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想跟咱家結親?”</br> 壽陽侯府內,老武聽兒子說魏征有意結親,很是意外,接著又嘲諷的道:“這個羊鼻子之前不是總跟咱家不對付嗎?現在還有臉來求親?”</br> 老武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但也不是沒脾氣的人,魏征先前三番五次的彈劾過兒子,不管什么對不對公,總之這事是他魏征先挑起來的。</br> 如今還有臉來提親。</br> 這段時間他沒再往隔壁扔雞腸豬肺,那都是客氣了。</br> 懷玉只是呵呵一笑。</br> 老武發泄了一通脾氣,轉頭問兒子,“你什么想法?”</br> “看二老的。”</br> 老武瞧著兒子,過了年也才十九,但卻馬上要去朔方任刺史了,“二郎啊,我有些搞不懂你跟這隔壁老魏的關系了,你跟阿耶說說。”</br> 以前武家沒搬來永興坊,他們家甚至還在三原,跟魏征八竿子打不著,但懷玉在隴右立功要封子爵,是魏征攔著,后來懷玉回京,魏征又彈劾過懷玉幾次。兩家確實一度鬧的不太和諧,老武也沒少往隔壁潑血水、大糞什么的。</br> 可現在兒子居然跟魏征關系好起來了,經常互相竄門不說,這兒子還給魏征做媒介紹了好婚事。</br> 魏征也想為次子求娶武家女了。</br> 這怎么回事?</br> “阿耶,其實人都有私心,也有私情。就好比這魏征,再怎么自稱忠直敢諫鐵面無私,但也不是無懈可擊的。就好比他不也為了求娶五姓女,低頭向我借貸給賠門財么?”</br> 懷玉之前跟魏征正面針鋒相對過,發現這人確實油鹽不進,也沒有什么把柄容易抓。</br> 雖借著對方想為兒子娶五姓女這事,坑了魏征一把,還坑了他一千貫錢加一個魏公酒秘方。</br> 但他發現這解決不了問題。</br> 這家伙屬驢的打著倒退。</br> 得順毛摸。</br> 武懷玉給他介紹薛王兩門親事,也算是對挖他墻角撬了王學士女兒的補償,長安也有些風言風語,有人在故意點破武懷玉當初做的局,懷玉也得把缺口堵上,否則魏征知曉,可能真要跟他死磕。</br> 轉手給魏征介紹兩門親事,魏征欠下他大人情。</br> 人都不可能沒有半點感情。</br> 魏征欠懷玉大人情,那以后肯定也得稍顧忌一二的。</br> “那結親?”老武問。</br> “結也行,不結也行,父親不需要考慮其它,只考慮魏二郎是否合適就好。”</br> 武懷玉從沒考慮過要跟魏征有多親密,但結不結親也都不會有多少影響,并不是說結了親就成了朋黨。</br> 老武坐在那里咂摸著,“魏二郎我倒也見過幾次,小小年紀挺懂禮貌很聰明,他魏家也算是河北巨鹿的士族,如今魏征名氣大,官職也不低,就是他這脾氣,估計以后不會少得罪人,不知道在朝堂上能不能呆的久。”</br> 懷玉笑道,“這個父親倒放心,別看魏征到處彈人,但正是圣人所需,我覺得魏征仕途遠大,將來必位及宰相。”</br> “不可能吧?魏征這羊鼻公能做宰相?”</br> “能的。”</br> 老武聽了這話,還真認真思索起來,要是女兒嫁給未來宰相的兒子,這宰相親家聽來不錯,懷玉兄弟們年輕,將來朝中有個宰相親戚,多少也能幫襯下。起碼要是成了親家,魏征總不好意思再總找懷玉的茬吧。</br> “那同意這門親事?”</br> “阿耶,我覺得應當先問下小妹的意見。”</br> “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武擺手道。</br> 懷玉卻還是讓叫來小妹玉婉。</br> “二哥,找我啥事?”</br> 唐人的哥既是兄長的意思,有時也是父親的意思,長兄如父嘛。</br> “小妹啊,你認得隔壁魏家老二么?”</br> “二哥說的是魏叔瑜嗎,他字寫的很好看,也會畫畫呢,不過都不如二哥。”</br> 玉婉是王氏所生,家里最小的孩子,今年六歲,原本長的有些面黃肌瘦,懷玉給開了方子調養,加之來長安后家里養有乳羊,天天有肉蛋奶補充,營養跟上來了,這個子也就長起來了。</br> 如今小丫頭亭亭玉米,皮膚粉嫩,白里透紅,身上穿的也好,跟以前真是判若兩人。</br> 懷玉對玉婉向來喜歡,也并不在乎嫡庶,跟兩外甥女一樣極得懷玉寵愛的,真的跟女兒一樣寵。</br> 這丫頭也是向來喜歡懷玉的,有空也喜歡粘著。</br> “小妹啊,現在隔壁老魏為魏叔瑜向咱家提親,看上你了,想訂婚呢,你愿意么?”</br> “我不知道。”</br> “那你討厭魏叔瑜么?”</br> “也不討厭,就是他爹老是板著張臉,滿臉皺紋,有點嚇人,不過魏嬸人很好,還經常給我零嘴呢。”</br> 小丫頭還不太懂這婚姻大事,倒是不討厭魏叔瑜,還挺喜歡裴氏。</br> 懷玉于是便又讓人請來柳氏和王氏,把事情說明。</br> 柳氏問王氏,“玉婉是你生的,你這個親娘拿個主意。”</br> 王氏江南人,也算是士族出身,后來進了隋宮,再賞賜給武士恪這唐皇元從禁軍,為老武生下一兒一女,要說日子過的也還算充實,以前條件差時,生活確實艱辛,武柳氏很早時對她也算不是多好,但也沒多壞。</br> 如今也算熬出來了。</br> 兒子現在族學里讀書,還訂了五姓女這門好親事,王氏經常做夢都會笑醒,心里特別感激武懷玉。</br> “這事我聽二郎的意見。”王氏望向懷玉。</br> 懷玉能替三郎訂婚五姓女,肯掏兩百多萬錢,雖是三郎同父異母兄長,但這兄長確實沒的說。</br> “如果你們不反對,我覺得這門親也不錯,畢竟魏家主動來提親的,比咱上趕子強的多,再則魏叔瑜也是魏家嫡次子,最重要的是我看這孩子很聰明,將來前途當不會錯的,魏家的家世要說來比咱們武家還要強些的。”</br> “那就應下這門親事。”老武終于開口了。</br> “我都聽阿郎和二郎的。”王氏道。</br> 老武笑著道,“這羊鼻公,以后見面就客客氣氣喊我親家公。”</br> “看他以后還敢彈劾二郎不。”</br> ······</br> 懷玉沒馬上告之武家愿意結親,先晾幾天再說,不急。</br> 這門親事那是魏家主動結的,不是武家樊他魏家。</br> 懷玉跟著武士彟去弘農楊氏登門拜方,一起到雍州牧觀國公楊恭仁府上去,做為弘農楊氏觀王房的族長,楊恭仁已經不再是宰相,這雍州牧其實也就是掛個銜,并不實際去理事,基本上是隱退狀態了。</br> 楊恭仁父親楊雄,在隋朝是觀王,官至司空,故這支號稱觀王房,楊雄的弟弟楊達,正是武士彟續弦父親。</br> 楊恭仁七兄弟,皆是紫緋高官,甚至楊恭仁的三個兒子,都已經全是三品,不是刺史,就是十二衛的將軍。</br> 雖說隋朝滅亡了,可觀王房在唐朝還是非常顯赫的,太上皇和新皇的宮里,也有好幾個他們家族的女子。</br> 不過隨著太上皇退位,新皇登基,楊恭仁不再是宰相,楊家也不再如之前煊赫。</br> 倒是當初楊家有些瞧不上,因為是皇帝親自提親,最后不得不同意將四十多歲的楊氏嫁給武士彟,誰知道如今這武士彟倒是在新朝也混的很好了。</br> 實封四十八功臣之一,楊恭仁都沒混上。</br> 想比起武德六年楊恭仁進京那會的風光,真是鮮明對比,當初他從涼州都督職上入京,拜吏部尚書,轉而兼侍中,再拜中書令,又仍兼吏部尚書、檢校涼州都督,還兼左衛大將軍、旗鼓將軍等要職,風光無限。</br> 現在卻只能坐在家里。</br> 新年正旦大朝后,皇帝給楊恭仁晉階左光祿大夫,這是跟開府儀同三司并為從一品的散階。</br> 雖同是從一品,可明顯比開府儀同三司是要低一級的。</br> 這種散階虛銜楊恭仁早不在意了,他今年才五十九,覺得自己還可以再干幾年。</br> 哪怕跟武士彟一樣到地方上去再做個都督也好。</br> 這人一退下來,才能感受到什么叫世態的炎涼,家族在朝中沒有個重要職事,連來拜年的人都少了許多。</br> 武士彟對這妻兄提出想要換他們家青龍坊的那塊三十來畝的地,給懷玉建家廟。</br> 老楊看著武懷玉,越看越喜歡。</br> “要不是二郎已經娶了樊蠻子之女,我是一定要將女兒嫁給二郎的。”老楊這話,讓大家頓時親切不少。</br> “區區南城一塊菜地,說什么換不換的,也不值幾文,二郎立家廟這是好事啊,我楊氏便以此地相贈慶賀。”</br> 說著老楊便直接叫人去把青龍坊這三十來畝菜地的地契取來交給武懷玉。</br> “觀國公,這可不敢收。”</br> “咱們楊武兩家那可是親戚,”</br> 那塊菜地,能值幾十兩黃金,但在弘農楊氏觀王房,幾十兩黃金,那真跟普通人家幾十文錢一樣不值一提了。</br> 當然,楊家不是錢多燒的,要是青龍坊別人想侵占他家一寸地,那都沒好下場,可武懷玉既是族妹夫武士彟的侄子,更是極得圣眷的新貴,幾十畝菜地相贈,那也都是下的結交本錢。</br> 懷玉不能跟楊恭仁提錢,提錢那就是俗,是褻瀆兩家親情。</br> “我把你當親戚,叫你表侄,你把我當什么了,賣地的?”老楊一句話把懷玉堵住了。</br> 老楊不僅送了懷玉青龍坊三十多畝菜地蓋家廟,甚至還熱情款待他們吃午飯,這午飯很豐盛,各種菜肴十分精致,甚至還有楊家的樂班歌舞姬表演助興。</br> 飯吃完,老楊問表演的如何,懷玉說很好,然后老楊說讓他挑幾個帶回去。</br> 好不容易才從觀國公府出來,懷玉居然有股長松口氣的感覺,好像那是個虎穴狼窟。</br> “觀國公這拉攏的手段,也太簡單粗暴了一些啊。”</br> 武士彟哈哈一笑,“觀國公最近這冷板凳坐的有些焦慮不安,別看如今弘農楊氏觀王房紫緋袍的十幾人,楊氏男女還多與皇家聯姻,家聲顯赫,可現在除了楊師道這駙馬是太常卿兼軍器監,其它的可都還離中樞遠著呢。</br> 要不是你已娶親,觀國公真會直接把女兒嫁給你。</br> 越是豪門,憂患意識越強。</br> “這三十多畝菜地我就這樣收下了?”懷玉問。</br> 老武呵呵一笑,“當然不能白收,但是你也不要想著給楊家送錢絹或是田地奴仆,人家不缺這個,他要的是你欠他個人情,”</br> “那我感覺虧了,”</br> “虧了也沒有再反悔的道理,不過也不用太擔心,人情先欠著,早晚能還上。”</br> 懷玉說起魏征提親一事。</br> 武士彟聽了倒不覺得有什么不好的,“咱家庶女嫁他家嫡次子,怎么算也不虧的,”</br> “四叔不覺得魏征這人跟咱不是一路人?”</br> “這有什么,聯姻又不是結黨,魏征越不跟咱一路人,倒越是可以聯姻結親的。”</br> 這話里透露著深意,值得懷玉細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