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已過，天氣漸涼。</br> 中原、山南、江淮等地的糧食也陸續(xù)入京，長安的糧價下跌很多。</br> 而官員們期盼已久的祿米也終于開始發(fā)放，長安百司諸衙，分成上中下三旬三班領(lǐng)取。</br> 懷玉在百騎當(dāng)差的時候，領(lǐng)祿的表格也早填報上交，這天也終于發(fā)下來了一張領(lǐng)祿的木牌,可以去司農(nóng)寺下屬的太倉署領(lǐng)祿米了。</br> 次日不當(dāng)值，懷玉早早起來，叫人準(zhǔn)備馬車。</br> 太倉設(shè)在玄武門北約六里處，處于皇家禁苑之內(nèi)，這里是大型糧倉，中渭橋在其北面。</br> 這里水陸交通便利,離長安城也不遠(yuǎn)。</br> 不過從永興坊到禁苑太倉倒是有十幾里路,一出門發(fā)現(xiàn)很多官員家趕著車牽著馬往太倉去領(lǐng)祿米。</br> 本來祿米是春秋兩季發(fā)放，今年秋季祿米可是耽誤許久了,許多長安城靠官祿養(yǎng)家的官吏，都是大受影響，甚至不得不借債抵押，尤其是長安數(shù)量很大的那些流外官、小吏們更是苦不堪言。</br> 武家趕了兩輛馬車去拉祿米。</br> 到了宮北太倉，排隊領(lǐng)祿。</br> 要驗符查牌，核對無誤后開始稱量取米，懷玉頭一次來領(lǐng)祿，一切都覺得挺新鮮的,到處都是人和車馬，大家臉上都挺高興。</br> 這里的糧倉很大,許多糧食是從洛陽那邊轉(zhuǎn)運(yùn)過來的,但據(jù)說從關(guān)外運(yùn)糧入長安，運(yùn)輸成本極高，走水路是最快捷成本低的,可陜州到潼關(guān)有一段，因為黃河里有中流砥柱,無法過船,只能陸路運(yùn)輸，要走三百里山路，大名鼎鼎的函谷關(guān)就在這里。</br> 至于從河?xùn)|、山南、巴蜀、隴右等地運(yùn)糧進(jìn)長安，成本更高。</br> 有句話叫斗錢運(yùn)斗米，雖然不免有點夸張，但漕運(yùn)的成本確實極高，在豐年，江淮的糧幾錢一斗，但運(yùn)入長安，運(yùn)費比產(chǎn)地的糧價還高。</br> 長安雖有四塞之險，也有關(guān)中富饒八百里平原，但做為帝都，糧食無法自給，每年都有百萬石的缺口，糧食從關(guān)東，尤其是從江淮一帶轉(zhuǎn)運(yùn)進(jìn)京，一路上不停的裝卸、水陸轉(zhuǎn)運(yùn)，耗時又耗錢，損耗還大。</br> 可長安的需求量擺在那,不運(yùn)又不行。</br> 一遇點戰(zhàn)爭、災(zāi)荒，長安就會嚴(yán)重缺糧，天子都得帶著百官去東都就糧，更別說百姓只能去關(guān)東逃荒。</br> 排隊許久，終于排到了武懷玉。</br> “正七品，八十石祿米，折粟，一石粟折米六斗。”</br> 武懷玉如今雖是從三品的壽陽縣侯，又是正五品的統(tǒng)軍，但大唐發(fā)祿米，只按散官本品發(fā)，不是按職事。武懷玉的本品先前登記填表時還是正七品，所以只能是按八十石發(fā)。</br> 但他并不能到手八十石，秋季發(fā)的不是全年的祿，武懷玉是六月才入仕，而且本品變化較大，一個月是按從九品計，一個月是按從八品計，一個月是按正七品計。</br> 一通計算下來武懷玉只能領(lǐng)三個月的祿米，計十三石多米。</br> 折成粟米則是二十一石多點。</br> 皇帝體諒百官，知道今年大家都挺不容易的，所以雖然眼下糧食還很緊張，但仍然足額給百官發(fā)放。</br> 甚至都發(fā)的是粟，沒有粟麥米豆等一起折發(fā)。</br> 簽字畫押。</br> 兩輛馬車倒是剛好裝完，趕著馬車往回走。</br> 劉二桿子感嘆，懷玉這么大個侯爺，俸祿也沒多少啊，干三個月就領(lǐng)二十一石多點粟，“種二十畝地，收的糧都比這多呢，好的水澆地，十畝，都能收這么多粟了。”</br> 同村朱子和笑他，“眼皮子怎么這么淺呢，這是二十一石粟這么簡單嗎？這是官祿，”</br> “雖然確實不多，但那不是因為二郎先前剛?cè)胧耍芳夁€不高嗎，咱二郎的晉升速度，要不了三五年，就能成紫金大臣！”</br> 同村的麻子趙大趕著車，感嘆萬分，“是啊，平時二郎天天伺弄那些菜，誰知道還是祥瑞呢，幾個玉米、土豆、紅薯，居然是祥瑞，讓二郎連晉三階，都從六品上了。”</br> “我要知道那些不起眼的作物，是這樣的寶貝，我平時不得當(dāng)祖宗供啊。”</br> 懷玉的這幾個同村仗身，到現(xiàn)在都覺得不可思議，“那些玩意真那么了得嗎？”</br> “不了得，陛下能給我連晉三階本品嗎？”</br> 二桿子嘆道，“可不只晉了三階本品啊，陛下還特賞賜你三百石米你怎么不說，那可是能折五百石粟啊！”</br> “還有對銀瓶呢！”</br> “還有兩個奴隸呢！”</br> 四人羨慕萬分，他們都是龍橋堡禁軍子弟，接替父親入禁軍，但沒武懷義兄弟那么好的運(yùn)氣，只是普通禁軍士兵，給懷玉做了仗身后，跟著他身邊倒是開了許多眼界。</br> 誠如剛才二桿子所說，三個月的祿米不過二十來石粟，但武懷玉的田地奴隸錢絹等賞賜那能換多少個二十石粟。</br> 懷玉還有六百畝的職分田可收租呢，那一年還有至少三百石粟。</br> “二郎真是我輩楷模啊，當(dāng)官青云直上不說，這娶妻都能娶國公之女，只花了三百匹絹彩禮，陪門財都不用給，反倒是樊家大娘子陪嫁了多少啊，田地就陪嫁了三十頃，還有三個妹妹媵嫁········”</br> 幾人羨慕不已。</br> “二郎，啥時也提攜一下我們啊。”</br> 陳興跟著懷玉去了趟隴右，如今是八品參軍，陳盛跟著懷玉不到一個月，懷玉把他弄進(jìn)了百騎，如今都成了九品隊副。</br> “好好干，總有機(jī)會的。”懷玉笑道。</br> 一路回到家，發(fā)現(xiàn)太倉署居然來了一位吏員，也趕了幾車糧食來，一問才知，這是上面命令，給懷玉拔的職田地租。</br> 雖然武懷玉前后擔(dān)任諸多職務(wù)，擔(dān)任時間都不長，但皇帝特旨，給武懷玉按現(xiàn)在的五品職，從太倉里給他發(fā)了今年的職田地租。</br> 直接發(fā)一年的，六百畝，每畝折二斗，一共是一百二十石粟，加上之前賞賜的三百石米，也一起送過來了。</br> 太倉署對這位天子紅人，十分恭敬，尤其武懷玉的叔父還是他們太倉署的上級衙門司農(nóng)寺的少卿呢。</br> 不僅馬上就把粟、米都送來，還全是新米不說，也沒少半點份量，還特意多加了一成的，這些算是火耗，實則就是給武懷玉的一點孝敬了。</br> 柳氏告訴兒子，送來的糧比單子上的多了一成，這位柳氏硬是讓人把送來的糧全都稱量了一遍。</br> “多的都帶回去吧，另外辛苦他們送來，車腳錢咱要付的。”</br> 太倉小吏不敢收，懷玉還是堅持讓他們把多的糧帶回，又給了一筆車腳錢，“你們的心意我記下了，但該多少是多少，多的不能收，”</br> 家里一下子多了一百多石粟，三百多石米，那米居然還是江米，也就是糯米。</br> 老武和懷義也馬上排到去領(lǐng)祿米、職分田地租，這還有筆公廨田的糧福利沒分呢。</br> “這下不缺糧了。”</br> “我打算回趟三原，回去收拾下家里，也順便看下鄉(xiāng)親們。”</br> 今年武家的莊稼是毀了，租出去的田也收不了租，老武提出要帶些糧食回去，幫助下村民。</br> “這個我贊成。”武懷玉點頭。“不過我不建議送糧食給大家。”</br> 老武剛要生氣。</br> “阿耶聽我說，我是這樣考慮的，咱們回去后請大家吃頓宴席，然后呢咱們把家里先前給我修的幾孔沒修完的窯洞繼續(xù)修，阿耶之前五孔也一起修一下，</br> 咱們請龍橋的鄉(xiāng)親們一起做事，一天包兩餐。”</br> 懷玉這提議，其實有點以工代賑的意思，以前村里蓋房修窯紅白喜事，村民們是互相幫助，一般都是只管一頓飯而已，誰家有事，其它家出工出力幫忙，管上一頓便飯。</br> 如修窯洞，等修成之時，再擺上幾桌宴席，簡單的幾個菜，大家高興熱鬧一頓。</br> “咱們一天兩頓飯，請大家?guī)兔π薷G洞，另外再給工錢。”</br> 雖然以前沒有給工錢的先例，但如今情況特殊，而且懷玉到時也可以說自家修窯蓋房工程大，辛苦大家。</br> “工錢就折成糧食，男女老少都可以來幫忙，按出力多少給工錢，到時都折成糧給大家。</br> 這樣比起直接給糧，大家也更能接受，也不欠我們?nèi)饲椤！?lt;/br> “你這想法倒是挺好的，”</br> 上次許多村民都來武家借過糧，甚至有兩家直接把地賣給懷玉，孤兒老少都來武家做傭了。</br> “兩窯洞修好也要不了多少時間的。”</br> “那到時可以再龍橋再蓋個院子，方便咱們回去住住。”</br> “二郎，陛···陛下來了。”</br> 爺幾個正望著那成堆的糧食說著話，武成有些慌張不安的跑進(jìn)來，</br> 皇帝又來了，</br> 這已經(jīng)是這幾天皇帝第三次來懷玉家了。</br> 上次是武懷玉進(jìn)獻(xiàn)祥瑞玉米，李世民看過玉米后便立馬帶著房杜長孫等幾個心腹來懷玉家中看了玉米土豆紅薯幾樣寶貝。</br> 還讓懷玉用這些做了頓飯，仔細(xì)的品嘗了一番。</br> 第二次來是因為皇帝聽說武懷玉家居然還有個溫室，里面還正種著玉米、紅薯、土豆幾樣寶貝，還有一些其它的胡菜，特意去瞧瞧還沒成熟的幾樣祥瑞長什么樣。</br> 今天怎么又來了。</br> 李世民今天只帶了長孫無忌、周紹范、許洛仁、安元壽四人來，一進(jìn)武家就直奔后院的溫室，在里面好一番打量玉米土豆紅薯等寶貝，還親自給捉了幾條蟲，然后就在菜地的涼亭里坐下，讓懷玉上茶。</br> “朕還叫了司農(nóng)寺的官員們一會前來，禁苑也有溫室，讓他們跟你學(xué)下如何種祥瑞，”</br> 武懷玉覺得完全沒必要這么急迫，他現(xiàn)在手里頭又有不少種了，待明年春再多種一些便是。</br> 可李世民自從發(fā)現(xiàn)了這幾樣寶貝后，經(jīng)過與心腹大臣們仔細(xì)驗證，確定這幾樣?xùn)|西如果真能懷玉所說，那確實是能夠成為救民寶貝后，好幾天都興奮的睡不著。</br> 玉米產(chǎn)量比粟谷麥稻高不了多少，甚至在平原良田上沒什么優(yōu)勢，但這東西神奇在于南北方都能種，在于山上、丘陵等地都能種，甚至一些輕鹽堿地沙地也能種，還較耐旱。</br> 而土豆、紅薯雖不如玉米更適合做主糧，但菜糧皆可，其產(chǎn)量卻很高，畝產(chǎn)能幾倍于麥稻，對百姓來說充饑果腹是好東西，而且也比較好種，哪怕不如米麥等主糧好，但是可菜可糧，還能淀粉加工，</br> 而懷玉也說這些還可以用來養(yǎng)豬養(yǎng)牛等。</br> 對李世民來說，這些能夠幫助養(yǎng)活更多的人，這些都是寶貝。</br> 等待司農(nóng)寺官員到來時，李世民讓武懷玉再弄點祥瑞來吃。</br> “那臣給陛下做個土豆泥、油炸薯條、酸辣土豆絲、孜然香煎小土豆、烤紅薯、玉米面餅子、玉米窩頭，再炒個紅薯桿？”</br> 李世民聽著這菜名，感覺應(yīng)當(dāng)都很不錯，“好，多弄一點，朕要打包帶份回去給皇后和太子吃，你上次弄的那個狼牙土豆條，皇后吃后大為贊賞，一會記得再弄一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