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沈屹最近第一次在開會的時候跑神。
聞堯能理解他的心情,所以主動替他包攬了一些工作。
雖說他們是一起創業,但之前公司挑起大梁的是沈屹,最后成果卻是他們平分。
現在沈屹遇到事了,他多幫幫忙還人情也是應該。
只是……聞堯看見沈屹眼下的青痕,和他眼中的紅血絲。
他最擔心沈屹的身體撐不住。
開完會,等其他人都走后,聞堯主動叫住了他,“沈屹。”
沈屹過了兩秒鐘才遲鈍地反應過來,繃緊后背肌肉回身,毫無感情的雙眸空洞地看向他。
聞堯本想勸說沈屹看開,可一見好友失魂落魄的模樣,頓時所有話都堵在了喉嚨口。
就算他說了又有什么用,誰還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心?
聞堯上前兩步,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你放心,公司的事有我頂著。你這段時間好好休息,累就歇一歇。”
沈屹左手搭在純白的會議桌沿,牽動嘴角很虛弱地笑了一下,“謝了。”
目送他消瘦的背影推門離去,聞堯長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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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屹這段時間總是會控制不住地發呆。
等他回過神,就會發現自己無意識地拿起了手機,要么點開跟溫檸的聊天框,要么點開通訊錄她的號碼。
自從上次他忍不住給她打了電話之后,他們之間就再也沒聯系過。
溫檸那天的話清晰地在腦海中浮現。
她說不想跟他分手,卻又不肯跟那個男人斷了。
都到了這個地步,她還想繼續腳踏兩條船?
那個男人就這么讓她割舍不下?
他到底有什么好?
既然溫檸這么不愿意舍棄那個男人,那他就去找那男人攤牌,不信他能忍受女友出軌。
想到這里,沈屹再也坐不住,起身離家。
去溪大的路上,沈屹還在思考要如何讓那個男人相信自己說的話,主動離開溫檸。
可他怎么都沒想到,會正好看到溫檸和那人待在一起的場景。
少年一手抱著籃球,另一只手牽著溫檸,和她并肩走在學校的銀杏路上。
他們說話時會親昵地湊在一起,十指相扣,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情侶似的。
泛黃的銀杏葉打著旋落在溫檸肩頭,少年停下腳步,右手繞過去幫她拍去肩上的葉子。
溫檸抬手按住他的手掌,少年便順勢將她攬入懷中,在她額頭輕輕親了一下。
車內,沈屹死死地盯著這刺眼的一幕,幾乎恨得咬碎了后槽牙。
怪不得溫檸從來不陪他一起過周末。
原來她平時陪他,周末還要陪自己另一個男朋友。
行程可真是緊密。
沈屹把車速降到最低,行駛在銀杏大道上。
他像小偷一樣跟在他們身后,透過車玻璃窺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沈屹看著溫檸和少年走到籃球場邊緣,她揉了揉他的發頂,笑著叮囑些什么。
看著少年叫來自己的朋友,向他們介紹溫檸,溫檸一一和他們打過招呼。
朋友呼喊少年趕緊上場,他還要黏人地抱住溫檸,旁若無人地親了親她的唇,才舍得上場打籃球。
溫檸就站在籃球場邊緣,抱著他的外套看他。
沈屹將車停在她身后不遠處。
看到他們牽手他沒有哭,看到他們接吻他也沒有哭。
可看到溫檸帶著笑等在籃球場外面,沈屹忽然就繃不住情緒,曲起手臂,埋在方向盤上哭泣。
當年他們中學時代在一起,哪敢像他們現在一樣明目張膽?
牽個手都要躲在教學樓后面,擁抱也要等放學后教室里同學都走光。
好不容易等到大學,終于不用躲著任何人,溫檸卻沒和他告別就出了國。
讀大學的時候,沈屹經常幻想,如果溫檸沒有離開,他們也能像普通的情侶一樣,手牽手走在偌大的校園。
他會像其他男生一樣,在宿舍樓下等她化完妝下樓。
她會像其他女生一樣,在籃球場外看他打籃球。
這樣平淡而普通的幸福,沈屹卻從未擁有過。
溫檸從沒看過他打球,從來沒在籃球場外面等過他。
她怎么能這么對別人呢?她怎么能呢。
不知道哭了多久,車窗玻璃突然被人“篤篤”地敲了兩下。
沈屹從臂間抬起頭,透過朦朧的濕潤,看到站在車外的溫檸。
車窗貼著防窺膜,溫檸應該看不到里面。
可沈屹還是下意識擦去了臉上的淚痕,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狼狽。
他艱難地咽了咽喉嚨,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卻還是漏出些啞,“做什么?”
溫檸抬手將卷發撥到耳后,清甜嗓音蘊著笑意,“剛才覺得這車眼熟,就過來看看,還真是你啊。”
隔著深灰的車窗,沈屹薄唇抿得發白,仰首注視她。
她和之前沒什么兩樣,依舊是一副明艷動人的模樣。紅唇瓊鼻,精致的眉眼瀲滟飽含水色。發絲柔順蜷曲,連手上的美甲都是現做的。
他們分開這段時間,她心里就沒有一點難過?
等久了,溫檸再次屈指敲了敲車窗玻璃,“你不會想讓我就這么站在路邊跟你說話吧?”
沈屹沒有回應,但車門傳來了開鎖的聲音。
溫檸繞到另一邊,熟練地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沈屹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著的衣服——是那個男人的外套。
他心里難過氣憤得要死,情緒驅使下不受控制地說出刺耳的話,“你當著正牌男友的面,上我這個小三的車,就不怕被他發現?”
溫檸疊好手里的外套,側首看向他,“誰說你是小三?”
沈屹胸中妒意滔天,出口的語氣卻冷靜,“你去過他家里,給他送禮物,看他打籃球。跟我在一起就只有上床,也不愿意認識我的朋友。我不是小三是什么?炮`友?還是床`伴?”
他之前就提過想把溫檸介紹給朋友認識,她卻說剛在一起,這些事往后再說。
可她跟那個人的朋友打招呼的神態,看起來倒是熟稔。
溫檸長嘆了口氣,語氣有些無奈,“沈屹,你能不能不要用這些詞來形容你自己?”
沈屹蒼白的唇翕動,自嘲般喃喃道:“我在你心里,不就是這樣的嗎?”
她不就是拿他當炮`友嗎,上完就可以隨便丟棄到一邊。
溫檸嗓音清淡,凝視他的眼神很認真,“我跟你在一起是認真的,從沒看輕過你。”
沈屹忽然有些鼻酸。
他用力眨了眨眼逼退淚意,告訴自己不要再被她輕易欺騙,“那你什么時候和他分手?”
溫檸又不說話了。
每次一提到這個話題,她就是不肯正面回應。
沈屹心里好似針扎一般,泛起細密的疼。
他雙拳緊握,手背淡青色血管凸起,啞聲質問她:“他就這么好?你就這么舍不得他?”
見溫檸斂眸不語,沈屹心中更是委屈,眼睛一熱就又淌下淚來,聲音壓抑著顫抖,“既然你這么喜歡他,當初為什么還要來招惹我?”
溫檸避而不答,從儲物格抽出紙巾幫他擦淚,“你什么時候這么愛哭了?”
因為心里好疼啊。
疼得忍不住。筆趣閣
沈屹紅著眼眶看她,靜默無聲地哭著。
像是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干了。
過去很久,他用力閉了閉眼,疲憊而絕望地開口:“溫檸,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女人幫他擦淚的動作頓了一瞬,然后又若無其事地繼續。
沈屹的眼淚怎么擦都擦不完,像是他心中的委屈怎么都訴說不盡。
溫檸將濕透的紙團握進自己手心,點頭,輕聲道:“好。”
“抽空來我家,把你的衣服帶走吧。還有——”她下車前,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別再瘦了。”
“也別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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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他們分開,對于溫檸來說可能不算什么,可沈屹還是忍不住去關注她的動態,每天一遍遍地刷。
溫檸的生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事業蒸蒸日上,經常需要加班忙到很晚。
周末她有時會跟朋友一起出去玩,拍一些簡單的照片做記錄,雖然那個“朋友”的正臉從未出現過,但沈屹通過照片中的蛛絲馬跡能猜到那是誰。
沈屹有時會忍不住開車跟在溫檸后面,目送她上樓回家。
然后他再一個人默默回去,像行尸走肉一般穿行在來往的車流中。
溫檸讓他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可他做不到。
他放不下她。
夜里沈屹總會夢到,他一個人躺在冰冷潔白的病床上,整個房間死寂無聲,靜得好似太平間。
手腕傳來劇痛,源源不斷的液體被輸進身體。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有誰走了進來,靜悄悄地立在床邊,目光沉靜地望著他。
那人緩緩俯下`身,在他耳邊溢出一聲很輕的嘆息,“沈屹……”
是溫檸的聲音,他聽出來了。
沈屹努力地想睜開眼,想再看看她,可他渾身都提不起力氣,根本動彈不得。
然后就聽到她說:“沈屹,我們好聚好散吧。”
夢里,沈屹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心碎。
不要好聚好散,不要分手。
不要走。
可他根本沒辦法說話,連睜開眼睛看她一眼都是奢望。
“以后有緣的話,說不定還會遇見。”
留下這句話,床邊的人就毫不留戀地轉過身,腳步聲漸漸遠去。
門被從外面帶上。
床上的人雙眼緊閉,冰涼的淚水從眼角流出。
從這個絕望至極的夢境中清醒過來,沈屹出了一身的冷汗,后背的衣服都被打濕。
他在黑暗中大口大口地呼吸,喉間仿佛失了火,生澀而啞痛。
沒有開燈,望著天花板緩了會兒神,他下意識伸手摸向床頭柜上的手機。
看到有一條來自溫檸的消息,沈屹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做夢,連忙從床上坐起來,迫不及待地點了進去。
可看到她發的話,便如同當頭被人潑了盆冷水,期待的心情驟然落空。
屏幕上只有冷冰冰的一行字:【都分手了,明天來我家拿走你的衣服吧。】
他久久沒有動作,手機屏幕自動暗下去,房間重歸漆黑。
沈屹的脊背深深弓下去,雙手捧住臉,狼狽地失聲痛哭。
溫檸叮囑的事情,他一件也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