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亭和男朋友出校門了。下課后,季潼自己去餐廳吃飯,她胃口不太好,只買了一碗小米粥和一個雞蛋。</br> 她正剝著雞蛋,忽然想起前世何灃讓自己吃幾十個蛋,吃到后來看到雞都覺得反胃。季潼兀自笑了笑,正回憶著,孟沅落在她的對面,“晚之!”</br> 季潼看了看周圍,這可是學(xué)校食堂,這么多人,她用手捂住嘴掩聲道:“這里不方便講話。”</br> “沒事啊,我就看著你。”孟沅手撐著臉看她,“好吃嗎?”</br> “不好吃。”季潼咬了兩口蛋,配著粥囫圇咽下去,便帶著她匆匆往食堂后門的小長廊走。</br> 這個時間大家都去吃飯了,附近沒人,季潼走到深處方才開口,“你怎么來了?”</br> 孟沅一本正經(jīng)地道:“我來保護你啊。”</br> “學(xué)校里很安全。”</br> “好吧,那我就隨便逛逛,你做你的事,不用管我。”</br> 季潼不知道要與她說點什么,半晌醞釀出一句話,“何灃還在忙嗎?”</br> “還在十一殿吧,我也幾天沒見他了。”</br> 孟沅繞她飄一圈,“你怎么沒帶那個符?”</br> “放在教室了。”</br> “得隨身帶著哦。”</br> “好。”</br> 遠(yuǎn)處兩個學(xué)生走過去,孟沅忽然叫了一聲,“小籠包!”</br> 季潼冷不丁嚇了一跳,平定情緒,見孟沅貼到自己面前,“晚之,能不能借你身體一用?”</br> “你要干嘛?”</br> “吃東西。”孟沅在她前頭飄著,嘟了嘟嘴,“好不好?”</br> “你要吃什么?我買來燒給你。”</br> “不用麻煩,我直接上你身就好了!”</br> 雖然難受,但是季潼不忍心拒絕她,“那好吧,不過你得盡快出來,我待會還要上晚自習(xí)。”</br> “我來啦!”孟沅剛要附到她的身上,就一股力拉了出去。</br> 季潼愣在原地,見她突然沒影了,擔(dān)心地叫她,“孟沅。”</br> “孟沅。”</br> 完了?不會被什么惡鬼抓走了吧?</br> 何灃把孟沅拎到遠(yuǎn)處,孟沅一路鬼嚎,“放下放下放下!啊啊啊好痛!我錯了!我下次不敢了!保證不碰她!哥!”</br> 何灃撒開手,孟沅一立穩(wěn),使足了勁拍他,沒料何灃被她拍的往后連退兩步。</br> 孟沅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我居然推動你了?”</br> 何灃捂著肩,背微微曲,帽檐蓋住臉,擋住了他緊皺的眉頭。</br> 孟沅察覺他不太對勁,湊過來問:“哥,你怎么了?”</br> 何灃順了口氣,直起身,“別碰我。”</br> 孟沅擔(dān)心道:“你到底怎么了?”</br> “剛放了根安魂釘在身上。”</br> “啊?”孟沅沒明白,“之前那根廢了?”</br> “沒廢,又放了一根。”</br> 孟沅不解,嘶吼一聲:“為什么啊!”</br> “別叫。”</br> 孟沅思前想后,大概有些眉目,“因為晚之?你怕待在她身邊對她不好?所以用安魂釘減輕自己的能量?”</br> “不算太笨。”</br> 孟沅沒心情與他耍嘴皮子,又怒又心疼,繼續(xù)嘶吼,“你干嘛這么糟蹋自己!就算死不了也不能這樣對自己啊!大不了離她遠(yuǎn)點就是了!那又不是普通的釘子!一根都夠受了!你是不是連鬼都不想做了!你要是魂飛魄散了,我可不幫你照看她!”</br> 何灃任她教訓(xùn)。</br> 孟沅吼著吼著難過起來,“你都已經(jīng)受這么多苦了。”她撇了撇嘴,“真讓人操心,你愛放幾根放幾根,最好從頭到腳全插滿!我走了!不想摻和你們的事,你自己去陪她!別再叫我來了!!”</br> 何灃不忘囑咐她,“別亂跑,遠(yuǎn)了我感應(yīng)不到。”</br> “煩死啦!”</br> ……</br> 何灃追不上她,倒是見季潼在地上瞎轉(zhuǎn),到處張望。他的速度慢很多,緩緩落到她面前。</br> 季潼一見他,立馬歡喜起來,下一秒又著急道:“孟沅剛剛突然不見了。”</br> “是我把她帶走的。”</br> 季潼松了口氣,“你的事情忙完了嗎?”</br> “嗯,忙完了。”</br> “你的聲音有點虛弱。”季潼朝他走近一步,想看清他的臉,“你受傷了嗎?”</br> 何灃沒有回答,“把手抬起來。”</br> 季潼不明白,但還是照做了。</br> 何灃也抬手,從她的手掌穿過,他微微抬臉,問:“有什么不舒服嗎?”</br> 季潼懵了一下,搖搖頭,“怎么了?”</br> 何灃頓時松口氣,彎了下嘴角,溫柔道:“你回教室吧,等你放學(xué)再見。”</br> 季潼笑著答應(yīng),“好。”</br> “去吧。”</br> ……</br> 晚上,周歆開車來接季潼,把她送回家又去了工作室。</br> 奶奶睡了,季潼輕手輕腳進了房間,正打算召喚何灃,就見他現(xiàn)形在眼前。</br> 季潼開心地放下書包,“你什么時候來的?”</br> “一直跟著你。”</br> “你今晚沒有工作嗎?”</br> “沒有。”何灃背手立著,忽然取下斗篷帽子,“你去洗洗吧,我在這等你。”</br> 季潼想歪了,忽然耳朵發(fā)燙,慌忙躲了出去。</br> 她關(guān)上衛(wèi)生間門,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和耳朵通紅。她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撲了撲臉,覺得有點丟臉。</br> 季潼沖完澡,在衛(wèi)生間冷靜了許久,回到房間,見何灃倚著桌子看著自己。</br> 兩人對望許久,季潼才開口,“你累了?”</br> “嗯?”</br> “看你靠著桌子,還以為你累了。”</br> 何灃無奈地笑了笑,直起身,“不累。”</br> “鬼魂不是不可以觸摸陽間的實物嗎?”</br> “嗯。”</br> “那為什么你可以?”</br> “我不是一般鬼魂。”何灃讓開位置,“好了,不說了,過來寫作業(yè)。”</br> 季潼和他在一起哪還惦著學(xué)習(xí),“我們再聊聊天,晚點再寫。”</br> “已經(jīng)很晚了,你明天一早還要上學(xué)。”</br> “就聊十分鐘。”</br> “十分鐘也不行。”何灃的語氣雖溫和,可聽著卻有種不容拒絕的命令感,“快點寫,我不走,在這陪你。”</br> “五分鐘。”</br> 何灃妥協(xié),“好。”</br> 季潼開心地坐到桌子前,仰面朝向他,“你為什么一直沒去轉(zhuǎn)世呢?”</br> “我在地府當(dāng)官。”</br> “當(dāng)官好玩嗎?”</br> “不好玩。”</br> “那你為什么不辭掉?”</br> “辭掉我哪來的收入。”何灃笑了笑,“沒有人給我燒紙。”</br> “紙錢不貴,我可以燒給你。”</br> “你要養(yǎng)我嗎?”</br> “好啊。”</br> “你現(xiàn)在還需要別人養(yǎng)。”</br> “等我上了大學(xué),就可以出去兼職了,用不了幾年就可以上班賺錢,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買來燒給你。”</br> 何灃忽然晃了晃頭。</br> 季潼問:“怎么了?”</br> 第二根安魂釘進身,還未恢復(fù)好,他的力量明顯不足,竟怕了那神婆給的符。</br> 他怕她擔(dān)心,說:“沒事。”</br> “十一殿是什么樣子?”</br> 何灃頓時嚴(yán)肅起來,“孟沅跟你說什么了?”</br> 季潼趕緊答:“沒說什么,就說你去十一殿有事情。”</br> “五分鐘到了。”</br> “好吧。”季潼翻開物理練習(xí)冊,做之前還強調(diào),“你不許偷偷走。”</br> “好。”</br> 季潼物理還不錯,順利地做完十幾道選擇題,可最后一道把她給難住了。</br> 草稿紙畫了一頁又一頁,還是毫無頭緒。</br> 她抓了抓頭發(fā)。</br> 何灃看出了她的煩躁,“怎么了?”</br> “不會解。”</br> “慢慢解,別著急。”</br> “太難了。”季潼耷拉著腦袋,朝他看了眼,見他正盯著自己的題目,突然問道,“這個你會嗎?”</br> 何灃挪開目光,與她對視上,“我不會。”</br> 季潼嘆了口氣,“算了,跳過去吧。”</br> 何灃說:“你可以教我怎么解。”</br> “嗯?”</br> “應(yīng)該有樣板?看你畫了好久的符號。”</br> “這叫公式,書里有。”</br> “翻開我看看。”</br> 季潼照做。</br> 何灃盯著書本,季潼盯著他。</br> “再翻。”</br> 季潼頓了下,趕緊翻下一頁,就這樣,很快就到了這小章的最后一頁。</br> “我會了。”</br> “書上的都是基礎(chǔ)的。”季潼像是要爭口氣似的,“我也會,這個題集不一樣。”</br> 何灃沒理她,看著剛才她解不開的題目,沉默了兩分鐘。</br> 季潼打量著他,何灃聰明她是知道的,可這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領(lǐng)域,才看了這么一會,怎么可能解得出來。</br> 又兩分鐘過去。</br> 季潼覺得這么僵持著也不是辦法,他從前這么自傲的一個人,定不會示弱。季潼假裝輕咳了兩聲,故意解圍,“這種題難度高,我們老師都得解好久呢。”</br> “a。”</br> 季潼有些不相信,趕緊翻到后面看了眼答案,還真是a。</br> 何灃看著她的表情,微笑了笑,聲音格外的溫柔,“要我教你嗎?”</br> “嗯?……啊……好啊。”</br> “把筆拿起來。”</br> “哦。”季潼握住筆,它突然不受自己控制地自己寫起字來,季潼睜大了眼,怔怔地看著草稿紙上一行行解題過程,有理有據(jù),邏輯清晰,唰唰唰鋪滿了半頁紙,最后定格在一個2上。</br> 季潼仔細(xì)分析一撥,感慨了聲,“你太厲害了,沒想到你不僅槍玩得好,還是個學(xué)霸。你當(dāng)初要是不做土匪,出國深造,說不定中國又多了一個名人。”</br> 若是十七八歲的時候,他肯定會吊兒郎當(dāng)?shù)鼗厮痪洌豪献涌墒侨堋?扇藭儯硪矔儯瑤资甑纳缆罚瑢⑺恋淼呐c從前恣意的少年郎完全兩個模樣。</br> 季潼驚喜地抬頭看他,“你要是來高考就好了。”她頓了下,靈機一動,“對了,如果高考讓你幫我,不是很容易?”</br> “作弊不可取。”</br> “好吧。”</br> 何灃看著她那從欣喜轉(zhuǎn)為落寞的眼神,又說:“不過你想的話,也可以。”</br> “嗯?真的?”</br> “你開心就好。”何灃一本正經(jīng)地說,“這些并不難,我可以學(xué),也可以在考場幫助你,不過你還是不可以偷懶。”</br> “為什么?”</br> “多學(xué)知識對你有好處,不管處在什么年代,學(xué)習(xí)是件永無止境的事。就像你說的,如果當(dāng)年我不做土匪,改從文,說不定又是另一條路。從前中國受欺負(fù),不僅是意識問題,知識與科技是很重要的東西,戰(zhàn)爭的時候如果我們的武器更強一點,也能少很多犧牲的同胞。”</br> “你后悔了?”</br> 他的眼神溫柔而篤定,“不后悔,為的是報國,后悔,為的是能力不夠。”</br> 季潼端倪著他,當(dāng)初那個混小子真的是長大了,“你說漏嘴了。”</br> 何灃沒反應(yīng)過來。</br> “你說了報國,你后來是不是當(dāng)兵去了?”</br> 忽然桌上的筆飛起來敲了一下她的頭,季潼被猝不及防打了一下,“喔”地叫出一聲,她揉了揉被敲的地方,“打我干嘛?”</br> “不要浪費時間了。”他又催動筆敲她,“抓緊學(xué)習(xí)。”</br> 季潼握住那筆,不讓它敲自己。</br> “學(xué)不下去,我陪你一起,又閑聊了這么久,再不做兩點你都做不完。”何灃無力地眨了眨眼,“你只是不用心,你看這些題目,最上面寫著基礎(chǔ)題,說明并不難。如果我在這里影響了你,我就先離開。”</br> “不不,沒有影響。”</br> “那你專心一點。”</br> “好。”</br> 季潼埋頭看題,盯著題目走神:好好奇前世后面發(fā)生的事,他會是個大軍官嗎?他這么厲害,肯定是。也不知道能不能像從前那樣,一下子恢復(fù)記憶。</br> “別亂想,好好看題。”</br> “……”</br>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br> “有時候靈魂發(fā)出的特殊信息,我能夠接受到。”</br> “那我不是被你看透了?”</br> “你早就被我看透了。”</br> “……”</br> 何灃忽然問:“你是不是快月考了?”</br> “對,國慶假期前,還剩三天。”</br> “你能考到班里多少名次?”</br> “我也不知道,剛來這個學(xué)校,七八名吧。”</br> “我們來打個賭。”</br> “什么賭?”季潼有種莫名的期待。</br> “賭你能不能考進前五名。你贏了,我可以回答你任意三個問題。”</br> “真的?”</br> “真的。”</br> “你輸了,我就不來了,等你考進前五名我再來找你。”</br> 季潼高興地站起來,“那我考進前三,你回答我六個問題,可以嗎?”</br> “那你要加油了。”</br> “我會贏的。”</br> 何灃笑了笑,“這么自信。”</br> 季潼得意地坐回去,拿起筆準(zhǔn)備寫題:“以前打槍我也贏了你。”</br> 何灃無言地俯視著她,眼罩里又散出綠光來,他立馬背過身去,戴上帽子,消失在房間。</br> “雖然落下不少課,但是我底子還可以,這幾天少睡一點,沖刺一下應(yīng)該沒問題,到時候你可不許耍賴,不管我問什么你都”季潼抬眼看他,卻發(fā)現(xiàn)何灃不在了,“何灃。”</br> “何灃”</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