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為奴十三載</br> ??一次性買下白城邊市上所有漢家奴隸,這大手筆把整個市場都驚到了,不過當大家知道買家是刺史府的娘子時,倒不奇怪了。</br> ??武刺史在鹽州有十一個莊子加十個草場,肯定需要很多奴隸,雖說鹽州如今最大的地主是豆盧駙馬,人家有十八個莊子。</br> ??“總共是一百九十七口,本來是要起碼八貫一個的,有些還要十來貫,最后以一千五百貫成交,合到八貫一個,還抹了幾十貫零。”回家路上,僧婢五娘跟懷玉匯報。</br> ??馬車旁,近二百個男女老少奴隸,還綁在繩上串成一排。</br> ??懷玉看著他們那麻木的臉,也沒多說什么。</br> ??僧婢則還在心疼這么大筆開支,覺得這些奴隸買貴了,“咱家在盧國公那訂了五百房獠奴,那個便宜多了,獠奴丁壯也才折到五千左右呢,”她絮絮叨叨,完全只是從經濟角度來評性價比。</br> ??武家從大嫂家訂的獠奴多,價格較便宜,也是因有大嫂這關系,其實現在完全可以調獠奴過來,本來武家訂了五百房,就是要在關中售賣的。</br> ??漢家奴價格上確實貴不少。</br> ??帶著這些人回了白城邊市南邊的那個莊子,懷玉叫來莊頭。</br> ??這個莊因靠近邊市,莊頭是老陳,潤娘的父親,特從長安調來的,他也帶著妻子女兒來了。</br> ??他有比較豐富的管理莊子的經驗,加之又是潤娘父親,還是比較得武懷玉信任的,現在這邊最欠缺的還是管理人員,尤其是可信的。</br> ??老陳不是陳家奴隸,而屬于陳家雇傭的管事,武懷玉給的工錢福利不錯,甚至他管理的莊子,還給他一點干股分紅,另外現在這邊地便宜,懷玉也幫他弄了一些地,現在也算是有產的小地主了。</br> ??“陳叔,你先帶他們去洗澡,全身都要洗干凈,我看他們好多人身上還長了跳蚤、虱子。”</br> ??懷玉仔細交待,這些奴隸來自各地,但無一例外都很糟糕,不僅精神麻木,甚至外表也是,蓬頭垢面,衣衫破爛,還長寄生蟲,不少人還有皮膚病。</br> ??“洗完后給他們干凈的衣服,原來這些破爛都要開水煮透洗凈曬干修補之后才能再用。”</br> ??他又叫來老陳的妻子,讓她招呼人開始做飯。</br> ??這些人大多營養不良,現在也不敢一下子給吃太好,要不腸肚受不了。</br> ??“多煮些小米粥,這個養胃,另外弄點羊肉湯,記得別往里放油,要用瘦肉,多熬煮會,”</br> ??小米粥配上點瘦肉湯,先讓他們吃飽,慢慢恢復吧。</br> ??“一來就吃這么好,嘴都要養叼的,”陳錢氏道。</br> ??懷玉只能道,“這些可花了一千五百貫錢,一個合到八千錢,可得養好了,沒一個就得虧八千。”</br> ??這話果然管用,陳錢氏覺得很有道理,“還是阿郎想的遠,我趕緊去安排。”</br> ??那些奴隸被繩索串著,到了莊子也只是麻木的站在那。</br> ??讓干什么就干什么,老陳說要讓他們洗澡換衣,就有人直接就要脫衣服。</br> ??“別急,等到了地一個個來,還有要分男女,”</br> ??雖然一旦淪為奴隸,早沒了尊嚴,就算是女奴,也一樣經常衣不蔽體,被人販子或買家隨意的去衣挑選,跟挑牲口一樣。</br> ??但懷玉的話,還是讓不少人聽了后覺得心里一暖,這個主人似乎不錯。</br> ??待這些人被帶下去排著隊洗澡沐浴后,一一換上了干凈衣服,雖然也大多是舊衣,但起碼是干凈暖和的,他們被帶著來到武懷玉面前。</br> ??莊園廊下,支起了桌子,懷玉坐在那里,給這些新人做個簡單的體檢,主要是看有沒有寄生蟲和皮膚病。</br> ??特別是對有傳染的皮膚病,不僅要對癥開方給藥,還要安排暫時分開居住,不能到處傳染。</br> ??至于身上有傷病的,能治就治,現在他們屬于武家的財產了,家里牲口要是生病了,也得請獸醫呢。</br> ??“你叫什么名字,老家哪的?”</br> ??懷玉一邊問診,一邊還會詢問他們一些信息,不是盤問更多的像是在聊天,三言兩語總能讓人感受久違的溫暖。</br> ??白城千金堂分號的醫師、藥師、伙計們在后面協助,有幫助寫方子的,有去配藥的。</br> ??還有壽陽公府的國官大農、學官長、食官長、廄牧長、舍人等這些生活助理們,也在一邊,他們給這些人登記造冊,現場制作身份牌,甚至給他們錄下指紋。</br> ??本來老陳建議,這些新買的奴隸,最好是給每個人烙上武家的專有奴隸印記,這樣就證明是武家財產,還能防止他們逃跑等。</br> ??不少奴隸身上就有不少這樣的烙印。</br> ??武懷玉最后還是拒絕了,他雖然買了這些人,也沒想著說放了他們,但也還是想在自己能力范圍內,照顧點他們,畢竟怎么說也是同族。</br> ??這近二百人里,有些是相對完整的一家人,也有更多的只是單獨一人,懷玉讓那些一家子的仍分到一個莊子里做事,不拆散他們。</br> ??而那些一人的,則是跟軍隊里一樣,讓他們三人一小組,三小組一小隊,再指定一個小隊頭,這樣十人編在一起,同組、隊的人,要相互照顧,也要相互監督,如果本組隊人偷懶或逃跑,那也是要負連帶責任的。</br> ??懷玉希望盡量對他們好點,但也是有底線的,至于是買來的奴隸,那就不能跑,更不能懶。</br> ??努力干活,那么他會在每個莊子,每年給幾個最優秀努力的奴隸放免為部曲的名額,表現好的,還能享受到賞賜婚配的待遇,再諸如平時干活賣力的,還有加餐等賞賜。</br> ??他希望有一套激勵策略,而不僅是靠鞭子,但假如有人非要逃跑或是反抗,那該懲罰還是得有的。</br> ??一個老頭瘦的皮包骨,看的人觸目驚心。</br> ??可他說自己才四十來歲,懷玉看著他倒像六十多了。</br> ??“老家雁門關,大業十一年,突厥始畢可汗率幾十萬騎謀劫車駕,圍隋皇于雁門,當時雁門郡四十一城,攻陷三十九城,我就是在那時被擄入突厥為奴的,</br> ??算來,今年是為奴的第十三個年頭了。”</br> ??這人一說話,居然還挺不一般。</br> ??細一番詢問才知,原來這老頭以前還曾讀過書,是雁門郡五臺縣的一個小吏。</br> ??“我家也算是雁門郡的豪強,世代皆任郡縣胥吏,我父曾做過縣司戶佐,我以縣衙捉錢令史起家,后來也是縣中司戶史·······”</br> ??老頭姓劉。</br> ??其實他祖上是北魏年間鮮卑漢化時改的姓,原本是內入諸姓之一,后來成為勛臣八姓,本姓獨孤,到了隋朝時,他家這支成了雁門郡五臺縣的胥吏世家了,好幾代都是縣中胥吏。</br> ??因為從北魏時便開始漢化,加上與漢通婚,所以這老頭身上都看不出什么鮮卑特征。</br> ??為奴十三年。</br> ??三十歲的時候被擄,那時的他雖說只是縣中小吏,但挺逍遙自在的,胥吏雖卑,但在地方縣衙里其實也已經挺有些權勢,本又是縣中豪強地主,日子還是過的很滋潤的,號稱地頭蛇的正是這幫人。</br> ??可突厥始畢可汗率四十萬騎入雁門郡圍楊廣,四十一城攻陷三十九城,五臺縣也被破,老劉頭不但被俘,而且他的家人也都被擄,</br> ??早就家破人亡,在塞外放牧多年,后來又被送到定襄蕭皇后楊政道那,成了后隋朝的人。</br> ??可一旦為奴,是很難翻身的。</br> ??就因牧的羊被狼叼去幾只,他被抽了一頓鞭子,然后就給發賣了,一路被帶到了鹽州白城邊市來,最終成了鹽州刺史的家奴。</br> ??剛被擄時意氣風發正年青,而如今才四十三,卻蒼老的快死了一樣,背也駝了,白發也花白了,甚至一身病痛。</br> ??“你這鄉音未改啊。”</br> ??“不敢忘,在塞外為奴,放羊牧馬,我經常對著牛羊說家鄉話,就怕天天說突厥話卻把家鄉話忘記了,怕以后死了,到九泉之下見到烈祖烈宗,話都不會說了。”</br> ??司戶史,這是縣衙司戶佐的助手,一般下縣,只設有司戶佐、司法佐各二人,然后下屬史各四人,這十二個人就是縣衙里公文體系里的主要負責人員了,輔佐縣令、縣丞、主簿、縣尉、錄事他們的。</br> ??雖說是不入流的雜任,但要是放后世,那也起碼是個縣副局長。</br> ??懷玉見他說話挺有條理的,給他檢查了一番身體,開了些藥后,安排他給老陳當助手。</br> ??畢竟司戶史那也是能寫會算,尤其還有些組織管理經驗的,能在衙門里當胥吏的,其實都還是有些水平的,越是基層,也顯本事。</br> ??雖說老劉也是漢胡混血,甚至說來他當屬于鮮卑人,但老頭并不覺得自己是胡人,其實隋唐以來,鮮卑基本上已經完全融入漢族,很少再有單獨鮮卑之稱了。</br> ??真正說還獨立的鮮卑,那可能就是青海的吐谷渾了,可汗和上層貴族,基本上都是鮮卑慕容氏為主,中下層則倒主要是黨項羌等羌氐。</br> ??武懷玉給了老劉一個單間,雖然仍還是奴隸身份,但以后享受部曲待遇,每月甚至還給他點零花錢。</br> ??劉孝感向懷玉深深一躬。</br> ??十三年了,終于又有了絲光明。</br> ??“老劉啊,今天也還帶回不少婦人,伱去挑一個,我安排你們成婚,重組家庭,你才四十多,找個年輕點的,還能再生兒育女,重享天倫之樂。”</br> ??送老婆,這可是終極福利賞賜之一,更上一層就是獲得放免了。</br> ??突然來的幸福,讓老劉甚至有點措不及防。</br> ??“好好干,”</br> ??本來不想給人磕頭的劉孝感,終究還是給懷玉跪下了,放了十三年羊,挨過無數鞭子,受過無數餓的他,感覺自己終于又活過來了。</br> ??“我劉孝感,一定會好好報答阿郎的大恩大德!”</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