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楊恭仁給的青龍坊三十二畝菜地的地契,到萬年縣去過戶換契,萬年縣衙里對這位壽陽侯非常客氣,特事特辦。</br> 連萬年縣令都親自過來相陪。</br> 說來這位縣令也姓楊,也是弘農楊氏的,只不過不是觀王房的。</br> “長安縣男楊纂,表字續卿。”</br> 楊纂說他隋朝時曾做過朔方郡的司法書佐,于是即將去朔方做鹽州刺史的武懷玉便虛心請教了些關于朔方的情況。</br> 楊纂人不錯,談吐不凡,大業年間考中進士的,他祖、父都官至刺史,不過后來受楊玄感謀反案牽連被免職,遷居蒲州,后來投奔李淵,授侍御史,再任考功郎中、長安令等職。</br> 之前因為一樁案子被免職,如今貞觀新朝起復為萬年縣令。</br> 楊纂雖出身名門,但既有才華也有經驗。</br> 不過對于如今這正五品的萬年縣令一職,他卻是感慨萬千。</br> “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我這也算是惡貫滿盈了,”楊纂自嘲,京城的官難當,京城的縣令更難當,雖說京縣令那也是正五品官了,可長安是京城,三品遍地走,五品多如狗。m.</br> 更別說皇親國戚眾多,稍不留神就惹到某家權貴,這官司糾紛更加復雜,牽連甚廣。</br> 十分容易得罪權勢。</br> 小小縣令,誰都能來壓一頭。</br> 要是放到地方,縣令雖是七品,但那也是百里侯,可在京城,就是受氣的小媳婦,婆婆太多。</br> “羨慕二郎要主政鹽州啊。”</br> “鹽州衙門現在還在靈州城里呢,”懷玉笑道。</br> “那正好可以大展拳腳,其實要是可以,我倒更想跟著二郎也去鹽州呢。”</br> 一番閑聊,楊纂倒是主動提起一事。</br> “二郎若是想在城南再買些地,某倒是可以幫些忙,”</br> 城南皆鬼坊,有一半屬于萬年縣管。</br> 許多坊的地都是那些京城權貴們所有,但也還有不少是在官府和百姓手里的,做為萬年縣令,之前還是長安縣令,楊纂當然很清楚這些。</br> 只要武懷玉有意買地,他幫忙操作一下,很方便的。</br> “就是這城里的地價要比城外的要貴不少,但種菜種樹種花,打理得當,還是很劃算的,”</br> 懷玉聽了有些心動。</br> 長安城里的地,哪怕是城南鬼坊的,但用來種菜是好選擇,畢竟長安人這么多,種菜不愁銷,變現價值高。</br> 一些權貴家更是直接種花,京城鮮花需求也不小。</br> 當然,種藥材也可以,也可以種果樹,甚至榆樹桑樹等經濟林,就算將來長安人口增加,到時擴建坊區,用來建房子等也很好。</br> 總之城南的這些城中坊區里的田地,升值潛力很大。</br> “價格上,大概是要一金一畝的,一些好的坊區,近水渠的可能還要貴些,如果地塊大,也更貴些。”</br> “不過,大都只要黃金。”</br> 楊纂的話倒沒打消懷玉的念頭。</br> “那麻煩下楊兄幫忙安排一下,我讓家里派人來看地買地,”</br> “好。”楊纂也很痛快,這點事對他而言不過舉手之勞,但也是個人情。</br> 拿著換好的地契先去了匠作監衙門,登記報備,然后就等著交錢,就可以回去等他們安排時間、工匠去修建家廟了,材料、人工全包,掏錢就行,啥也不用管。</br> 這是一大筆錢,但為了貴族的榮譽,這錢省不得,也沒處省。</br> 讓你建家廟你不建,是要被彈劾的,家廟建了要是四時祭祀不到位,都要被彈劾。</br> 回去的馬車上,懷玉心里稍算了下賬,發現最近開支真是不小。</br> 給老三訂婚五姓女,彩禮雖還沒給,但已經給了王學士酒坊退股一千二百貫,這相當于陪門財,還沒算上宴請等一些花費。</br> 現在又要建家廟,又得兩三千貫錢。</br> 之前自己娶親還借了秦瓊他們兩千貫。</br> 好在千金堂、長生堂、寶玉堂、美玉堂、冰玉堂等現在也都挺錢的,之前還坑了魏征一千貫。</br> 可跟人家楊恭仁這般隨手就送長安城內幾十畝地,段綸他們動則贈婢送妾,還是相距甚遠,還得繼續賺錢啊。</br> 這邊楊纂已經說好,給他在長安城南諸坊里,弄個二百畝地左右,這起碼得二百兩黃金,折銅又得是一千六百貫。</br> 老程那里預訂了五百房獠奴,也得趕緊開始找買家,要不然到時這兩三千奴隸進關,武懷玉要是出不了手,那可賠不起啊。</br> 回到家,懷玉趕緊去找樊玄符。</br> “城南諸坊有地可買?”</br> 樊玄符一聽就來精神了,“真假?”</br> “長安縣男萬年縣令楊纂親自跟我說的,當然不會有假,就是價格可能有點貴,便宜的也得一金一畝,貴的可能兩三金。”</br> “買。”</br> 樊玄符是一心想當大地主婆的女人,對買地跟后世的女人買包包一樣的執著,聽不得有地買,一聽眼睛就要放光,就要失去理智。</br> 雖然她名下有三千多畝地了,但她一點不嫌多。</br> “家里沒錢了。”懷玉實話實話,娶老婆欠人家秦瓊的錢還沒還呢,又借了武士彟的錢給懷良訂婚,如今建家廟的錢都還得找武士彟武士棱兄弟借。</br> “我有啊,”樊玄符倒也是不客氣,“我的嫁妝你不是都知道么,”</br> “那是你嫁妝啊。”</br> “我的不就是夫君的,趁著有地趕緊買,以后長安城里的地肯定越來越少,咱們現在多買點,有多少買多少。”</br> “百畝地起碼八百貫錢啊?”</br> “買,地又不會長腳,這跟牲畜不同,家財萬貫帶毛不算,這牲畜還會有病有災,這地可不會長腳,就算有旱澇霜蝗,來年還在。”</br> “聽說地主們只肯要黃金。”</br> “多大點事,咱還換不來黃金?頂多多花費點錢絹而已。”</br> 樊玄符甚至已經想象著買下長安城南諸坊里三五百畝地,到時部份種菜部份種花部份種藥材,</br> “現在趕緊買下來,地契辦好,春耕一開始,咱們就把地里都種上祥瑞,玉米土豆紅薯,到時多新奇啊,還怕長安勛戚士民不來買?</br> 等到冬天的時候,咱們還可以多弄點溫室,繼續種果蔬。”</br> “夫君不是與大嫂一起向盧國公預訂了許多獠奴嗎,到時我們自家新買的地,就可以用上不少獠奴。”</br> 懷玉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子,“城南一坊也不過五百畝大,咱還是少買點。”</br> “那就買五百畝,應當不超過五千貫錢吧。”</br> “娘子你嫁妝里也沒這么多錢啊,”</br> “找我阿耶借啊,他有錢,富的流油,”</br> 嗬,這姑娘真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一嫁人就漏風了啊。</br> “這事夫君你別管,我來安排,有機會就得買田置地,買田置地才是最穩固的,”</br> 貴族也不好當啊,要維持貴族的奢侈和體面,開銷太大了,跟魏征那樣靠點俸祿和寫墓志銘、題字,得把人累死也不夠。</br> 還得是有個樊玄符這樣會耙錢的管家娘子才行。</br> ······</br> 幾天時間不見,蘇定方居然瘦了不少。</br> 最近天天各衙門跑,今天他來找懷玉,告訴他好消息,總算跑的差不多了。</br> “咱們鹽州這兩千兵馬的軍官、士兵、戰馬、馱馬、鐵甲、軍械、糧草,我總算跑好了,”</br> 他遞給懷玉一張紙,“這是軍器監楊師道給我們的,本來應當是找衛尉寺領軍械的,結果一直批不下來,最后還是楊駙馬出面向圣人請旨,直接從軍器監給咱們特撥的。”</br> 鹽州一千鎮兵一千州兵,外加兩千土團,楊師道給他們拔了兩千四百副甲,其中鐵甲一千零四十,皮甲一千三百六,配甲率六成。</br> 戰袍一千六,</br> 長槍四千條,牛皮牌八百面,騎兵團牌一千六百面。</br> 弩八百副,箭八萬支。弓四千副,箭十二萬支,其中穿甲箭一萬六千支,生鈊箭八千支。</br> 橫刀四千把,大刀八百口,大棒八百根······</br> 這裝備還是不錯的,雖說是四千兵,但有兩千是團結土兵,裝備肯定要差些,僅以兩千鎮兵、州兵主力算,裝備挺豪華,鐵甲雖不說百分百,但也有一千零四十,州、鎮兵能達到五成的鐵甲率,何況還有一千六百多皮甲,足夠兩千人馬全部披甲。</br> “馬呢?”</br> “咱們州鎮兵是八百騎兵,一千二步兵,太仆寺按例給咱們每騎配雙馬,給一千六戰馬,這還沒算騎兵們自備的戰馬在內。</br> 至于馱馬,這些也要點選的府兵自備,十人六馱,外加一匹馱傷兵的,總共是一伙配七馱,府兵們自己帶,或出錢。</br> 其實府兵們還要自備橫刀弓矢的,只有長矛、弩具、鎧甲是由朝廷提供,并平時儲備于武庫之中。</br> 這次朝廷給他們鹽州兵還是拔了弓弩橫刀箭矢這些,也是做為補充儲備。</br> “朝廷還將調八百民夫,并調撥一批馬車、馬騾等,運輸糧草、鹽醬隨行。”</br> 蘇定方天天跑各個衙門,腿都快跑細了,好在還有張承德、劉緒、牛見武、韋思仁這些同要調往鹽州的同僚文武們幫忙分擔,要不然過了正月十五都跑不完。</br> “僅僅是調兵兩千,這都快跑沒半條命。”蘇烈感嘆著,這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各種準備工作真是非常繁雜。</br> 對比他以前在竇建德劉黑闥麾下統兵,最大的區別還是現在手續更多了,更加正規了。</br> “咱啥時出發?”</br> “總得讓大家過年完啊,元宵節后,我估計得到二月才能正式開拔了。”</br> “還要這么久?”</br> “總得磨合一下嘛,再說我們現在也不急,前線也沒仗打,頂風冒雪的趕著去喝西北風還是吃沙子?”</br> “咱們主要任務是收復鹽州,然后襲擾破壞偽梁,這春耕也還沒開始,不急。”</br> 國家大事,在祀與戎。</br> 出兵打仗,這都是要聽上面統一安排的,武懷玉現在雖然已經從兵部尚書杜如晦那里拿到了領兵的魚符,但開拔的日子仍得等兵部命令。</br> 沒有命令,已經集結到渭河北岸營地的兩營兵馬,武懷玉一個都調動不了,也不敢調動。</br> 蘇烈挺急,他這次主動來京求官,很迫切的想在戰場上證明自己,武懷玉不急,這次去朔方估計也不是一戰兩戰的事,那是個長期消耗疲擾對峙戰,急也沒用。</br> “二郎啥時去軍營檢校下弟兄們?”</br> “沒接到開拔調令前,我暫不去軍營。”懷玉很謹慎小心,這可是京城長安,兩千兵也是兵。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