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穆玲瓏窈窕轉身，眸子含著傲嬌的笑意。</br>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莫牙昂首挺胸。</br>
“本郡主記下了。”穆玲瓏噗嗤大笑，“莫牙牙，你也得記住啊。”</br>
——莫牙牙…莫牙囧的恨不能跳下池子，才想吼幾聲，穆玲瓏已經靈巧的穿過院子，只留下一串無憂的笑聲。</br>
屋里</br>
賢王妃宋瑜拾起桌上的佛珠，沉默的一顆顆摩挲著，口中低喃有詞，像是不打算再聽程渲說一個字，她的臉色慢慢恢復澄定，渴望著佛經箴言可以給自己平靜。</br>
程渲沉默的看著她用誦經掩飾慌張激動的情緒，低聲又道：“莫牙第一次見您那天，正是太子上林苑遇險，生死未卜，賢王急召我入府焚骨，您恰好那晚病重…因為生死未卜的并不是皇上的兒子，而是你和賢王的兒子…今天莫牙又見到你，他說你病情好轉許多，因為太子平安回來，兇卦破解，終于可以有一個安樂的人生，為人娘親，你也寬心許多，心病需要心藥醫，你郁結紓解，身子也開始好轉…我說的對不對？”</br>
——“一切都是你硬湊上去，有什么對錯可言？”宋瑜話語里沒有情感，“我病情原本就時好時壞，壞時奄奄一息也不是沒有過。王爺憂心國事，儲君生死不明，他擔心也是正常，不然圣名是從哪里得來？”</br>
“王妃雖然這些年對夫君冷淡，一個人避世而居，你心里怨恨著他，但你還是不會背叛他。”程渲苦澀道，“還是歲月抹平了你的性子，讓你斷了對親生兒子的念想，只要他循著你夫君的謀劃完成一切，就算這一生都無法和他相認，你也心甘情愿…”</br>
——“人人都想自己的孩子好好活著，安樂一生。”宋瑜強作沉靜，沒有去看程渲，“但，沒了就是沒了，我再舍不得，他也不會活過來。與其幻想他活在別人的軀殼里，倒不如早些看開。人生苦短，何苦那么執著…程卦師，你果真是有大本事的人，像你這樣的人，更該知道放手。不該過問的事，又為什么要去探究到底。”</br>
“你是知道所有的。”程渲固執道，“御出雙生，龍骨男盡？王妃你一定聽說過這個卦象，是不是？”</br>
宋瑜撥弄佛珠的手微微一頓，垂下眉梢沒有回答程渲。</br>
程渲深吸了口氣，俯首向宋瑜湊近，“你知道這個卦象，但你也知道…這一卦…是假的。”</br>
宋瑜指尖一動，佛珠的串線忽的斷開，圓珠子嘩啦啦散了一地，滾落在各處。</br>
宋瑜目露驚恐，雙手合十急促的喘息著，“佛祖在上，程渲，你到底是什么人？”</br>
程渲緩緩坐下，沉默的看著驚慌失措的宋瑜，“王妃一定覺得難以置信吧，如果我沒有猜錯，真正的卦象，就是在賢王府的焚室卜出，卦象卜出，王爺就勒令銷毀此卦，不得泄露半個字。但…王爺的謀劃，也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卦象支撐，齊國尚卦，要成大事，一定要有蒼天指引，才可以說服皇上，才可以給他的孩子留出機會。于是…他讓自己的親信卦師…擬出一個假卦，御出雙生，龍骨男盡…他知道自己的皇兄絕不會讓蕭采女生出兩個不詳的兒子，也不敢違背天意，連弒兩子…”</br>
程渲臉色發白，繼續道：“最好的折中辦法，就是殺一子，留一子。被殺死的孩子無法阻擋他的大計，被替換的孩子又會神不知鬼不覺消失在世上…借蕭采女之手，養大自己的骨血…再替自己的兒子鏟平所有的阻礙，只剩他一人可以登頂皇位，雄霸天下…你的夫君真是雄才大略，他不做齊國的皇帝，實在太可惜。整個計劃天，衣無縫，差一點，只差一點點，就可以騙過所有人。”</br>
——“程卦師口中的那差出的一點點…”宋瑜沒有承認程渲的猜測，但她還是難以控制的問出話來，“是什么？”</br>
“是…”程渲閉上眼睛，眼前一片流光飛舞，化作交錯神秘的紋路，糾纏著所有人難解的命運，“魏玉，王妃一定認識他吧。魏少卿忠厚實誠，沉默寡言，他深得王爺器重，精通焚骨秘術，是那時司天監唯一可以駕馭鎏龜骨的卦師。”</br>
——“魏玉…”宋瑜錯愕的看著程渲陌生的臉，“你年紀輕輕，你來岳陽時，魏玉早已經過世，你連魏玉都知道？”</br>
“魏少卿真的是個忠厚的近乎迂腐的卦師…”程渲哀下聲音，“他對主上忠心，王爺讓他毀了真正的卦象，他就真的毀去，王爺讓他按自己的意思重新擬卦，他也順著去擬…在他活著的時候他沒有背棄主上，但等他不在人世，他卻留下了當年那一卦，等著人去發覺，去破解，去揭開。”</br>
——“他把那一卦藏在哪里？”宋瑜追問，忽的覺察到自己的失態，眸子嘎然凝住。</br>
“王妃，你已經告訴我答案了。”程渲吁出氣來，“我不會逼你背叛夫君，義父沒有騙我，真正的卦象的確存在…”</br>
“義父…”宋瑜驚得后背汗濕，“你是…你是…她…修兒！？她死了，大火…她死在大火里…程渲，你是…她？”</br>
程渲豎起指尖貼住自己的唇，唇角勾起小小的弧度，“人人都有秘密，王妃藏著一個秘密那么多年，也一定可以替我守住這個秘密，對不對？”</br>
——“你不可能是修兒…”宋瑜眼眶噙著淚，像是要大哭出來，這是她被程渲看穿時都沒有過的失態，是誦再多佛經也不能平復的心緒，“摘星樓大火，無人生還，陵兒悲痛欲絕，聽說多日都走不出悲痛，他日日看著寒玉衣，就好像看著死去的愛人…你不可能還活著。”</br>
——“陵兒…”程渲淺淺一笑，“王妃深居簡出不問世事，卻還是對兒子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五哥說，等他回去皇宮，就會把寒玉衣送還給我。”</br>
——“回去…皇宮？”宋瑜有些茫然，“陵兒，不在宮里么？”</br>
“你很快就會見到五哥了。”程渲終是不忍心對這個孱弱的女人說出許多，“等王爺從皇陵回來，他一定會帶回你最想見的人。”</br>
——“程渲！”宋瑜失聲喊住就要離開的程渲，“真正的卦象，你既然知道，為什么不再多問我幾句。”</br>
程渲沒有回頭，語氣澄定，“今晚打擾王妃，知道義父留給我的東西是真的存在過，就已經足夠，其他的事，也不是我一個小小卦女可以扭轉的…”程渲走到門邊，慢悠悠的緩下步子，轉身又看了眼流下眼淚的宋瑜，笑了一下，道，“郡主一定告訴了你，我已經和莫牙成親了。他對我很好，我從沒這么快樂過。”程渲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還要告訴你一件喜事，我要做娘親了。”</br>
宋瑜夾著淚花的眸子顫動著，到嘴邊的話欲說又止，頓了好一會兒，沉下聲音，道：“恭喜你和莫大夫了。你說的不錯，人人都有不想示人的秘密，有些秘密，公布于眾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我記下你的話，絕不會說出去。”</br>
——“多謝。”程渲婉婉垂眉，推開屋門走近了深邃的暗夜里。</br>
“她還活著…”宋瑜軟軟跪地，一顆一顆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佛珠，豆子大的淚水墜落在地，“命由天定，不可更改，自作聰明，必成大禍。王爺，王爺…他們…都還活著…”</br>
院子里</br>
莫牙聽見推門聲，噌的跳起疾奔到程渲身邊，溫柔挽起她的手，急促的吻了下她的腮幫子，吧唧一聲在寂夜里格外響亮，雖然也沒人瞧見，但程渲還是猝不及防的紅了臉頰，嗔怒的推了把莫牙，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br>
“慢點走。”莫牙愛憐道，“你現在是兩個人，還耗的這么晚？太不愛惜自己身子，回去可不能饒你，得喝下三碗燕窩才行。”</br>
“三碗？”程渲忍俊不禁,“會不會補得直流鼻血？”</br>
“傻。”莫牙笑道，“燕窩性溫，怎么會上火？你啊，除了燒龜骨頭什么都不會，羞死人。”</br>
“沒了你，我就是一個沒用的人。”程渲適時嬌羞，蹭弄著莫牙的頸脖，軟了他的心腸。</br>
莫牙低呼著程渲的名字，“真是拿你什么法子都沒有，這輩子，也只有你。”</br>
倆人走出賢王府，程渲抬眼看了看天色，揉了揉肚子，道：“是不是多了個娃的緣故，怎么這會兒就覺得餓了？”</br>
莫牙狠狠道：“一趟賢王府，你真是更蠢了。為了來見賢王妃，咱倆都沒吃晚飯吶。走…”莫牙摟緊程渲，“吃東西去。”</br>
冬夜雖冷，但一人捧著一碗柴火餛飩也是美的很。莫牙舀起自己碗里的撥給程渲，嘀咕著道：“肚子里多了個娃，就得多吃點，不然孩子生出來瘦瘦小小，看我怎么治你。”</br>
餛飩的肉糜剁得極爛，皓齒咬下彈性十足，這皮子碾的也好，久煮不爛很是勁道，還有這拌了淡菜的底湯，嗅著鮮美無比，愣像是用好東西吊出來的鮮味。莫牙吃了一個就開始打不住，一個連著一個，就差鼓掌叫好了。</br>
——“程渲。”莫牙喝了口熱湯，歪頭看著她被風吹亂的發髻，指著道“婚嫁的發髻好看不假，但卻沒有之前的精巧，風一大就散了半邊，程渲，你都看不見你現在多羞人。”</br>
程渲摸向發髻上的牛角簪子，緩緩抽出，一頭青絲如瀑灑下，程渲愛惜的拂拭著手里的簪子，有力的握在手心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