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衙大堂。</br> 年輕的武懷玉一進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br> 這家伙現在隴右名氣更上一層樓,</br> 掌心雷夜破突厥,斬將奪旗保隴西,</br> 現在大名傳遍隴右行營,諸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傳的神乎其神。</br> 現在魏城縣男爵、右武衛中郎將牛進達牽著他左手,宣城郡公、渭州刺史汪鐵佛挽他右胳膊,</br> 宿國公長子右武衛統軍程處默、越國公嫡三子隴西縣令汪達,兩個纏滿紗布的家伙步伐夸張的前面開道。</br> 柴紹本來坐在那跟秦州都督秦行師、蘭州都督久且洛生等人談話,看到武懷玉這般進來,呵呵一笑,卻居然也站了起來。</br> 他一邊走上前迎接一邊居然拍起了巴掌。</br> “諸位將軍、都督、刺史們,請隨本大總管一起迎接此次隴右大捷的大功臣,行營行軍參謀、醫院軍總管武懷玉。”</br> 柴紹帶頭以手擊掌,其他如薛萬徹等紛紛起立擊掌相迎,秦州都督秦行師、蘭州都督久且洛生、岷州都督李道彥,以及武州刺史賀拔亮、成州刺史蔣善合、鄯州刺史李玄亮、渭州長史秦行其等也跟著擊掌相迎。</br> “這就是白袍總管武懷玉?”</br> “突厥人口中能馭使雷電之人?”</br> “嗯,應國公的本家侄兒。”</br> “我聽說翼國公秦瓊收其為義子了。”</br> “永康公李大總管的夫人還收他做義孫女婿呢。”</br> “我聽說程咬金也早放話,說要把女兒嫁給他,家中女兒任他選。”</br> “嗬,好大來頭啊。”</br> “其實遠不止這些,你們知道這位為何如此了得?因為他師父是終南仙翁逍遙子,據說這逍遙子乃是樓觀道當今住持的曾師祖,上任蘇住持師父的師父,樓觀道那可是皇家道場,當今住持天子賜封三品金紫光祿大夫,”</br> “那這么說武二郎豈不成了樓觀道當今住持的師叔祖?”</br> “自然,聽說終南仙翁仙術了得,只是已經羽化成仙了,但這位武二郎也學得畫符煉丹的本事,還醫道雙修,他一下山就治好了翼國公的病,甚至還為太子治好失眠惡夢之煩。”</br> 幾個都督、刺史湊一起小聲議論著。</br> 很多事情都是以訛傳訛,而且很有空間。</br> 柴紹的這姿態,倒讓懷玉都吃了一驚,他現在看柴紹總不順眼,一見他這態度,馬上懷疑他是不是又想搞自己,故意捧殺?</br> 一念及此,懷玉趕緊收斂心神,很恭敬的行禮拜見柴紹。</br> “武總管,上座!”</br> 這家伙坑起人來的時候毫不猶豫,可現在這姿態又做的非常足,把懷玉拉到上首,甚至還居然當眾向懷玉行禮道了個歉,說之前安排沒事先跟他說明,也并無他意,都是為了打贏這一仗。</br> 這姿態,懷玉能說啥。</br> 被迫跟柴紹同坐上首,懷玉十分扭捏,心里也覺得很惡心,這家伙讓你吃屎,還得要你說好吃,太惡心了。</br> 此時廳中高官大將云集。</br> 既有行營的一眾戰將,也有隴右地方的鎮守大臣們。在武德初,大唐只設立了涼州總管府,節制整個隴右諸州。后來隨著平定薛舉、李軌等反王,朝廷也漸漸的把隴右拆分管理。</br> 基本上就是按地理和形勢,分成了河西、隴西、河湟、隴東幾大塊,拆分出涼州都督府、蘭州都督府、岷州都督府、秦州都督府等。</br> 秦州都督府一開始也是節制整個渭河流域十幾州,但到現在,僅剩下了秦渭成武四州。</br> “郁射設此次隴西大敗倉惶北遁,在隴西被我們直接砍斷一臂,已經無膽再留在隴右,這次必然會經蘭州退入會州、朔方一帶,隴右經此一戰,轉危為安!”</br> 柴紹很高興,他鎮守隴右,連打了兩場大捷,先是于危急之中,集結精銳先干服了響應突厥配合侵襲岷、洮的吐谷渾、黨項人,緊接著又在渭州誘敵深入,在隴西殲滅郁射設萬余人馬。</br> 這兩仗,足以證明他柴紹的本事,也奠定眼下隴右的勝局。</br> 身為隴右道行軍大總管,這功績誰也搶不走。</br> 重創隴右突厥軍,將其擊退驅逐,接下來柴紹也能安心的率軍東歸,趕上先一步返回關中的竇惲、盧寬他們一萬前軍。</br> 這一切都是他擬定的戰略,結果比他計劃的還好,整個隴右的勝利,功勞最大的當然是柴紹,他是制訂戰略的人。</br> 武懷玉功勞也挺大,但其實換其它一員將領,不管劉蘭成還是薛萬徹其實也都一樣,只是對柴紹來說,他舍不得用手中不多的精銳去誘敵,用義征子弟隴右鄉壯等誘敵,真損失了本也沒什么心痛的,也不會影響后續的作戰計劃。</br> 武懷玉出人意料的殲敵大捷,讓柴紹誘敵深入重創突厥的計劃實行的更完美了,本來想著能夠擊敗三五千人,殲敵千余,把郁射設逼退就夠了。</br> 而現在他們居然殲滅萬人。</br> 斬殺兩特勤一俟斤,陣斬三千余,俘虜六千余。</br> 柴紹在給長安寫捷報的時候,手都抖個不停。</br> 年輕的郁射設現在成了驚弓之鳥,倉惶北逃,頭都不敢回一下,柴紹派了一支輕騎在后面跟著,但他沒有再繼續追擊的打算了。</br> 事實上,今天這個會,主要談的就是東返的安排。</br> 柴紹帶來的五千騎兵,他馬上要帶著再離開,一路東歸,經秦隴前往京西,竇惲他們已經帶一萬人先行出發了。</br> 沒有人敢對已經突入到涇州的頡利、突利叔侄倆大意,柴紹也必須做好打長安保衛戰的一切準備,能帶上的兵,都得帶上。</br> 懷玉坐在那里起初也沒太在意,誰知道聽著聽著,便聽到柴紹說道:“醫院營此次立下大功,雖然是以義征府兵子弟及隴右子弟組成,但表現出來的武勇,讓人佩服。</br> “本帥決定,醫院軍留鎮渭州,點為府兵,補充進渭州的四個統軍府。”</br> “渭州加強鎮戍邊防,增設醫院鎮。”</br> 懷玉扭頭望向柴紹。</br> 這是盯上他們了,使勁在一只羊身上薅羊毛,不薅禿不罷休?</br> “大總管,我們醫院軍此次大戰傷亡眾多,大多要醫治療養,而且本來都是隨從義征子弟……。”</br> 柴紹卻只是一擺手,“這個情況本帥自然清楚,不過醫院軍留下,這正是對你們忠勇付出的最好獎勵,你們醫院軍本都是義征的府兵、豪強子弟,大家自備行糧義征,不就是為了博個功勛求個官職出身嗎?</br> 如今給你們醫院營補入渭州四統軍府為府兵,這可是極大的獎賞了,特意為你們破例。”</br> 大唐有六百多個統軍府,但整個隴右只有三十三個,秦州六個渭州四個,兩州就占了近三分之一。這次大戰,隴右的三十三個統軍府的這三萬多府兵,基本上都是被征召參戰,也損失傷亡慘重,需要馬上補充新血。</br> 醫院營這次的表現也確實非常棒,柴紹讓他們留在渭州休整的同時,將他們直接補充進渭州四統軍府,不能不說是個很不錯的安排。</br> 既獎賞了醫院營將士,也增強了渭州的軍府防御。他要東歸,隴右尤其是秦渭一帶的兵他基本上都要帶走,為防突厥人殺回馬槍,甚至是鎮不住黨項吐谷渾,及時給渭州點兵也是必須的。</br> 渭州統四縣,也有統軍府四個,沿邊還有幾個鎮、戍。</br> 唐初,兵之戍邊者,大曰軍,小曰守捉,曰城、曰鎮、曰戍。</br> 鎮戍是常備邊軍,與府兵性質不同,邊地鎮戍的兵是各地府兵輪調戍衛當值的。</br> 比如楊恭仁為涼州總管時,平定沙州叛亂后,就先后設立了玉門軍和墨離軍兩支鎮戍邊軍,各兵額千人。</br> 鎮,上鎮五百兵,中鎮三百,不到三百的為下鎮。上戍五十,中戍三十,不到三十的為下戍。</br> 柴紹打算在渭州新增設醫院鎮,兵額五百,上鎮。</br> 現在的醫院軍士兵點選為府兵,補充進渭州的四個統軍府,授分田地,入籍渭州,然后再輪番抽調到渭州的幾個邊防戍堡當值。</br> 從府兵子弟,到府兵,這確實是很豐厚的獎勵,多少府兵子弟求之不得。</br> 就算遷來渭州,也都會愿意的。</br> 渭州其實是個不錯的地方,雖然如今邊荒偏僻,可有許多河谷好田,可耕可牧。現如今關中地區中原地區,已經很難再分到田了,想點選府兵更是難上加難。</br> 武懷玉要是反對,那都是壞大家前途。</br> “武懷玉聽令!”</br> “下官在。”</br> “本帥現授你為隴右秦州都督府渭州醫院鎮鎮將,鎮捍防守、總判軍事。”</br> 這個新設醫院鎮,統五百防人,戍邊守御,戍兵防人就從渭州的四個統軍府中抽調。</br> “恭喜武二郎高升!”</br> 大堂上,一群官將向懷玉道喜。</br> 牛進達笑著道:“上鎮將可是比上縣令還高一級,與下州長史、中州司馬平級,跟左右府的千牛備身同一級,皆為正六品下,柴大總管對你小子可不薄啊。”</br> 懷玉之前雖是醫院軍總管、行軍參謀等,但那些其實都是使職,臨時差遣而已。懷玉的正式本職就是秦州司倉參軍,從八品下,還兼著太子右衛率府參軍,從九品下。</br> 他的本品先前提升了一級,還得了一轉勛,也不過是從九品上階。</br> 從秦州司倉參軍到醫院鎮鎮將,從八品下直升正六品下,整整十級。</br> 這樣的飛升,可在坐的這一干都督、刺史、郎將們卻沒誰反對,一來柴紹有承制拜封之權,這是太子授予特權,一個小小的六品不值一提。</br> 再則武懷玉立下的功勞大家都看在眼里,確實足夠讓人驚嘆,不服不行。而且武懷玉也有點來頭,牽涉好幾家勛貴國公,再則他之前檢校醫務,大家都在他這拿藥問醫,甚至派部曲學習救護,也得了人情的。</br> 柴紹只給懷玉授了一個正六品下的上鎮職事,懷玉的本品,還是從九品上的文林郎,低階高職,相差懸殊。</br> 正常來講,若朝廷沒給懷玉提升相應的品階,那他這個六品鎮將,也還是得穿著青色官袍,還是淺青色的,烏龜綠都混不上一件。</br> 可反過來講,從太子特授入仕,到如今升六品鎮將掛九品階,但他也只用了一個月而已,這個速度足夠讓無數人羨慕了。</br> 醫院營除去重傷、殘疾的,還能剩下大約兩千,這回都能夠得到這破例點選為府兵,落戶渭州。</br> 醫院鎮除了懷玉這個正六品下的上鎮將外,還有正七品下的鎮副,從七品下的校尉,從八品上的旅帥、從八品下的倉曹參軍、兵曹參軍、錄事參軍、正九品下的隊正,從九品下的隊副等官,又有佐、史等流外吏。</br> 懷玉原本兼任的秦州司倉參軍,換成了渭州司馬,這是個六從品上的職事,司馬與長史一起為州刺史的僚屬,品高祿厚但沒有具體職事,與今巡視、調查員差不多,級別高沒職權,兼這職,主要是方便他這個鎮將與渭州地方溝通協作。</br> 柴紹早已擬好了任命公文,行營大總管的印都蓋好了,并且已經上報朝廷,這事并不是要跟懷玉商量,而是直接下命令。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