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喬稍想了一下,便想起了這個“言喻”是何許人也。
若說今日嘉魚樛木臺上風頭最盛的人,大概也就是這個布衣了吧。
“讓他進來。”
言喻進到羅喬房里,看到的就是羅喬坐在屏風后焚香烹茶的情景。
白玉一樣的公子,不沾惹塵世的外表,確實……
很具有欺騙性。
“‘似聞世子厭乘龍,常混紅塵市井中。一入凡塵仙姿蛻,言是楚風氣韻濃。’傳聞果真不假。”
言喻語氣平淡,卻讓剛將一盞茶送入口中的羅喬險些把茶水噴出。
羅喬這才起身,笑說:“言……不對,現在該叫一聲公子瓊旒了——倒是見多識廣,連我楚地的打油詩都能背得滾瓜爛熟。”
言喻也笑:“承蒙世子夸獎,草民之幸也。”
“不知此來所為何事?”
言喻道:“請世子恕鄙人冒昧打擾,草民奉旨來此,請長定皇姬回宮。”
羅喬心中一驚,他根本沒有想過,宮里頭的人這么快便會找過來,且還是言喻這么個庶民!
根本沒有人看見他和長定在一塊兒!出宮后的長定更是混在安瀾城滿街跑的富貴子弟之中,根本不打眼!
“噢?長定皇姬?她不是被陛下罰在臨華殿中么?怎就到了這使館來了?”
言喻:“……”
言喻想,是不是所有接近過云璽的人都會被云璽帶壞,變成一個戲精?
羅喬見言喻并不回應,只當他真的是誤打誤撞,便又道:“怎么,長定皇姬不在臨華殿?”
言喻嘆息一聲,道:“殿下胡鬧,怎么世子也跟著她一起亂來?”
言喻向來不卑不亢,此時也絲毫沒有一個平民老百姓見了一國世子的樣子:“或者草民明日將此事稟明陛下,請陛下派位專攻眼疾的御醫來楚使館?”
羅喬出身王室,又怎么會聽不懂言喻此番話中的意思?只沉默了一瞬,便答道:“有勞公子,只是公子一介布衣,恐怕請不來御醫。”
言喻輕笑一聲,也不惱怒:“也是,那草民便也只能去衙門擊鼓報案,就說長定殿下似乎被拐進了楚使館,安危難斷?”
“孤此前并未見過長定皇姬,若是長定皇姬如此好騙,恐怕也不能安然至今。”
“世子說笑,若世子殿下都是騙子,那這安瀾城豈不是危機四伏?”
羅喬說他不曾拐騙長定皇姬,言喻便笑話他并非靠著坑蒙拐騙的手段將云璽帶進的楚使館。
一時間,火光四射,似乎只要有一把油澆上來,楚國使館就能燃起熊熊烈火,為天子大壽平添幾分光芒。
“別吵了!”在外面不知道聽了多久墻根的云璽感覺氣氛不對,連忙推門而入。
她并未去看言喻,只是徑自朝羅喬拱手一揖:“多謝楚世子相助,時候不早了,本宮不便久留,這便告辭。”
她轉身離去,沒有理會仍在和羅喬大眼瞪小眼的言喻。
羅喬:“……”
臉好疼。
言喻努力維持著風度,控制著想要對羅喬落井下石的心:“難為世子殿下了。”
羅喬干笑兩聲,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一身布衣卻舉止從容的人輕飄飄地離去。
帶著得勝者的笑意。
言喻乍一走出使館,便看見衣物單薄的小姑娘站在街上,冷得瑟瑟發抖。
他對上了云璽的目光,頓時冒出一種被餓狼盯上了的感覺。
仿佛此時此刻,他在云璽眼中,不是一個活蹦亂跳的人,而是……
云璽一鼓作氣地扒下了他的外袍,哆嗦著裹住自己,這才覺得有暖意陣陣沁入身體。
言喻:“……”
他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兒。
云璽此時哪里還顧得上言喻是不是才搶了她的風頭、是不是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她的先生——從前的這個時候,她都躲在暖房里,裹得嚴嚴實實,抱著小暖爐子舒舒服服的,哪里想得到安瀾城的夜晚一個時辰比一個時辰寒涼?
她一邊加快步伐,一邊問言喻:“你怎么知道本宮在楚使館?”
“殿下趕著出宮,除了去看看今日被您挑釁了的衛國父女,還能做什么?”
“那你不該去衛國使館找本宮?”
“草民聽聞今日傍晚時分,楚世子去了東宮。而后又在東宮看到了動過武的痕跡。”
云璽早便知道他心思細膩,分明是兩件看上去毫不相關的事情,竟能被他聯系在一起,準確無誤。
恐怕,揚州城毛遂自薦,嘉魚臺搶盡風頭,都是他預先設計好的……
云璽挑眉看了他一眼,見他身上剩下的衣物比自己原先的衣物更加單薄,可他臉上毫無異色,也就心安理得地占據了他的外袍。
“父皇讓你來的?”
“陛下今日喝得有些多了,在草民出宮前,便已經睡下了。”
“唔……”
云璽低著頭,臉上神采不復往日。
就像是只被隨意扔到街上的幼犬。
“那你是怎么知道本宮不在臨華殿的?溫衾他們去找父皇告密了?”她憋著嘴,見言喻并未搭話,又道,“但說無妨,本宮還不至于為個什么真相尋死覓活——父皇是不是還要治本宮的罪、卻未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