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元旦大朝會后，李世民并沒有沉迷那種表面的輝煌之中。</br> 顯德殿，圍繞著如何討伐梁師都的廷議在舉行，出席的除了皇帝心腹宰輔們，便是與討伐有關的人員了。</br> 使持節(jié)鹽州諸軍事、鹽州刺史武懷玉，自然也參與廷議。</br> 靈州都督李道宗、夏州都督段德操、延州都督樊興、慶州都督段綸、會州都督李脩行，</br> 還有華州刺史、朔方道總管柴紹,隴州刺史、朔方道副總管薛萬徹。</br> 八大都督、刺史中，武懷玉最年輕，官職也最低，其它七位不是都督就是兼總管、副總管。</br> “對付梁師都，兩手準備，鹽夏為最前沿，輕騎襲擾、破壞偽梁莊稼生產、使其疲困,靈州、延州、慶州、會州則為外圍支援策應。華、隴則為后方屯田練兵備戰(zhàn)。”李世民很自信。</br> 圍繞這個計劃,李世民提出了征兵擴軍。</br> 前線鹽夏，要保持足夠的兵力才能完成計劃，“不僅要恢復烏城等鎮(zhèn)戍守捉，還要恢復州兵，甚至要加征團結兵，”</br> 而柴紹、薛萬徹兩人后方，也起碼要征集兩萬人左右訓練備戰(zhàn)。</br> 對皇帝的這征兵擴軍之議，殿中大部份都表示支持，沒有兵打什么仗呢。</br> 黃門侍郎王珪站出來反對。</br> “陛下,如今百廢待興，國庫空虛，如果到處征兵擴軍，必然影響百姓民生,會耽誤農時生產,還望陛下能夠讓百姓休養(yǎng)生息,暫緩征兵擴軍。”</br> 尚書右仆射封德彝見皇帝皺眉，立馬出聲，“陛下,臣以為可以征召十八歲以上的中男，他們雖還未成丁，但其中身材魁梧者完全可以當丁男用，這些人還更年輕更有血性士氣。”</br> “尤其是府兵子弟，平時接觸武事，習練騎射，通曉些旗鼓號令，征召他們入伍，非常合適，這些子弟也渴望建功立業(yè)的機會。”</br> “封愛卿言之有理，”李世民點頭，“年輕人身體好，打起來也有沖勁，”</br> “陛下，臣反對。”魏征跟著站出來反對。“中男尚未成丁，大多年幼體弱，不適合當兵，更何況招募未成丁者，這有違我大唐律令。”</br> 殿上爭議起來。</br> 王珪和魏征都反對招募未成丁的中男入伍,甚至反對皇帝大肆征兵擴軍的計劃，認為當徐徐圖之。</br> 鹽夏恢復后，設立幾個軍府，調些兵鎮(zhèn)戍，足以。</br> 大量征兵派駐，以鹽夏現(xiàn)在狀況，錢糧器械全得關中運往，耗費太大，這都會成為百姓負擔。</br> 武懷玉靜靜聽著，反正各有各的道理，就看他們各自站在什么角度說話了。</br> 皇帝想早點滅掉梁師都，這征召擴軍是必然，魏征王珪他們主要是諫臣，考慮的角度不同。</br> 爭著爭著，話題都扯遠了。</br> 從征兵擴軍，變成爭論律法能不能更改了，甚至最后魏征居然說李世民失信于民，這引的李世民暴怒，開始怒聲質問魏征他哪里失信于民。</br> 魏征絲毫不慌，兩手一拱，振振有辭。</br> “陛下剛即位時下詔說百姓拖欠官家的財物，一律免除，可有司認為拖欠秦王府國司的財物不屬于官家財物，依舊征求索取。</br> 陛下由秦王升為天子，秦王府國司的財物自然也是官家之物了，還有什么理由索取呢。</br> 皇帝還說關中地區(qū)免收兩年租調，關外地區(qū)免瑤役一年，可現(xiàn)在又下敕令，已納稅和已服瑤役者，從下一年開始免除。</br> 這豈不是言而無信是什么？</br> 現(xiàn)在又要征收租調，還要征兵，這難道是治國之道？”</br> 李世民吹胡子瞪眼，好一會才平息了情緒。</br> “魏征說的有道理，那么之前百姓欠秦王府國司的財物，也一律免除。還有，既然之前說免除租調這些，已經征收的，退還，不用等明年抵扣。”</br> 皇帝喝了口茶平息心情，拉回到正題上來。</br> “咱們今天是專門商議伐梁之事，所以還是言歸正傳吧，大家繼續(xù)討論。”</br> 李世民不可能輕易放棄自己的計劃，但有魏征他們的反對，便加以調整，不再征召十八以上二十一以下的中男入伍。</br> “鹽州增設兩統(tǒng)軍府，夏州設四個統(tǒng)軍府，”兵部尚書杜如晦道，鹽州兩府為一上一下兩府，共兩千人。夏州則是一上一下加兩中府，四千人。</br> 新設六統(tǒng)軍府，征點六千府兵，在關中、河南點選府兵。</br> “揀點之法，先慮資財，其次材力，最后是丁口，財均者取強，力均者取富，財力又均，先取多丁。”</br> 這六千新府兵點選后，就全家遷移到鹽夏兩州劃定的地團，授分軍田安置。春秋務農，冬夏訓練。</br> 考慮到這六千新點選的是新兵，所以杜如晦建議，最好是從關內的統(tǒng)軍府抽調三千老兵移駐鹽夏，摻一半新兵，這樣能保證戰(zhàn)斗力。</br> 但這個建議被王珪反對，認為如此一來，三千關中老府兵又得拖家?guī)Э诘倪w移邊關，要背井離鄉(xiāng)，豈不跟發(fā)配充軍一樣，這不是無罪而罰嗎？</br> “要想讓鹽夏迅速有戰(zhàn)斗力，最好的辦法不是點選新府兵，而應當是調內地府兵鎮(zhèn)戍，”</br> 邊疆設立鎮(zhèn)戍守捉，統(tǒng)邊防兵，這些兵隸屬都督府，都是府兵抽調輪戍，跟入京番上一樣，定期輪值去守邊，家小還在原地，輪值完也仍回原來軍府地團的，相對來說，府兵更能接受。</br> 王珪認為根本沒必要新征六千府兵駐鹽夏，直接在鹽夏設立幾個鎮(zhèn)、戍、守捉城，從現(xiàn)有的府兵中輪調一批過去戍守便行，一邊戍邊一邊屯田。</br> 還可以征召一些當地青壯為團結兵，冬夏時期集訓，戰(zhàn)時則協(xié)防城池，平時在家務農，只有集訓、協(xié)防的時候，發(fā)給口糧醬菜，平時既不用發(fā)糧餉，還不用再劃分軍田，能夠大大節(jié)約開支。</br> 圍繞著鹽夏兩州要不要增設六個統(tǒng)軍府，增點六千府兵，殿中又爭的面紅耳赤起來。</br> 懷玉很佩服王珪和魏征的，這兩人真有幾分舌戰(zhàn)群儒的感覺。</br> 最終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高士廉這皇帝的四大天王都沒爭過那兩大炮，封德彝更是被噴的滿臉口水。</br> 李世民最后居然被說服了，同意不再新置六統(tǒng)軍府，而是從內地統(tǒng)軍府抽調府兵去戍邊。</br> 打算抽六千兵到鹽夏兩州，鹽州兩千，夏州四千。</br> 這些兵又分成兩個系統(tǒng)，一是鎮(zhèn)戍兵，一是州兵。鎮(zhèn)戍兵，就是安排到一些險要關鍵之地，建立軍鎮(zhèn)、戍堡，戍守，兼管烽燧。</br> 而另一部份為州兵，駐于州、縣城中，主要是城防、治安這塊。</br> 鎮(zhèn)兵直接歸都督府管，州兵歸刺史統(tǒng)管，但要發(fā)兵，除非特別緊急情況，都也還是要先向兵部請調兵令才行。</br> 鎮(zhèn)兵和州兵，都來源于內地抽調的府兵，來到邊地就等于是常備兵了，等期滿換防回家。</br> 懷玉認真聽著，他這個鹽州刺史，實際就有一千州兵可統(tǒng)領，另一千鎮(zhèn)兵是歸都督府統(tǒng)的。</br> 這兵有點少啊。</br> 李世民也覺得少了，于是乎又商議許久，最后決定還是要設立土團。</br> 團結兵也就是鄉(xiāng)兵，非正式軍人，朝廷在鹽夏當地點選良家白丁，點選后可以免除正瑤雜役，冬夏農閑時集訓，打仗時在本州內協(xié)防城池、運輸糧草等，征召時是有口糧的，但沒有軍餉，也沒有軍田分。</br> 就是地方民兵。</br> 平時也是務農百姓。</br> 但做為地方軍事上的補充，還是挺有用的。</br> 關鍵是不花什么錢。</br> “鹽夏兩州團結兵也點六千人吧，州中團結兵歸刺史統(tǒng)管。春夏歸農，秋冬追集，服役期間發(fā)給身糧醬菜。武器裝備，由州中提供。”</br> 于是乎，武懷玉這鹽州刺史，手底下又增加了兩千土兵。</br> 原本要讓柴紹薛萬徹在后方訓練兩萬人馬，可在王珪魏征他們的反對下，最后也決定照常農閑時追集訓練而已。</br> “不知不覺都已是中午了，賜廊下食。”</br> 在廊下吃著太常寺提供的工作餐，段綸在他旁邊忍不住發(fā)起牢騷，“這兩個耍筆桿子的，卻非要在軍事上干涉，真是豈有此理，陛下居然也聽他們的。”</br> 段綸是慶州都督，他不是在最前線，但鹽夏不新增軍府，他也壓力大增。</br> 武懷玉也挺無奈的，梁師都雖說拉垮，可畢竟也是一代梟雄，能夠撐到如今，自身也有一定實力，何況還有突厥爹的支持，前線沒兵，這仗自然是不好打的。</br> “二郎放心，到時有事，我這鄰居肯定幫忙。”</br> 慶州就在鹽州之南。</br> 懷玉對段綸笑著感謝。</br> 廊下食用完，李世民還跟大家喝了壺茶。</br> 出宮的時候，段綸拉著懷玉一起上他的馬車，這馬車比懷玉的還要奢華，更寬敞也更暖和，馬車廂里也還有美貌的侍婢。</br> 車廂里四個美貌侍婢，兩個胡姬，還有兩個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新羅婢。</br> 段綸直接叫了一個胡姬和一個新羅婢去服侍懷玉，一個捏肩膀一個敲大腿。</br> 香車寶馬美人，真是享受。</br> 兩人在馬車里其實也沒聊啥，閉著眼睛放松享受而已。</br> 段綸的車夫把懷玉送到永興坊壽陽侯府，段綸笑道，“這兩侍婢侍侯的還不錯，便送給二郎了。”</br> 那波斯姬和新羅婢也并沒有什么異常，很聽話的就跟著下車站到了懷玉的身后。</br> 懷玉倒也已經習慣了，這都是豪門的日常操作了。</br> 拱手謝過，段綸大笑著坐上馬車離去了。</br> 門房陀子武成看著那兩年輕漂亮的波斯姬和新羅婢，感嘆著這些可是很值錢的。</br> 值錢，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用值錢兩字形容，可知就算在一個奴仆眼里，她們其實也只是一樣東西而已，不能算是真正的人。</br> 奴隸，從來不是人。</br> 懷玉也清楚段綸隨手送兩美婢給他，倒不是段綸錢太多，只能說他武懷玉現(xiàn)在在段綸的眼里，有足夠的地位了。</br> 這也并不是就要馬上交換什么利益，當然早晚會有的。</br> 一個即將上任慶州都督，一個即將上任鹽州刺史，兩人的轄地南北挨著，以后打交道的時候多著。</br> 程咬金還沒去瀘州上任都督，據說都已經提前預售出去上萬獠蠻奴了。</br> 鹽州有四大鹽池，烏池、白池的青鹽、白鹽，可是極有名的好鹽，其鹽產量也很高，絕不是隴右鹽井寨等可比的，尤其是青鹽，品質純凈，以稍帶青綠色而聞名，鹽中極品。</br> 那是四個聚寶盆。</br> 只要武懷玉能在鹽州安穩(wěn)，那這里面可是有巨大的利益的，隨便操作一下，鹽利驚人。</br> 鹽州不僅有灘羊，他的鹽更是寶，相信武懷玉先前鹽州刺史的任命一下來，就有許多人已經在暗里盤算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