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朝廷的封賞的旨意還沒有頒下,小道消息不但傳到了鳳云鶴的耳朵里,連司空也聽說了。
據(jù)說這一次,鳳云鶴會封王。
大宋朝的制度與明清時候又不同,明清時期,王為超品,異姓不可封王。而現(xiàn)在,王是正一品,異姓可以封王,只是不可世襲。
長子鳳錦加封兩鎮(zhèn)節(jié)度使,授檢校少保。
鳳隨受封正三品懷化大將軍。
鳳勉、鳳維及各人的部下也都各有升遷。到了司空這里,他原以為自己能封正五品寧遠將軍,沒想到消息傳來,是從四品的明威將軍。
司空琢磨了一會兒,覺得大約是鳳云鶴將他的軍功報的比較高吧。雖然火槍、炸彈這些東西的研發(fā)暫時都還瞞著朝廷,司空的功勞也不易大肆宣揚,但鳳云鶴還是想在其他方面對他有所補償。
這也是好事兒,誰不樂意升官發(fā)財呢。
他想,要是朝廷頒下封賞的時候,他師父也在西京就好了,他肯定會高興的。
李騫還沒到西京,先打發(fā)人送了幾個人過來。其中打頭的是兩個丫鬟,一個是夏瓶,一個是春琴。
這兩個人說是丫鬟,但她們是當初服侍李持盈的丫鬟,要是按照年紀來算,司空得管她們叫阿姨了。
司空當初在涿州的時候曾見過春琴一面,還記得自己一刀砍了李冬月手臂的時候,她嚇得昏死過去了。如今一見,她仍是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連看他一眼都要趁著他跟旁人說話的時候,偷偷抬眸掃一下。
司空見她嚇成這樣,也不敢跟她說太多,只說她在慎國公府呆過,跟虞道野家里的人比較熟,李家當初跟著李持盈進京的下人還有誰留在虞家,到時候讓她做一個指認。
春琴忙不迭的答應了。
就這么兩句對話,她已經(jīng)快要把腰帶上垂下來的飄帶揉搓成麻花了。
夏瓶當初是李持盈身邊伺候的大丫鬟,而春琴只是個負責灑掃的粗使丫頭。兩個人其實不太熟,后來,夏瓶在李騫的幫助下早早離開了虞家,回到了隴右李家,而春琴卻一直跟著李冬月生活在慎國公府。
夏瓶對春琴這種被李冬月調(diào)教得絲毫不敢違抗命令的傻子是死活也看不上的,覺得她膽小怯懦,背叛了李持盈。
因此這一路進京,她們兩人的關系其實是很冷淡的。
夏瓶看過司空手上的胎記,知道他就是李持盈的兒子,滿心都是欣慰歡喜。她還不知道司空在涿州整死了李冬月的事,這會兒看到春琴一副嚇掉了魂兒的模樣,就覺得這人果然心里有鬼,連正眼都不敢看他們家的小郎君。
從感情上,司空也對夏瓶這個一心為李持盈考慮,甚至不顧自己的安危,幫助李持盈出逃的大丫鬟更親近。而且夏瓶當初是跟在李持盈身邊的人,前因后果,她都知道。到時候進了官府,她就是最可靠的一個人證。
他打發(fā)走了春琴之后,就將自己的打算告訴夏瓶了。
夏瓶就取出她自己寫的狀紙給司空看,這還是當初李騫要告官的時候讓她寫下來的,可惜的是,狀紙寫了,人證也找好了,許諾李騫幫著他告狀的那位“朋友”卻縮頭了。
李騫求告無門,又有長榮公主多番刁難,只能含恨離京。
夏瓶撫摸著略微有些泛黃的紙張,眼里噙著淚水,很是傷感的說:“娘子若還活著,看到小郎君長成這般模樣,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br/>
司空,“……”
司空也感念李持盈待自己孩子的一番心意,但他想起“母親”這個稱呼,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在現(xiàn)代的媽媽,是他在進試驗場之前她打來的那一個電話。
夏瓶在哭她的主子沒有見到長大以后的司空,但司空想的卻是:他媽媽要是知道他如今過著刀尖舔血的日子,估計要心疼的掉淚了。
司空嘆了口氣,將狀紙和李騫留下的那些文書都放在一起。
夏瓶又說:“先生早有交代,我們出門的時候,同行的還有族里的一位族叔,當初給娘子立婚書的時候,族叔是證人。不過族叔上了歲數(shù),路上受了涼,這會兒還躺著呢,等他好些了,郎君再去見見吧。”
司空點點頭,暗暗咋舌他師父可沒少在這件事上費心思。人證物證,方方面面都準備的好齊全啊。
師父走了九十九步,剩下的一步,就必須由他來走了。
司空回到虞國公府,剛在后門外下馬,就見阿保小小的身影撲了過來,結結巴巴的喊了一聲,“寶……寶珠!”
這是阿保最先會說的一個詞。
門房里的小廝有些不好意思的對司空說:“小郎不肯進去,一定要在這里等你們?!?br/>
司空心想他等的可不是“你們”,只有一個寶珠而已。
他記得后世的一些醫(yī)療結構,會用性情溫和的大狗狗們跟自閉兒童接觸,對他們進行輔助治療。如今換一個時空,萌物們的威力依然不容小覷——寶珠雖然不是狗,但它撒嬌賣萌還是很有一套的。
司空從來不禁止阿保跟寶珠接觸,他一直覺得對于阿保來說,寶珠起到的就是治療犬的作用。
司空把韁繩遞給了阿保,看著他兩眼放光的牽著寶珠去了后院,轉頭對小廝說:“等阿保玩夠了,勞駕送他回我的住處?!?br/>
小廝連忙答應。
阿保到門口來迎接寶珠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這一套流程他們都熟悉。馬房那邊也不能把什么活兒都交給阿保來做,有馬夫呢。
阿保其實就是給馬夫打打下手,趁機對寶珠摸摸抱抱。
司空隨口問小廝,“大人那邊有什么事嗎?”
小廝知道他說的大人指的是鳳隨,忙說:“大人那邊沒什么事,不過剛才有人送了帖子來,小的給您送到住處了?!?br/>
司空愣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給我的?”
小廝點點頭,“正是?!?br/>
“搞錯了吧?”司空嘀咕,跟他有來往的人不多,金小五、謝六郎之流的熟人有事找他,會在門房這里留個話,他們不會用帖子。
其他的,還能有什么人呢?以前衙門里的同事其實關系很一般,屬于公事上可以配合,但私底下不怎么來往的那種類型。
再有就是鳳隨身邊這些人了。
他的交往圈子就這么點兒大。
一路嘀咕著,等進了門就發(fā)現(xiàn)一張十分貴氣的名帖就放在進門處的矮柜上。燙金封面,里面的內(nèi)容也簡單,寫著寅時四刻,太白樓設宴,請他賞臉一聚。
地下的落款是虞道野。
司空拿著名帖在左手的手掌上輕輕拍打,他想,虞道野是個什么意思呢?請他喝酒,這是知道他要對付他,特意來探虛實?
或者就是想從他身上探一探鳳家軍的虛實?
最不可能的一種,應該就是想主動示好,跟他化干戈為玉帛吧。司空心想,虞道野不傻,他一定也知道他跟慎國公府是絕無和解的可能性的。
李冬月可是他親自送上斷頭臺的。
拋開這些,還能是什么原因呢?
司空琢磨了一會兒,始終想不透。事實上他連虞道野是個什么樣的人都不知道,僅有的一次見面,他還頂著一張沾滿了黑灰的臉排在隊伍的最后,跟虞道野隔著老遠呢。當時虞道野肯定連他的臉都沒看清楚。
司空叫來一個小廝,扔給他一塊碎銀子,囑咐他將虞家的帖子退了回去。
他跟這一家子都沒什么好說的。
司空以為這件事就這么結束了的時候,前院有人來喊他,說國公爺請司小將軍去一趟前院的書房,說有客人來了。
前院書房,說的并不是鳳云鶴的書房,而是他待客的地方。
司空一路上都在琢磨什么客人是來拜訪鳳云鶴,但順道又想見見他的?想來想去,符合這種條件的也只有鳳云鶴身邊的那群老人家:屠老、唐凌這幾個。
但這些人也沒跟著來西京……
司空頂著一頭霧水到了前院,被鳳云鶴的親兵領著進去了。
前院地方不大,但院中種著幾株老松,樹干筆直。樹下的小路也是橫平豎直,一目了然。襯得整個院落都有一種既規(guī)矩,又平穩(wěn)大氣的感覺。
司空看到這樣的布局,有一種“國公爺故意裝出直白穩(wěn)重的樣子給人看”這種感覺。
不過這種事只可意會,說出來就不好了。
司空是下屬,到了上官的地盤上自然要規(guī)規(guī)矩矩。他進了門,眼風一掃,就看見鳳云鶴坐在上首主位,旁邊坐著一個身著便服的中年男人。
面貌沒敢細看。
司空微垂著頭跟鳳云鶴行禮,就聽鳳云鶴的聲音很是和氣的對他說:“司空,這一位是慎國公府的虞公爺?!?br/>
司空猛地一抬頭,視線正好撞進了一雙寒潭似的眼眸里。
中年人面容清俊,膚色微帶幾分病態(tài)的蒼白,兩道英挺的濃眉斜飛入鬢,整個人都顯得極有氣勢。
濃眉之下一雙利眼冷若寒冰。
司空曾在皇城司里見過他一面。去年元夜,他們一群人跑去皇城司打群架,后面就是這個男人出面,將兩方人馬給分開了。
司空還記得他當時的表現(xiàn)十分的不友好,一直在拿話嗆鳳隨。
時間過去這么久,司空都快忘了他還見過這樣一個人了……原來他就是虞道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