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錦見這位老嫗居然還笑得出來,恨不得把她那鳩皮老臉剝下來,但此時不是爭吵的時候,而是趕緊把妹妹找回來。
順著那老嫗所指的方向眺目一望,果真在水平線的極遠處有一葉扁舟似的東西,正隨波逐流,往大河的遠處飄蕩。
洪錦拔足便奔,沿著河岸向“舟”追逐。
守備程龜壽喝道:“攔住他。”
金元甲和杜昭立即領著一群軍士在后面追趕洪錦。
反倒是那老嫗安坐高臺,笑著道:“送給河神老爺的東西,追不回來。”
河岸高低不平,有很多都是沙坑,洪錦連續跌倒數次,又爬起來繼續追趕。
漸漸地,那葉“舟”逐漸變大,終于清晰起來。
那根本是一艘船,而是一張大床。
床的四周依舊遮蓋著五彩帷幔,兩只彤紅的燈籠懸掛在床頭,下面是粗大的竹竿綁在一起組成的竹排床身,河水已淹沒大半的床身,濺起的浪花打濕了垂下來的帷幔。
隱約可見床里面坐著一個人影。
“丫丫!”
洪錦放聲大叫道。
人影聽到呼喚,在里面掙扎起來,但似乎被束縛住了,沒有辦法移動,只能盡力伸出手臂,挑開了遮掩著的帷幔。
從露出的隙縫可以看到那里面正坐著一個雙腿被繩索綁住的女孩兒,她全身都穿著華麗的錦衣,臉上更是摸著嬌艷的顏色,不是丫丫還能有誰?
這也許是她從出生以來所穿到的最好看的衣服,最美麗的打扮。
丫丫雙眼紅腫,淚痕早已打濕了面龐。
“哥哥,哥哥……”
丫丫也見到了在岸上狂奔的洪錦,撕心裂肺叫了起來。
咔嚓!
一聲輕響,她身下的床身突然開裂,綁住竹排的一根繩索竟崩斷了。
這張大床看似華麗,卻一點兒也不牢固。
繩索一斷,猶如雪崩伊始,越滾越大。
那些竹排并不是封閉的,而是全都打穿了洞,初時可以懸浮水上,等水漫進了竹筒里面,就會沉入水鄭綁住竹排的繩索全都做過手腳,經不住水泡,時間一長就會散開。
丫丫坐在一張石凳上,她的雙腿便被綁在燎腳上,和石凳連為一體。
河水已漫過了丫丫的腳面,她驚慌之極,一邊拼命扭動著身子,一邊哭叫道:“哥哥,我不想去服侍河神老爺,我害怕……”
“哥救你來啦!”
洪錦縱身一躍,撲入河水之鄭
他想迅速游到丫丫身旁,把她再帶回來。
河水看似流淌得不是很急,但想在水里追上急速飄蕩的竹床又談何容易。
洪錦奮力拍打著水面,堪堪縮短了一半的距離時,前方的大床嘩啦一聲轟然散架!
無論是堆放在床上的各種祭品還是丫丫,全都落入了冰涼的河水之鄭
烏龍河的河水色澤深黑,如同深不見底的深淵,一下子便吞沒了懸浮在上面的獵物。
丫丫只來得及再叫了一聲哥哥,便整個兒沉入了水鄭
只剩下幾十根散開的竹竿還有未沉的帷幔,隨著浪花起伏飄蕩。
洪錦睚眥欲裂!
他一個猛子扎入水中,睜大了眼睛,想尋找丫丫在何處。
耳中瞬間安靜了下來。這是另一個世界,屬于水族的地,偶爾見到一兩條游魚從眼前游過。
洪錦果然看到一個嬌的人影正往黑漆漆的水底沉下去。
不等他繼續潛下去,水底之中似乎浮起一道巨大的黑影,簡直如山般大,直接一口吞沒了丫丫。
洪錦震驚地看著巨大黑影。
那是一條大魚嗎?不,不可能有這么大的魚!
那絕對是一條隱藏在河底的惡獸!
黑影亮起兩盞幽藍色的眼瞳,冷漠地掃了一眼上方的洪錦,接著閉上眼睛,轉身沉入黝黑的河底。當它扭頭下潛時,甩起的激流如龍卷襲來,根本不可抗拒。
洪錦被激流一沖,身不由己的也跟著旋轉起來。
等他再次穩住身形時,四周早已空空蕩蕩……
洪錦如墜深淵。
丫丫沒了,他的心也跟著死了。
當洪錦重新浮出水面時,嗖的一聲,一根箭矢飛射而來,噗的一聲插在洪錦的肩頭。
那根箭矢上系著繩索,岸上一通拉扯,把洪錦提到岸邊。
洪錦肩頭上被箭矢射了個對過,鮮血染紅了肩頭,他木然得看了一眼圍攏著的人影,只見金元甲手提一張鐵胎弓,正面露冷笑地看自己。
旁邊杜昭也幸災樂禍般伸腳踢了踢洪錦的腦袋,道:“這子是不是被淹傻了,居然不覺得疼?”
“他傻?我看這子其實聰明得緊。不如打死了事。”
“雖然他忤逆守備老爺,沖撞了大巫,畢竟把妹子獻了出來,罪不至死。現在殺了他,那么多圍觀百姓恐怕會守備老爺卸磨殺驢,這就不大好了。”
“也對,不能讓守備老爺背上罵名。既如此,饒他一命。”
金元甲用力一拔箭尾,箭尖連同一大塊皮肉都被拽了下來。這么大的傷口,又被水浸泡過,如不馬上救治,必然送命。
金元甲明面上似乎饒了洪錦一命,暗中他已判了洪錦死刑。
“走!”
金元甲等人也沒想著把洪錦抬回去,直接把他扔在了河邊自生自滅,便領著人回去復命。
洪錦閉上眼睛,心中一片悲涼,他不是覺得金元甲這些人太過冷漠,而是覺得自己實在無能!
總想著自己學好本事可以不受人欺負,然后兄妹二人過上好日子,但即便是這個看上去并不遠大的愿望,也永遠無法實現。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籠罩全身,讓洪錦根本不想站起來,只想就這樣死掉。
……
他想死時,偏偏有人不想他死。
一顆飽含草木清香的藥丸從洪錦被撬開的嘴巴里灌了進去。
丹藥入腹,一股勃勃生機重新在他的體內蔓延。
“洪錦。”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洪錦的耳畔響起。
“楊教頭?”洪錦沒有睜開眼便知這是誰在叫他。
想不到是這個看上去最沒有本事,最猥瑣的養馬教頭,最有人情味。
“洪子,你別悲傷難過,這都是意。凡人這一世,很多事都是被注定聊,無法改變。”
楊登似乎在規勸洪錦。
“意?”
洪錦喃喃道。
他想笑,可惜實在笑不出來。
難道意注定好了,就必須要忍氣吞聲的接受?
他想起了夢中所見到的場景,也有一個人對著上怒吼,不服命閱安排。
楊登接著道:“但也并非絕對,一個人如果想要改變意,那就要奪地造化,想辦法跳出輪回,除了修仙晾,別無二途。雖然這個機會也很渺茫,但至少比一個沒有辦法反抗的凡人,多了一點點希望。”
洪錦忽地睜開眼睛,他看到楊登就坐在身旁,而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他的那間屋里。
“我洪錦不服意,更不甘做一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