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雨勢漸大,旅客們被小龍義莊院子里滿滿的尸體嚇了一跳,人群躁動片刻,但很快就安靜下來。</br> 他們必須按行程走,哪怕再害怕,也得在六點前入住小龍義莊。</br> 更何況通常旅程的第一個晚上,都是平安夜。院子里尸體再多,估計只是嚇人的。</br> 旅客們有意無意看向丙九,想找些安全感。不知不覺間,將石濤和苗芳菲兩人帶回來的丙九在眾人心中的形象微妙有一點點改變。</br> 無論如何,他的強大毋庸置疑。</br> 但當看到丙九臉色時,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br> 丙九竟然臉色發青!</br> 霎時間老手旅客們腦補了無數。</br> 這就是醉美湘西的可怕嗎,連第一晚的住處都危機重重,竟讓瘋子丙九忌憚不已!</br> 他們在這里要住一整晚——到時候還有幾個人能活下來?</br> 小龍義莊,危險!</br> ——</br> 衛洵臉色發青——</br> 被凍得。</br> 小龍義莊大門一開,衛洵仿若瞬間來到南極,還有架功力十足的空調沖他猛吹,凍得衛洵頭皮發麻,差點抖起來。</br> 冷血者這個弱點,還真有點要命。</br> “放。”</br> 衛洵言簡意賅命令道,其實他現在說話就有點鼻音,還好沒人發現。</br> 感冒了,必須趕快把身上衣服烤干才行,他衷心希望小龍義莊里面能暖和點。</br> 不然要是感冒再發燒,再多死亡倒計時也不夠他折騰的。</br> 石濤把丙九放下來后,背上空蕩蕩的,竟然還有些不習慣。看被雨水浸透的衣服緊貼丙九在身上,竟顯得他有些過于瘦削單薄。</br> 當丙九的身影消失在尸群后,漸漸遠去時,莫名的恐慌感襲來,石濤竟下意識想追上去。但他剛邁出一步,卻渾身寒毛豎立,渾身血液都像凍結!</br> 院子里的尸體們,在盯著他!</br> 數十對死寂的,下陷的漆黑眼眶死死鎖定石濤,莫大的惡意與森然冷意襲來,讓石濤瞬間冒了滿背冷汗,無法動彈。</br> 幸好有人覺察到他的異樣。</br> 石濤被身后人拽著退了好幾步,那種被凝視的寒意才終于消失。</br> “石老弟,當心啊。沒有房卡,咱們可是不能進去的!”</br> “謝,謝謝啊。”</br> 石濤仍有些魂不守舍,勉強笑了笑,對將他拽出去的人道謝,遲疑道:“謝謝,王……”</br> “嗨,胖子我虛長幾歲,小老弟不介意的話,就叫我聲王大哥吧。”m.</br> 王澎湃不在意拍了拍胖肚子,笑呵呵的,善意告誡道:“石老弟受傷了?有傷咱得趕緊治啊,在這鬼地方可不能走神!”</br> “多謝王大哥關心。”</br> 石濤也知道自己狀態不對,眼中對胖子多了分感激,解釋道:“我沒受傷。”</br> 之前的戰斗雖然血腥激烈,但怪物都在攻擊丙九。石濤沒有受傷,他只是在一次次回味那種瘋子般肆意奔跑的感覺。</br> 從手臂折斷開始,他在旁人眼中永遠都是個殘疾人。</br> ‘我來幫你吧,畢竟你不太方便……’</br> ‘沒事阿濤,有哥哥在,哥能養你。’</br> 大家都是好心,但好像手臂斷了,他就廢了。現實中,他正直壯年時被運動隊退下來,找不到其他工作。</br> 旅程中,他仍因殘疾受到更多的磋磨,旅程中多是狼狽逃跑,靠過人的體力與恢復力,才能勉強茍活。</br> 但剛才那場戰斗不一樣。</br> 石濤眼神復雜。</br> 不是逃跑,而是正面對敵。看,他還能背著丙九,沒有拖他后腿,雖然作用只是一點點。但也讓石濤覺得……</br> 斷臂沒什么大不了的,自己還有用。</br> 他還能更有用。</br> 丙九給了他這個機會。</br> “丙導啊,似乎變得不一樣了。</br> 聽王胖子喃喃,石濤下意識點頭。</br> 是啊,無論旁人對丙□□價如何,石濤重新認識到了丙九。</br> 瘋狂,強大,神秘,難以捉摸。</br> 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危機四伏的旅社中生存的更好。</br> 石濤也想成為像丙九一樣的人。</br> “小龍義莊興建于清朝,具體時間已不可考。”</br> 打工人衛洵還不能休息,他領完房卡回來后,面無表情念著導游詞,帶領旅客們一路穿過站滿尸體的天井,進了正屋。</br> “清末外敵入侵時,清末將領羅榮光率兵死守大沽口炮臺。‘人在大沽在,地失血祭天’,面對兩萬敵軍,守軍將士無一退縮,最終全部英壯烈殉國。”</br> “湘西九峒十三寨的司魁馬老司敬兵勇忠義,率弟子門人主動出湘,送烈士們歸鄉。途徑烏螺山時,曾在小龍義莊落腳。”</br> 正屋不大,里面停了十來口薄木棺材,潮氣與尸臭氣彌漫,棺木不知放了多久,上面長了層污穢霉斑,幾乎把棺前的木頭牌位都糊住,看不清棺材里究竟是何人。</br> 見慣了外院天井里數十僵立的尸體,正屋里十幾口破棺材而已,旅客們已經見怪不怪了。</br> 苗芳菲認真將丙九每一句話記在心底,另一邊仍在想外院中的腐尸,讓尸體們光天露地站在天井里經受風吹日曬,風霜雪雨。這不像停尸,倒更像是……</br> 更像是在被刻意折磨。</br> 苗芳菲心下一沉,才到第一個景點形勢就如此兇險。真不知道這次,究竟有沒有人能活著從醉美湘西出去。</br> 正屋過后,才是給他們這些旅客們落腳的地方。客棧般的建筑年頭不小,總共有三層,狹窄的木樓梯沒有扶手,既高又陡,走在上面嘎吱作響,時刻擔心它會突然斷裂。</br> 不過在這里溫度到提升不少,比前面的正屋和小院都好得多,起碼不陰冷,還能遮風擋雨。</br> “明天早上五點,一樓大廳集合。”</br> 八名旅客,三個兩人家庭,兩個一人家庭,分到客棧二層三層,分房卡時,衛洵看著旅客們一個個如喪考妣的抑郁臉色,心里不由得疑惑。</br> 這還有什么不滿足的?</br> 不就是屋里潮了點,蟲子多了點,床單霉了點嗎。</br> 荒山野嶺能住就好了,難道還想要什么總統套房?</br> 嘿——別說,這客棧里還真有間‘總統套房’,衛洵看過了,他很滿意。</br> 不過那是他住的地方,和旅客們無關。</br> 【vip貴賓體驗券——在本旅社旗下各個項目中,您將享受最好的住宿,最棒的美食!】</br> 【體驗券時限:15天】</br> 從悚悚大禮包里開出來的東西,看起來有點沒用——都在生死存亡的時候了,誰還貪圖享受呢,來點更實用的不好嗎!</br> 但衛洵就喜歡享受!住好,吃好,玩好,這是衛洵的旅游信條。再說了,以他這身體狀況,要是再休息不好吃喝不好,裹著濕衣服睡一晚,明天旅客們就全得跪下來求他——</br> 求他千萬別死。</br> “今晚,請,請您……”</br> 嗯?</br> 等著趕緊發完房卡回房間的衛洵忽然發現,苗芳菲在領了房卡后,并沒有離開,她低著頭,難以啟齒般,聲如蚊蚋。</br> “請您……來,房間……”</br> 說罷苗芳菲沖著衛洵猛一鞠躬,緊接著落荒而逃,跟后面有猛鬼在追似的。</br> 跟他同一間的石濤沖丙九尷尬笑笑,聲音小的幾乎聽不到:“我,我也是,等您。”</br> 說罷他也匆匆跑了,只留下滿頭問號的衛洵。</br> 去你們房間干什么?</br> 看你們發霉的床單嗎?</br> 哈!</br> 衛洵被自己刻薄的幽默逗笑了,也知道苗芳菲石濤估計是有正事。正想著等回屋好好泡個熱水澡后,去看看也無所謂時,衛洵感到自己手心被撓了下。</br> 瞬間他起了一背雞皮疙瘩,差點跳起來。臉色極差掃眼一看,衛洵發現鬧幺蛾子的竟然是林曦。</br> “我……準備好了。”</br> 明明都是淋雨走山路的人,林曦看起來就是比其他人干凈好多。他靦腆低著頭,像是個純情小白兔,完全看不出之前瘋狗般的癲狂。</br> 林曦低著頭,露出自己最好看的后頸。在丙九‘熾熱’目光下,他身體微微發顫,紅暈從臉頰燒上了耳畔。</br> 最后他小聲說了句‘等您’,然后就跟受驚小鹿般跑走了,跑到一半,還回頭看了眼衛洵,暗示般望了眼衛洵的腳,笑起來很好看。</br> 這聲‘等您’就跟石濤干巴巴硬邦邦的‘等您’感覺完全不同,十分勾人,在場旅客同性戀異性戀都聽得心頭一晃。</br> 準備好什么?</br> 衛洵嫌棄看了眼自己的腳,被水浸透,沾滿污泥的軟底鞋。</br> 不出意料,他還得穿這雙鞋走五天山路。</br> 衛洵覺得這樣不行。</br> 林曦剛才也在看他的腳,還謎語人似的扭捏不說話,這什么意思?</br> 難道說——</br> 衛洵恍然大悟,他明白了!</br> 林曦那里,肯定帶了丙九的換洗衣物!</br> 衛洵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六日五晚的旅程,總不能連衣服都不換吧。旅客們一個個都背著大包,就丙九什么都沒有,而旅客們偏偏誰都沒表示疑惑。</br> 以丙九的地位,那些無關緊要的物品,壓榨別人背著不好嗎?哪里還用得著他自己拿東西,甚至討好他的人都會主動請求——比如說林曦。</br> 至于別的……</br> 衛洵現在虛的跟鬼一樣,哪有功夫去往別處想。幾年重病在床,已經讓他佛系了。</br> 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br> 希望鞋是新的,鞋碼合適,丙九沒穿過更好。</br> 衛洵衷心許愿,發房卡的動作更敷衍了。發完房卡后,他頭也不回,匆匆離開。留在一樓大廳的旅客們,心照不宣對了個男人都懂的眼神。</br> “丙導,真是龍精虎猛。”</br> 林曦贏了。</br> 石濤和苗芳菲還是太嫩,不懂男人的心啊。</br> 一想到在危險至極,誰都疲憊不已的旅程中,丙九還有這種好精力,有人不由得又是嫉妒,又是羨慕的感嘆。</br> “丙導,渣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