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還在西廂門口百無聊賴的等待,不時逗弄一下哮天犬,又不時問梅山老五要個卷宗看。
突然聽到門開的聲音,哪吒下意識地把卷宗扔給哮天犬,自己迎了上去。
“二哥……”哪吒滿心歡喜想要知道楊戩在西廂待了那么久做了什么,冷不防看見楊戩有些冷硬的眼神,語氣弱了些,“二哥西廂有什么好東西,你怎在里面待了這么久?”
楊戩似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聽見哪吒喊他才反應過來,看向哪吒依舊面無表情,“哪吒,二哥問你些事。”
哪吒摸不著頭腦地看了眼哮天犬,哮天犬也是一臉茫然。不等他問清楚,楊戩便自顧自走回了書房。
哪吒見狀便跟了上去。
手中抱著卷宗的哮天犬沒有跟上去,看著楊戩的背影卻若有所思,只剛剛那一個照面,他便覺著自家主人有什么不同了,但又不像是不同,反倒像是本來就該是這樣。
“二哥,你要問我何事?”哪吒走進書房關好門詢問到。
楊戩坐在書桌前的黃花梨木椅上,閉目養神,似沒聽見哪吒說話。
哪吒以為他累了,便走到一旁為他斟了一杯茶。
楊戩卻似沒看到般,目光直直地落在角落處的文竹之上。
半晌,才抬起頭,看向有些不安的哪吒,剛才心中閃現了無數的念頭,卻依舊無法順著神識的想法深思,否則便像是被嚴刑拷打,痛苦不堪冷汗連連。
“哪吒,你說,師父為何只教養了昱恒,卻沒有教養敖衍?”楊戩淺思,強壓住心中不適問道。
“師伯倒是想教敖衍,但衍兒身上真龍血脈強橫,更適合在龍族長大,更何況,衍兒天賦異稟,龍族也不愿把他讓出去啊!”
哪吒倒是未細想,只以為楊戩想知道龍族的發展,脫口而出。
“哦?師父為何想養敖衍世子?”
“自然是因為——”看著楊戩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眼眸,哪吒一滯,硬著頭皮一字一頓改了口,“二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楊戩心中只閃過一個“果然如此”的念頭,便渾身痛楚加劇,猛然間又咯了口血。
哪吒著急,他雖不知楊戩從哪得了些許記憶,卻知道楊戩此時必是得了反噬。無奈間就要跑出書房讓哮天犬將玉鼎真人尋來,卻還沒出書房門便被一飄然白影攔下。
來人一襲雪白寬袖錦袍,玉冠將一頭青絲高高綰起。哪吒震撼于來人悄無聲息便能進入真君神殿重地,更震撼于來人那無雙的俊容,看他外表竟比楊戩還要年輕上幾歲,卻是眸間澄澈又清冷,心中暗自猜測此人來意。
楊戩已經痛得昏迷過去,哪吒不想與來人周旋,直截了當問道,“閣下何人?來此地何事?”
“吾名朝生,道號玉鼎。此來是為了他。”手指向昏迷的楊戩。
“朝生?玉鼎?!”哪吒瞪大雙眼,八九歲娃娃模樣的小小少年滿臉驚詫,“你是我玉鼎師伯?!”
青年點點頭,想要去看一看楊戩。卻被哪吒抓住了胳膊,玉鼎下意識反制住了哪吒。
哪吒本想讓玉鼎師伯別拿楊戩的性命開玩笑,卻突然被他制住,疼得哇哇大叫,又急又氣,“你根本不是我玉鼎師伯!我本以為你是玉鼎師伯一時貪玩變幻了樣貌,可我玉鼎師伯壓根沒有你這么強大的法力!你到底是誰?要做什么!”
青年松開哪吒的胳膊,待哪吒站直后又施了定身術,語氣平常,無怒亦無辯解,“你愛信不信。”
哪吒眼睜睜看著他走到書案旁,施法將昏迷的楊戩放到一旁休息的榻上,被施了定身術動彈不得也發不出聲,只能在心中對那人破口大罵。
玉鼎探上楊戩脈搏,眉頭輕皺,卻也未多言,從袖中取出一顆留憶珠,一手拿著珠子一手握著楊戩的手,神識探入楊戩識海。
楊戩的識海對他很是抵觸,如今的玉鼎沒有曾經的通天法力,兩人一時勢均力敵。
玉鼎起身看向哪吒,“他如今被封情印反噬,必須盡快取走他恢復的原處于封印中的記憶。”
哪吒自也能想通這樣的道理,但尚且有些不信任眼前的“青年”。一雙大眼睛狠狠地看著玉鼎。
“太乙未告訴過你,你所認識的玉鼎不是真正的玉鼎?”青年皺眉,看著滿臉不信任的幼童,勉為其難地開口道。
經他提醒哪吒才想起來今日上午他去找太乙真人時太乙神秘兮兮地告訴他玉鼎與從前有“些許”不同,卻未明言是哪方面不同,他便也沒細想。
剛才看他給楊戩把脈的模樣一點溫情關愛之意也無,可他手中拿的留憶珠他確是識得的,那是他師父太乙真人在元始天尊教導下煉制的,整個三界也不過三顆,太乙一顆,元始一顆,另一顆自然也在闡教長輩手里。那么再怎么樣,這人對楊戩應當是無惡意的。
哪吒如此想著,眼中便也沒了那么多防備,玉鼎等了一會,便把定身術給解了。
“我且相信你對你對二哥無惡意。那你要如何醫治二哥。”
“吾神識進入楊戩識海取走他得到的線索。”
“二哥不過是知道了昱恒和衍兒與他的關系,竟也被反噬了嗎?”哪吒有些悲哀,話語間也帶了幾分疑惑。
“你可一觀楊戩識海。”
玉鼎本對世間事毫不在意,可楊戩于他卻有幾分恩情。楊戩之難,于他而言是最好的報恩時機。
哪吒沉默不語,這是他第二次看到楊戩昏迷在他面前,心中難受。微握住拳頭,抬眼看向眼前青年,決定賭一把。拱手道,“敢問師伯,哪吒可以做什么?”
“我一人之力進入不了他的識海,你可助我一臂之力。”
“好熱啊!”哪吒搖了搖手,試圖為自己帶來些涼意。
二人此時來到楊戩識海,撲面而來的熱浪翻滾,玉鼎在前面走著,哪吒加強了幾分護體罡氣,“這難道是二哥記憶里面臨金烏大陣那一次?”
這樣的熱量,連哪吒都有些受不住。
前面的玉鼎沒有講話,只是左轉右轉,步入了森嚴的天牢。
銅墻鐵壁的牢房,兩只金烏靠在門上,看著兩個獄吏拿著長滿勾刺的長鞭一下一下地鞭笞兩只手分別被吊住的布衣青年,雙目無神,只是自顧自地放著熱量。那兩個獄吏也仿佛沒有生命的木偶,一遍遍地重復著鞭笞的動作。
哪吒看著渾身布滿血印,唇色蒼白的二哥,剎時便紅了眼眶,“二哥!”
楊戩沒有反應,哪吒轉頭沖玉鼎喊道,“這是二哥還是凡人時在天廷受十大酷刑的時候嗎?”
玉鼎點點頭。
“當時若不是三圣母生死未卜,二哥還有心愿未了,只怕那會,便被十大酷刑折磨死了!”十大酷刑哪吒是知道的,他還知道這善惡鞭笞只是第一層,后面還有惡鬼吞噬、欲念縱橫、湯谷澆灌、幻境無生九層酷刑。
哪吒火尖□□向酷吏,卻發覺火尖槍穿過的仿佛是空氣,對酷吏毫無影響。
哪吒閃身到了楊戩身前,企圖為他擋住撲面而來的長鞭,可那鞭子卻能透過他的軀體,依舊打在了楊戩身上。
哪吒轉過頭看向面色煞白的楊戩,伸出手想治療一下楊戩身上血印,手卻也直直穿透楊戩皮膚。
楊戩似被打得受不住了,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師伯!”哪吒無奈,跑回閉目感應的玉鼎身邊,“二哥如今,就受著這場刑嗎?”
玉鼎未睜開眼,只是點了點頭。
“何時能結束?”小小少年的語氣中已有了幾分怒氣。
“記憶一時不取,便無止盡。”
哪吒看著不知在感應什么的玉鼎,后退一步,目光在這間天牢內轉了一圈,金烏、酷吏、楊戩,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已被楊戩的血染紅的善惡鞭上,想起當初受完十大酷刑奄奄一息的楊二哥,那是他們的初遇。
一時之間,共抗玉帝、共治弱水、共伐商紂,共飲共醉共戰斗的千年情意與楊戩的忍辱負重和他的無理謾罵相撞,在他腦海里形成了一個巨大漩渦,愧疚與相惜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占據了他的所有思考,“若讓我李哪吒知道了誰是給二哥下封情印的幕后黑手,哪怕是拼了命,舍了千年功德,我也要將那人碎尸萬段,令他生生世世不得好死,為二哥討一個公道。”
哪吒情真意切地叫囂,玉鼎眉間一舒,一揮袖,眼前便變了份景象。
哪吒被突如其來的涼意刺了個激靈,連忙捏了個避水訣,“這里是……西海?”
玉鼎不語,徑直向眼前的珊瑚小院走去。
“小金烏殿下?”
小金烏一臉激動與歡喜手捧著一只簪子蹲在正屋門前,屋內有一綠袍道人摟著半人高的龍蛋又親又摸。
哪吒偷偷看了眼身旁淡然的俊秀男子,又重新看向屋內,“玉鼎師伯!”
不一會外面來了位穿粉衣的女子。
“三公主……”
只見那女子先是疑惑的看了眼門口的小金烏,便急匆匆走進屋內去看望龍蛋。躲在龍蛋后的綠袍道人突然出現還做了個鬼臉,女子雖說有些驚嚇卻還是熱情地招待了他。WwW.ΧLwEй.coΜ
綠袍道人喝完水不知被粉衣女子問了什么,掐指算了算突然面色一變,走到龍蛋面前轉頭沖粉衣女子說了什么,那女子卻是一臉不相信的模樣,道人想要自己抱起龍蛋,試了試卻抱不起來。
兩人爭執片刻,那龍蛋卻突然裂開一道小口,緩緩裂開。
道人捂住臉,只露了一雙眼,似有些不忍。粉衣女子卻是興奮地看著蛋殼破裂。
不一會便從里面飛出了一條渾身銀白,只有角上有著些許粉色的小白龍。
小龍弱弱地嗷吟一聲,撲到了龍女懷中,蹭了蹭龍女的臉,龍女撫摸著小白龍的龍角,便要抱著他到早就準備好的搖籃里。轉過身的那一刻,不知聽見了什么,臉色一白,又轉過身。
只見綠袍道人手忙腳亂地從蛋殼里抱出了一個小臉通紅的嬰孩,那嬰兒似乎哭得很厲害,又像是被嗆著般呼吸困難。看著哪吒心中發緊。
龍女很是震驚的樣子,立時變得手足無措,匆匆將懷中已進入小憩的小幼龍放到搖籃里。回來便看見綠袍道人正在以口給無法呼吸的小嬰兒度入空氣。
門外又來了位身著黑衣英挺又貴氣的男子。
“摩昂太子……”
龍女甫一看見他便撲到他懷里,淚眼婆娑說著什么。摩昂撫了撫龍女后背以示安撫,眉頭卻皺著目光盯向綠袍道人身后一處。
那嬰孩忽然渾身發紫,一陣顫抖,綠袍道人很是激動脫下綠袍裹住那孩子。龍女見狀又匆匆去找了幾張鮫綃。
給嬰孩裹了好幾層卻不見紫色減輕,龍女又要急哭,不知所措地看向摩昂太子。
摩昂卻是走到綠袍道人身后,伸手捏起一縷看不見的靈體,嘴角微微一勾,胳膊抬起,便把那靈體送出了西海。
玉鼎便追靈體而去,哪吒也跟了上去。
玉鼎甩出留憶珠將那靈體收歸珠內,回頭看了眼哪吒,便帶著哪吒離開了楊戩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