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宮里又在放人。</br> 李世民登基以來,不停的從宮中放出宮人,皇帝的公開理由當然是這些宮人可憐,但武懷玉不懷好意的猜測,可能是李世民不想讓太極宮里人太多。</br> 畢竟太極宮如今的主人是太上皇,而那位太上皇自從退位后,幽居深宮,聽說唯一的愛好就剩下生孩子和彈琵琶了。</br> 退位短短幾個月,太極宮里就有十幾個妃嬪懷孕。</br> 年輕的皇帝對太上皇這樣亂搞肯定不滿意,但做兒子的還不能說,否則就是不孝。</br> 于是乎皇帝以可憐宮人為由,大量裁汰宮女。</br> “我聽說那些宮人出宮后,好些都無家可回,無親可投,實在可憐,你去找我干祖,領些回來,這寒冬臘月的,唉?!?lt;/br> 天天躲小院里養胎的樊玄符,難得的主動讓劍一找懷玉。</br> 依然只能在院門口隔著門廓的窗子說話,她在廓房里倒是暖和,懷玉卻只能站在風雪里,捧個暖爐。</br> “咱家現在也不缺人啊?!?lt;/br> “我們家當然不缺人,這不是皇帝陛下與皇后仁慈恩惠,放部份宮女出宮么,但現在有許多無家可歸無親可投的可憐宮人,咱們這是替圣人安置她們,”</br> 明明就是想借機收人,卻說的這么好聽。</br> 李世民放出來的宮人,其實也分兩類,一類是良家女子身份進宮的,這種的一般年滿二十五歲左右的才放出來,一般是許她們父母領回家婚嫁,或是賜婚人禁軍將士,又或交地方官府做媒婚配給地方適婚的良家青年。m.</br> 這種一般是不允許被權貴官員們弄去做妾的。</br> 當然,還有一種則主要是出身刑家罪犯,是沒入掖庭的女子,甚至有些以前是嫁過人甚至生過孩子的,一般是要在掖庭洗衣灑掃到死的,碰到開恩釋放,一般也都可能是三十上下,人老珠黃。</br> 大唐開國不久,宮中的宮人大多數都是罪犯妻女,以沒入掖庭的為主,真正良家女子極少。</br> 聽說現在有官員就進奏,認為皇帝宮中的宮人大都是些罪犯妻女,這導致有些宮人得到臨幸,為皇帝生下皇子公主,但她們身份太卑微,很不合適,應當從民間選取一些良家秀女,甚至是挑些年輕的,家世好的,甚至知書達禮的,這才符合天家身份。</br> 所以現在大量裁汰宮人,也是為進新人做準備。</br> 這些出身不好的宮人,許多直接賞賜給貴族官員,也有不少則是賣掉,當然公開不是賣,而是權貴甚至商賈們去領人。</br> 不過領人也要給筆錢,只不過沒用買這個名頭,但事實還是買賣,這些宮人就相當于是被淘汰掉的奴隸。</br> 雖說大多起碼二十五歲了,甚至可能過了三十,但這些女人當初雖是以罪犯女眷身份入宮的,但肯定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棗都能進宮的,各方面都還可以。</br> 現在放出來,價格也不算貴,貴族之家買來做奴仆使用,甚至當個妾也還是挺優質的。</br> 長安許多貴族勛戚家,都爭著買。</br> 樊玄符也想買一批回來,宮里出來的宮人,可比什么新羅婢、波斯姬、昆侖奴更顯身份呢。</br> “夫君若是有看中的,就挑兩個做妾,要過年了,納兩房新妾也喜慶嘛。”</br> 懷孕之后,樊玄符現在牢記懷玉囑咐,不再騎馬射箭,也不再揮舞大刀,如同一個淑女一般,下棋、彈琴、看書、畫畫,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呆在這小院里面。</br> 加上有意進補,這使得原本很健美的她,也漸漸豐腴起來,那皎潔的臉龐,圓滑起來。</br> 說話都溫柔許多了。</br> 懷玉并不希望她天天呆在這小院,雖然這小院也不小,但還是覺得她過于夸張了些。</br> 只是懷孕后的她變的執拗起來,懷玉也只能順著她心意。</br> 她伸了個懶腰,“好困呀,每天總感覺睡不夠似的,不跟你說了,我要回去補覺了,你趕緊去多挑些宮人回來,這樣的機會可不常有,不管貴賤,多帶些回來?!?lt;/br> “你挑人納妾,記得要挑那種身家清白的女子,最好不要刑家之女,嫁過人生過孩子的最好不要?!?lt;/br> 她叮囑了幾句走了。</br> 留在懷玉在那哭笑不得,古代多好的傳統啊,這大婦為丈夫納妾,放在后世多少男人可望而不可及啊。</br> 第二天懷玉還真就帶著隨從去了宮門口,先去見了張阿難。</br> “聽說高惠安懷孕了?”</br> “公公消息好靈通?!?lt;/br> 老太監呵呵笑了幾聲,“想要領多少宮人回去,要什么樣的?”</br> “無家可歸無親可投的可憐人,公公安排些給我帶回去,家里正好也還需要些手腳伶俐辦事勤快的。”</br> “挑兩年輕漂亮的納做妾侍么?”</br> 懷玉搖頭,他現在一妻三媵四妾,武柳氏甚至還從他妻妾身邊,各挑了一個貼身婢女做通房侍婢,</br> 這牛再強壯,這面對妻妾八個加侍婢八個,一打十六,那也打不過啊。</br> “我給你挑兩個,絕對不差,肯定比上次二高還好,你也不用客氣,哪家勛貴不是如此呢,也可以用來待客或是贈人嘛?!?lt;/br> 貴族門閥里,流行贈婢。</br> 懷玉覺得很難接受的,雖然他也知道贈送的多數是那種家伎,一般也就是家里蓄養的歌伎舞姬,但也確實有些人,會把自己的妾侍送人的,甚至還有把懷孕的妾侍送人的。</br> 這種就太讓人難以接受了。</br> 可在長安貴人眼里,妾,其實就跟牛馬一樣的,只有媵這樣的貴妾才有一定地位,要么就是為主人生了孩子的。</br> 其它妾侍都是可以贈人的。</br> 懷玉把一張紙遞給張阿難,那是長生堂的分紅,長生堂原本就三個股東,后來武士彟、樊興和懷義夫妻也入了股,還因此在東市和洛陽都開了兩家分號,本錢足,生意也做的大,有強大的靠山,生意自然更興隆。</br> 雖說五年一個賬期,但懷玉年前盤賬,還是拿出賬上大筆富余的資金分紅。</br> 張阿難手里這張就是一封憑證,憑這紙張,加上一枚特殊鑰匙做信物,就可以在長安、洛陽兩地的三家號里,隨時支取一千貫錢。</br> “呵呵?!甭犕旰髲埌㈦y笑呵呵的揣入了懷里。</br> 懷玉以前聽說太監們都愛財,畢竟沒了寶貝也難有其它的追求。</br> 張阿難叫來義子張輔國,讓他去給懷玉挑人。</br> 挑了二十個二十五歲的出身刑家沒入掖庭的宮人,又給懷玉挑了兩個出身良家的二十歲宮人給他做妾。</br> 那二十人,懷玉按規矩付了一百萬錢,每人五萬錢,另兩個則每人二十萬錢,其實這個價格,若是在長安兩市的人馬市上,也屬于較高的了。</br> 不過這些宮人就算出身刑家,那也是宮里出來的,數量有限,非一般奴婢可比。兩市上的奴隸也是要分好多檔次的,比如有國內的,也有蕃胡的,然后還分男女,丁中老幼,每種又要分出上次下三等。</br> 如新羅婢、昆侖奴、胡姬還屬于高檔的,至于宮里出來的宮女,物以稀為貴。</br> 要是普通蕃丁婢,就是青壯的蠻夷女婢,次等的可能就兩萬,沒成年的十幾歲中婢更只要一萬多,若是老、少蠻夷婢女,才幾千。但上等的丁婢有的能賣到四萬錢,要是有姿色或是有什么特別才藝的,比如會歌唱、做飯等,可能還要翻番。</br> 大體上來說,一個青壯蠻夷男子奴隸,在長安大體上跟一匹馬價格相當。</br> 貴族世家們爭相購買的新羅婢,就更貴了,尤其是那些正宗新羅婢,就跟買寶馬一樣,一般人是買不起的。</br> 張阿難這還是給懷玉一些優惠了,讓義子挑的都是同檔次里最好的。</br> 二十二個人,出了一百四十萬錢,懷玉覺得其實挺劃不來的,雖然這些宮人很稀少很金貴,但他覺得武家現在應當還沒到這種檔次。</br> 奈何樊玄符要買,這買人的錢都是她出的。</br> 要是買些嶺南的生蕃獠婢,七八千錢就能買一個十三四歲的,這一百多萬,能買二百個。</br> 以如今斗米二百錢來換算,一個獠婢能換三石半米,但一個宮人,卻能換二十五石米。</br> 把她們領回家,交給僧婢她們,現在侯府人真不少了,可樊家姐妹卻還覺得人太少了。</br> 樊興妾侍三十多個,家里還有專門彈琴唱曲跳舞的家伎二十多個,奴婢百多個。</br> 據說隋朝的楊素權傾朝野,家僮幾千,后院披羅掛綾的樂妓小妾婢女上千。</br> 而本朝的河間王李孝恭,如今每天在家飲酒聽歌,他后院歌妓舞姬也有一百多個。</br> 這年頭看誰家有權勢有地位,不僅得看有多少田宅商鋪,還得看蓄有多少奴婢,蓄有多少歌伎舞姬。</br> 懷玉發現,唐初雖府庫空虛,百姓困苦,但那些權貴們是真過的奢侈啊。</br> 冰火兩重天。</br> 完全就是兩個世界。</br> 正當懷玉感嘆之際,慶州都督段綸,這位曾經軍器監的上司,派人給懷玉送來一車年貨,還捎帶送了兩個琵琶妓,段綸從教坊司弄來的。段倫說他先前跟懷玉問道修行,受益良多,特意送兩琵琶妓感謝一下。</br> 不收都不行,這邊剛收下,金紫光祿大夫、樓觀宗圣觀的住持岐暉也派人給懷玉這個小師叔送了兩個昆侖奴和兩車熏肉菰米山雞野兔等,說是給師叔送年禮。</br> 武威伯安元壽也送來兩波斯胡姬,黑棕色大卷發,眼睛又大又圓,琥珀色的瞳孔顯得十分深邃,身材高挑年輕漂亮,還有不少西域香料。</br> 看到安家的粟特管事領著這兩波斯胡姬下馬車,懷玉不由的在想,這六扇門的老六,這是又想往他身邊安插眼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