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br> 房家大院。</br> 房老三端正的坐在小板凳上,聽著先生講學。</br> 他今年已經五歲,到了啟蒙入學的年齡,房家是高門大院,自然要請人到家里來授課。</br> 先生姓秦,五十多歲。</br> 曾在外地做過縣令,官不大,學問卻是高深,為人也很正派。</br> 因此被房家請來,給三郎做老師。</br> ……</br> 如今,在孔穎達的大力推廣下,長安城稚童的入門啟蒙,均為“三字經”。</br> 房玄齡學富五車。</br> 三郎遺傳了父輩的聰慧。</br> 跟著讀了一兩遍后,加上先生的釋義解讀,便記了個八成。</br> 授課的秦先生滿意至極。</br> 不過臉上卻依然是一副嚴肅的表情:</br> “還是生疏……下來你需常讀常記,由此,方能在書中明白事理。”</br> 房老三低眉順腦應道:“學生謹記。”</br> “嗯。”</br> 秦先生點了點頭,端起茶杯吃口茶。</br> 趁著間隙,房老三微微調整下坐姿。</br> ....小板凳太硬,隔得屁屁疼,不如二哥封地的椅子舒服。</br> 那東西叫沙發。</br> 也不知填充了何物,坐起來軟硬適中,長久不累。</br> …還有二哥寢室里的大床,里面好像充了水....躺上面直接能陷進去,真舒服啊!</br> “咳咳!”</br> 秦先生輕咳兩聲,打斷了房老三的走神。</br> 房老三挺了挺腰板,他知道,現在到了每日一詩環節了……每每至此,先生都會讓他搖頭晃腦的讀詩。</br> 可以不理解。</br> 但是必須跟著讀。</br> 大宅門里出來的子弟,出門便是一身貴氣,那是從小浸泡在詩書里的結果。</br> “今日,我們熟習的題目為——思鄉。”</br> 秦先生坐在案牘后,撫須說道:“說起思鄉,便不得不提楊柳……”</br> “古往今來,楊柳和離情相思,早就結下了不解之緣。”</br> “《詩經·小雅·采薇》云: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br> “到漢代,折柳贈別更是蔚成風氣。”</br> 說到這里。</br> 他微微嘆道:“可憐灞橋柳,愁煞離別人。”</br> “長長的柳絲,最容易引起綿綿離情。”</br> “對于詩人來講,楊柳尚未垂下萬條綠絲絳之時,便會敏銳地察覺到春天的來臨,從而觸動了他的鄉愁。”</br> “下面這首詩,便是出自南朝何遜……”</br> 秦先生清了清嗓子,吟道:“柳黃未吐葉,水綠半含苔。</br> 春色邊城動,客思故鄉來。”</br> 這詩朗朗上口。</br> 房老三于是也跟著讀。</br> 中正的夫子,清脆的稚聲,透過窗紙,飄向空氣中,繚繞在檐角之上。</br> 華夏特有的文氣。</br> 將房家大院渲染的寧靜致遠。</br> ……</br> 不一會兒,授課完畢。</br> 房老三趕緊站起來,恭恭敬敬給先生行禮。</br> 秦夫子滿意的點點頭,夾著書本走出屋門,正巧遇到路過門口的房贏。</br> “見過秦夫子。”</br> 房贏率先向對方行禮。</br> 面對名滿長安的詩壇新秀,秦先生自然心中歡喜,嘴角勾起微笑,朝房贏拱拱手:</br> “呵呵呵,是二郎啊。”</br> 房贏也露出笑容:“先生授課完畢了?我家三郎可還聽話?”</br> 言行語氣。</br> 像極了見到班主任的學生家長。</br> 秦先生掃了一眼跟出來的房老三,淡淡說了句:“尚可。”</br> 房贏一聽,反而樂了。</br> …他早聽說,新來的先生文人傲骨。</br> 這樣的人,自然不屑于因為房家的權勢,刻意討好。</br> 而且為了避免學生驕傲自滿,教書先生往往會冷淡的表達對學生的看法。</br> 但在行動上卻一點兒含糊,接了拜師禮,便會嘔心瀝血。</br> 不像現在的老師。</br> 學校里不教重點,留在課外輔導班上教……</br> 此時。</br> 秦先生望著房贏,眼中隱有期盼之色:</br> “二郎的才氣,老夫早有所聞....不如以思鄉為題作詩一首,讓老夫長長眼界?”</br> “不敢,不敢。”</br> 房贏趕忙擺手:“小子微末之能,豈敢在先生面前班門弄斧。”</br> “二郎莫要謙虛。”秦先生笑道:“如今的詩壇界,宇內看大唐,大唐看長安,長安看房二……”</br> “你就賦詩一首吧。”</br> “也好讓老夫在親朋好友面前顯擺顯擺。”</br> 房贏接著推辭:“別啊……”</br> 秦先生有些急了,試探性問道:“要不然,明年的束脩老夫不收了?”</br> “啊!這怎么好意思呢?”</br> 房贏受寵若驚,拱手行禮:“既然夫子開口,小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br> 他略一思索,直接開口:</br>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br>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br> 秦先生渾身劇震。</br> 驚訝的張大了嘴巴。</br> …這詩聽起來簡單易懂,仔細琢磨,卻意境深遠。</br> 以霜色為月光,見明月思故鄉……舉頭、低頭,兩個簡單的動作,便烘托出飄泊他鄉的孤寂凄涼之情。</br> 良久之后。</br> 秦先生才長長出了一口氣。</br> “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br> 他由衷的贊嘆道:“二郎之絕句,信口而成,所謂無意于工而無不工者也。”</br> 旁邊。</br> 房老三瞪大眼睛,崇拜的看著自家二哥。</br> …先生平日不茍言笑,令人生畏。</br> 如今,他竟一反常態,不僅對二哥態度和藹,還連連出口夸贊。</br> 二哥真厲害!</br> 而秦先生忍不住發出感慨:</br> “果然,房二出品,必屬精品!”</br> “先生謬贊了。”</br> 房白嫖趕緊謙遜的表態。</br> “呵呵呵呵……”</br> 秦先生笑道:“今日得此佳作,老夫需與幾位好友吃酒品詩,不醉不歸。”</br> 說罷,拱拱手離開。</br> “恭送夫子。”</br> 房老三在身后恭敬的彎腰施禮。</br> 待人已走遠,他噌的一下蹦起來,興奮的朝房贏喊道:</br> “二哥威武!連先生都夸你詩做得好!”</br> “呵呵呵。”房贏擠擠眼睛:“其實那詩還有第二個版本,要不要聽?”</br> 房老三眼睛雪亮:“要聽要聽,速速吟來!”</br> 他也想學夫子。</br> 用房贏的詩去和人顯擺顯擺。</br> 房贏笑瞇瞇的說:“床前明月光,地上鞋兩雙。舉手摸滿月,</br> 俯首吮銀槍。”</br> “好詩,好詩!”</br> 房老三高興的直拍手。</br> 然后一溜兒煙兒的跑開。</br> ....額,挨揍的時候,千萬不要帶上我啊…房贏祈禱了一句,決定離開房府,避避風頭。</br> 走出房家大門。</br> 一輛華麗馬車緩緩停在門口。</br> 門簾掀開,兩道倩影從里面走了出來。</br> 一個身材高挑,美腿修長,一個花容月貌,嫻淑端莊……正是高陽公主和李雪雁。</br> 站在車轅上。</br> 李雪雁抬頭一瞥。</br> 便看見了房贏站在房府大門口,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br> 四目相對。</br> 李雪雁宛如被電了一下。</br> 心臟不可抑制的亂跳,慌忙移開視線。</br> 不敢與鋒芒畢現的姐夫對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