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斯。</br> 距離爆出瘟疫,已過月余。</br> 長安依舊人心惶惶,所幸,朝廷早已派大軍前往,虜瘡之毒被止于兩道,未曾大規模蔓延。</br> 可瘟疫猛如虎。</br> 長安腹地,依然每日有染者曝出。</br> 尤其是這幾日,瘟毒已滲透到了長安城內…懷遠坊、升平坊均有上報,坊內已有五戶人家莫名發熱,經確認染上了虜瘡,連帶著診斷大夫,都被封于門內……</br> 比瘟疫更可怕的是恐慌。</br> 工坊停工,商鋪歇業,盜竊搶劫事件頻發,糧價米價翻倍……這場瘟災,還未全力襲來,就展現出極強的破壞力!</br> 奏折雪片般飛往皇宮。</br> 三省六部的官員忙成一鍋粥。</br> 而城中的百姓,則驚恐的守在家中,眼見家里的存糧見底,卻不敢輕易外出,因為那飄散在空氣中的敵人,會在不經意間,要了一家人的命。</br> “啊啊啊——!”</br> 無數關中漢子悲憤交加,痛飲一口三勒漿,在自己小院里仰天大吼。</br> 憋屈!</br> 實在是憋屈!</br> 驕傲的唐人,連突厥人的鐵騎都不怕。</br> 就算當初頡利可汗打到了渭水,男人們也只是默默擦拭著刀槍,不曾有過半點膽怯。</br> 然而現在。</br> 大家卻在瘟疫面前瑟瑟發抖。</br> 簡直是恥辱!</br> 最讓人難以理解的是。</br> 面對日益嚴峻的瘟災,大唐皇帝,卻沒有半點表示,就像沒有感情的神邸,俯視著長安城的悲歡離合。</br> ……</br> 這一日。</br> 驪山之腳,迎來了一隊人馬。</br> 十幾個彪悍的漢子,騎著駿馬,行走在高山流水之間,踢踢踏踏的馬蹄聲,不停在靜謐的山間響起。</br> 此時,剛下了一場初雪。</br> 驪山的空氣異常寒冷,黑色的山體上,堆積著層層白雪,挺拔的青松下,有山泉汩汩流過,偶有點綴黃花,是一株株臘梅迎風傲立。</br> “他娘的!這就是房二郎的封地?也忒漂亮了!”</br> 其中一名壯漢,騎在高頭大馬上,左顧右看,眼里止不住的羨慕,正是程三郎,程處弼。</br> 他話剛說完。</br> 腦袋上就挨了一掌。</br> “瓜慫!當初圣人封賞房小二這地方,你還偷著笑話人家,現在傻眼了吧?”</br> 程處弼被訓斥。</br> 趕緊縮了縮脖子,一聲不敢吭。</br> 原因無他,招呼他的是他老爹,盧國公程咬金。</br> 打完了孩子,程咬金環顧四周,也嘖嘖稱奇:“早知道有如此風景,我老程也和陛下討一處玩玩。”</br> “爹,前面就到了!”</br> 另一個壯漢遙指前方,大聲嚷嚷。</br> “閉嘴,老子沒瞎。”</br> 程咬金瞪了他一眼,拍馬率先而去。</br> 程三郎湊過來,低聲道:“大哥,我怎么瞅著,爹這幾日火氣這么大呢?”</br> 被他稱為大哥。</br> 當然是程家嫡長子程處默了。</br> 他和程處弼長像相似,也是個青春版程咬金。</br> “我猜啊,肯定是饞的。”</br> 程處默悄聲道:“瘟疫來臨,酒館關門了,‘夢回貞觀’沒得賣,咱家都沒存貨了,爹當然著急。”</br> “咱家的存貨……”</br> 程處弼嘿嘿一笑:“不是大哥你偷喝了嗎?”</br> 聞言。</br> 程處默一瞪眼:“三弟休要胡說,某乃讀書人,怎么能叫偷?那叫竊!”</br> “庫庫庫庫……”</br> 旁邊,程家老二程處亮,立刻笑出了豬叫聲:“大哥在國子監讀了幾天書,竟自稱讀書人。”</br> 程處默老臉一紅:“難道不是嗎?”</br> “大哥快別說了。”</br> 程處弼強忍笑意道:“你就讀了三天,國子監的孔祭酒,已經告了六次狀,說你一上課就睡覺。”</br> 程大郎一聽,都快哭了。</br> 程家門庭榮耀,老二程處亮,尚清河公主李敬,受封駙馬都尉,東阿縣公,算是封了爵。</br> 老三程處弼,剛被封為左侯衛宣節校尉,算是一腳邁入了軍方,前途不可限量。</br> 他這個嫡長子。</br> 日后會繼承盧國公。</br> 不管是否胸有大志,只需躺平即可,否則,程家就過于鋒芒畢露了。</br> 可程咬金見他無所事事。</br> 竟然一揮大手,將他塞進了國子監……</br> “三弟啊,別提了。”</br> 程大郎仰天長嘆:“這可要了我的命了,那書中的文字認識我,我卻不認識那字,簡直身處地獄,每一刻都在煎熬。”</br> “哈哈哈哈……”</br> 一眾壯漢哈哈大笑。</br> 快樂的笑聲還在空氣里飛揚,前方傳來程咬金一聲吼:</br> “笑個屁啊!”</br> 壯漢們瞬間閉嘴,急忙拍馬跟上。</br> 臨近莊子。</br> 卻見莊前的路上,布滿了路障。</br> 一根根手臂粗的木樁,全部削成了鋒利尖頭,斜斜的傾斜朝天,牢固在定在地上,怪獸般張牙舞爪。</br> 路旁的枯從中。</br> 一張張大網樹立。</br> 網后土地松弛,一看就是不懷好意的陷阱。</br> 幾名莊戶握著鋤頭,遠遠的守衛在路邊,路邊一顆顆樹上,還隱約有人影晃動。</br> “嘶……”</br> 程處弼倒吸一口冷氣。</br> “什么情況?這是房二郎的莊子嗎?怎會如此如臨大敵?”</br> 程咬金瞇了瞇眼睛。</br> “房小二,有點意思。”</br> 這邊正說著話。</br> 只聽前方樹叉上,有孩童脆生喊道:“來者何人,對暗號!”</br> 還有暗號?</br> 程家人面面相覷。</br> 不等他們說話,那騎在樹叉上的孩童,已經喊道:</br> “愛你孤身走暗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