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夜宴</br> ??彭惟忠死了。</br> ??瘸子還活著，</br> ??他改姓更名，以另一個身份活著。</br> ??現在，他叫宋江，六扇門朔方局掌固，代號鬼夜叉。</br> ??掌固本只是中央省部衙門里管倉庫掌檔案的小吏，流外七等。</br> ??玄武觀中，武懷玉將一件窄袖修身的絳褠衣和黑介幘交給給，同時將一面有鷹犬圖案的掌固腰牌給他。</br> ??此時起，他就正式成為六扇門一員，是天子爪牙了。</br> ??這一套小吏袍服還有那一面腰牌，是瘸子毫不留情的對彭家一網打盡換來的，彭家上下百余口，幾千奴仆，千頃良田，加上無數的錢財，全都被抄沒。彭家成年男丁直接被就地處死，其余家口皆籍沒為奴。</br> ??彭家只剩下了兩個人，</br> ??一個是瘸子，還有一個是傻子，那老仆留下的傻兒子。</br> ??能成為靈州第四大豪強，彭家積攢下的家業不小，可惜如今全都化為烏有。</br> ??瘸子不僅把彭家賣了，甚至還請求要親自行刑，彭家那被正法的三十余丁，皆是被瘸子親自斬首。</br> ??這瘸子是個瘋子。</br> ??趙信和陳盛都建議把瘸子殺了，以絕后患，不過武懷玉還是留下了他，并授他為掌固。</br> ??雖僅是一個流外七等的掌固，但他直隸武懷玉這個員外郎，不歸四大主事管轄，也不受其它亭長們管束，直接聽命懷玉。</br> ??隱隱的第五主事。</br> ??瘸子這種人確實很瘋狂，但這種瘋狂又無情的人，有時也正是最鋒利的劍，刑憲司本就特殊，武懷玉人在邊疆，也需要這么一個狠人。</br> ??臟活總得有人干。</br> ??況且瘸子在朔方本就有張很強的關系網，這是瘸子苦心經營多年的網絡，不僅在靈州遍布，而且在偽梁在河套，甚至在突厥陰山下汗庭都有關系人脈。</br> ??瘸子是把鋒利的刀子，但更像是把無柄的雙刃劍，一不小心就容易割到自己。</br> ??“長史若要對其它幾家動手，我能夠拿出他們許多罪證來。”瘸子換上絳褠衣，戴上黑介幘后顯得有點滑稽，雖然這衣帽已經是量身定做，卻仍顯得極不協調。</br> ??頭太大，身子太小，手腳太短。</br> ??懷玉只是擺擺手。</br> ??“不急。”</br> ??武懷玉當天回了靈州回樂城，曹太公派曹軒給懷玉送請帖，曹家老爺子想宴請武懷玉。</br> ??“不會是鴻門宴吧？”</br> ??曹軒不學無術，居然不懂鴻門宴這個典故，搞的武懷玉都有些無語，連平時不怎么愛讀書的武懷亮武懷運哥倆都被逗笑了，武懷亮還充滿優越感的跟他講了這個故事。</br> ??“就是一場酒宴，之前多有誤會，想要當面賠罪，絕無敢有半點不敬之意。”</br> ??之前一直挺驕傲的曹軒，如今在這位年輕的長史面前，已經很恭敬了，彭家頃刻間灰飛煙滅，對他們這些年輕一代的公子哥們的沖擊是最大的。</br> ??以前總以為天高皇帝遠，就算朝廷派來的總管、都督、刺史，他們也不太放在眼里，但現在他們才知道畏懼。</br> ??“還邀請了誰？”</br> ??“這次還有劉家等本地家族一起做陪，也還邀請了豆盧司馬、蘇司馬、韋長史、溫兵曹、杜參軍等等。”</br> ??戰爭已經結束。</br> ??彭家倒下了，曹劉等舉旗投降，這場酒宴也是希望能夠與武懷玉達成一個正式的協議。</br> ??他們都希望戰爭就此為止，不再深究下去。</br> ??“好，本長史準時赴宴。”</br> ??瘸子坐在武懷玉的堂后，待人走后，他走出來，“當心有詐，曹家的老不死不簡單，我以前以為他老糊涂了膽子小了，結果卻被他陰了。”</br> ??“我答應準時赴宴，可沒說我單獨前往。”</br> ??黃昏時分。</br> ??原、慶、夏三都督府的六千精兵，幾乎同時抵達靈州城外。</br> ??夏州都督府帶兵前來的是都督府司馬劉蘭成，曾在隴右戰場共事過的老流氓，還是個很有文化的老流氓，最擅長的就是帶敢死隊突襲別人大營，明明是個書生，熟讀經史，郡書佐出身，可偏偏喜歡扛把大拍刀砍人。</br> ??對這家伙的印象，武懷玉是覺得他挺陰，有點狡詐，所以之前共事也沒太過親近，不過這家伙對武懷玉倒向來是主動親近，大家表面關系很不錯。</br> ??慶州都督段綸派來的領兵將領是丘行恭。</br> ??這家伙以殘酷聞名。</br> ??“有多殘酷？”</br> ??“他經常吃人心肝。”</br> ??“真假？”</br> ??“那還能有假，這家伙是員悍將，打仗非常勇猛兇悍，但也為人殘酷，他不僅喜歡將敵人一刀腰斬，還喜歡挖出心肝煎著吃，且每次大戰后，都要直接在戰場上煎心肝吃。”</br> ??“而且他不僅對敵人如此殘酷，對同僚部屬也很嚴酷，動不動就拿皮鞭抽人，抽的皮開肉綻。”</br> ??“沒人管？”</br> ??“有人管，他也經常因此被責罰，但往往是一兩月又恢復原職了。”</br> ??“這人什么來頭？”</br> ??連武懷玉都有些驚訝了。</br> ??“丘家是代北大姓。”</br> ??一聽這個，懷玉有點明白，所謂代北大姓，一般都是指北魏時漢化的那些鮮卑名門，比如長孫、宇文等都屬于代北大姓。</br> ??丘行恭本姓丘敦，北魏獻文帝七分國人，以次弟豆真忻為丘敦氏，孝文帝時改為丘姓。</br> ??丘家是將門世家，丘行恭的爺爺是西魏鎮東將軍丘壽。</br> ??當然，真正能讓丘行恭這么跋扈的主要原因，是他爹丘和曾是隋末時割據交趾，后來派高士廉入朝請求歸附，李靖平嶺南后，丘和入朝，授上柱國、交州總管，遷特進、封譚國公，加左武侯大將軍。</br> ??之后因其年老，讓他回老家稷州當刺史。</br> ??身份很特殊。</br> ??但丘行恭能如此還不止因此，因為隋末大亂時，丘和在交趾，但他兩兒子在關中，他跟兄長丘行則在岐州一帶招聚一萬多人馬，據守郿縣，后來兄弟倆帶兵加入平陽公主的人馬，一起迎李淵入關。</br> ??憑此功，兄弟倆一個封郿城縣公、柱國、左驍衛將軍，一個封柱國，秦王府左一驃騎。</br> ??丘行恭一直都是在李世民麾下征戰，可以說是李世民的鐵桿心腹元從，要不是因為太殘酷，其實他官職應當更高，而不是本來做到左衛將軍，結果現在又成了慶州都督府司馬。</br> ??會州都督府派來的是都督府兵曹參軍李元愢，他是李三娘的兄長，李脩行的兒子。</br> ??這三個領援兵來的，除了李元愢年輕點，丘行恭和劉蘭成那都不是簡單的，一個是有文化的老流氓，最喜歡帶敢死隊突襲敵營，一個將門世家，天生勇悍，結果殘暴無比，每次打仗就是他的燒烤大會，咱烤人心肝腰子。</br> ??跟別人打仗，輸了最多就是個死，但跟他打仗，輸了極可能成為他的燒烤食材。</br> ??這家伙不僅對敵人狠，對屬下也苛刻，動不動抽鞭子，跟隋朝的幽州刺史燕榮有的一拼，而且丘行恭不僅打手下，他連上司都敢揍，據說，尉遲恭剛投降李世民那會，丘行恭就跟他干過仗。</br> ??后來尉遲恭后來居上，反成他上司，丘行恭仍然繼續跟他干仗，不服就干，而且難得的是，尉遲恭這等猛將，單純斗毆，居然并不能壓制他。</br> ??這樣兩個人領兵前來，雖有皇帝給他的兵符旨意，只怕也不好管束。</br> ??帶人出城迎接三支兵馬到來。</br> ??現在起，這三支兵馬六千人，就接受武懷玉的調遣，屬于靈武道行營兵馬，武懷玉是行營總管，豆盧懷讓是行營長史，蘇烈是行營司馬，劉蘭成和丘行恭則為左右廂總管，牛見武是行營先鋒。</br> ??三營兵馬，分駐靈州西北南三面，鹽州兵一部則駐于靈州東。</br> ??一行人在城門口碰面。</br> ??劉蘭成對武懷玉倒挺客氣，而丘行恭則是一臉跋扈，居然騎在馬上不下來，居高臨下的打招呼。</br> ??武懷玉已經知曉了這家伙的底細，也沒空理會。</br> ??“你們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正好今晚本地豪強曹家等擺宴，你們正好一同前往。”</br> ??丘行恭不客氣的道，“曹家算什么東西，本將軍為何要賞他臉面？”</br> ??跟在武懷玉身后的曹軒臉色紫脹，但也許是也聽聞過這家伙的名聲，敢怒不敢言。</br> ??“丘將軍連本總管的面子也不給么？”懷玉笑問。</br> ??丘行恭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打量著武懷玉，好一會才道，“武總管的面子自然要給，就看總管面上，去坐坐吧。”</br> ??懷玉讓人給在城外駐扎的這六千兵，送去肉蔬等犒賞，然后便一起入城了。</br> ??一行人前往曹家赴宴。</br> ??武懷玉還調了自己的衛隊，整整二百人，然后豆盧懷讓也帶了二百人，蘇烈帶了一百人，牛見武帶了一百人。</br> ??丘行恭劉蘭成李元愢三將也各帶了百人。</br> ??最后結果就是武懷玉帶著上百名文官武將，以及一千多名親兵衛隊去曹家赴宴。</br> ??曹家遠遠看著那么多披甲執矛的精銳之兵過來，嚇的還以為是來抄家的。</br> ??連曹太公聽了都很不淡定，等武懷玉他們騎馬抵達，才知道是虛驚一場，但也著實嚇的不輕。</br> ??曹太公都趕緊要了根參須含著補氣。</br> ??這老心臟吃不消這一驚一嚇的。</br> ??雖然武懷玉滿臉堆笑，還帶了禮物，可曹太公卻對這年輕長史越發忌憚，這上千甲士說是隨從護衛，可把曹家包圍的水泄不通，甚至直接前庭、廊院都到處站著，</br> ??武懷玉一句話，那曹家就沒了。</br> ??這種劍出鞘抵在背心的感覺，真是讓人手腳無力。</br> ??曹軒回后院更換衣服，本來換好的新衣已經汗濕。</br> ??“去告訴十三娘，讓她好好妝扮，一會叫她的時候，要在武長史面前好好表現。”</br> ??“太公要把十三娘送給武長史？原本不是說送兩家伎嗎？”</br> ??曹太公看著鏡中面色蒼白的自己，沒多少日子了，他要是一倒下，這曹家總不能指望曹軒吧？狠辣不如彭瘸子，聰明不如劉賢。</br> ??這刻，曹太公感到無盡的壓力，彭家那么大家族說倒就倒，曹家也一樣隨時可能會倒。</br> ??為了曹氏家族，別說是把嫡孫女十三娘送給武懷玉做妾了，他就是多要幾個，曹太公都愿給，任他挑選，只希望能夠得到武懷玉的庇護。</br> ??曾經他們以為在靈州，他們很強，可現在他們才知道，什么叫坐井觀天。</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