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br> 東宮,麗正殿中。</br> 李世民看著面前武懷玉的密奏,都不由的驚訝出聲。</br> 實在是太過讓人驚訝了。</br> “賓王啊,你過來看看這個。”</br> 皇帝把手里的這份密奏交給給事中馬周觀看。</br> “這不可能吧?”馬周迅速掃過,也驚訝出聲。</br> 不是君臣大驚小怪,而是武懷玉所奏內容確實驚人。m.</br> “朕本來還說要民部往朔方再調拔一批錢糧過去,畢竟那么多邊鎮兵馬要吃要喝,還要為戰爭做準備,可誰想武懷玉還真是給了朕一個天大的驚喜。”</br> 馬周也對這小舅子很驚嘆,“是啊,武刺史這兵不血刃盡復鹽州,還馬上又給陛下送來這么大驚喜。”</br> 武懷玉給朝廷的驚喜是他密奏天子,在鹽州預售了一萬頃地,還有幾萬頃的草場林地,僅那一萬頃地,就售價達十萬貫。</br> 只要皇帝批準,那么立馬就可以收入這筆錢。</br> 而且這地不是賣了就完,武懷玉賣地還有附加條件,以后每年每畝地要向鹽州完成一斗公購糧,市價平買,另外每畝還要繳二升義倉糧。</br> 這意味著朝廷每年可在鹽州本地平價購入十萬石粟,加上兩萬石的義倉糧儲備救災備荒。</br> 鹽州可是塞上邊關,如果從內地輸糧過去成本極高,更不用說關中其實一直都還不能自給,長安每年都需要從江淮等地大量轉運糧食入京。</br> 要是武懷玉能夠讓鹽州的地恢復耕種,甚至完成這么多公購糧,那真是為朝廷解決了一大難題。</br> 更不用說,武懷玉這賣地還賣了十萬貫錢。</br> 然后,武懷玉還在鹽州撥無主地兩千頃為軍屯田,這兩千頃軍屯田,據武懷玉說,若無災害,則一年起碼可收十萬石粟。</br> 調去鹽州戍守的府兵總共兩千,加上土兵兩千,總共就四千人,若真能收十萬石軍屯糧,則這四千兵的軍糧足夠自給,甚至還能有不少剩余。</br> 賣地十萬貫錢,買糧的話,可以把那每年十萬石公購糧買上四五年。</br> 而武懷玉說其實用不著這筆賣地錢,因為鹽池已經陸續開始恢復,到時官鹽所產,可以直接支付公購糧款,以糧換鹽。</br> 鹽池恢復后,到時還可以抽分征稅,又可以恢復鹽馬貿易等,又能抽一筆稅。</br> 總之,鹽州的現狀和前景,武懷玉描繪的很好,簡直一片光明,比內地諸州還要好。</br> 本以為鳥不拉屎塞外荒地,現在居然成聚寶盆,可武懷玉也說的明白,這里有鹽有資源。</br> 更別說梁師都把人遷走后,武懷玉這老六很不客氣的把原來的那些有主之地,現在都變成了無主之地收歸官有,然后便宜打包出售。</br> 一百錢一畝的地,雖不算多劃算,但如果起碼以一千畝一塊打包出售,這樣完整的大地塊,那可就比較吸引人了。</br> 況且這邊奴隸也便宜,大貴族、豪強們直接蓄奴耕種,還能跟鹽產業相連,農忙種地,農閑打鹽、放牧,奴隸利用率極高,效益自然也好。</br> 皇帝連連嘆聲。</br> “這小子出京才多久啊,路上平羅藝,靈州又一番整頓,為朝廷補征回大量的稅賦,還收回了許多田地,如今又兵不血刃收復鹽州,還能為朝廷帶來兩千頃軍屯,千頃官屯,還能賣出萬頃地換回那么多現錢。”</br> 馬周則道,“臣倒以為賣地倒是簡單,倒是附加的那個必須耕種不能荒,且每年保證每畝要完成公購糧一斗,義倉糧兩升這個比較厲害。”</br> “對對對,這個很關鍵。”</br> 李世民高興的撫須大笑,起身踱步。</br> “自我朝開國以來,鹽州名存而不實,如今我貞觀朝恢復,還能不費朝廷糧餉,就能養起這兩千州鎮兵加兩千團結兵,維持起鹽州長城、烽堡邊防,這太了不得了。”</br> 養兵很費錢。</br> 所以大唐推行府兵制度,給塊田其它就不管了。</br> 可邊疆之地,需要鎮戍,調去的府兵長備戍守,是需要朝廷提供糧草,甚至給補貼的,而每次軍事行動,更耗費錢糧。</br> 哪怕是維持幾千人的邊軍,每年耗費都是極大一筆,更重要的是,鹽州做為邊塞,糧草物資運輸的成本更大。</br> 可現在,武懷玉居然全能自給自足。</br> “賓王,你替朕給武懷玉回復,朕準他賣地,其軍屯官屯商屯之策,也都許了,”</br> “對了,他不是說也想在鹽州置地嗎,朕也許了,別說五十頃,他就是想買更多,朕也都許,只要不是侵占貪污便是。”</br> “朕特旨,鹽州賜地五頃與他,算了,賜十頃吧。”</br> 李世民高興的取來朔方地圖,鹽州本來非常不起眼,大唐建立后,鹽州衙門都設在靈州城里,基本上沒有真正控制過鹽州,只是靈州府幾次出兵鹽州,一度設立過一些堡壘而已。</br> 他沒想到,鹽州在武懷玉的手里,居然變成了大寶貝。</br> 五萬頃地入公啊,哪怕再靠天下雨的旱地為主,那也畢竟是能出糧食的。</br> 本以為梁師都來了個堅壁清野,把人都強遷走了,武懷玉去了會很難過,誰能想到,這小子還有這樣的破局方式。</br> “賣出一萬頃地,那些買地的貴族大戶,就要雇人或買奴耕種經營,這樣一來鹽州不空,邊疆不虛也。”</br> 至于說地都被貴族豪強占了,李世民現在倒不在意這些,畢竟鹽州終究塞上邊地,現在大亂之后,也沒有那么多人充實。</br> 鹽州不是關中,不是長安,首先考慮的不是防止兼并問題,而是得開發耕種的問題,荒著就什么也不是,種起來了,那就是糧,就是控制鹽州的根基。</br> 武懷玉是很聰明的,也是懂事的。</br> 他給皇帝的密奏里,可是特別的加了一條,他在鹽州為皇帝弄了十個皇莊,各千畝田地,皆在長城以內,總計萬畝。</br> 這是給皇帝的好處,公是公私是私。</br> 官田跟皇莊還是有區別的。</br> 皇帝也是需要內帑私房錢的,畢竟內帑私錢用起來不需要經民部、國庫,沒那么多眼睛盯著管著。</br> 甚至四大鹽池,也已經給皇帝預留好了位置,就等皇帝派人過去了。</br> 有這么聰明伶俐會辦事的臣子,哪個皇帝不喜歡呢。</br> 不論公私,都辦的這么體貼。</br> “朕是真沒想到,鹽州不僅軍事上位置重要,還能是個金疙瘩。”</br> 馬周也為小舅子感動高興,事辦的這么好,讓圣人這么高興,前途無量啊。</br> 稍后,李世民叫來張阿難,讓他安排幾個可靠的內侍宦官,挑一批皇家奴隸前往鹽州,經營那百頃皇莊,還有參與烏白鹽池的制鹽,還有鹽州貿易之事。</br> 當然,這些內侍們前去,也不僅僅是為皇帝賺私房錢的,也還負有監視鹽州文武官兵和士庶豪強商賈的任務,他們是皇帝的另一副耳目。</br> 偏聽則暗,兼聽則明么,魏征可是老這樣勸諫皇帝,李世民深信不疑,六扇門是天子耳目,但天子不能只有六扇門這一副耳目。</br> 武懷玉雖是皇帝寵臣心腹,但也不能盡信。</br> 皇帝一高興,武懷玉官階又升了。</br> 以收復鹽州之功,兼屯田、恢復鹽池之功,皇帝晉武懷玉從四品下中大夫,連升三階,無須考選。</br> 薛萬徹則因擊胡鎮撫有功,晉一階,并恩蔭其一子為武騎尉。</br> 皇帝為了表示對武懷玉的恩寵,甚至還特派了楊婕妤帶著女官前往壽陽公府,代皇帝、皇后看望了武懷玉懷孕中的妻子樊氏,并帶來郡君誥封,又賞賜了人參等一些珍貴藥材,以及錦繡綾羅。</br> 以及一對銀瓶。</br> 這位楊婕妤也算是武家親戚,她父親是前宰相楊恭仁的弟弟楊恭道,皇帝姐夫楊師道是她叔叔。</br> 李世民娶了姐夫的侄女入宮,是他宮里第四個弘農楊氏女。</br> 武懷玉四叔武士彟續弦妻楊氏,是楊婕妤的堂姑,真要說,也還是蠻親的。</br> 當天,楊婕妤去武家的排場很足,皇帝還特派了百騎、千牛侍衛護送,搞的小半個長安都知道這事。</br> 然后第二天,就街坊小道消息滿天飛,都說武懷玉在鹽州又立大功,然后又有人傳出現在鹽州的地便宜,那里奴隸又多,在那買地種糧,然后拿糧直接鹽州換鹽、換奴、換馬,再運回關中,非常賺錢。</br> 一時間,好多長安貴族家的當家娘子們,都坐著馬車,來武家看望樊郡君,送上各種禮品同時,也打聽鹽州買地買奴建莊園開鹽場的事。</br> 就連李靖妻子張出塵都與弟媳長孫氏也來看望。</br> 樊玄符如今胎已穩,倒也開始走出小院,她平時雖喜舞刀弄劍,但對于接待這些貴婦,倒也是四平八穩,絲毫沒有失禮之處。</br> “一個莊子一千畝地相連,才要一百貫錢?”長孫氏聽了都大為心動,想在京畿買個一百畝的完整地,都不易,別說千畝了。</br> 跟著同來的李三娘聽了后,“那咱也去鹽州買上幾個莊子,再弄幾個草場,養些牛羊,聽說鹽州的灘羊好吃,以后咱家吃羊,直接從鹽州自家牧場送來長安,”</br> 才一百貫一個千畝的田莊,確實讓人心動,何況那里還有鹽和貿易之利。</br> “圣人也許我們武家在鹽州置地呢,還賜地十頃,我家阿郎本來說置個五十頃,我覺得五十頃太小家子氣了,難得有這機會,干脆就置個百頃,不過千貫錢而已,正好我大嫂父親程大將軍在瀘州平獠亂,也打了大勝仗,俘獲不少生獠為奴,正好買些回來,送去鹽州種地打鹽放牧,”</br> 樊玄符聽李三娘說也要去鹽州,立馬就警惕起來。</br> 但李三娘心中已經生起了去鹽州的念頭,“我正好也去鹽州瞧瞧二叔去。”</br> 樊玄符趕緊出聲勸阻,說那邊隨時還會打仗呢,結果李三娘微微一笑,“上次突厥二十萬騎南下,我也照樣去了被包圍的會寧關,不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