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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東陽記得，有管家送家書來。
    從馬車?yán)锵聛恚谝粔K青石上，翻開探子遞過的家書。
    本以為，是管家所寄的家書，入眼震驚，字跡卻與他的字跡，一模一樣。
    京城與他字跡如此相似的人，只有嚴(yán)成錦。
    這家伙竟越俎代庖……
    李東陽再看信：
    李公去曲阜，是為清娥說媒？衍圣公侵占山東大半土地，山東諸府百姓，或掘食死人，或賤賣親人，流移搶掠，各自逃生，衍圣公已配不上清娥……
    看到這里時(shí)，李東陽背脊發(fā)涼。
    就宛如有人站在更高的一層，窺視自己的行為。
    此子怎會知道，他暗含向衍圣公說媒之意？
    再往下看，列舉都察院收集的罪證。
    看來，山東的疏奏到都察院時(shí)，此子已經(jīng)開始調(diào)查了。
    “這家伙，故意讓本官離開京城！本官還以為……”
    李東陽坐上馬車，進(jìn)入山東境后，再往前十里，竟十分混亂。
    盜賊騎著馬匹來追人，搶人財(cái)物，禁衛(wèi)廝殺而出。
    劫人錢財(cái)者，到處都是，甚至看到官兵，也參與其中。
    李東陽透過車簾，對著錦衣衛(wèi)千戶楊順道：“去請個(gè)百姓來，本官要問問。”
    不多時(shí)，楊順拎著一個(gè)逃亡的百姓前來。
    那百姓見了拔刀相向的禁衛(wèi)，嚇得雙腿發(fā)軟。
    “老翁，朝廷發(fā)了賑糧，你們?yōu)楹芜€舉家逃跑，他們又為何抓你？”
    老頭見了李東陽面相和善，便哭訴：“沒地可以種了，小的當(dāng)然要逃。”
    李東陽指著車簾外的沃野：“這些不是地嗎？”
    “大人有所不知，這些都是大戶的地。”
    李東陽干咳一聲：“那些人和官府為何抓你們？”
    “官府不想讓我們走，我們走了，他們就沒有人耕種了，地就要荒涼，可小的…實(shí)在活不下去了。
    您要是往青州走，盜賊掠奪更甚，百十成群，白晝公然搶掠，出沒無忌，大人你還是回頭吧？”
    在老頭看來，李東陽帶這百來人，還不夠走到青州的。
    李東陽眉頭緊皺，山東作為東方的糧倉，荒蕪到如此地步了。
    難道這個(gè)大戶，真是衍圣公？
    成化朝時(shí)，衍圣公大肆掠奪土地，禍亂婦女，但成化皇帝只剝奪了孔弘緒的封號。
    其中，還有一個(gè)緣由。
    孔弘緒，是前內(nèi)閣大學(xué)士李賢的女婿。
    有李賢的勢力余黨在朝中周旋，衍圣公的土地等財(cái)產(chǎn)，保留了下來。
    李東陽回過頭，道：“來人，拿筆來。”
    ……
    京城，李府。
    李清娥在閨房中刺繡，胖丫鬟風(fēng)風(fēng)火火沖入房中：“小姐，老爺遣人來信了。”
    倏地，心神失守，繡花針刺入食指，凝出一顆小血珠。
    隨后，伺候薛氏的大侍女來稟報(bào)：“小姐，夫人讓您去正堂，嚴(yán)大人來了。”
    李清娥到正堂時(shí)，嚴(yán)成錦正在看李東陽送回的信。
    與嚴(yán)成錦所料不差，提親失敗，重頭再來。
    “李大人同意了小姐收下鐲子。”
    李清娥接過信，只見父親在信中說：喜歡便收下，不喜歡的便不收。
    簡單的一句話，似乎對此并不上心，卻能看出，字后深深的憂愁。
    憑她父親的了解，有更重要的大事，令父親困擾。
    薛氏將羊脂玉鐲送來，戴在李清娥手上稱贊：“真好看。”
    李清娥自覺收嚴(yán)成錦貴重的厚禮，不能心安，從懷中拿出錦囊，顯然早有準(zhǔn)備。
    “嚴(yán)大人，這是與母親上香時(shí)，在廟里求得，可保平安。”
    錦囊繡著金絲鴛鴦紋，散發(fā)好聞的香氣，像嗅到花香一樣。
    不便在李府久留，嚴(yán)成錦起身告辭，坐上轎子，打開錦囊，是一塊乳白的魚躍高門玉佩。
    “嘿嘿，少爺，這玉的成色好，咱們也不虧。”何能樂道。
    “小姐的心意，怎能用金錢衡量，粗鄙，罰紋銀二兩。”
    嚴(yán)成錦身上從不佩戴貴重的飾品，這玉佩，只能掛在床頭。
    ……
    內(nèi)閣值房。
    文官邁著急切地步子，穿過小院，踏入劉健和謝遷所在值房：“劉公，李公傳回的疏奏。”
    賓之前往孔廟祭祀，中途傳回疏奏，必定是中間有變。
    劉健翻開奏本，凝神屏息仔細(xì)閱讀：
    臨清、安平等處盜賊縱橫，奪人劫財(cái)者處處都是。
    傳聞，青州劫奪更甚，賊盜百十成群，白晝公然出行，出沒無忌，官府捕之不盡。
    又聞南來人言，諸府百姓流移搶掠，各自逃生……
    看了李東陽的疏奏，劉健深感震動：“東邊為朝廷稅賦所出之地，一年的饑荒，竟到了如此程度。”
    “諸府素貧，若淪為荊襄之地，恐再無救治之法。”謝遷看向劉健：“劉公，可要向陛下稟報(bào)？”
    陛下看到這樣的疏奏，定會萬分自責(zé)。
    “這封疏奏，并未詳說緣由，不知是因苛稅酷吏，還是天災(zāi)人禍，導(dǎo)致山東這番慘相。”
    劉健捋著胡須，沉吟片刻：“先稟報(bào)陛下吧。”
    兩人匆匆前往奉天殿，小太監(jiān)通報(bào)后，徑直走入大殿。
    謝遷拿著這封疏奏，感覺重如千鈞，陛下心情不錯(cuò)，有些不忍心打擊。
    “陛下。李公傳回的疏奏。”
    弘治皇帝疑惑地放下書，疏奏送回需三五天。
    而李公離開京城僅僅十天，推算是第五天，在途中所寫。
    還未到曲阜，就傳回了這封疏奏？
    他打開看了幾眼：
    有游閑之徒，號稱皇親，附搭鹽船，于各處起蓋店房，網(wǎng)羅商稅。織造內(nèi)官，縱使群小，拷打閘河官吏，趕捉買賣居民，如此之類，不勝枚舉…
    還沒看完，弘治皇帝心情變得壓抑和憤怒：“這是……朕治理的天下？”
    劉健若有所思：“傳聞李公說，都察院收到了六本彈章，不知嚴(yán)成錦為何不報(bào)？”
    不多時(shí)，嚴(yán)成錦來到奉天殿，看見劉健和謝遷，就知道李東陽傳回彈章了。
    看陛下怒目而視的樣子，似乎與自己有關(guān)。
    李東陽不會坑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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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嚴(yán)成錦，見過陛下。”
    “劉公說，山東御史傳回了六封彈章，你為何不報(bào)？”
    嚴(yán)成錦不著急回答，思索片刻：“彈章中陳言，山東民生怨苦，郡縣凋敝，可是究竟是何緣由，還不得而知。”
    當(dāng)初，成化皇帝沒處置孔弘緒，一來是礙于圣人后人的頭銜，二來是寥寥千字，難以描繪那種慘相，若弘治皇帝微訪山東，恐怕會親自宰了他。
    弘治皇帝審視著嚴(yán)成錦：“朕看嚴(yán)卿家的樣子，你知道是誰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