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辦公區(qū)看到溫檸出現(xiàn),聞堯還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等那女人目不斜視地從身旁走過,行走間帶起一陣幽甜淡雅的香風浮動,他才恍然回過神。
聞堯正準備叫住她,卻見她已經(jīng)敲響了沈屹辦公室的門。
“進。”里面?zhèn)鱽砩蛞俸翢o感情的嗓音。
然后溫檸就開門走了進去。
視線被關(guān)上的門板擋住,他無法再窺探更多。
沈屹本來以為是聞堯,聽到高跟鞋的聲音,才疑惑地掀起眸。
看到來人是溫檸,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繃直了身子,眼神不受控制地黏在她身上。
沈屹站起身,喉嚨吞滾,“你怎么來了?”
溫檸沒有像平時那樣巧笑嫣然地纏上來,而是停在他面前三米處,和他中間隔著一張辦公桌。
她撩了撩發(fā)絲,輕聲開口:“我上次給你發(fā)的消息,你一直沒回。所以我就過來問你,什么時候有時間,去我那把東西拿走?”
聲音一如既往的甜柔婉轉(zhuǎn),語氣也溫和,話語中的含義卻讓沈屹心下頓時沉重起來。
“我最近事忙,沒空去。”沈屹攥緊了拳,猶疑著說道。
溫檸像是早就料到了他會這么回答,面色如常地點點頭,“好。那我把東西打包寄到你家里吧,麻煩你簽收一下。”
留下這句話,她便轉(zhuǎn)過身,像來時一樣瀟灑離去。
沈屹望著她離開的方向,手臂抬起,無意識地喊出她的名字,“溫檸……”
溫檸握住門把手,腳步微頓,最終卻沒有回頭。
辦公室的門在面前關(guān)上。
沈屹霎時間紅了眼眶。
他一直沒有去拿自己的東西,其實是在逃避拖延,不想和她斬斷最后一絲聯(lián)系。
他沒辦法忍受溫檸愛上別人,卻也做不到和她徹底了斷,只能這么拖著。
為什么溫檸卻能輕飄飄地說出這番話,這么干脆利落地將他放下?
她對他就沒有半分不舍嗎?
沈屹無力地低下頭,淚水滴落在桌面上。
過了會兒,門口又傳來動靜。
他瞳仁輕顫,連忙抬頭望去,“溫檸你回……”后面的字在看到聞堯的瞬間全部咽了回去。
沈屹有些狼狽地背過身去擦淚,“你找我有事?”
剛才他眼睛的紅被聞堯收進眼底,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有些尷尬地說:“那個,我給你送上午的會議報告。”
“放桌上吧。”沈屹依然沒有回身,背對著他。
聞堯把東西放下后,并沒有離開。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猶豫地關(guān)心道:“沈屹,你跟溫檸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沈屹剛止住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咸濕的液體布滿臉龐。
他瘦削的脊背緊繃,肩膀卻不受控地顫抖。
過去很久,聞堯才聽到他喉嚨哽咽地回答:“我們……分手了。”
聞堯心里重重一顫。
他動了動唇,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沈屹顫著聲問:“聞堯,你覺得那個人和我長得像嗎?”
聞堯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問,但還是如實回答:“像。”
“可是溫檸要他不要我。”
聞堯臉色微白,一時失語。
“那個人永遠比我年輕,比我有活力。所以溫檸喜歡他。”沈屹捂住臉,悲傷委屈的聲音還是從手指縫中漏出來,“可我也年輕過啊。為什么十年前還是沒有留住她?”
沈屹也曾有過意氣風發(fā),對未來充滿期盼的十八歲。
可他此生最愛的人卻在十八歲離開了他。
十年后,他的愛人想要年輕的新鮮感,他卻永遠回不到過去了。
溫檸喜歡什么樣子,沈屹都可以去學。
唯有已經(jīng)在無望的等待中逝去的十年時光,他要如何彌補?
沈屹一開始還是無聲地哭,到后來便開始難以自抑地低聲啜泣。
聞堯想要出言安慰,可又覺得自己說什么話都是蒼白的。
溫檸和沈屹之間的感情剛好錯位,誰又能有辦法。
哭干了淚,沈屹忽然想起一件事,濕潤烏瞳帶著最后一點微弱的期待,“十年前,溫檸出國之后,有回來過嗎?”
他想知道自己前段時間夢到的是不是真的,溫檸是不是回來看過他?
聞堯仔細回想了一下,有些不忍地說:“……沒有。”
自從溫檸出國,就和沈屹斷了聯(lián)系,他不記得她有回來過。
沈屹干澀的嘴唇抿得發(fā)白,痛苦地閉上了眼。
原來那只是他的夢。
這些年,他就是靠著夢里溫檸的一句“說不定還會遇見”才撐到了現(xiàn)在。
到頭來竟然全都只是他自己的臆想。
溫檸當初走得那樣決絕,怎么可能會回來看他。
他的死活,她又怎么會在意。
沈屹這段時間一直食不下咽,寢不安睡,身體虧空得厲害。這會兒倒山傾海般的悲傷涌上來,虛弱的身體一下子就撐不住了。
他眼前一黑,身子無力地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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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聞堯電話的時候,溫檸正在跟客戶洽談。
半個小時后,她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醫(yī)院。
在溫檸的人生觀里,沒幾件事情的優(yōu)先級是高于工作的。
按道理說,前男友住院這種小事,她絕對不會犧牲工作去探望,畢竟她又不是醫(yī)生,去了幫不上什么忙。
就算不是前男友,換成現(xiàn)男友生病住院,溫檸也只會在不影響工作的前提下去探望。
但聽到聞堯說沈屹住院,她幾乎想也不想地就跟客戶道歉告別,然后趕到了醫(yī)院。
站在病房外面的時候,溫檸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
既然都來了……溫檸輕輕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這是單人病房,里面只有躺在床上輸液的沈屹,還有坐在一旁陪護的聞堯兩個人。
上午見面的時候沒仔細看,這會兒溫檸盯著沈屹看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他雙眼緊閉,深邃的眼窩凹陷下去,薄薄的眼皮依稀可見紅腫。
他最近到底哭過多少次,才把眼睛哭成這樣?怎么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
他的身體顯而易見地迅速消瘦下來,連顴骨下方都出現(xiàn)了凹陷。整個人像是被剝離挖走了很重要的一部分,瘦得嶙峋。
聞堯看了眼床上的沈屹,對溫檸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出去說。
來到走廊上,聞堯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把你叫過來,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出于沈屹朋友的立場,希望你能來看看他。沒耽誤你的工作吧?”
剛才在電話里,他也是這么說的。
沒有道德綁架溫檸讓她必須過來,只是言辭懇切地請求。
溫檸挑起眉梢,明眸斜睨向他,笑道:“耽誤了。一筆十萬塊的單子打了水漂。你負責啊?”
聞堯想也不想地點頭,“好,我等下把錢轉(zhuǎn)給你。”
“不用,跟你開玩笑的。單子下次再談也不影響。”溫檸手臂環(huán)胸,身子向后倚靠著干凈的白墻,“沈屹怎么回事?”
“他一直低血糖你應(yīng)該知道,然后最近沒好好吃飯也沒好好休息,再加上悲傷過度……”說到這里,聞堯眼神復(fù)雜地看了溫檸一眼。
溫檸搖了搖頭,“看來我的叮囑他一句話沒聽。”
都說了讓他好好吃飯睡覺,別再哭了,看他身形消瘦的樣子還有紅腫的眼睛,就知道他肯定沒聽話。
沈屹不是不想聽,他是做不到。
聞堯在心里說。
兩個人正說著話,聞堯眼尖地看到沈屹的手似乎動了一下,提醒道:“沈屹好像醒了。”
“我進去看看,你在這等著。”溫檸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另一邊站著。
然后她自己轉(zhuǎn)動門把手,推門走了進去。
床上的人起先沒什么反應(yīng),目光無神地望著前方的空氣,“聞堯,這段時間辛苦你……”
溫檸加重了腳步聲,他這才側(cè)眸望過來。
原本有些渙散的焦距在看到她的瞬間凝聚,漆瞳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無力地喃喃道:“溫檸,怎么是你……”
“聞堯給我打的電話。”溫檸來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他,“你知不知道,你快死了。”
沈屹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就像是很輕易地接受了這個事實,聲線平靜無波,“是嗎。”M.
溫檸眼中沒有半分笑意,“我沒跟你說笑,你再這么作下去,跟個怨夫似的不吃不喝天天哭,離死就真的不遠了。”
沈屹被她“怨夫”的形容弄得有些羞窘,耳尖微微發(fā)燙。
正在他思考要如何回應(yīng)的時候,臉頰忽然被人捧住,揉搓了兩下。
沈屹眼眸微微睜大,濕`漉的眼神噙著茫然,心臟因為她久違的親昵動作而快速跳了跳。
“你看你瘦得臉上都沒肉了。”溫檸本想教訓他,可看他這么可憐,最后還是無可奈何地長嘆了口氣,“沈乞乞,分個手而已,你就這么要死要活的啊?”
沈屹默不作聲,眼眶又有了變紅的趨勢。
溫檸對于他來說意味著什么,她自己永遠不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