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自認并非優柔寡斷之人，可這兩日處理公務的空閑總是有些后悔前日出手太晚。
    以他的修為，在那只九尾狐顫顫巍巍起身時便感受到了。
    只是他沒有提醒，更沒有出手。
    沒有提醒是那一刻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昱恒和敖寸心身上，心中好似有什么破繭而出。
    沒有出手只因那一瞬間理智回籠，意識到自己是司法天神不能偏幫。
    眼睜睜看著那位嬌弱的龍公主以身護住戰后羸弱的少年，九尾狐以全身靈力灌注九尾化成的利劍穿透粉衣女子的腹部，刺入少年胸膛一寸。
    而后手中動作快于思考，銀光乍現，三尖兩刃刀便抵著九尾狐的脖頸將其釘入遠處樹中，九尾狐氣絕身亡。
    與此同時，一聲肝腸寸斷的“三妹”將他從呆滯中拉了出來。轉臉看見西海大太子敖摩昂上前抱住西海三公主。
    再然后，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敖榮、小金烏和哪吒哮天犬隨即而至。小金烏上前扶起被敖摩昂忽視的昱恒，那柄劍已然脫離昱恒之身，傷口處鮮血汩汩。
    敖摩昂手指發顫，想碰又不敢碰地觸摸穿透敖寸心腹部的靈劍。
    當時情形與他而言，不過是從看著他們受傷的呆滯轉為另一種震驚于他們受傷了的呆滯。
    最后，還是敖榮沉默著拔出了那柄劍，又始終用法力來止著血。
    可血能止住，對身體的傷害單靠法力如何修復。ωωω.ΧしεωēＮ.ＣoＭ
    小金烏將寒毒發作的昱恒帶回了金烏神殿，西海大太子將敖寸心帶回了西海。
    已經沒有需要他司法天神評判對錯的地方了。
    當時他若能早些出手，這件事不會弄得這么難看。
    往廣了說，此事已成了三界之重大新聞。
    西海三公主和昱恒太子一同在青丘受了重傷，且似乎是西海三公主舍命護昱恒太子才被牽連。
    如今人人猜測昱恒太子和西海三公主的關系。
    從前只有少數神仙知道昱恒太子生母是西海人氏，卻不知是人是仙。
    現下有猜是母子，可昱恒太子無龍身無龍骨，是個切切實實的人，若說是母子屬實牽強。
    也有猜是養母子的，畢竟小金烏是義父，再來個神仙義母就沒什么稀奇的了，可這樣就憑白污了西海三公主和小金烏殿下的關系。
    還有一小部分猜戀人關系的，三千歲的龍女和四百歲的少年，都是岔了輩的，雖然觸動了神仙們的八卦神經，卻也沒有幾個神仙敢明著這么討論天家太子的□□之戀。
    有些神通廣大的不知從哪得來了敖衍的年紀，一對比，昱恒太子竟和西海三公主的兒子同一年出世，更是在龍族天雷劫那年，于是母子論占據了上風。更有甚者，延伸出了昱恒太子和敖衍是同母異父，才會一個是龍一個是人這樣的傳言。
    一時之間，三界又有神仙暗地里扒起了昱恒太子和敖衍的生父。
    再說九尾狐這邊，當日若不是敖榮還算理智，面對重傷的三公主幾近崩潰的敖摩昂或許會將這件事變成龍族和九尾狐族之戰。
    當然，九尾狐族是沒有和龍族一較高下的能力的，且天廷顯然也不會為了九尾狐族去對付蒸蒸日上的龍族。
    要是沒有那只九尾狐的多此一舉，沒有西三公主生死未卜一事，那九尾狐族還占了幾分理，如今對于昱恒太子傷人一事，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九尾狐族明面上因著敖寸心的受傷龍族的威脅而吃了啞巴虧不敢聲討昱恒太子什么，私下卻也搞了些小動作。這么大的事本就瞞不住三界，路過的鳥妖獸精，還有目睹全過程的樹精花妖，早已把昱恒太子在九尾狐族做的事傳遍了三界。
    那些妖怪本不認識昱恒太子，卻在九尾狐一族的指示下將昱恒描繪成了嗜血成性、濫殺無辜的暴虐太子。借三界之口聲討昱恒太子，非讓小金烏殿下給三界一個交代。
    就連昆侖玉虛宮，都成了被討伐的對象。如今的闡教遠沒有封神前那么強勢，許多小神小仙小妖對玉虛宮沒有太多概念，只從玉虛宮教出了這么個品行惡劣的徒弟就討伐玉虛宮為了討好天廷連最基本的仁義道德都不顧。甚至接連翻出了楊戩和哪吒的黑歷史，連他們一同罵上了。
    總之，就因昱恒太子在青丘大鬧了這一場，將西海、金烏神殿、玉虛宮都推到了三界輿論頂峰。
    若他早些出手，這事多半會以明面上天廷向九尾狐族賠償、私下龍族向九尾狐族賠償而結束，昱恒太子頂多落個為師祖報仇卻失了分寸的名聲。
    更重要的是，西三公主不會重傷......
    如今作為昱恒太子義父的小金烏若是拿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只怕這些傳言會流傳許久，昱恒太子和西海三公主的名聲都不會好了。
    王母娘娘想用八百年前禁止三界談論瑤姬的方式杜絕這些流言，可當年對瑤姬的對錯眾仙心中也有一份自己的考量。如今昱恒太子的事卻在九尾狐族的暗箱操作下變成了三界齊討伐。一道懿旨如何堵得住悠悠眾口。
    又看了本上奏請求玉帝查明昱恒太子和西三公主關系的奏折，楊戩心中一片煩躁。這兩日，他已駁回了一百三十八本這樣的文書。
    &"哮天犬，去告訴老四，奏折呈給我之前讓他先過一遍，遇見有關昱恒太子便直接駁回。&"
    哮天犬本是化為原型爬在楊戩書案旁，聽他吩咐便變成人形點點頭面帶憂慮的去找梅山老四去了。
    楊戩瞥了眼哮天犬的背影，留意了下，他能感受到哮天犬這兩日心情有些低落，卻不知是因為什么，搖搖頭，只以為哮天犬也有自己的心事了。
    &"楊二哥！&"
    哪吒又來了，從青丘回來這兩日，不光哮天犬有些不對勁，連哪吒也是，來找他的次數頻繁許多，還總以一種惋惜的神情看著他，搞得他莫名其妙。
    不過話說回來，作為失而復得的兄弟，他還挺喜歡哪吒來找他的。
    哪吒平時愛在三界轉悠，凡間兩年前，也就是青丘一事剛發生時，哪吒將他送回神殿便去了昆侖山，從太乙真人那得知玉鼎真人被救回來了，雖然他早就料到，但哪吒親口告訴他的時候，他還是深深地松了口氣。
    &"哪吒兄弟！&"楊戩笑著招呼哪吒坐下。
    &"楊二哥，我來告訴你，三公主醒了。&"哪吒顯然是剛得到消息就來與他分享，小臉紅撲撲的有些興奮。
    &"哦？三公主受了那么重的傷如今不過兩年就好了？&"他親眼見到敖寸心傷得有多重，那樣的傷就算是元始天尊出手也未必能救回整條命。
    &"當然不是，只是醒了半刻鐘又睡過去了。三公主那會命懸一線，摩昂太子求了瑤池的半池金蓮才吊住她一條命，兩年時間不知費了多少天地靈寶。我去西海探望三公主的時候聽廣利菩薩說能保住命就不錯了，不指望三公主幾時能醒。沒想到她就醒了，這還不值得高興嗎？&"
    &"嗯，是不錯。&"想想那位摩昂太子對其妹的愛護，這樣的救治水平似也能說得通。
    &"不過恒兒就不知何時能醒了，三公主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尋恒兒。&"
    &"原來是母子情深。&"想是敖寸心昏迷時仍惦記著昱恒太子，才能醒得早。
    “是，摩昂太子哄三公主說昱恒早已康復隨小金烏司日去了。聽了這個消息三公主才放下心來又安穩地睡了過去。雖不知幾時能再好過來，但好歹性命已無憂。”
    “昱恒太子有小金烏殿下護著，想必不會有什么大礙。&"楊戩了然地點點頭，看著哪吒不甚開心的模樣寬慰道。
    哪吒嘆了口氣，坐在板凳上小腳亂踢了兩下空氣，&"話雖這么說，但是這次情況不一樣，二哥，師伯可與你說過恒兒的命格？&"
    “沒有。”這幾百年來他很少聯系玉鼎，更別說與玉鼎談論昱恒太子。
    “恒兒是人族氣運之子啊！”哪吒小大人般感嘆道。
    “什么？”楊戩知道昱恒與眾不同，卻沒想到竟是如此戲劇性的身份，“他是氣運……之子？”
    哪吒點點頭。
    “怪不得師祖要師父教養昱恒太子，”楊戩一直以為是玉虛宮要賣天廷個面子才培養昱恒，“原是為了推他走上天命履行職責。”
    哪吒微微有些無語，玉鼎之所以會教養昱恒明明是為了楊戩啊！可也明白楊戩為何這樣理解。故作茫然地看向楊戩，“二哥，什么天命？”
    “哪吒兄弟知道他氣運之子的身份竟不知氣運之子有何天命職責嗎？”楊戩有些驚訝，這些事是他在玉鼎藏書洞中看到的，還以為是些仙界常識。
    哪吒搖頭，撅著小嘴，巴巴道，“師父又不曾教過我這些！我只知道氣運之子受盡天道寵愛，卻也要嚴格順應天道。不知他為何是氣運之子更不知他有什么天命職責。”
    楊戩了然地點點頭，解釋道，“氣運之子一般是前世積累功德太多，攢到一世轉為氣運。擁有氣運最多的那個便是氣運之子。還有種情況是父母做過的好事太多，一面是積累了功德一面是被人感念接受他人源源不斷的信念之力，有可能會傳給下一代。傳給下一代的情況一般是自己不會利用功德氣運，而且生命漫長，氣運攢不到來世。”
    “這個我知道！是因為恒兒的父母做過好事太多他才能成為氣運之子。”
    “嗯。氣運之子的身份有利有弊，好處在于得天道獨寵，好運加身，一般的天雷天劫遇見他都會自動規避。
    壞處在于一生都要在冥冥之中按天道規劃好的路走下去，也許他只想當一個平凡人，可天道必然會讓他過關斬將，一步步走到既定的高度。
    還有就是你說的，他不能做違背天道綱常之事，若是違背太多，天道震怒，亦會降下天罰懲戒。而那天命職責，既是人族氣運之子，自然就是在他能力范圍內幫助人族。”
    哪吒有些為昱恒擔憂，臉上的興奮都淡了不少，“是啊，他這幾百年很多時間都在人間懲惡揚善呢。”又道，“青丘的九尾狐，司諫天神幫忙救治了，卻還死了十幾只。所以恒兒才會到現在還沒有醒嗎？”
    楊戩正了正神色，安慰道，“其實哪吒兄弟不必太過擔心，”楊戩勸他不要擔心的時候總感覺哪吒的眼神怪怪的，頂著他有些憐憫的神情繼續說道，“昱恒太子既然是氣運之子，做了錯事受到天罰也是正常的。但天道只是給他個提醒，絕不會壓制著他永遠醒不來。”
    哪吒自是相信楊戩，便也放下幾分擔憂。轉而陰陽怪氣道，“西海三公主醒來就要找昱恒，確實是母子情深。不知道恒兒的父親要是看見昱恒寒毒發作又被劍刺傷至今未醒會是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