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知道其中緣故,  才想跟趙峋解釋時，發現阿妧根本沒醒，是在說胡話。
    趙峋抬了抬眉,  仍是吩咐青玉先照顧阿妧。
    他出來后,  崔海青正候在門外。
    “殿下，阿妧是內務司分到咱們清和宮的。”他上前解釋道：“只有她一個人。”
    他們需要的是個大宮女，若阿妧是跟著一起來的，這倒沒什么。可只來了一團孩子氣的阿妧，這真真是看低了人。
    果然聽完崔海青的話，趙峋皺起了眉。
    “您看，是不是要將阿妧送走……”崔海青試探著問道。
    若不表態，只怕德妃會愈發變本加厲的對待清和宮。
    趙峋想起她抓著自己,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模樣,  忽然有了一絲心軟：“她表現如何？”
    “阿妧這孩子乖巧,  人也勤快。”崔海青照實說了。
    “先讓她養好病。”趙峋淡淡的道。
    崔海青應下,  跟著趙峋回了寢殿,  服侍他沐浴更衣。
    他救了阿妧后,  自己身上也沾了水,  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又吹了風很不舒服。
    等到他收拾妥當后回了書房,  紀云益已經在等了。
    “殿下,  懲戒司的處罰是將兩人各打三十大板，罰去浣衣局。”他上前回話道。
    趙峋微微頷首。
    “青玉姐姐,  我已經好了。”阿妧輕手輕腳的走到青玉身邊,  小聲道：“我幫姐姐分線。”
    看著阿妧仍是有些發白的小臉兒，青玉更多的是不忍。
    聽說阿妧是被人欺負，推到了水中。若不是五殿下路過發現,  只怕已經送了小命。
    “你這才退了燒，快回床上去歇著。”青玉當初不想要阿妧，也只是因為不想自己殿下被小人糊弄，對阿妧本人并沒有意見。“我自己來就好。”
    這些日子阿妧也弄清楚了開始大家想讓她走的緣故，她想著自己做多些事，比大宮女還能干，就能留下了吧？
    “青玉姐姐，我真的好了。”阿妧為了證明自己沒事，還用力跳了兩下。
    這一跳不要緊，她感覺自己頭暈得更厲害了，可還是強撐著對青玉笑道：“真的沒事。”
    青玉心中一軟，索性拿著線，把阿妧趕回了床上。
    “就在這里，你幫我分線。”
    阿妧高高興興的答應下來，幫著青玉干活。
    “青玉姐姐，五殿下真是個好人！”阿妧存了些討好的意思，小聲道：“他是我見過最好的主子了！”
    她這般拙劣的討好，青玉聽在耳中，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阿妧今年才九歲，還是個小孩兒呢。
    青玉摸了摸她的發心，柔聲道：“咱們殿下是個好人，你往后就知道了。”
    聽到青玉說“往后”，阿妧的眼睛都亮了。
    只是她抿了抿唇角，并沒有為此再得意，反而愈發認真的幫青玉分線，纏線，央著青玉教她干活，以后就能幫忙分擔了。
    看著她認真又踏實的模樣，青玉對她的喜歡又多了兩分。
    等到阿妧養好病時，期間趙峋并沒有來見她。直到她病好，也沒有得到召見。
    阿妧有些著急，只得愈發勤快的干活。
    終于有一日，阿妧正在爐子前看著火燒水，青玉來叫她，說是五皇子讓她過去。
    阿妧感覺自己的心猛烈的跳動起來。
    她聲音發顫的應了聲是，跟著青玉離開。
    “別緊張。”青玉安慰她道：“若五殿下問你什么，你照實說就是。”
    阿妧神色僵硬的牽了牽唇角，手指攥緊了衣袖，用力的點點頭。
    書房。
    趙峋正要打開書時，聽到外面響起通傳聲，說是阿妧來了。
    “讓她進來。”趙峋淡淡的道。
    很快一道小小的身影走了進來，跪在他面前。
    只見她穿著一身粉紅色的衣裙，整個人被襯得像春日里綻放枝頭的嬌花一般。那張小臉兒粉粉嫩嫩，還扎著兩個小揪揪，水汪汪的杏眸睜圓，看起來有幾分稚氣可愛。
    趙峋不動聲色的看著她，心中微訝。
    那日他看到阿妧的狼狽模樣，只覺得她瘦小，沒想到她竟有一副好容貌。
    這是青玉打扮她的成果。
    原先阿嫣為了能藏住阿妧的容貌，不讓她被喜歡幼女的人欺負了去，便教她往臉上涂些黃粉，還弄了幾道傷疤。
    青玉得知后，心疼她的遭遇，既是在清和宮中，便沒有再讓她隱藏。
    “奴婢見過五殿下。”阿妧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
    “起來。”趙峋淡淡的道。
    阿妧依言起身，卻還是有些緊張，她垂了眸子，不敢看趙峋。
    “殿下，奴婢會帶待在清和宮中好好干活，不會給您惹任何麻煩。”她鼓起勇氣，搶在趙峋說話前開口。“奴婢雖是小些、可是奴婢有力氣，奴婢能干活！”
    “求求您別讓奴婢回去！”
    趙峋聽著，感覺到她聲音有些不對，“抬起頭來。”
    只見阿妧說到最后已經紅了眼眶，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自己還一句話都沒說，她竟先哭了。
    趙峋皺了眉，他對于應付十來歲的小姑娘，著實沒什么經驗。
    見趙峋似乎有些不悅，阿妧忙抬手飛快的抹去淚水。“殿、殿下，奴婢沒哭。奴婢、奴婢不會惹您不高興的！”
    “可你不會水，若上次換成了青玉，便不需要我去救。”趙峋若有所思的道。
    言下之意，她是個累贅。
    阿妧攥了攥拳，狠狠心道：“奴婢去學泅水，請您相信奴婢，一定會用最短的時候學會。”
    總之她不能被五殿下趕走。
    “那好。”趙峋挑了挑眉，道：“若你學會了，我便留下你。”
    阿妧聞言，歡天喜地的答應下來。
    看著她被亮晶晶的杏眸，趙峋也不覺跟著牽了牽唇角，起了兩分逗弄之心。
    宮中的皇子公主雖是不少，可跟他親近的卻不多。阿妧圓圓的眼睛，像是三公主養的獅子貓，她本人也像個貓兒似的。
    笨東西，要是他想送走她，還能給她時間去學？
    至于他沒想將她送走的消息，就等等再告訴她罷。
    可很快趙峋就后悔了。
    阿妧為了不被送走，竟在寒冬臘月求著青玉教她練閉氣，為了不讓人發現，還偷偷在外面練。
    她本就身子弱，又燒了起來。
    阿妧自知自己是在給別人添麻煩，也不敢說，照常當差。因年下事情多，青玉一時沒留意到她的異常。
    直到那次她去給趙峋送茶，趙峋正忙著沒理會她，只聽到“咚”的一聲悶響，阿妧竟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
    即便如此，她手中還緊緊攥著茶杯，任由水潑了一身，也沒把被子摔了。
    “阿妧！”趙峋忙丟下手中的筆，將阿妧扶了起來。
    只見阿妧的手上、被水濺到的脖頸上都被燙紅了，趙峋心中著急，張口就道：“疼不疼？真是笨死了，怎么不松手！”
    “殿、殿下，奴婢不疼。”阿妧忍著疼痛，擠出笑容道：“青玉姐姐說，這是您最喜歡的茶具，若摔了就不成一套了……”
    趙峋微愕。
    她寧可自己被燙也不松手，竟是這個緣由。
    “殿下，您別生氣。”阿妧見趙峋沒出聲，她小心翼翼的道：“奴婢知道自己笨，奴婢會努力讓自己機靈點。”
    “來人，拿些冰塊來！”趙峋喉頭一緊，高聲道：“再取些燙傷的藥膏來！”
    阿妧想要自己走，趙峋直接將她抱到了榻上。
    崔海青和青玉快步進來幫忙，看著阿妧可憐兮兮的模樣，也著實覺得心疼。
    幸而趙峋沒空喝，阿妧多等了一會兒，茶水已經不太熱了，阿妧的肌膚只是被燙紅，沒有起水泡。
    冰敷了一陣，趙峋避開，讓青玉幫她涂好了藥膏。
    “阿妧，你發燒了？”青玉感覺到不對，阿妧身上滾燙，呼吸也有些粗重。“是不是你又背著我去練閉氣？”
    趙峋雖是在外面，也聽得清楚，他眉梢一跳。
    “青玉姐姐別生氣，我知道錯了。”阿妧忙壓低了聲音道：“我保證以后不敢了。”
    青玉無奈的嘆了口氣。
    直到她將阿妧安置好，才出來跟趙峋說了實情。
    趙峋面無表情的進去，阿妧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殿下，奴婢又給您惹麻煩了。”阿妧聲音有些低落的道：“求您別嫌棄奴婢。”
    趙峋心里有些后悔了，不該逗她。
    “之前的約定作廢。”趙峋蹙著眉道：“你不必學了。”
    阿妧感覺自己的心緩緩沉了下去。
    “殿下，奴婢知錯。”她強撐著從床上起身，跪到了地上。“多謝您這段時日的收留。”
    自己不止一次給殿下找麻煩，笨手笨腳的什么都做不好，殿下不想要她也是正常。
    “你準備去哪兒？”趙峋挑了挑眉道。
    阿妧心中空落闊的，茫然道：“奴婢先回內務司，等著被分配。”
    “笨東西。”趙峋嘆了口氣，將她抱了起來。“沒有趕你走。”
    阿妧因在發燒，反應有些遲緩，片刻后才露出狂喜的神色來。
    “殿下？”
    趙峋點點頭，溫聲道：“你安心留下便是。”
    將翠菊和梅香送到懲戒司的那刻起，他跟德妃的關系就不能再差了，何必欺負阿妧這個小姑娘？
    讓她留在自己身邊，養著她便是了，等到自己出宮建府后，她也大了，給她備份嫁妝，找個好人家便是。
    趙峋看著小姑娘滿心歡喜的模樣，唇角也勾了起來。
    “殿下，您真是個大好人！”阿妧笑彎了眉眼。
    她一直以為自己運氣太差，早早沒了爹娘，又被賣到宮中，幸而有阿嫣姐姐護著她，到了清和宮，五殿下人極好，別人待她也極好。
    或許，她真的已經苦盡甘來了吧！
    阿妧樂觀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