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建議不錯。”侍中高士廉點頭大為贊賞，他告訴李世民，“漢末，天下只有十三州，分轄一百多郡，到隋文帝平江南，天下已有241州，680郡，1524縣，一郡只轄一至三縣而已······”</br> 隋文帝廢天下諸郡，一改運行幾百年的州郡縣三級制為州縣二級制。到隋煬帝登基，又省并了一些州，然后又改州為郡，天下190郡，轄縣1255余。</br> 因為中央無法直接管轄近二百個郡，所以效仿漢代設立監察州，以監察御史監察地方郡縣。</br> “地方州縣過多，帶來的最大弊端就是地方官僚體系龐大，增加了朝廷和百姓的負擔。”</br> 李淵當初大量新設州縣，是為了招降安撫，團結拉攏各地官吏、豪強，多置州縣，也就有更多的官爵職位安排，這一招在開國之初也確實是比較有用的。</br> 但如今天下一統，情況就又不一樣了。</br> 現在大唐有四百多州，一千五百多縣，行政區劃一踏糊涂，許多州僅轄兩三縣，大量州重名。</br> 不僅帶來龐大的地方官僚體系，四百多個州，中央也很難直接管轄，朝廷與地方之間，存在很大脫節。</br> 難以有效的直接控制。</br> 早年朝廷設有行臺尚書省，是尚書省的派出機構，直接管轄一道十幾州甚至幾十州，但現在諸行臺也都撤消了。</br> 現如今各地的諸多都督府，開始承接了部份原行臺職能，但對于朝廷來說，都督府文武并管，這樣下去職能太大，有失控風險，是絕不能允許的。</br> 事實上，之前李世民就已經在跟心腹們商議，如何裁撤一些都督府，甚至把原來大中下都督府，改成上中下都督府，取消大都督府，甚至削減都督府的一些職權。</br> 但如果大量罷撤都督府，甚至削減都督府的職權，那么在中央朝廷與地方州之間，就缺了個紐帶，尚書省要直接管四百多個州，無疑是管不過來的。</br> 行臺不能再設置，都督府也得削權。</br> 武懷玉提出的設天下十道，派監察御史的提議，倒讓他們覺得是個不錯建議，畢竟漢代的監察州，設刺史監察，到隋煬帝時也曾設立監察州，派刺史監察地方。</br> 懷玉的天下十道，其實跟九州、十三州區別不大，只是因現在實行州縣二級州，所以不再叫州而叫道。</br> 但這個道不是一級正式行政區劃，只是監察道，這跟隋初州郡縣三級是完全不同的。</br> 道一級的監察官員，只是朝廷中央派出的監察官員，巡視、監察地方官吏、風俗等，并沒有行政權。</br> “臣建議先以京畿試點，把京畿雍州府諸州縣省并為一州十八縣，待積累經驗后，到時再以整個關內道試點，繼續省并，同時派出官員監察關內道······”</br> 武懷玉的提議比較謹慎，不是一來就要全國鋪開，先從京畿雍州開始，然后是關內道，接著隴右，然后河南、河東、山南等各道陸續推開。</br> 一邊省州并縣，一邊裁撤分流安置官吏。</br> “老成謀國之言。”房玄齡稱贊。</br> 李世民也是覺得很意外，武懷玉這個建議還真是很及時也很有見識。</br> “武德元年，朝廷以雍州析置石門，三年以石門、溫秀置泉州，后又更溫秀為云陽，又更名池陽，再析置三原，”杜如晦也覺得確實變更頻繁，且州縣所轄地方、人口較少。</br> “那就廢北泉州，石門、溫秀、池陽、三原并為一縣，縣復名三原，升為畿縣，縣令為正六品上。”</br> 唐初，縣有京、畿、上、中、下五等分，品級各不相同，長安、萬年兩京縣令是正五品，而下縣令卻是從七品，相差很大。</br> 李世民看著武懷玉許久。</br> 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你愿不愿意去做這個三原縣令？”</br> 武懷玉愣住，他現在是太子旅賁軍的郊城府正五品統軍啊，去當正六品縣令？</br> 官越當越小？</br> 不過他現在本品僅是正七品上的朝請郎，去當正六品上的畿縣令，倒也還真說不是上官越當越小，這跟許敬宗從通事舍人貶為潯陽縣丞不一樣。</br> 京畿縣令，本就不是普通縣令可比的。</br> “陛下，臣家就在三原縣，去三原做縣令，不符合官員異地任職的回避規定。”武懷玉想了想如此回答。</br> 朝廷任官，也有許多回避制度的，比如說一般情況下不得在本地為官，要回避本籍，親屬也要回避，不得同地、同衙為官。如遇及，官小者回避，后到者回避，回避調離另任。</br> “你家原籍并州文水，并非三原。”李世民如此道，他提出讓武懷玉做三原縣令，還真不是要貶他官，而是器重他。武懷玉年輕，有本事，甚至還很有見識，這在他看來難能可貴。</br> 但是比較年輕，而且有時不免有些浮浪。</br> 李世民想著讓他到三原做縣令，到下面靜下心做幾件實事，弄點踏實功績出來，以后路自然更寬廣。他現在雖是正三品的統軍，但其差事仍是在北門押領禁衛，</br> 這樣的差事當做是個資歷就行，有機會下去鍛煉鍛煉更好。</br> 可武懷玉居然不領情。</br> 朽木不可雕也，李世民有點失望。</br>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都不由的默默搖頭。</br> “我舉薦我阿爺出任三原縣令，”誰知道，下一刻武懷玉非常不要臉的舉賢不避親，當面推舉他爹去當三原縣令。</br> 武士恪現任正七品神機坊署令。</br> 武懷玉倒是真為他爹著想，想讓他爹再連升四級。</br> 李世民都不由的氣笑了。</br> 房杜幾人也一起笑，一邊一直沒開口的紫袍馬周，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腦袋。</br> “陛下，我阿耶雖然六十一了，以前也一直是在軍伍之中，但是，人生履歷豐富，出身底層，了解民生，知曉百姓疾苦，辦事大氣，之前在龍橋堡也是很有威望，深得百姓信服，</br> 之前還率領三原百姓青壯組織鄉團，抵抗突厥劫掠，</br> 他在三原也十年了，對這塊地方知根知底，再則三原縣有許多元從禁軍落戶安家，他也是元從禁軍出身，出任縣令，各方面都很合適，臣也是舉賢不避親！”</br> 房玄齡在旁邊道，“陛下，武將軍此前舉薦武士恪出任神機坊署令，確實做的很不錯。”</br> 李世民愣了下，仔細想想，好像也是這么個情況。</br> 除了年紀大些，各方面好像應當都還比武懷玉更適合當這縣令，只是李世民初心是想好好歷練培養下武懷玉的。</br> “馬周，你覺得呢？”</br> “陛下，此事涉及臣內親，臣當回避。”</br> 李世民考慮了會，最后卻還是拒絕了武懷玉的舉賢不避親，表面理由是神機坊署如今還剛展開，還離不開武士恪這個坊署令。</br> “你再舉薦一個，不要光舉親，也可舉賢。”李世民道，“關鍵是得有才干，擅長庶務實干的那種。”</br> 武懷玉想了想，倒是想起來一人。</br> “臣舉薦富平縣主簿張行成，”</br> 房玄齡聽到這名字有些驚訝望向武懷玉，“武將軍識得此人？”</br> “前不久遇到過，他富平縣主簿任滿，在京侯選，家貧困難，借了京債，到期還不了錢被人逼債十分狼狽，我恰好遇到，后來借了他錢先還了那債，他邀我至家坐了會，跟他聊了一番，發現他很有才干。”</br> 房玄齡對李世民道，“陛下，張行成是河間名士劉炫的弟子，大業年間以察舉入仕，授為謁者臺散從員外郎，隋亡后效力于王世充，為其度支尚書。</br> 武德四年，大唐滅王世充，張行成歸附大唐，任為谷熟縣尉，代替縣中計吏在京負責上計，期間還參加了科舉考試，考中進士，改任陳倉縣尉。</br> 七年，吏部侍郎張銳舉薦，授富平主簿，算算時間，確實應當是剛任滿。”</br> 李世民聽了，“那此人能力如何？”</br> “此人曾經師從名士，祖上還是西漢宰相張蒼，只是家道中落，但為人剛正，執法嚴明，聽說他在地方任上，不畏豪強，有才學也有干力。”</br> 在隋朝察舉入仕，說明起碼也是個寒門出身。在隋朝能做到員外郎也不簡單，王世充還封他度支尚書就更說明很有本事，畢竟那可是六部尚書之一。</br> 雖說歸唐后，做的只是縣尉、主簿，但在京上計期間，還能順便考個進士，又能得吏部侍郎的舉薦，這人肯定各方面都不差。</br> 只是不知竟淪落到借京債還不上讓人逼債的份上。</br> 不過這種窮官，李世民反而挺喜歡，說明這種官員出身寒微，且不貪污。</br> “明天召張行成覲見召對，朕親自考考他的能力，要是果然才干出眾，這三原縣令便是他了。”</br> 谷熟縣尉、陳倉縣尉、富平主簿這三個張行成任過的唐朝官職，皆為從九品，芝麻小官。</br> 但估計是受曾當過王世充度支尚書的影響。</br> 而現在，正六品上的三原畿縣令之職已經在向他招手了，這都是因為武懷玉一句話。</br> “武懷玉，便由你親自去通知一下他。”</br> 皇帝還特意給武懷玉一個得人情機會，讓張行成記他這人情。</br> “要是此人沒能力，朕到時可也要追究你舉薦不當之罪哦。”</br> 議事結束。</br> 李世民要起身離開，武懷玉道，“陛下，臣今日有祥瑞要進獻。”</br> “祥瑞？”李世民疑惑的打量著他。“何物？”</br> “玉米！”</br> 李世民聽到這名字，更疑惑了，玉和米連在一起，那是什么東西，跟稻禾一樣，卻能結成玉？</br> “陛下，此玉米現在就暫存宮門處，陛下請允許臣取來。”</br> “此玉米是何物，能稱祥瑞？”李世民忍不住好奇，但又警告武懷玉，別搞那些什么虛假的東西哄騙他。</br> “陛下，玉米是一種莊稼作物，如高粱一樣長很高的桿，桿上能結玉米棒，一個玉米棒曬干能脫二三兩的玉米粒，畝產能稍高于稻麥粟黍，雖然在平原地區沒有太大的差別，但玉米耐旱甚至稍耐鹽堿，天南地北也皆可種植，尤其是在山區很適合，春秋兩季都可種植，</br> 玉米既可鮮食，也可成熟后收獲曬干儲存，可磨面做粉當成做糧······”</br> 李世民越聽越驚訝，最后忍不住站了起來，耐旱甚至稍耐鹽堿，還南北氣候皆可種，山間平原也都可以，產量還挺高，那豈不是既有麥稻的高產量，又有粟糜的耐旱等優勢？</br> “趕緊去把這玉米取來，朕要好好瞧瞧！”</br> 剛擊退了突厥入侵，現在長安的糧價開始回落，朝廷也在從各地加緊調集糧食入京，但可預見明年青黃不接的時候，仍會有很大的糧食缺口，肯定會有饑荒。</br> 民以食為天，糧食是現在朝廷君臣很關心的問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