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包頭買的舊毛衣</br> 陸問樵看到顧舜華手里的袋子,難得也笑了,走上前:“你這是從哪兒過來?”</br> 她從玉花臺回家也要經過這里,但從她來的方向看,卻不是從玉花臺過來的。</br> 顧舜華便說起剛才自己拜訪了長輩朋友的事,兩個人正好順路,便一起坐公交車。</br> 陸問樵說起來:“真是巧,我正要找你說個事,上次才說起擺盤的問題,我們單位有個門路,可以定制一批瓷器,那個瓷器設計和以前國內用的都不太一樣,你們要的話,可以幫你們一起訂。”</br> 顧舜華一聽,知道這是個好門路,眼前一亮,后來一想,便嘆了口氣:“別提了,白搭。”</br> 陸問樵:“嗯?”</br> 顧舜華便將姚經理要調任的事說了:“我打聽了,也就是干到今年底正好滿三年,馬上要調走,當然也不操這個心了,至于新經理,還不知道是誰呢,也不至于現在要管事,反正這事沒人管了,我們也牽不了頭。”</br> 陸問樵:“那怎么辦?”</br> 顧舜華:“涼拌唄,還能怎么著,皇帝不急太監急,咱就是后灶干活的,聽領導指令!”</br> 陸問樵:“那真是可惜了,這次的樣品我看了,挺難得。”</br> 顧舜華:“陸同志,謝謝你了,還惦記著我們店里的事,真是讓你費心了。”</br> 陸問樵神情淡淡的:“本來就是朋友,互相幫助應該的。”</br> 顧舜華:“等以后有閑心了,咱們聚聚,叫上陳隊長還有其它幾個,一起吃個飯吧?”</br> 陸問樵:“好。”</br> 這么說完,好像也沒什么可說的,顧舜華便想著隨便拉拉家常免得冷場,但和他拉家常又有些怪怪的。</br> 他就不像是能和人拉家常的人啊!</br> 陸問樵卻突然道:“對了,最近我有個好消息。”</br> 顧舜華:“什么?”</br> 陸問樵:“我馬上被提升為技師,正在走流程。”</br> 顧舜華一聽,驚訝不小:“技師?”</br> 她驚訝也是有原因的,廚師等級分為很多層級,分別是學徒,三級廚師,二級廚師,一級廚師,之后便是特三級,特二級,特一級。</br> 特一級再往上,那就是技師了,技術又分為“技師”和“高級技師”。</br> 一般廚師到了一級,那就很了不得了,如果戶口是農村的,憑著一級廚師證能直接把全家戶口遷到城里。</br> 至于到了特級,就是他們這種國營大飯店的頂梁柱了。</br> 可到了技師這個級別,那就不是一句話能說清的,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得上的了。</br> 很多人熬一輩子,也未必能熬上呢!</br> 顧舜華想了想,道:“陸同志,我記得你今年也就是三十多歲吧?”</br> 陸問樵抿抿唇:“嗯,我今年三十一歲了。”</br> 顧舜華:“那你和我哥哥一樣大,也就是比我大四歲。”</br> 年紀這么輕就是技師了,顧舜華真是嘆服,可以算是四九城勤行里頭一個了吧!</br> 陸問樵目光平平地望著顧舜華:“是。”</br> 顧舜華佩服至極:“這真不錯,技師呢,你這工資得多高啊!”</br> 她才特三而已,就已經一百二十多了,陸問樵成了技師,那就是比自己三級,那得兩百多了?</br> 雖然日本一個月掙四千多,但那就是撈個一時,感覺就是不踏實,拿不穩,就是一次性的外財。現在回國掙二百多,卻是一輩子的鐵飯碗,穩打穩地拿到老,顧舜華忍不住在心里打算盤,一個月二百多的話,那他一年就得兩千多甚至小三千。</br> 這可是實打實的國營飯館正經工資!</br> 她要是掙這么多工資,管它什么羅明浩的,它就舒服干活就行了。</br> 陸問樵眼中就有了笑:“以前沒看出來,你這么貪財?”</br> 顧舜華大方承認:“誰能不貪呢,錢呢,人人都喜歡!”</br> 陸問樵:“你愛人馬上大學畢業了吧?他是大學生,天之驕子,那肯定不一樣。”</br> 顧舜華一聽,嘆道:“是不太一樣,我愛人目前上著班,每個月倒是有工資,不過他啊,現在在做研究,這個研究目前看,只有進的,沒有出的,需要自己往里面填補錢呢。”</br> 陸問樵倒是沒想到:“這樣?”</br> 顧舜華卻笑了:“不過也無所謂啊,反正暫時家里也不缺錢,我相信他做的研究是有用的,也會出成果,哪怕永遠不會有經濟效益,但一定是利國利民的,那我就支持他。”</br> 陸問樵聽這話,看向顧舜華,秋天的陽光從車窗玻璃落進來,落在她的眼睛上,她笑得眼中滿是光彩。</br> 他挪開了視線:“你說得是,你愛人是知識分子,他搞研究,肯定是對國家做了大貢獻。”</br> 這時候正好公交車報站名,顧舜華看看這站名:“陸同志,你家住哪兒啊?”</br> 她還有兩站地就到家了。</br> 陸問樵忙道:“我也是打算去看一個朋友,朋友就住這附近,正好到了,我先下車了。”</br> 顧舜華:“嗯,別忘了,有時間找大家伙一起聚聚吃飯啊!我請客!”</br> **********</br> 現在要入冬了,天黑得快,顧舜華到家時,已經是晃黑時候了,盧姐正在給孩子做飯,兩個孩子在院子里樹底下蹦跶著玩。</br> 孩子見她回來,又看到她手里的螃蟹,高興得要命:“螃蟹,大螃蟹!”</br> 顧舜華笑了:“瞧你們饞的。”</br> 盧姐也出來了:“熬了棒子面粥,還簡單炒了兩個菜,馬上就好了。”</br> 誰知道說話間,任競年也出來了,原來他在家,正在家研究資料:“明天我沒什么事,后天有個會要開,這兩天在家寫材料。”</br> 顧舜華把螃蟹拿出來兩對,給了盧姐,盧姐倒是不好意思:“這怎么行!”</br> 顧舜華便塞給她了,盧姐一個勁地說讓你破費了。</br> 等盧姐走了,顧舜華去廚房看了看,已經做好了,便要把螃蟹給蒸了。</br> 任競年也不寫材料了,過來拿著毛刷子刷螃蟹。</br> 他老家沒螃蟹,不臨海,河里也沒見過正經螃蟹,內蒙古更沒有,不過這兩年跟著顧舜華,也是沾了口福,對于怎么吃螃蟹也懂了。</br> 只要他在,打理這丑不拉幾黑不溜秋螃蟹的活兒自然歸他了。</br> 顧舜華便先揭開鍋,給孩子吃飯,那邊任競年蒸螃蟹,蒸螃蟹時候加了姜絲,又煮了一點姜湯,到底是小孩子,怕吃了太寒。</br> 很快螃蟹就好了,深秋時候的大螃蟹,沒什么好說的,就是一個鮮,一揭開蓋,橘黃的螃蟹黃有一些結塊了,也有稀軟的,咬一口,香得沒法說。</br> 顧舜華給孩子各吃了一點蟹黃后,便說:“小孩子少吃蟹黃,就這些了,多吃點蟹肉吧。”</br> 多多有些小委屈:“為什么?”</br> 滿滿:“媽媽一定會說出一個道理來。”</br> 他已經知道了,媽媽關于吃的上面,總是能有道理。</br> 他無奈地看了一眼爸爸,關鍵是爸爸總是聽媽媽的。</br> 顧舜華笑著說:“蟹黃的膏黃肥膩,這是高脂肪高膽固醇,不好消化,而且我看到一本書上說,蟹黃含有雌性激素,小孩子吃了不好。”</br>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那本書上寫著,說是含有雌性激素的食品,比如黃豆制品以及蟹黃,都不要太給孩子吃,不然容易對生長發育產生影響。</br> 反倒是蟹肉,含有高蛋白質,孩子吃吃倒是可以,當然也不能太多,還得搭配姜湯什么的。</br> 任競年其實不太懂這個,不過還是道:“媽媽說得這個挺有道理的,那你們每個人只能吃一個螃蟹黃,然后再吃點蟹肉就可以了。”</br> 多多無奈地咬著唇,怎么可以這樣,有些委屈呢。</br> 滿滿卻接受了,和多多算賬:“咱們是兩個小孩,爸爸媽媽是兩個大人,咱們肯定得聽他們的。”</br> 如果爸爸向著他們,倒是可以比一比,但現在爸爸聽媽媽的,那也沒辦法啦!</br> 不過好在蟹肉也挺好吃的,鮮鮮的,而且蟹腿上的肉好像也挺有味道。</br> 于是夫妻兩個人就在那里拆螃蟹,拆了螃蟹,自己吃肥美的蟹黃,留給蟹肉和腿兒給孩子吃。</br> 吃著吃著,任競年突然道:“咱們兩個像后爸后媽。”</br> 顧舜華倒了姜湯:“管它呢,先喝這個。”</br> 不過她自己想想,也就笑了,其實她也不知道這個對不對,但還是預防萬一,再說吃多了螃蟹這種涼性的確實也容易消化不良。</br> 吃了飯后,顧舜華陪著兩個孩子看了一會書,之后便讓孩子睡覺去了,這時候任競年已經把廚房給收拾好了。</br> 回了屋里,顧舜華自然問起任競年現在的情況來,任競年收拾著自己的圖紙,笑著說:“這事多虧了你,上次你一句話提醒了我,我想著干脆把標準鍵盤改裝成我現在的,我要重新對鍵位進行壓縮,爭取壓縮到和標準鍵盤一樣,這樣的話,接下來推廣和應用都能節省不少力氣,這樣的鍵盤也更有實際應用價值。”</br> 他說了這些,也明白顧舜華不太懂,便道:“今天我們院的副院長找到我,問起來事情的進展,我向他做了匯報,他問我活動經費,我就獅子大開口,要了十萬三千塊,他還真批了,有了這一筆錢,我就能在終端機上做測試了!現在改造標準鍵盤的工作,我心里已經有底了,接下來應該沒問題了,只是時間問題。”</br> 顧舜華:“十萬三千塊?批給你做這個項目?”</br> 任競年:“對,十萬三千塊,我已經和華北終端廠聯系了,打算訂購他們一臺漢字終端機,開始做上機試驗,這個如果做好了,那距離成功就是一步之遙了!”</br> 顧舜華也有點興奮了:“太好了!十萬多呢!”</br> 她今天還說,這試驗不但沒錢賺,估計還得往里面投錢,現在倒是好了,至少他有了自己的試驗資金,不用愁錢的事了。</br> 任競年卻又道:“還有另外一樁事。”</br> 顧舜華:“什么?”</br> 任競年:“上次中科院計算機所的項目,彭教授和嚴教授都參與其中,現在彭教授已經打算從我們學校辭職,前去計算機所,他們現在計劃成立一個計算機組建公司,已經打了申請報告,如果順利的話,應該能批準。他們現在想找我合伙,讓我和他們合作,他們組建計算機的時候,便可以試著利用我發明的鍵盤來加入漢字輸入系統。”</br> 顧舜華想了想,明白了:“就是說你發明出這個鍵盤來,人家未必用,還是得有個路子,他們如果要組建電腦,就能幫你帶著推廣,對不對?”</br> 任競年:“對,這樣的話,我們互相受益,不過目前我并不打算加入,我現在不想去想那些,只想把這個鍵盤做好,等做好了后,看看情況再說。畢竟現在做生意,沒門路非常難。”</br> 現在改革開放了,一切都實行價格雙軌制,那些有關系的能拿到緊俏的商品,可以將計劃內的物資倒到計劃外,這么隨便倒賣就能掙大錢,簡直像是撿錢一樣。</br> 比如遠華公司有一個叫任萬強的,人家有關系門路,從廣東通過門路弄到了收音機錄像機,倒騰到內地,隨便賣,誰都想要,這東西稀缺,聽說連北京電視臺都得求著人家買攝像機編輯機。</br> 有門路就是錢,倒賣一臺攝像機能賺兩千塊。</br> 但是沒門路的,其實很難混,你倒賣拖鞋褲子,別人也不是太稀罕,想進一點好東西沒門路,也沒法賣。</br> 沒貨源一切都白搭。</br> 其實說起來,像陳璐那樣,自己進普通布料自己設計服裝來賣,也算是一個路子,一般人挺難有那能力的。</br> 不過任競年也知道,這個人邪門,她設計衣服的能力,也不知道哪兒來的,不是一般人能走通的路子。</br> 顧舜華對于這些不太懂,不過還是道:“那還是算了,咱們現在先不參與那些了,就專心做這個鍵盤,把這個做好。”</br> 任競年將他那些文件整理了放在公文包里:“是,我也這么想的,踏實做這件事吧。最近幾天我還是很忙,家里還得麻煩你,估計再忙十幾天就能有時間了。”</br> 顧舜華:“這有什么,過去兩年我在國外,也沒管家里,都是你管,現在輪也該輪到我了,反正我們單位現在也不用著急了,大家就先混著唄!”</br> 混著?</br> 任競年擰眉:“怎么了?”</br> 這可不像是顧舜華會說出的話。</br> 顧舜華便把玉花臺的事提了:“經理再過幾個月就要走了,你說誰還能操心做主?我們再蹦跶,也只是廚師,越不過去當官的,我們也沒那權利操心這些事。”</br> 任競年沉吟片刻:“這確實是一個問題,沒有人需要對這家國營飯店真正負責,大家伙全憑良心和責任了。”</br> 哪怕是虧損了,倒閉了,回頭廚師還可以安排去其它的國營飯店,經理也可以去其它飯店甚至去飲食公司總部當經理,反正虧也不是虧自己的,那都是虧國家的。</br> 任競年:“那你現在先不用急,靜觀其變吧。”</br> 顧舜華:“嗯,我也這么想的,正好最近我多照顧家里孩子,再好好進修電視大學,爭取早點拿到畢業證。”</br> 這么說話間,兩個人洗洗也差不多睡了,躺下時候,顧舜華看到任競年換下的毛衣:“那件毛衣都舊了,回頭買件新的吧,要不然穿出去萬一讓別人看到,也不好看呢。”</br> 任競年:“那毛衣我還挺喜歡的,穿著舒服,其實有別的衣服,你之前給我買的那兩件,我還沒穿呢。”</br> 顧舜華:“笨死了,買了新衣服也不知道穿!”</br> 任競年:“那是以前咱們去包頭買的,你還記得嗎?當時花了十三塊錢。”</br> 他這一說,顧舜華也記起來了,十三塊錢,現在對他們不算什么了,但是當時覺得很多錢,也是狠心咬咬牙才買的。</br> 顧舜華看著那毛衣:“那回頭我補補后面的線,不然窟窿可能更大了。”</br> 任競年笑了:“好。”</br> 兩個人躺在床上,顧舜華想起以前的事:“以前我們真是窮,為了那么一點補貼,眼巴巴地住到礦上去,這日子過得啊!幸好現在有錢了,吃什么都不用算計著了。”</br> 任競年:“嗯,現在松快多了。”</br> 顧舜華想起今天陸問樵說的,道:“今天我碰到了陸問樵。”</br> 任競年:“嗯,怎么了?”</br> 顧舜華:“他人還挺好的,說他們有一個定制瓷器的路子,問我們飯館要不要,可我們哪可能用這個,現在姚經理根本沒心思啊!他還提起他的職稱馬上要升了。”</br> 任競年:“他不是已經是特一級廚師了嗎?”</br> 顧舜華:“對,但人家現在是技師了,技師,那就不一樣了。”</br> 任競年:“這么厲害?回來就技師了?”</br> 顧舜華:“這次在日本,他是立了功吧,就成了技師了,不過我聽那意思,好像后面我們也有機會,但也只是那個意思,誰知道呢,我是盼著能被提拔一下,沒準還能漲漲工資,也許我以后一個月有一百五呢。”</br> 任競年:“那他現在一個月多錢?”</br> 顧舜華:“他啊,我問了,沒說,我估計得有二百多!二百多啊!”</br> 顧舜華著重重復了“二百多”這幾個字,二百多,可把她饞壞了,誰不羨慕呢。</br> 任競年笑,側首看著顧舜華:“你已經掙了很多錢了,我們現在也不缺錢啊。”</br> 顧舜華:“是不缺錢,我也就是羨慕羨慕,佩服佩服,畢竟人家能有今天,確實說明也有本事。”</br> 工資和廚師級別背后,代表著榮耀和成就,別管有錢沒錢,勤行的都得羨慕。</br> 任競年望著顧舜華:“他確實很優秀。”</br> 顧舜華看了他一眼,感覺到了:“你可別瞎想,我也就是佩服一下同事那種。”</br> 她想起來臨走前他那吃醋的樣子,便忙道:“喂,我可和你說清楚,在日本,我就沒和人家單獨相處過,回來后,也才見了兩面,一次是上次我們去開會,一次是這次,也是碰巧遇上了說說話。”</br> 任競年便握住了她的手:“我也沒瞎想,我至于嘛,先睡吧。”</br> 顧舜華:“嗯。”</br> 躺下后,任競年抬手,摸到了燈繩,拉滅了燈。</br> 燈滅了后,他摟著顧舜華,心里卻在想著今天彭嗣筠的提議。</br> 他目前確實不看好,開公司的都是有資源的,說白了就是勾結計劃內資源往外倒騰,他沒有這種資源,也不會干這個。</br> 不過將來他這個鍵盤做好了,未必不可以。</br> 他可以繼續讀研究生,一邊深造一邊參與進去。</br> 總歸是一個機會,一個也許能夠擁有更多的機會。</br> 他知道顧舜華對別人的羨慕和敬佩不是因為錢,但是他也希望能夠更成功,用自己的知識為國家增磚添瓦的同事,也為自己掙得更多身外之物。</br> *************</br> 顧振華和章兆云的婚禮馬上就要辦了,其實現在大家條件比之前好一些了,一些特別講究的,開始琢磨著在飯店里辦婚禮了。</br> 不過章兆云父親那邊的意思,還是搭棚子,用人家的話說就是:“那是打小兒的味兒,吃著順口,舒坦。”</br> 所以顧家依然是搭棚子。</br> 不過這搭棚子,搭成什么樣自然有講究,顧家現在條件好了,要搭自然是搭好的,于是顧舜華找了王新瑞,王新瑞爸也過來幫忙,他家前幾年結婚請的那一套,都介紹過來了。</br> 這兩年農村郊區的地已經責任承包制,條件比過去好了,搭喜棚的也多了,以至于搭棚子的手藝人都是要提前約的,甚至要提前半年。</br> 幸好王新瑞爸和人家熟,算是給尋了一個縫,給對方約好了,到時候來扎,顧全福和顧振華又親自和詳談,到時候扎什么花樣,用什么材質,要扎得體面好看,要扎多少,這都是要講究的。</br> 還有香河的吹打自然也要請,北京隆國寺傳下來的,正宗。</br> 除了這些,其它需要安排的事也多了,幸好大雜院里老街坊都古道心腸,會幫襯著,這個去聯絡這個,那個去商量這個,也就差不多辦妥當了。</br> 顧家和章家也見了幾次,大家一起討論事情到底怎么辦,顧家是鉚足勁想辦好,章家那邊看到這誠意,也覺得高興。</br> 畢竟家里就這么一個姑娘,肯定是想著出嫁時候熱鬧熱鬧。</br> 章兆云也時常往這邊跑,已經領證了,其實就算是夫妻了,接下來就是走個虛禮,所以章兆云也沒扭捏,已經叫顧全福爸媽了,和大雜院里老街坊也都見過,大家都夸這個媳婦“敞亮”。</br> “咱北京大妞兒,就是不一樣!”</br> 這天周日,章兆云過來顧家吃了中午飯,吃過飯后,陪著老人家說了一會兒話,便和顧振華推著車子出去看電影。</br> 最近有個叫《牧馬人》的電影在播,據說很不錯,里面還有朱時茂,章兆云想去看看,顧振華早就買好了票,今天正好陪著過去。</br> 其實時間還很多,也不著急,顧振華推著車子,章兆云從旁走著,就這么并肩說著話。</br> 馬上入冬了,樹上是青黃相間的葉子,偶爾風一吹,就撲簌簌地往下掉,這個時候胡同里也沒什么人,就兩個人,這么說著話往前走。</br> 走著間,章兆云說完今晚她打算回娘家睡的事,顧振華就有些不愿意了。</br> 說起來他也三十一歲了,以前還結過婚,但那都是假的,平時連手都沒碰到過那種。</br> 現在結婚了,難免就有些上頭,和章兆云如膠似漆的,恨不得一刻都不離開。</br> 現在聽章兆云回娘家,他卻不好跟過去住,就算過去住,也得小心收著免得老人聽到動靜,自然舍不得,當下伸出手來,去握住章兆云的手:“那你睡一晚就回來,我一個人睡沒意思。”</br> 章兆云別他一眼:“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叫有意思,還要我給你講故事不成!”</br> 顧振華:“我就想聽你給我講故事。”</br> 章兆云笑著呸了聲:“還真沒看出來,會耍貧嘴了,當時你可不是這樣,裝得比誰都正經!”</br> 當時她覺得顧振華這個人木訥著呢,沒想到現在熟了,竟然這樣了,私底下天天纏著人,不像個樣子。</br> 顧振華看著她呸自己的樣子。</br> 其實章兆云臉型略有些硬朗,個子也高高的,并不是傳統看法里那種大家覺得好看的姑娘,至少不是小鳥依人那種,但是顧振華反而喜歡,看對了眼,就覺得,這樣子才是最好看的,怎么看怎么好。</br> 他心里一動,竟然脫口而出:“我以前那不是沒遇上你嘛。”</br> 章兆云笑盈盈地別他一眼:“少來,你當我信你?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信你才怪呢!”</br> 但心里卻是心花怒放,有時候老實人說出來的甜蜜話還挺受用的。</br> 兩個人就這么說著話,正說著,就見前頭一個人,翹頭往這邊看,小心翼翼,怯生生的。</br> 顧振華一看到那個人,臉上的笑頓時收了,眼里也有了漠然。</br> 章兆云打量了下那女人,剪著齊耳的短頭發,留著劉海,劉海烏黑,剪得齊整,一縷縷地垂在眼睛前,把眼睛倒是擋住了半拉兒。</br> 本來長得模樣不錯,不過她縮著肩膀站在寒風里,肩膀上背著一個舊皮包,看著精氣神就不是太好。</br> 章兆云很快猜到了,她便當沒看到一樣,大方地拉著顧振華的手往前走。</br> 顧振華明白她的意思,也就往前走,看都不看苗秀梅。</br> 苗秀梅眼看著他們從自己跟前走過,終于開口了:“振華,我想和你說句話。”</br> 章兆云便停下來了,笑著看向苗秀梅:“請問您是?”</br> 苗秀梅看看顧振華,低下頭,之后說:“我是振華的前妻。”</br> 她本來就矮,也就不到一米六,現在這么低下頭,站在章兆云眼前,就仿佛比章兆云矮了足足半頭。</br> 章兆云挑眉,驚訝地說:“呀,前妻?不對啊,振華,你哪里來的前妻?”</br> 顧振華聽章兆云這么說,有些意外,他前頭的事,無論是馮書園還是苗秀梅,都是老實給她交待過了,她怎么竟然這么說?</br> 不過顧振華已經學會了,章兆云鬼點子多,所以她說什么,他就聽著就行了。</br> 旁邊的苗秀梅也是驚訝,她看看章兆云,再看看顧振華,歉疚得難受:“振華,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沒和你新媳婦提這事,我以為人家知道,我是不是說錯了什么?實在對不住。”</br> 說著,她望向章兆云:“真是對不住,同志,我不知道振華沒和你提這個事。”</br> 章兆云聽到這話:“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你是不是搞錯人了,這是我愛人,叫顧振華,我和他才結婚,他怎么就有前妻了?”</br> 苗秀梅無奈,求助地看向顧振華,但是顧振華根本不搭理,她只好解釋道:“我前兩年才和振華離婚的。”</br> 苗秀梅看了一眼面色冷漠的顧振華:“同志,你可別想多,我和振華早沒聯系了,離婚后就沒見過了,我這次過來是想著——”</br> 然而章兆云卻根本不想聽,她驚訝地道:“同志,你到底在說什么,洞房花燭夜,他還是一個童子雞,什么都不懂,門都差點進錯了,他怎么就有前妻了,這算是哪門子事!”</br> 她這話一說,旁邊的顧振華開始都沒明白,后來想明白意思了,臉上真是“唰”的一下子,漲得通紅通紅的,畢竟這是大庭廣眾,章兆云竟然這么說!</br> 苗秀梅也傻眼了,真是徹底傻了,她瞪大眼睛,無法置信地看著章兆云,心想一個女人,怎么可以這樣,她說得叫什么話,這種話是能當面說出來的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