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假病假條這種事，懷玉讀書時也沒少干啊。</br> 可堂堂司空、魏國公、左仆射要懷玉給他開假病假條，這事值得深思了。</br> 武懷玉的叔父武士彟跟裴寂都是太原元謀功臣，但武懷玉卻絕對是新皇的心腹，這個裴寂肯定是清楚的。</br> 但他還是開口就提出這要求。</br> 這話不是對武懷玉說的，明顯是直接對李世民說的。</br> “我觀裴公氣色不錯，應當只是過于操勞,注意休息就無礙。”懷玉裝做聽不懂的樣子。</br> 今天裴寂請辭，李世民沒準，只是讓他在家休養，這可不是什么恩賜優待，明顯是李世民還記著裴寂的仇呢。</br> 誰不知道裴寂是太上皇心腹伙計，經常入宮一起飲酒彈琴，據說兩人關系好到李淵召他進宮的時候,一起欣賞妃嬪們跳舞不說，甚至還曾讓三個妃子攜美食寶器到裴府飲宴,到晚方歸。</br> 人家是能共衣服的伙計。</br> 但大家也很清楚裴寂跟當今新皇有仇，當年開國初兩位宰相裴寂和劉文靜，劉文靜是李世民心腹，最后卻被裴寂進讒冤殺，甚至李世民與建成爭嫡，裴寂可沒少在里面弄李世民。</br> 現在裴寂想要全身而退，得問李世民答不答應。</br> 懷玉早知曉了未來歷史，裴寂沒好下場,李世民一直記著這仇呢。</br> 馬車到了魏國公府。</br> 裴寂宅乃是李淵賜御甲第。</br> 甲第在唐代，那可不是隨便能稱的,宅亦曰第,有甲乙之次第也。出不由里門，面大道者，名曰第,爵雖列侯，食邑不滿千，其舍在里中，皆不稱第。</br> 第，就必須得是有特權臨街開門的豪宅，其主人還必須得是侯爵以上，甲第更最起碼得是王公。</br> 你封個縣侯縣公郡公，哪怕能臨街開門，都只能叫乙第，不能叫甲第。</br> 裴寂的司空府，施重拱、藻井，這是王公才能有的待遇，王公以下不得逾越。</br> 烏頭大門，堂屋五間九架。</br> 裴寂府占了一坊的四分之一，他們家甚至還修有高高的飛樓，可以俯看隔壁鄰居家。</br> 裴府逾越違制的地方不少，但都是李淵特許的。</br> 裴寂拉著武懷玉下車進府，直入廳堂。</br> 裴府的婢女很多，而且非常年輕，大多都是直接宮里賞賜來的，還有許多什么新羅婢、波斯姬等。</br> 可武懷玉感受到的卻是大廈將傾。</br> “我在二郎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是個窮困潦倒的書生,曾徒步往京師長安,途經華岳廟,便到廟中禱告，希望神靈降下好夢，給我指引，當夜，果夢到一個白頭翁對我說，我年過四十才能得志，最終會位極人臣。”</br> 懷玉笑呵呵的聽著。</br> 裴寂年輕時落魄倒是真的，但跟普通的窮人不同，裴寂家是河東裴氏，關中郡姓望族，裴寂父親還曾是北周的御史大夫，祖上幾代都是做官，官還不小。</br> 到他年輕時受戰爭影響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所謂窮困，也不影響他讀書等，只是比不得祖上闊綽富裕罷了。</br> 事實上，裴寂十四歲就補薄州主簿，隋朝建立后，又授左親衛，之后釋褐出任齊州司戶參軍，遷侍御史、駕部承務郎，然后是晉陽宮副監，在太原結識了李淵，從此一飛沖天。</br> 他現在也不過才五十來歲，比李淵還年輕幾歲，認識李淵的時候確實是四十出頭。</br> 不過這所謂白頭翁夢中指引，懷玉覺得大概是他自己編的，或者可能也確實有這個夢，但夢這東西，又不是真實的。</br>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嘛。</br> “我聽聞武二郎道術精通，會相面占卜還會望氣，不知武二郎能否為我看一看？”</br> “裴相，我在終南山也只學了點道經、醫術，還只學了些皮毛，至于占卜相面這些不曾學過。</br> 況且，朝廷可是剛剛頒詔，民間百姓不得妄立妖祠，雜濫占卜更是一律禁絕啊。”</br> 裴寂的下場武懷玉早知道了，最后流放至死。</br> 李世民很恨裴寂，裴寂也知道，李世民恨裴寂讒殺了劉文靜，劉文靜不死，李世民覺得根本用不著被迫發動玄武門之變，可能他早就光明正大的得到李淵改封他為太子了。</br> 裴寂的事，武懷玉是一點也不想沾染上，這就是一陀屎現在，誰沾誰倒霉。</br> 武懷玉的態度，讓裴寂臉色變的難看起來。</br> 良久，他長嘆一聲，苦笑著對武懷玉低聲道，“陛下先前曾賜我一座鑄錢爐，每年能鑄錢三千三百貫，如今鑄錢五年，武二郎若是能夠幫我這個忙，讓我病歸河東老家安享晚年，我愿將這五年所鑄之錢，一萬六千五百貫，悉數贈與。”</br> 懷玉不可能答應。</br> “二郎老家并州文水，我老家河東蒲州桑泉，在壽陽、文水一帶也有不少田地，我愿在壽陽、文水各贈二郎一千畝地。”</br> “裴相，你這說笑了，”</br> 懷玉給裴寂開了一副安神補血的藥，然后就起身告辭。</br> 裴寂倒是大方，真舍的下本，懷玉也想要，可是不敢要啊。</br> 裴寂已經是個死人了，最多還能苛延殘喘個幾年，那也是李世民貓玩老鼠，要徹底的玩廢他，一雪舊仇，把他的影響力連根拔除，誰敢摻合這種事里。</br> 裴寂坐在榻上，面如死灰，皇帝的近侍心腹對他如此態度，這位老狐貍已經明白了自己的下場。</br> “送武將軍！”</br> 裴府管家給懷玉拿來錦緞，上面用金線刺繡著麒麟，這是太上皇以前賞賜的，一匹得幾萬錢。</br> 懷玉卻拒絕了。</br> 匆匆走出司空府，懷玉看著門廊下列的那兩排門戟，還有那高高的烏頭門，這些彰顯著富貴的代表，只顯得空洞。</br> 朝陽照映之下，也難掩死氣沉沉。</br> 一朝天子一朝臣。</br> 裴寂在武德朝的恩寵無人能及，但現在是新皇新朝了。</br> 河東裴氏又如何，九年開國宰相又怎樣？</br> 離開的路上，懷玉甚至心情有點沉重，倒不是心疼那一萬多貫錢，兩千畝好地，他是感慨伴君如伴虎。</br> 李淵對裴寂確實不錯，這世上估計也難找到這樣的一對君臣，可現在李淵都困在太極宮里，哪還顧的上裴寂呢。</br> 可能這也是皇權時代的悲哀吧。</br> 就如紅樓里的四大家族一樣，表面烈火烹油可轉眼就樓倒屋塌了。</br> ······</br> 十月初八。</br> 李世民冊封嫡長子中山王李承乾為皇太子，這位長孫皇后嫡長子剛八歲。</br> 早上，懷玉參加完承乾的太子冊封典禮，便馬上回永興坊，家里早提前準備好了娉禮。</br> 武家還請來了吹鼓手，一路吹吹打打，一支長長的下娉送禮隊伍經過十余里，去往懷遠坊樊興宅。</br> 魏征夫婦聽著這喧鬧歡喜的樂聲，站在門口看著那長長隊伍，看著那一挑挑綁著紅布花的禮物，心里苦澀的很。</br> 武二郎成功下娉營國公之女，他們魏家卻被王家徹底的拒絕了。</br> 下娉雖非迎親，但武家還是辦的很熱鬧，武懷玉也并不是很在意會被御史言官彈劾啥的。</br> 兩家新貴聯姻，場面隆重熱鬧，長安許多名門士族看了也是酸溜溜的說暴發戶。</br> 武家很高調的特意把三百匹素絹裝車在最前面，還掛了個牌，娉禮三百匹絹。</br> 后面那長長的隊伍，一挑又一挑的禮物，那是絲毫不說啊。</br> 為了下娉，懷玉跟隔壁魏征一樣也是借錢了的，只不過不用借京債甚至房屋抵押，秦瓊、程咬金、武士彟、武士棱都主動的拿了筆錢絹給他，安元壽、武胖子他們也說要給他筆錢糧先用，懷玉拒絕了，實在是秦瓊他們給的太多了。m.</br> 隨娉禮一起送達的還有禮書。</br> 過完大禮，當天下午，便又由秦瓊兩位大媒跟樊家商量好迎親日子，這是六禮中的請期。</br> “就訂在本月十八如何？十月十八，秋高氣爽，金秋十月，豐收季節，好季節，好日子。”樊興樂呵呵的道。</br> 這日子其實都是女兒選的，他本來提議等臘月，或明年開春后再迎親大婚，可樊玄符已經一天都等不得了，武懷玉家里都有四個女人了，再等到明年開春，誰知道四個會不會變八個。</br> 再等下去，到時那些狐妹子孩子都要生下來了。</br> 秦瓊雖覺得時間倉促了點，但懷玉表示完全沒問題，于是就這樣定了下來。</br> 樊興拿著禮單，“有個事要跟你們說一下，我樊家老家是山南安陸的，也算是安陸豪強名門吧，雖說武陵蠻出身，但宗族也不小的，按我們安陸老家習俗，宗族嫁女，同族要媵女媵婢·····”</br> 媵，隨嫁也。</br> 據說此源于先秦時代，古代諸侯士大夫嫁女，必有侄娣從嫁，謂媵也。</br> 到如今，貴族官員的正妻與妾侍之間，還有個媵。</br> 媵，貴妾也。</br> 大唐律令規定，五品以上有媵，庶人以上有妾，以媵為妾，或以妾為媵都是非法的。</br> 唐朝有些豪門名門，也還沿習此媵嫁制度，以堂姐妹，或是姑侄女同嫁一夫。</br> 大唐親王，孺人二人、媵十人，嗣王郡王一品官，媵十人，二品官，媵八人，三品及國公媵為六人，四品媵四人，五品媵三人。</br> 五品以下官，所納女子皆稱妾，不稱媵。</br> 唐代對妻妾嫡庶還是嚴格區分的，比如親王的妾就分孺人、媵、妾三等，親王以下就沒有孺人，五品以下無媵。</br> 樊興說他們安陸樊家也有媵嫁習俗，本家堂姐妹、侄女媵嫁，不僅有族女媵嫁，還有媵婢，就是帶陪嫁丫頭。</br> “我們安陸樊家宗族挺大，都想要媵嫁呢，可惜二郎僅是五品職，僅可媵三人，否則媵嫁十人我們樊家都嫁的起。”</br> “只能多帶些媵婢了，大娘子已經親自選了十二個媵婢，她三個媵嫁堂妹，到時也各帶四個媵婢······”</br> 懷玉聽了也有點懵，怎么搞突厥襲擊啊。</br> 這臨到馬上要成親了，突然說還有三個陪嫁的妹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