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書郎來濟聽完武懷玉的想法,道:“那不就是漢代的邸報嗎?”</br> 漢代實行郡國并行制度,各郡在京城長安都有辦事處,稱為邸,派有常駐代表,他們的任務就是要在皇帝和各郡太守之間做聯絡工作,定期把皇帝的諭旨、詔書,以及臣僚奏議等官方文書以及朝廷大事等有關政治情報,寫在竹簡或絹帛上,由信使快馬經驛道傳送各郡。</br> “我這個報紙不僅如此。”</br> 懷玉當然沒興趣搞出來一份這樣的抄貼。</br> 他辦報紙的念頭,其實是源于這段時間搞圖書后的啟發,書籍很貴,紙張也貴,文化學術其實是掌握在很少數人手里的。</br> 掌握學術,自然也就掌握了很高的話語權。</br> 懷玉倒沒想著說要去爭奪這個話語權,這是很危險的事情,歷代朝廷都在打壓那些掌握學術的門閥士族,這里面的斗爭殘酷激烈無比。</br> 他想的也只是先慢慢的插個眼布個子,學術權這個先不要去碰,碰點輿論的參與權。</br> “有何不同?”</br> “內容不同,我打算辦的這個報紙,暫計劃叫京報,不僅是把皇帝諭旨、臣僚奏議以及有關官員任免調遷等朝廷公開內容抄錄,而且還打算加上一些詩詞歌賦、地理雜志、甚至是雜談逸事、以及諸如各地物價等,”</br> 他沒打算馬上弄什么時事評論這些,這些太危險,一般人沒那資格議論國事。但多搞幾個版面,什么詩詞歌賦、傳奇志怪小說、以及一些物價等,這些自然是能登,也估計能吸引一些人的。</br> 畢竟相比起傳統的書籍,這種既有些時事新聞性,又還有些雜文故事,也比較新奇。</br> “如果有這么一份京報,每五到十日一刊,一份五千到萬字左右,你是否愿意購買呢?”</br> 來濟驚訝這設想。</br> “每五到十日就一刊,長期刊印,每份五千到萬字,這能做到嗎?”</br> 一個非常熟練的抄書人,一天最多也就抄一兩萬字,普通抄書人,可能要一天才能抄一萬字。</br> “要抄錄整理編輯、校訂,出稿后再抄寫、校正,五到十天一刊,做不出多少份吧?”</br> 一百個抄書人一天頂多二三百份,但出稿校訂花的時間更長。</br> 以前的邸報,就是抄錄一些朝廷公文,快馬傳遞,各郡派人抄錄,也就是抄寫一兩份就行。</br> 現在要搞這么多內容且出售,那自然不可能再只是一兩份,那必須和賣書一樣得有數量。</br> 可賣書又不同,一本書編輯定稿后,可以邊抄邊賣,這報紙既然是要刊印朝廷公文等,那就得有時效性。</br> “五天一期比較好,”懷玉也道,“至于說抄寫的問題,其實我還有一個想法,雕版印刷。”</br> “什么是雕版印刷?”</br> “就是雕刻一個模版,然后印刷,就跟用印蓋章一樣,這樣雕刻一張模版,就能蓋上幾百甚至上千張,”</br> 唐人還沒有雕版印刷,這時代不論是圖書,還是寺觀的經書,都是手抄。哪怕是尚書周易詩經這些經書,都是手抄。</br> 官方會雕刻一些石刻經書,做為范本。</br> 相較之下,雕版印刷術在印刷那些量大的書籍上,肯定是非常有優勢的,雕刻一副版,可以反復使用,而且只要校正了版,那么就不用再每本書都要校訂了,甚至不需要會識字寫字的人,也可以印刷書籍。</br> 這可以把書籍的價格打下來,擴大文化的傳播。</br> 當然,雕版印刷還有一些技術性的問題要解決,雕版倒不是問題,畢竟這跟刻印章是同理,刻印也有陰文陽文,優勢的匠人根本不是事。</br> 最主要的問題還是墨水。</br> 蓋章用印泥,寫字用墨水,但印刷需要的是油墨,而不是普通墨水。</br> 懷玉覺得這也不是問題,拿出錢來,找那些制墨的匠人,重金懸賞,讓他們研究,有目的性的努力,肯定是不成問題的。</br> 將來技術成熟,還可以升級活字印刷。</br> “二郎這京報打算刊印很多份?”</br> “如果五日一刊,使用雕版印刷的話,怎么也得每期刊印發行售賣個兩三千份起步吧。”</br> 來濟瞪大眼睛。</br> 兩三千份,五天一刊,一月就六份,一年七十二份,每份五千到一萬字,哪怕只刊售千份,那一年不也是七八億字?</br> 不敢想象。</br> “做不到吧?”</br> “事在人為嘛。”</br> 來濟有些興奮起來,“如果真能弄出雕版印刷之術,那何不直接印刷書籍,到時一頁一二百字,源源不斷印刷,還沒有錯誤,天啊·······”</br> “十一郎,我來解決雕版印刷的這個技術問題,你先帶張承德、劉緒等幾人,給我先編一期樣刊我看看,”</br> 雕刻印刷技術肯定一下子出不來,先用老法子搞邸報,“開始可以內容少些,半頁二百字左右,正反一頁就是三四百字,我們先弄個十頁的,</br> 內容上一半抄錄朝廷的諭旨、詔書、奏議、官員任免等,剩下的刊印一些詩詞歌賦、志怪小說雜文,再刊印一些各地物價等,稿子整理好后,手抄,先抄個百來份,送些給三省六部等,其余的拿去售賣,看看效果如何。”</br> 來濟對于武懷玉這想法很驚嘆,卻也很興奮,他覺得這事如果能成,那絕對很了不得,尤其是那個雕版印刷術,真要是能弄出來,那到時天下的書籍都能大降價,會有很多人能讀的起書了。</br> 懷玉叫來司經局下屬的紙墨筆硯各作坊和書鋪等的負責人,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下。</br> “誰要是能調出可以印刷的油墨,我賞賜他十萬錢,甚至為他請個官。”</br> 這個懸賞把眾人激動的臉色脹紅,各個拍著胸脯表示一定要為館主解決這個問題。</br> 午后三點左右。</br> 太陽還高高掛著,懷玉便準點下班回家了,局里其它官員們則主動的留下來再加一個時辰班。</br> 館主給大家的福利太好,大家都不好意思到點下班。</br> 懷玉可不管這些。</br> 到點就走人,不過他對于這些勤奮的下屬們大為贊賞,特別讓來濟他們給大家記上加班,</br> 到時加班是要給加班費的。</br> 騎馬回來永興坊壽陽侯府。</br> 駝子武成立馬上來牽馬,懷義曾嫌武成駝背人丑做門房有點不合適,但武懷玉倒無所謂,武成挺忠心勤快的,當門房也挺敬職就留下了。</br> 交待突厥少年奴把馬好好洗刷飲喂,懷玉便往自己的院去。</br> “阿郎回來了。”</br> 一進院門,便碰到個高挑的少女,懷玉瞧瞧她,“劍十三?”</br> “阿郎,奴婢是劍十一。”</br> 另一個少女上前,“阿郎,奴婢是劍十三。”</br> 看著這兩個長的很像的高挑個少女,懷玉有點無奈,“我建議下次你們的衣服上繡上自己名字,要不老分不清。”</br> “好的,阿郎。”</br> 樊玄符過門,不僅帶了三個妹妹陪嫁,還一起帶來了二十四個劍婢,搞的后院全是樊家人,</br> 懷玉到現在都沒認全這二十四個劍婢,主要是她們平時穿的衣服都一樣,偏偏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個個相仿的十五六年紀,高挑長腿細腰的,這真是亂花迷眼。</br> 名字就更不好記了。</br> 便干脆給她們另排行取名,從劍一到劍二十四。</br> 這些姑娘每天陪著樊玄符姐妹們,練劍騎馬打球,這宅子里原本是有個馬球場的,李瑗當初就建了馬球場,還有馬房等,甚至連月杖馬球等一應俱全。</br> 別的婦人打馬球,那都是騎驢打,或是打步球,</br> 可樊家姐妹們都是騎著駿馬打馬球,</br> 一支馬球隊十人,她們剛好組成兩支球隊對抗,甚至還有八個替補。</br> 雙球門的球場上,樊玄符她們縱馬奔馳,矯健的策馬揮動月杖,爭搶馬球,看的懷玉都有點擔憂,這運動太猛了點。</br> 潤娘、伊琳娜、高氏姐妹幾個只能在場邊看著,根本不敢上場。</br> 樊玄符看到懷玉出現在球場邊,便直接叫上一個替補,自己騎馬下場,直奔他來。</br> “二郎,要不一起打幾球?”</br> “算了吧,”懷玉搖頭,馬球這運動挺激烈也挺刺激的,觀賞性很高,不過也容易受傷,他一男的跟一群女的打,打贏打輸都沒啥意思。</br> “我約了永康公府的李三娘,過幾天比一場,就在這打。”</br> 懷玉覺得樊玄符似乎跟李三娘有點過節似的。</br> “好啊,到時我來給你助威。”</br> “二郎你不弄支馬球隊嗎?李家程家等可都有馬球隊。”</br> 懷玉看著那些高頭大馬和那些矯健的劍婢,心里想的卻是這二十幾騎人馬,一天得花費多少啊。</br> “二郎莫不擔心養馬和養球手的錢糧開支?”樊玄符直接道,“長安勛戚貴族豪門,勢利之家都有球隊。”</br> 馬球隊甚至成豪門的象征之一。</br> “錢糧的事二郎不用擔心,我來負責,我給二郎弄支馬球隊,二郎有空的時候也可以跟其它家打打。”</br> 養馬球隊,不僅是身份實力的象征,其實也有助于貴族間的互動聯系。</br> 懷玉本來沒啥興趣的。</br> 樊玄符跟他說了許多馬球隊的好處后,他卻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來。</br> “好,那咱就弄支馬球隊,”</br> “真的?”</br> “嗯,不過既然要玩,那就得玩出點名堂來,我打算建個大的馬球場,到時跟長安各家的球隊,搞一個馬球聯賽,</br> 打比賽的時候,還可以請長安百姓來觀看。”</br> 樊玄符一時沒明白意思,馬球只是貴族間的運動,怎么還請百姓來看,還搞什么聯賽。</br> 懷玉想的卻是長安既然有這么濃烈的馬球氛圍,那就搞大點,弄個聯賽,到時既能讓武家借機增添名氣,甚至還可以收收門票,甚至搞點馬彩,還可以跟廟會一樣招來商販買賣。</br> 所得收益,到時聯賽各家再分錢,甚至還可以設立花紅獎金等,這樣一來,打馬球就不僅僅是個純消費的貴族運動,讓百姓們也能參與享受,還能讓各家得名得利。</br> 武家馬球隊要是到時成為聯賽的名隊,那武家不也得名得利嗎?</br> 如今的壽陽侯府和他武懷玉,在長安城只能說是小有名氣,是貴族中的小新貴,跟那些門閥、世族,相差太遠了。</br> 哪怕有周國公武士彟這從叔、營國公樊興這丈人,齊國公秦瓊這義父,他也仍然還只是個小貴族。</br> “到時咱還可以再搞個女子馬球聯賽,咱家球隊肯定奪魁,”樊玄符很興奮,她打算親自帶領武家女子馬球隊勇奪第一。</br> “娘子,我算了算,今天可是個好日子,咱們不如去泡個溫湯,一會晚上······”</br> 樊玄符看著丈夫,“真是好日子嗎?”</br> “嗯,觀音送子吉日。”</br> 一聽這話,樊玄符立馬拉起武懷玉的手就走,“那趕緊,”</br> “一定要等到晚上才是吉時么?”樊玄符邊走邊問。</br> “嗯,今天吉日,都是吉時。”</br> “那別耽誤了。”</br> 樊玄符婚后到現在還沒動靜,可是著急的不行。</br> 一聽這話,那是片刻也不想耽誤了。</br> “別急嘛,先泡個溫湯放松一下。”</br> “完事后再泡也不遲嘛。”</br> “那不行,事后你最好是靜臥休息,更不能劇烈運動,不能打馬球啊,也最好是不要騎馬,</br> 不要練劍。</br> 打拳也不行。”</br> “我都答應你,但你得先給我種上個兒子!”樊玄符滿心期待。“等我懷上了,以后就讓妹妹們和潤娘她們服侍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