花臺當年也是幫著國宴做過菜的,有檔次有地位,我覺得咱們肯定得采取措施,但不是馬上,這個還是得從長計議。”</br> 顧舜華:“姚經理,您是打算怎么從長計議?”</br> 姚經理手指頭敲打著桌子:“舜華啊,這也是沒辦法,凡事都得慢慢商量,咱們回頭開個會,研究研究。”</br> 顧舜華便道:“姚經理,能干幾樣是幾樣,咱總得慢慢改善,不然眼看著被羅明浩打垮下。”</br> 姚經理:“也沒別的想法,咱走一步看一步,咱這是國營,對面那是私營,能是一回事嗎?咱這個檔次高,他那邊就算招攬客人,也都是一些臨時占便宜,他那都是一時的熱鬧,往長遠了看,該來咱這里的還是得來。”</br> 顧舜華:“……”</br> 她還能說什么?</br> 離開姚經理辦公室,她回轉身,過去了后灶,后灶依然和往常一樣,大家捧著茶缸子喝水說話,還有幾個新晉的學徒工在練著刀功。</br> 顧舜華進去后,臉色不善,大家都看出來了,互相對視一眼,也沒太說什么。</br> 要說玉花臺這幾年,顧全福調過去烹飪學校了,江師傅外派日本兩年,還有另外一位王大師傅,也被派過去德國了,霍師傅帶著兩位師傅又跳槽過去了對面的御膳之家。</br> 這么一來,也實在是沒幾個頂用的人了,還有兩位大師傅,雖然手藝到家,但是年紀大了,就等著退休,沒心氣干了。</br> 顧舜華其實已經算是玉花臺的頂梁柱,她這么沉著臉,大家也都小心翼翼的。</br> 很快開始干活了,其實說干活,也沒多少事,最近幾天店里生意被擠兌得不輕,根本沒幾個客人,就算有,大家看到對面那么熱鬧,也想瞧個稀奇。</br> 于是很快,大家都閑下來了,顧舜華也就站一旁喝口水。</br> 她不愛喝茶,就泡了一些玫瑰花菊花什么的,沒事喝喝,據說還能美容養顏呢。</br> 順子湊過來,給她使個眼色,她便跟著走到一邊走廊沒人處。</br> “到底什么情況啊?”她知道順子消息靈通。</br> “哎,誰想到呢!”順子嘆了口氣:“姚經理要調走了。”</br> “調走?”顧舜華還真沒想到這個。</br> “說是飲食公司有個主管后勤的缺,挺肥的,他給爭取上了,馬上就要調走,回頭再派一個新經理過來,所以人家那態度立馬就變了。”</br> 顧舜華便冷笑了一聲,怪不得呢。</br> “咱也沒法,人家調走了,咱還得繼續干,現在這形勢,急也沒用,反正咱們國營單位,就算效益差,工資照樣發,咱至于操心什么嘛!”</br> 順子說這話其實也是帶著氣,當廚子的,當然是盼著生意能紅火了,一天到晚揣著手閑聊天是清閑,但回頭練不出來,沒什么名氣,技術不到家,往上升職稱也是一個問題。</br> 再說了,你店里生意不好,整天虧損,飲食公司還要給你添補,人家能批準你們去參加職稱考試?想什么美事呢,就這么混著吧!</br> 順子長嘆口氣:“要不說這事干得沒意思呢,咱干勁十足,想搞一出大的,結果當經理的給咱撤梯子,把咱晾那兒了,你說咱還能怎么著!”</br> 顧舜華自然也沒轍兒,她就算再想出頭,但身為一個廚師,自己跑過去飲食公司提意見也不可能,級別沒到,越著經理過去的話,回頭新經理來了,也不好收場。</br> 說白了,國營體系里面,處處都是關系人情,這不是自家院子,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br> 順子:“對了,我那親戚去了一次御膳之家,說他們那里有一個湯,特別稀罕,好喝,不少去吃飯的其實是沖著那個湯去的,不過那個湯不讓人隨便喝,點多少才能送一碗,還得當場喝,不能外帶,說是獨家秘方。”</br> 顧舜華:“這是什么湯,神仙湯嗎?”</br> 順子:“誰知道呢,反正說獨家配方!”</br> 顧舜華擰眉:“還不讓外帶?咱想嘗嘗都不容易。”</br> 順子:“是啊,不過咱們費那么多功夫也沒用,咱們是當廚子的,人家是開店的,咱們又不是經理,說不上話,也干不成事啊!”</br> 顧舜華聽了,想想也有道理,也就不說什么了。</br> 其實經歷了這么多事,她也明白,這就是現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姚經理調去一個肥缺,不操心玉花臺的事了這都正常。</br> 這時候難免就想起牛得水來,想著他如果在多好呢。</br> 他現在身體據說還不錯,游山玩水去了,自在得很,反正不可能回來了。</br> 她深吸了口氣,想著自己何必呢。</br> 說實話,工作不忙,她倒是正好也閑下來,沒事看看書,多學習,把自己手藝練好,不比什么都強?</br> 至于羅明浩怎么飛黃騰達掙錢了,馮書園怎么掙錢了,管她屁事,報復羅明浩也不急在一時,沒準哪天就尋到一個機會讓他栽了呢!</br> 這么想明白后,顧舜華也就放松下來了,她在乎嗎?不在乎,她該干嘛干嘛,不著急!</br> 正好這天前門外運來了不少大螃蟹,各家飯館都有份,玉花臺后勤也去了,馮保國跟著去的,回來直接那么一板車的,好幾大筐。</br> 最近生意不好,頂蓋肥的大閘蟹該有還是有,大家伙都摩拳擦掌的,于是留了一些,之后各自分了分,顧舜華分了小半筐。</br> 這玩意兒就是吃個新鮮,自家肯定吃不了這么多,顧舜華便提著過去烹飪學校,想著給自己爸。</br> 誰知道顧全福說,他也得了,正要給她幾個,見她有,便說大雜院里關系好的分分。</br> 顧舜華提著螃蟹,也是嘆息,這下子可好,竟然沒處送了。</br> 這日子過好了,就燒得難受,才走過缺食少吃的年代,現在竟然拎著螃蟹沒處去了?</br> 她便想起來雷家,好久沒過去了,倒是應該去拜訪下,正好新鮮的大螃蟹,耽誤了就不肥了,當下趕緊過去。</br> 雷永泉媽媽都好久沒見到顧舜華了,現在見了自然是高興,拉著手不放開,看那螃蟹,一個個都挺大個兒,又新鮮,便道:“還是你們做這一行的會挑,我們去市場根本挑不著這么好的。”</br> 一時提起來她的日本之行,之前顧舜華給她買過一個治腰腿疼的藥,還挺管用的,她感激地道:“也難為你了,出國那么忙,還得惦記著我的事,給我買那個藥。”</br> 顧舜華:“這不都是應該的嗎,阿姨您可不能和我客氣這個。”</br> 這么說著間,自然提起雷永泉和常慧,雷永泉媽是提起來就嘆氣:“永泉想出國,但是常慧那不是得還有一年才能畢業,那不是還得分開一年?這件事我可不許,我說了,你們怎么著也得生孩子了,眼看著快三十歲的人了,你們想怎么著,不要孩子了?”</br> 說起這話來,雷永泉媽媽那語氣就嚴厲了:“再這么下去,得,我連這兒子都不要了,他們愛怎么怎么著,我不管了!”</br> 顧舜華便只好勸道:“那也確實應該要了,我上次聽著,他們好像也在準備著?”</br> 雷永泉媽媽:“永泉是個沒正經的,常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當媳婦的應該勸著啊,男人心里沒數,女人不勸著,這家成什么樣?再說了,我都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有沒有數,她這么混下去有意思嗎?早生晚生還不是得生?”</br> 顧舜華也說不上什么,她想起上次常慧話里那意思,其實這兩年她也一直想要,但一直沒有,又能怎么著?</br> 據說是醫院也去過了,醫生說身體沒什么問題,兩個人都沒問題,就是不容易懷孕,說隨緣吧,沒準哪天就有了,醫生也沒辦法。</br> 這事也不好多提,提了后,萬一知道當年打胎的事,還不得炸了。</br> 所以顧舜華只能含糊一下,勸勸,然后就找個理由先走了。</br> 一時想著,雷永泉和常慧以前在內蒙古好幾年,確實也沒懷孕,現在回來了,好不容易懷上,打掉了,以后還不知道怎么著。</br> 想想也挺擔心,有時候人的選擇就是這樣,一旦行差踏錯,人生都不給你彌補的機會。</br> 只希望他們盡快懷上,生個孩子,這件事也就過去了,不然終歸是個地雷,哪天趟了,就鬧大了。</br> 她這么胡思亂想著,低頭看看螃蟹,想著先回家吧,正好給盧姐幾只,剩下的自己和孩子吃,如果再多,煮了讓任競年帶到學校,給他同學分分吧。</br> 這么往前走著,她就聽耳邊有人叫自己。</br> 回頭一看,竟然是陸問樵。</br> 他手里提著一個尼龍袋子,里面也是螃蟹。</br> 她便忍不住笑:“看來你們飯店也發螃蟹了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