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云鶴來來回回看了半天,心滿意足地收起了望遠鏡,轉頭對鳳隨說:“耶律乙辛這狗賊看似氣勢洶洶,其實虛張聲勢,他是想試探我們的兵器。”
鳳隨跟鳳云鶴匯報過,說他們從隨林峽撤走之后,耶律乙辛曾經到達那里,圍著爆破造成的大坑看來看去,親自勘驗了一番。
這個老狐貍,一定已經對他們所使用的武器生出了疑心,試探是必然的。否則,他要真打的話,絕不會一試既退。
再說他手里也沒有二十萬大軍。他到檀州是奉命來談判的,就算他真正的目的是搞死耶律浚,出發的時候,也不會在耶律洪基的眼皮底下拉出來一支隊伍來。
鳳云鶴嘿嘿嘿的陰笑起來,“想打就打,想退就退?這可美得他……”
鳳隨精神一振,頓時忘記了被他老爹搶走望遠鏡的不滿,“爹,你的意思是……”
鳳云鶴一揮手,“集結人馬,給這狗賊一點兒顏色看看!他不是想看看咱們的炸彈嗎?咱們就炸給他看!”
鳳隨響亮的答應了一聲,轉頭跑了。
這些日子以來,耶律乙辛連番挑釁,大家都憋著一肚子火氣,如今終于可以正面迎敵,鳳隨都覺得腳步輕快了許多。
鳳隨點齊兵馬,帶兵出城。
在屠老的一干新發明當中,對司空這樣的遠程殺手來說,性價比最高的就是經過了改良之后的霹靂彈。這種霹靂彈的體型有桃子大小,最適合裝在弩箭的箭頭上進行遠程攻擊。
他們在隨林峽營救耶律浚的時候用的就是這一種。
對敵之際,先遠距離地轟炸一輪——這樣的距離,以遼人弓箭的射程,根本就摸不著他們的邊兒。
等霹靂彈炸得他們人仰馬翻,不得不后退的時候,就到了騎兵發起沖鋒的時刻。
這一仗打的毫無懸念。
耶律乙辛的六萬兵馬幾乎就是被鳳隨的先頭部隊壓著打。
經此一役,他手底下三分之一的兵都永遠地留在了林泉城外的戰場上。在野外開闊的環境里,霹靂彈的爆破力畢竟有限,直接被炸死的是少數,多數都是炸傷之后落馬,來不及撤退,死于大宋騎兵的刀下。
耶律乙辛被手下護著,狼狽退回了檀州。
鳳隨帶著騎兵趁勝追擊,一路打到了行唐城外。
林泉以北的兩處村鎮又重新回到大宋治下。只是檀州還在遼人手里,短時間內倒也不急著對這些小村鎮進行規劃重整。
八月初十,鳳隨接到消息,耶律浚要動身從儒州前往中京。他想扳倒耶律乙辛,順利返回中京見到耶律洪基是第一步。
作為耶律浚的臨時盟友,鳳云鶴也下達了攻打檀州的命令。
作為東七州最北端的州府,檀州的歷史可以追溯到隋初。隋開皇十六年分幽州置,唐武德元年改名為檀州,五代后唐改為燕樂縣。后晉天福三年割讓給了契丹,隸屬南京道析津府,管轄密云、行唐兩座縣城。
檀州治所設立在密云。
耶律乙辛父子倆如今都在行唐。面對大宋軍隊所向披靡的霹靂彈,他們還真有些束手無策。手下的士兵身強力壯又有什么用,根本就摸不著人家的邊兒就被炸翻了。
耶律云機的手指在地圖上點來點去,眉眼間壓著一抹兇狠的殺意,“鳳家軍扎營的詳情……再探!”
西京城,邊關的軍報一封接一封地送到了崇佑帝的案頭。
鳳家軍收復了林泉以北的兩處村鎮。
鳳家軍逼近行唐縣城,耶律云機率兵偷襲鳳家營地,誤入地雷陣。手下死傷過半,耶律云機被生擒。
耶律乙辛退回密云,鳳家軍提出以耶律云機交換密云,被拒。
雙方在密云城外膠著不下。
三日之后,鳳云鶴再向密云增兵,同時調撥鳳隨率兵前往儒州。
崇佑帝嘆氣,如果說他現在還看不清楚鳳云鶴的心思,他也白當這個皇帝了。
鳳云鶴身為北境主帥,不可能沒有野心,但他的野心與滿朝文武所顧慮的那種野心又有所不同。
鳳家軍是真的想打下燕云諸州,牢牢地把握住大宋的北大門。
如果鳳云鶴在軍報里提到的遼國以北的蠻荒部落、草原上的蒙古人的動向都是真的,那么收回燕云諸州對于大宋的安危而言,就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或許,他想讓賀望知接手北境的打算,是真的錯了——賀望知會遵循他的心意,苦守住順州與薊州。初來乍到的他,只會謹慎地固守住已知的邊界。
他絕不會有鳳云鶴這樣的野心。
如果北路軍落在賀望知的手里,想要收回燕云諸州,大約是不可能的。
崇佑帝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有不得不妥協的沮喪,但看著這一封一封的軍報,他心里又有一種詭異的安慰。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對身邊新上任的昭德殿總管魏源抬了抬手,“傳左光書上殿,朕要擬旨。”
魏源眼觀鼻鼻觀心地行禮,快步走出昭德殿找人去傳信了。
魏源跟了崇佑帝半輩子了,好容易借著林玄同一事扳倒了與他過往甚密的昭德殿總管于成明上位。如今更是步步小心,生怕步了于成明的后塵。
不過,鳳云鶴向朝廷討要封地一事他還是知道的。身為內侍,他不敢對國家大事發表什么意見。但要讓他說的話,他會覺得這種要求對朝廷來說,難道不是好事嗎?官家只需要空口白牙的下一道旨意,鳳家軍卻是要真刀真槍地去打仗的。
他想起左光書隱晦的提醒過他的話,說過些日子,崇佑帝大約要派人以監軍的名義前往北境。他這個新上任的昭德殿總管很有可能會走這么一遭。
魏源瞇著眼睛望著遠處連成一片的華美殿宇,深深吸了口氣。
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心里也曾經藏著一個投軍為國的夢想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能踏上北境的土地,親眼看一看燕云諸州的壯美山河,他就是死了也值了。
此時此刻,正站在儒州與順州之間一處荒山的山坡上,拿著望遠鏡眺望遠處戰況的司空,隔著大半個中原大地,詭異的與昭德殿前的魏公公心有靈犀了。
如畫江山,真能看到它被大宋的軍隊收回來的那一天,真是死了也值了。
鳳隨站在下面一處凸起的山巖上,忍不住提出要求,“該讓我看看了吧?”
司空腰上掛著鎮北王賞賜的隕鐵腰刀,手里舉著小一號的望遠鏡,意氣風發地轉來轉去,“等一會兒,我還沒看夠呢。”
鳳隨,“……”
這種走到哪里都要挨欺負的感覺……
這個小一號的望遠鏡還是在恩州的時候,司空拉著連云城在工坊里鼓搗出來的樣品,有了這一個,連云城才又帶著人做出了后面兩個略大一些的成品。
鳳隨不服氣的想,里面用的晶石還是他給搞來的呢。
司空一開始問他那里能找到水晶石,他還以為司空是想收集珠寶,特意給他搞來了一堆黃的、紫的、藍的……后來才知道人家只要白色透明的。
在晶石當中,這種白色透明的是最不值錢的,但到了司空手里,卻化腐朽為神奇了。如今他已經安排人手專門去收集這種白色晶石去了。前些天傳回的消息,已經找到了幾處白晶石礦。
就像司空說的那樣,這東西也不光有軍事用途,可以把精度做的低一點,當成一個日常用品來出售。比如放大鏡,老人家看書讀報就很需要。
還可以嵌點兒金銀珠寶,做的花里胡哨的,賣給各地的行商。
鳳隨就覺得司空簡直是一個財神爺。燕云諸州已經擺出了跟朝廷打擂臺的姿態,朝廷以后說不定真會在軍備方面來克扣他們,所以北境要自己開拓財路才行。像這種技術上暫時可以壟斷的工藝品,就非常合適。
司空看夠了,望遠鏡遞給鳳隨,“攔住了。”
鳳隨心頭一動,連忙舉起望遠鏡朝遠處看去。視線越過腳下的峽谷,隔著一片丘陵,他也看到了交戰在一起的兩方人馬。而在更遠一些的地方,另外一對人馬已經跟他們拉開了距離,一路向東,疾馳而去了。
鳳隨也松了一口氣。
打成一團的是耶律乙辛的人和流竄在西九洲的一伙兒馬匪。馬匪的頭領姓郞,人稱狼老大。狼老大跟鳳家長期保持著……友好合作的關系,曾經在馬匹緊俏的情況下幫著鳳家軍從草原上搞來了不少好馬。
鳳隨的坐騎烏麒麟,和鳳錦的紅眼睚眥都是通過狼老大的手下得來的。
有時候,狼老大也會幫著鳳家做一些不適合軍方的人露面的活兒。比如這一次,攔著耶律乙辛的人,讓耶律浚從幾道埋伏中順利脫身
這個活兒,鳳家人自己做也不是不可以,但耶律乙辛已經盯著他們了,讓他抓住把柄的話到底有些麻煩。
但要放任不管也是不行的,保不住耶律浚的性命,他們之前就白忙活了。
還好一切都順利。
耶律浚能在蕭德良的護送下順利返回中京,也意味著耶律乙辛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沒有哪一個帝王能坐視自己的兒子老婆死于臣子的算計。
蕭德良此行可還帶著人證呢。
耶律乙辛不會坐以待斃,遼國王庭必定會有一段時間的動蕩。這也意味著,到了他們出發的時候了。
從地理位置上看,檀州、儒州、順州這幾座州府相隔都不愿,在司空所熟知的后世,都屬于首都的周邊地區。但在這個時代,作為中原地帶的北方門戶,卻被按在敵人的爪下。
司空盤坐在地上將自己所有的裝備都檢查了一遍,在號角聲里一溜小跑地過去集合。
迎著光,他心里充滿了澎湃的豪情。就在今天,此時此刻,大宋的軍隊兵分兩路,鳳錦帶一路兵馬向密云方向進發。鳳隨帶領另外一隊兵馬搶攻儒州。
鳳隨說的對,這個世界的確很糟糕,但他們還有機會去改變它。
這就是生在這個時代,最為幸運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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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左相爺,不是咱們說你,你老人家的眼界,還不如魏公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