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很涼爽。</br> 這本來是一個很好進(jìn)入睡眠的夜晚,尤其是對那些身心俱疲的獠蠻戰(zhàn)俘們來說,但是這個夜晚,卻誰也無心睡眠。</br> 他們一個個失神落魄的呆呆坐在那,直到天明。</br> 其實子夜時分,塘騎來報,已經(jīng)徹底取得勝利,金雞山下河邊營地的殘敵,最終在四面包圍的情況下,尤其是在唐軍那犀利的火箭火銃毒煙攻勢下,選擇了投降。</br> 他們沒能選擇背水一戰(zhàn),</br> 因為在火器攻勢下,他們丟了心魄,失了魂,再無戰(zhàn)意,毫無斗志。</br> 戰(zhàn)斗比武懷玉預(yù)計的還要順利,</br> 一千五百西原蠻叛軍,一寨一營,卻僅一個半時辰就徹底拿下,陣斬百余,俘虜一千三百余,無人逃脫。</br> 天明時,</br> 金雞山那邊也終于打掃干凈,俘虜們在朝陽照射下,也終于結(jié)束了那混亂而又狼狽的一夜,</br> 他們被牛皮索捆了手,然后腰上長繩串起來,在唐軍的押送下,來到了龍頭山下戰(zhàn)俘營。</br> 黃承看到這長長的戰(zhàn)俘營隊伍,甚至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部將,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兩個兒子時,他落淚了。</br> 他終于承認(rèn)他敗了,</br> 敗的一踏涂地,敗的那么徹底。</br> 心中最后一絲僥幸盡去,</br> 他敗了,也輸了那個打賭,</br> 三十歲的黃承,黃家垌的勇士,也算是鐵骨錚錚的漢子,戰(zhàn)敗被俘時他沒落淚,可現(xiàn)在落淚了,哭的像是個孩子。</br> 他越哭越傷心,最后號淘大哭,</br> 他的哭聲,引的身邊二百余俘虜一起痛哭,</br> 剛來到的一千余戰(zhàn)俘,也看到了黃承他們,看到他們那般痛哭,正驚魂未定傷心失意的他們,看到這一幕,也最終忍不住都哭了起來。</br> 武懷玉被這哭聲吵醒,從帳中走出。</br> 其實昨晚他聽說已攻破金雞寨后,便大笑幾聲然后直接在戰(zhàn)俘營的帳篷里睡下了,帶著幾分酒氣,幾分喜悅,倒是心滿意足的一覺到了天亮。</br> 看著那些抱頭痛哭的俘虜們,</br> 武懷玉很淡定。</br> 區(qū)區(qū)一個金雞山,不過兩千獠蠻罷了,被攻滅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br> 他走到黃承面前。</br> 黃承正跟他兩個兒子抱頭痛哭,三十歲的黃承,兒子都十五了,兩個少年這次從黃家垌跟著來思同州,昨天早上的戰(zhàn)斗,兩人沒跟隨黃承,但晚上還是沒逃過被俘下場。</br> 好在兩少年也挺勇悍,在暗夜亂戰(zhàn)中并沒受什么重傷,</br> 他們沒想到父子還能再相見,也沒想到是在這戰(zhàn)俘營相見,</br> “黃十三,”</br> “武相國。”</br> 兩人面對面,目光對視,</br> 黃承緊咬牙床,目光中有絕望,也有坦然,</br> “昨夜那個賭。”</br> “是我輸了,輸?shù)囊粩⊥康兀?lt;/br> “那?”</br> “我認(rèn),”</br> 懷玉微笑,這黃十三郎倒挺有骨氣,</br> “你要我怎么做,說吧。”</br> 懷玉想了想,“金雞山兩批俘虜加起來得有一千六百人了,我打算把你們整頓一下,”</br> “暫編大唐嶺南招討行營協(xié)從軍,下面暫轄三個營,每營五百,授你為檢校大唐邕州都督府思同州刺史,協(xié)從軍指揮使,”</br> 黃承愣住。</br> 不敢置信。</br> 懷玉笑道,“你不是說輸了就歸附朝廷,為朝廷效力征討嗎?”</br> 他點了點頭,咽了咽干涸的喉嚨,“是,”</br> “那就好,”</br> 這個思同州,原來是沒有的,是偽中越王黃乾在朝廷的羈縻左州,分出東面地區(qū),新設(shè)的一個偽州,但現(xiàn)在武懷玉打算保留這個思同州,仍以黃承為刺史。</br> 當(dāng)然,肯定不能跟之前一樣。</br> 所以武懷玉在任命了黃承為思同州刺史后,也直接任命了兩員征討行營的唐軍文官武校做為長史和司馬,連下面的六曹參軍,功兵戶三曹也是從行營派去,其余三曹任用土人。</br> 原來的垌兵,整編為暫編協(xié)從軍,指揮使是黃承,但下面三個營校尉卻是行營的人。</br> 這是羈縻控制的第一步。</br> 黃承心情復(fù)雜,</br> “我可以答應(yīng)相國,但有個請求,”</br> “說。”</br> “我可以為相國征戰(zhàn),但只求不要讓我去打黃家垌,”黃承不想父子相見,不想去攻打自己的垌寨,不想面對自己的族人。</br> “我可以答應(yīng)你這一點。”</br> “那請相國給我們發(fā)放兵器,接下來的籠寨之戰(zhàn),我們愿意將功贖罪。”黃承咬牙道。</br> 可武懷玉卻搖了搖頭。</br> “不急,你們剛歸附朝廷,我打算讓伱們先休整一下,”</br> 這個休整,也不是純粹的休整,具體的安排是白天加固金雞堡,把原來的寨子,要改建成一個永久的堅固城堡,</br> 晚上,上課。</br> 每晚一個半時辰的課,接受大唐華夏漢家文化教育,要忠君愛國、學(xué)習(xí)漢話。</br> 暫時不需要訓(xùn)練,懷玉的理由是他們剛吃敗仗,讓他們暫時放松一下。</br> 可白天筑堡,晚上學(xué)習(xí),卻也排的很緊湊,何況筑城絕對不是輕松的活,</br> 黃承心里明白,這是還沒得到信任,但卻也只是點頭,身為俘虜,有這樣的安排,都已經(jīng)是仁慈了,起碼既沒有十一抽殺,也沒有直接沒賣為奴。</br> 現(xiàn)在起,他們就不再是戰(zhàn)俘的身份,而是大唐征討行營的協(xié)從軍,</br> 他們都隸屬行營,并非思同州的團練兵。</br> 武懷玉在拿下西岸的金雞堡寨和營地后,也順利的拔除了籠寨的西岸應(yīng)援,可以放心的對籠寨展開圍攻。</br> “為何要對這些獠蠻戰(zhàn)俘如此好?”</br> 籠寨東面不遠(yuǎn)的一座山上,這座山不大也不高,跟金雞山類似,卻也是籠寨東面的一處高地。</br> 唐軍主力在山下安營,與金雞山隔河相望,左右鉗制籠寨。</br> 懷玉在扶南山上立纛,</br> 軍官們議事時,都不太理解為何要對戰(zhàn)俘這么客氣,不虐待俘虜就罷了,還要讓黃承繼續(xù)當(dāng)思同州刺史,甚至把這一千六俘虜改編為行營協(xié)從軍。</br> 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對付叛軍,就得先立威,要立威最好辦法自然就是狠狠的殺戮。</br> “黃承和他的這些手下,還是有用處的,咱們一邊攻,一面撫,剿撫并用,不能一味殺伐。好不容易碰到個有合作意愿的,當(dāng)然得扶持一下。”</br> “那相國為何卻又不把他們調(diào)來籠寨打頭陣?”</br> 懷玉搖頭,“他們用處大著,我并不打算直接就消耗在這,那沒意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