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器監衙門設在皇城東,就在皇城東墻景風門內。</br> “西邊是光祿寺衙,北面則是詹事府、左衛率府、左司御衛,南面是左藏外庫院,西南是少府監······”</br> 許敬宗跟個話癆向導一樣,一路來就沒停下。</br> 他們出了東宮后,便一路往南,皇城東延喜門到景風門內那一大片,都是東宮諸衙,詹事府左右春坊家令寺,十衛率府。再往南,便是九寺五監中的軍器監、都水監、少府監、光祿寺等衙。</br> “皇城位于長安九三之地,當初營建長安城的時候,京師中央諸衙都集中設立于此,既有利于諸省部寺監司的安全護衛,也便于百官入朝和辦公。”</br> 懷玉之前來過這片,當時是去太子右衛率府報到。</br> 除了雍州衙門和長安、萬年兩縣衙,長安諸衙大都集中到了皇城里。</br> 皇城里的中心位置,是尚書省都堂,六部衙門環繞,隋初時這里還曾是宰相們的總辦公處,武德年間為提高宰相辦公效率,設政事堂于門下省,宰相們議事都改到門下省去了。</br> 許敬宗說到政事堂的時候,明顯眼睛放光,這位看的出很向往那里。可惜唐初最重軍功,許敬宗秀才出身,名門子弟,極有文才,但開國之初,只會錦繡文章是沒有什么太大用武之地的。</br> 秦王府十八學士里面,都是才子,但真正現在混的好的也就房杜,房謀杜斷,兩人不僅有文才,還有庶務理政決策大能。</br> 光靠寫寫文章,許敬宗越混越差,還不如曾經一起同在李密那做記室的魏征,魏征轉走諫諍路線,現在都混到諫議大夫去了。</br> 這年代的秀才是很難得的,大抵能比的上明清時的狀元探花們,一次科舉考試往往只能錄取那么一兩個。</br> 李世民愛才,也喜歡弓馬之余搞搞文藝,什么飛白書法,什么春江花月夜詩詞,但說到底這只是閑時娛樂,他最需要的還是那些真正決策人員,是能夠處理軍國政務,甚至是能文能武出將入相的,許敬宗這樣純粹的文人,就一時沒啥用武之地,還不如孔穎達陸德明等,專心國子監教書、編書。</br> 許敬宗在朝堂上開小差,其實也是閑的。</br> 通事舍人很多時候就是個傳話跑腿的,堂堂秀才公、學士,淪落到這地步,確實也難有什么認真勁,結果運氣不太好,還讓抓了典型。</br> “二郎在隴右邊塞戰場上寫的那些詩句,豪邁大氣,金戈鐵馬,尤其是那首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云臺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好,真好。”</br> 許敬宗今天早上在宮門外聽到竇涏房玄齡他們說懷玉的詩,他聽了很喜歡,恰好殿上兩人又坐一起,本來想著有意結識下這新貴,誰知道一時不察被那姓權的彈劾貶官了。</br> 不過如今貶到了武懷玉手下當差,他倒也是拿的起放的下,也可能是比較年輕,或許也是長期不得重用,所以也想的較開。</br> “神機坊署是做什么軍器的?可是二郎在隴右使用的掌心雷?”許敬宗很聰明,雖然神機署聽名字不知道是什么,但畢竟是軍器監下新設坊署,又是武懷玉這個年輕上司來判坊署令,他便猜測必定是造軍器的,傳說中很神秘的掌心雷自然就聯想上了。</br> 軍器監的長官段綸是個很高大英俊的人。</br> 相比起高瘦、綠豆小眼的許敬宗,段綸絕對是個大帥哥,據許敬宗剛才跟他說的,當年隋朝的時候,段綸那也是長安貴公子哥里有名的一號,跟柴紹建成還是好友,他們都是長安俠少,那一伙還有馮少師、長孫孝政、史萬寶等一群人。</br> 懷玉看到他,就想到柴紹那濃眉大眼的家伙,看著讓人心生親近,坑起人來毫不猶豫,這讓他對段綸多了幾分提防。</br> 想想也是,段綸雖然是接了長孫孝政盤的李淵女婿,但人家不僅爹是隋朝兵部尚書,他年少時就跟柴紹他們在長安闖下極大的俠少名頭的。更不說李唐初建時,巴益不定,是段綸親自帶兵平定了整個巴蜀,并招撫了南寧諸蠻。</br> 別看竇軌現在是益州大都督,在那里混的很響亮,一言九鼎,但那也不過是給段綸接班,地盤都是人家段綸打下來的。</br> 憑一已之力平定整個巴蜀,招撫南寧諸蠻,論實力可能還在柴紹之上,可惜得罪人太多,最后被人舉報謀反,被老丈人召回京坐了好幾年冷板凳了。</br> “武二郎真是年少有為啊。”</br> 段綸見到武懷玉,笑呵呵的上來招呼,一點沒有架子,甚至還很是夸贊了懷玉一通。</br> “太子殿下重設軍器監,對此事非常重視啊,召見我談了許久。”段綸還很年輕,雖然坐了幾年冷板凳打磨了下心性,但畢竟又沒七老八十,還是想要再振作仕途的。</br> “神機坊,我就全權交給你了,你需要什么,就直接提。殿下在曲江池劃了一塊地,把煙波島和旁邊岸上幾百畝地都劃給了神機坊和神機營,</br> 你們需要的硝石、木炭和硫磺,我也正派人去各地調集,相應的工匠也會馬上到位。”</br> 好不容易復出,段綸很重視這個差事。</br> 他尤其重視神機坊,更明白神機坊的關鍵是眼前年輕人。</br> “我呢也不懂這些,但也知道皇帝不差餓兵,所以便斗膽向太子殿下提了些請求,給咱們軍器監要來了二十二頃公廨田,并一百五十萬公廨本錢,這是比照少府監,遠超將作監的。</br> 有了這些公廨田、公廨本錢,那么咱軍器監以后官吏匠人,也都有份不錯的食料日雜補貼,可以安心做事。”</br> 段綸這話一出,懷玉立馬覺得這是個好上司,能為屬下謀福利,能真給好處的,當然是好上司,比起只會畫餅的不知道強多少。</br> “不過呢,”段綸話鋒一轉,“本來京官有職便有職分田,但京畿之地,人多地少,咱軍器監這幾年廢置無常,現在一時也沒辦法無中生有再拔出地來授分職田,按例,只能官倉每畝給粟二斗。”</br> 公廨田的地租一般是按畝不過六斗來收,最多說是收六斗,實際還要高于此。現在沒那么多田可授職田,開始改給倉粟,一畝直接給二斗,這直接降了三分之二待遇了。</br> “咱軍器監現在有二十二頃公廨田,我呢,拔十頃給神機坊專用,另外,你職分田那份,倉粟畝領二斗,監里用公廨田的租糧到時再給你補二斗。”</br> 武懷玉是判神機坊署令,這是兼的七品職事,正常員外、檢校、試、判這些官,職田、俸料只給一半,段綸不僅給懷玉七品的全額職田地子,還要給他少監待遇的月料雜用錢。</br> 七品職田是三百五十畝,沒田只每畝給二斗粟,那就是七十石,而懷玉本品是從七品,年祿也僅七十石。</br> 段綸還說這器監每年再給懷玉補發每畝二斗職田地子,那又是七十石。</br> 職田地子一年總共一百四十石粟,每月從軍器監里公廨錢糧中再給補貼食料、雜用六百錢,月錢三千。</br> 然后給他少監待遇二十五個雜役,每月折錢五千。</br> 而本來按坊署令七品待遇,食料雜用月錢加一起也就兩千,庶仆也僅可享受八人。</br> 另還按正五品少監待遇,每月供應他九只羊,并有醬醋薪炭鹽茶等供應,聽的懷玉有點目瞪口呆。</br> 不都說大唐開國之初一窮二白,地方官連俸祿都沒有,只給職田代祿,以公廨田公廨錢做公食日用替俸錢嗎,連京官們都只有祿沒有俸,全靠各衙門自己設捉錢令史去放貸收租來補貼官吏們。</br> 他現在卻能享受二十五個雜役、九只羊?月料雜用每月三千六百錢,還有公廚食堂免費工作餐,這待遇也太好了。</br> 段綸笑著道:“你盡管放手去干,其它后勤這些就交給我。”</br> 段綸給了他一月五千的力役代課錢,卻又還安排了四個人跟隨打雜。</br> “紀國公,下官軍器監中兼職,無功不受祿,可不敢接受這待遇······”</br> 段綸卻只是哈哈一笑,“軍器監這次重設,可都是因為你武二郎啊,正因有了掌心雷,然后才有了神機坊,再有了軍器監,其它的都不重要,把太子殿下交給我們的任務辦好,才是首要,至于說俸料雜用錢、納資代課錢、職田地子等等,這些不值一提。</br> “總不能虧待了干事的人。”</br> 不愧是曾經封疆一方的國公,很會掌握重點。</br> 對段綸這樣的官員來說,他要多給武懷玉些補貼,甚至明明七品判職,卻要按正五品少監的級別給待遇,誰也管不著。</br> 他唯一一個要求,就是武懷玉能夠趕緊把神機坊抓起來,并盡快出成績,出成品。</br> 許敬宗在旁邊聽的,那是羨慕萬分,他之前一個從六品通事舍人,可享受不到這般待遇啊。</br> 他一年九十石祿,每月另有公廨錢糧支給的兩千四百錢俸料雜用,四百畝職田沒有,只能折八十石粟。</br> 基本就這些了。</br> 許敬宗開銷較大,那點俸祿說實在根本不夠他開銷,紙張筆墨錢都不夠,也幸虧他家名門,老許家家底挺厚,要不然得窮死。</br> 段綸給武懷玉少監級的福利待遇,但對老朋友許敬宗這個貶來的七品丞,卻是沒給半點特殊,不僅如此,還得一份俸祿干兩份差,既要做軍器監的丞,還要兼神機坊署的丞。</br> “咱軍器監一百五十萬公廨食利本錢,我這里給你拔一半于神機坊,你安排幾個捉錢令史,負責將這筆本錢放貸出去,七十五萬做本,一月利錢六萬,應當夠神機坊公廨開支和公廚餐錢,有剩余的,你們自己安排,補貼官吏或是賞賜工匠等皆聽由之。”</br> “多謝段監!”</br> 段綸起身,“天還早,要不一起去曲江池看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