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說到翠翠要青青“裝著什么也不知道”，青青奇異問：“為什么！？”</br></br>“江湖上的奇人異士，古怪的行為多的是哩！你別問為什么了！”翠翠又指指商良，“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br></br>“哦！？他是什么人呀？”</br></br>商良急叫道：“喂喂！有人來了。你這張嘴積些德好不好？”</br></br>青青、翠翠往艙里和江岸一看，果然見一對鄉人裝束的中年男女，挑著一擔東西，帶著一雙姐弟，似乎朝船的停泊處走過來。青青問：“他們是什么人？怎么朝我們來的？”</br></br>翠翠說：“不會跟你這跑買賣的人一樣，跑來搭船的吧？”</br></br>豹兒疑惑地說：“這里不是渡口碼頭呀！他們會來搭船？不會是路經這里的吧？”</br></br>但來的四位男女，的確朝他們走過來了，商良突然說：“不好！他們是跑來向我討債了。”</br></br>豹兒愕然：“討債！？大叔，你欠了他們的什么債？”</br></br>翠翠說：“你別聽他胡扯的，有這樣挑著東西，帶著小孩來討債的嗎？”</br></br>青青說：“是呀！這討債的，又怎么知道你在這船上？”</br></br>商良說：“你們怎么不相信我？他們真的是向我討債來了，我得避避。他們上來，你們千萬別說我在這里。”</br></br>豹兒問：“大叔，你欠的到底是什么債？”</br></br>“沒完沒了的債。”</br></br>“有這樣的債嗎？”翠翠問。</br></br>“我的小祖宗，你別問了！他們快上船了！你們也該避—避，只留青兄弟在這里。”</br></br>翠翠又問：“我們為什么要避呢？”</br></br>商良再也不答，跑進一間房間里躲起來。翠翠說：“他又玩什么花招了？”</br></br>豹兒說：“大概商大叔欠了他們的錢，一時還不起，我們替商大叔還吧。”</br></br>翠翠說：“要是他欠了人家的一條人命債，你怎么替他還？將你這條命交給他們？”</br></br>豹兒愕然：“不會吧！”</br></br>四個男女好像已知商良在這條船上似的，問也不問，直上船來。青青上前問：“你們找誰？”</br></br>那位中年鄉人態度不但誠懇，也恭敬，說：“少爺，我們是來找恩人的！”</br></br>“殷仁！？我們船上可沒有姓殷的呀！大伯，你們是不是找錯地方了？”</br></br>鄉人連忙說：“他不是姓殷。”</br></br>“那姓什么？”</br></br>鄉人一時不知怎么說，嚅嚅地道：“我，我也不知道他姓什么的，但看見他跟你們上了這條船了。”</br></br>青青又是奇異，怎么討債的人，竟然不知欠債的人姓什么的？這是什么債呀！身后的鄉婦連忙說：“少爺，我男人嘴笨，不會說話，我們是來拜謝我家大恩人的。”</br></br>青青不由得和翠翠、豹兒相視一下，問：“他對你家有什么恩了？”</br></br>“他救了我們的一雙兒女，又好心的送回給我們。”</br></br>青青、翠翠和豹兒，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翠翠心想：這個商良也真是，人家前來謝恩，他怎么說成人家是來討債的？便說：“大伯，大嬸！他已經走了！”</br></br>這對鄉人夫婦不由得愕然：“他走了？”</br></br>突然，他們那十四五歲的女兒說：“爸！媽！”指指豹兒和翠翠，“他們兩位也是女兒和弟弟的救命大恩人。跟那送我們回家的恩人一塊，將我們從石牢中救了出來的。”</br></br>少女身邊的小男孩也認出豹兒和翠翠了，說：“爸爸，媽媽，姐姐沒說錯，是他們！當時我嚇得哭了，是這位哥哥跑來叫我別哭，說是來救我們的。”</br></br>這對夫婦慌忙朝豹兒、翠翠下拜：“原來兩位也是我家的大恩人，我夫婦給你們叩頭了！望你們…”</br></br>豹兒手忙腳亂不知怎冬好，從來沒有人給他行這么大禮的。翠翠卻慌忙扶他們：“哎！哎！你們別這樣，這可要折我們的壽啦！”</br></br>豹兒說：“是呀！是呀！你們快起來，這拜，真的會折我們的壽了！”</br></br>他們兩人這才明白，為什么商良叫他們也避開的！這的確比討債更不好辦。早知道這樣，跟商良一塊避開的好。</br></br>鄉婦似乎比她男人會說話，說：“兩位恩人不但救了我們一雙兒女，也救了我公公婆婆一命。自從我一雙兒女失蹤后，公公急得病倒了！婆婆也日夜流淚。要是公公婆婆有什么不測，小婦人也不想活了！兩個恩人救了我一家，我夫妻又怎能不叩拜的？”</br></br>他們的跪拜，一雙兒女也在他們身后跪拜起來。那小男孩還“咚咚”叩頭。豹兒抱起他來：“行了，行了！”</br></br>翠翠說：“好，好，我接受你們，你們都起來吧。”</br></br>這對夫婦才起身，說：“我們挑了些飯菜、水酒來，不成敬意，望恩人和船家賞面。”</br></br>這么一說，豹兒、青青和翠翠，才想起從昨夜到現在，一直沒吃過東西。本來船家想升火煮飯，又碰上玉面夜叉，一場生死激烈的搏斗，連肚子餓也忘了。現在難為這一對夫婦送了飯菜來，真是勝過了其他的謝恩。翠翠問：“你們怎么知道我們還沒有吃飯的？”</br></br>鄉婦說：“我們在山坡上看見恩人安然脫險，想必你們一定會肚子餓了！所以趕快煮好了這些飯菜來，以表我夫婦的一點敬意，同時我公公婆婆更希望恩人用過飯后，到我家住住，面拜恩人的大恩。可惜的是，還有一個恩人已走了，我們不能拜謝。”</br></br>翠翠說：“我們多謝你們啦！”</br></br>“恩人千萬別這樣說，相救一家之恩，我們還不足報答萬一。”</br></br>“既然這樣，我們就不客氣了！其實，送你們兒女回家那個恩人還沒有走。”</br></br>這對夫婦驚喜問：“他沒有走？”</br></br>翠翠說：“因為他睡著了，我們不想叫醒他，只好推說他走了，真對不起。”</br></br>“不，不！他睡著了，別去打擾他才是，我們留些飯菜，等他醒過來再用。”</br></br>翠翠又說：“大概他現在醒了也不一定。豹哥，你去看看他醒了沒有。”</br></br>商良在房間里知道自己再也躲不了，只好跑出來：“我醒了，不用叫。”</br></br>這對夫婦又要下拜，商良連忙閃開搖手說：“別拜，別拜，你們一拜，我今天夜里準死無疑。”</br></br>這對夫婦愕然。翠翠在旁說：“是呀！他生有一種怪病，受不得別人的拜，一拜，就會手腳抽筋，挨不到今夜里，就會去見閻王。你們想他長命的，千萬別拜。你們多灌他幾碗酒，比拜他更強。”</br></br>商良立刻說：“是呀！是呀！我喝上幾碗酒，就長命百歲了！”</br></br>這對夫婦更愕然了，世上有這樣的怪病嗎？受人一拜，就會手腳抽筋而死；多喝了幾碗酒，反而長命百歲？這真是聽所未聽，聞所未聞。但這是關于恩人生死的大事，他們嚇得不敢下拜了，只好說：“那就請恩人多喝幾碗水酒。”</br></br>“我一定喝，一定喝。”</br></br>這對夫婦挑來的飯菜，雖是粗飯淡酒，但菜卻頗豐富的，大盆大碟，有雞有鴨有魚，更有四川人特喜的紅辣椒炒豬肉。飯有半大籮，管豹兒他們同船家七個人吃個飽。他們一家人在旁恭敬的添酒裝飯。</br></br>山鄉人的情感是真誠的，完全出自肺腑，沒半點虛假，叫人拒也拒不了。翠翠說：“大伯、大嬸，你們也坐下來吃吧！我想問問，你們的一對兒女是怎么不見的？”</br></br>鄉婦嘆了—聲說：“小婦人的女兒帶著弟弟到江邊洗衣服，誰知一去就不見回來。我夫妻到江邊一看，人不見了，只留一堆沒洗干凈的衣服，不知是失足跌到江里去了，還是給人拐了去。我一家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沿江找了三天三夜，毫無蹤影，怎么也想不到是那千刀萬剮的馬大員外的人搶了去…”</br></br>她女兒說：“四五天前，我帶著弟弟來江邊洗一家人的衣服，洗到一半，突然來了一只船，跳下三個惡人，將我姐弟搶上船去，還用刀子嚇我們…”</br></br>鄉婦又說：“要不是恩人們，我一家人真不敢去想。兒女不見，兩老又茶飯不沾，我夫婦倆不死也會瘋了過去。”</br></br>世上拐騙、強搶的人販子，怪不得令人們深惡痛絕！他們不但是拐騙一個小孩子的事，更會造成一家人的不幸。這樣的人，真是死不足解恨。連一向好心的豹兒也惱怒說：“看來，我們沒有殺錯他們，沒有錯端他們的窩。”</br></br>翠翠說：“阿彌陀佛！這下你總算明白了，不會怪我亂殺人吧？”</br></br>飯后，這對夫婦又懇求他們留下來，不住幾天，住一夜也好，讓自己年老的雙親能拜謝他們。</br></br>商良好像為難的說：“真對不起，我們的確有急事要走，不去，又會出人命了！這樣吧，以后我們會到你家住上十天半個月的，好不好？”</br></br>這對夫婦一聽，又是人命關天的事，只好千感謝萬感謝的帶著一雙兒女離船而去。</br></br>他們走后，翠翠朝商良說：“你這么哄騙一對老實人，不嫌罪過么？”</br></br>“我怎么哄騙他們了？”</br></br>“你說，有什么人命的大事？”</br></br>“哎！你想想下，五通橋鎮上還有一些少女小孩要尋找他們父母的，不及時找到，你敢保證不出人命？”</br></br>翠翠一時沒話說了。</br></br>商良又對船老大說：“王老兄，幫幫忙，快把船撐離江邊，到上游去。要不，這對夫婦那兩位年近古稀的老人顫巍巍地走了來，我們就更走不了。”</br></br>王向湖深有同感的說：“不錯！他們前來感謝，是不大好受。”他揮手對兩個水手說，“開船，今夜里趕到樂山。”</br></br>的確，對俠義的人士來說，救了別人，最怕的就是別人的報答和一番感恩的話，所以一些俠義人士做了一些好事后，往往極不愿露面和留下姓名，一走了事。至于施恩望報的人，就不是真正的俠義中人物了。</br></br>豹兒高興問：“商大叔，你跟我們一塊去樂山嗎？”</br></br>“我去干什么？”</br></br>翠翠問：“你不去，干嘛不下船的？”</br></br>“我現在下船，準會給他們在山坡上看見了，也一定會看見我去五通橋，說不定他們一家又趕到五通橋去，我怎么應付？”</br></br>豹兒問：“那么，大叔是——”</br></br>“一到上游不遠處，我就會悄悄的上岸，他們就不知道了。”</br></br>“商大叔，你真是太好了！”</br></br>“哎哎！你別像那對夫婦似的，弄得我渾身不自在。這樣，你會逼得我跳江了。”</br></br>船一到上游的一處轉彎地方，商良真的悄然上岸而去。豹兒似有所失一樣，怔怔不語。商良的行為，給了他很大的啟發和教育，暗想：我今后做人，也應該像商大叔一樣，做好事而不圖名。</br></br>青青見他怔怔地望著商良離去的方向，問：“兄弟，你在想什么？舍不得他離開？”</br></br>“他為人太好了，幾次救了我們，而我們初時反而誤會了他。”</br></br>翠翠說：“誰叫他裝神弄鬼的！”</br></br>半夜，船到了樂山。樂山，是岷江、大渡河和青衣江匯合的一個地方，是嘉定州的所在地。這里水陸交通都極為方便，北上可達成都、青城；南下直流宜賓、瀘州、重慶各州府；西邊離峨嵋山不到六十里，是商賈和武林人土來往的必經地方。因而茶樓酒館、客棧賭場妓院不少。聞名于世的樂山大佛，就坐落在三江合流處凌云山的西壁。大佛腳下，江水滾滾，山清水秀，風景極美。</br></br>凌云山，雖不及峨嵋山那么有名，但也是四川境內一處風景名勝之地。它擁有的水色，是峨嵋山、青城山所不及。所以有人說：“天下山水之勝在蜀，蜀之山水在嘉，嘉之山水在凌云山”的美譽。凌云山山色青翠秀奇，橫臥岷江邊上，有一種令人說不出的美感。</br></br>在郁郁蔥蔥的凌云山上，有一座凌云禪院和一座靈寶塔。傳說凌云禪院創建于唐代，禪院的建筑雄偉、莊嚴，有天王殿、彌勒殿、大雄寶殿、藏經樓和東坡樓等等。寺前的不遠處，便是面臨岷江的樂山大佛了。</br></br>船老大王向湖將船泊在凌云山下的載酒亭旁，豹兒、翠翠、青青都醒過來了。他們在月色之下，從艙窗口望去，隱隱約約看見凌云山門。翠翠問：“大伯，到了嗎？”</br></br>“到了！少爺，離天亮還有一段時辰哩！你們好好再睡，養足精神，上山玩去，看看大佛。”</br></br>“大伯，辛苦你啦！”</br></br>“少爺，別這樣說，行船挨夜，是我們的家常便飯，算不得什么。”</br></br>翠翠哪里還睡得著，跑去青青的房間，輕輕問：“青姐，你的腿傷好一點了沒有？能不能上山玩呀？”</br></br>“放心，誤不了你玩的。”</br></br>青青有豹兒的一股真氣輸入，又有點蒼派的獨門刀創藥，又沒有傷及骨骼和經脈，經過一天一夜的休養，早已能行動了。</br></br>翠翠又說：“不知這大佛好不好玩的。”</br></br>“好不好玩，明天去看不就知道了？其實，各地的佛像都一個樣，它不過大一點而已，恐怕也沒十分好玩。”</br></br>“唔！姐姐以前我們跟隨師父出門，規規矩矩，哪兒也不敢多看多玩。現在，我們可要痛痛快快的玩一下啦！”</br></br>“是呀！你現在可成了一匹沒韁繩的馬啦！誰也管不住你。”</br></br>“哎！姐姐還不是一樣？”</br></br>“小妮子，這里離峨嵋山不遠，又是川府之地，來往的武林高手不少，你千萬不能動不動就亮出武功來，以免惹禍。”</br></br>“我知道啦！姐姐，你說，我們那位假少爺醒了沒有？”</br></br>“你想死了！怎么這樣說的？”</br></br>“姐姐，你到現在，還以為他是真的么？”</br></br>青青嘆了一聲說：“不管怎樣，沒找到真少爺之前，我們只有當他是真的。不然，師父知道了，她不知是如何的傷心難受和痛不欲生了！”</br></br>“姐姐，我真希望他是真的，真的那人倒是假的。”</br></br>“你又胡說八道了。”</br></br>“姐姐，他人老實，心地又好，武功又高，不知比我們原來的少爺好多少倍。”</br></br>青青不出聲了！心事極為復雜和紊亂。真的少爺喜歡捉弄人，但卻不是狡猾奸詐之人。而且她隱隱感到，真少爺的出走，好像是為了自己而離家出走的。是不是這樣呢？她心中實在沒把握。當豹兒回來時，她喜歡、她激動，也為少爺的喪失記憶而難過。在她接近豹兒多日后，似乎感到這不是真正的少爺了，但她不敢說出來，只極力去想是真的少爺。現在，她已明確無誤的認為豹兒不是自己師父的兒子，心頭有一種失落感。真的少爺去了哪里呢？一年多了，仍沒音訊，她真害怕少爺已遭到不幸而不在人世。她曾暗暗下了決心，不管天涯海角，今世今生，一定要找到真的少爺來。就是死了，也要找到他埋骨之處。不錯，目前的豹兒，是比少爺好，但總不能—直將假的當作真的呀！她希望真的找到了，假的也別離開，成為師父的義子。最好是這個豹兒與自己失了蹤的少爺是師父的雙生子。</br></br>青青和翠翠輕輕交談，而豹兒在另—房間也早已醒了。他內力極強，青青和翠翠的談話他幾乎聽得清清楚楚。當翠翠說他是假少爺和青青的說話時，他內心震動了一下。是呀！要是白衣仙子知道了自己不是她的兒子，她會怎樣？一定會痛不欲生的。自己這次出來，目的就是要找尋真的點蒼派少掌門。初時，他不知道神州有多大，以為只不過幾百里。可是他離開點蒼山后，才知道神州之大，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之處，動輒便是幾千里，而且人之多，更不是他生長之地所見到的人那么少，而人海茫茫，自己怎么找呢？他一下陷入茫然、困惑、沉思的境地中去了。至于青青和翠翠的談話，他已無心聽下去。</br></br>怎么去尋找失了蹤的點蒼派少掌門，占據了豹兒的整個心靈。他鎖眉深思，集中在怎么尋找。他自從離開那深山小寺以來，經歷了不少的驚險，度過了不少的風波，更接觸過不少的各種各樣的人物。他那像白紙般的心靈，畫上了各種各樣的顏色，有血的教訓，更有做人的啟發。他從一個天真純樸的深山孩子，逐漸成為一個走向成熟的少年。不論是翠翠，沒影子老叫化，跑買賣的商良，以及獨角龍，錦衣衛的潘書生，男女人口販子等等，都從正反兩面給了他深深的啟發和教訓。其中最寶貴的，就是看人不能看表面，所要達到的目的，不能直來直闖，一定要動心思。怎樣才能找到點蒼派的少掌門，他在鎖眉動心思了！</br></br>驀然，他聽到了扣門聲音。翠翠在外面問：“天光大白啦！大懶貓，你醒了沒有？”一下將他從深思中拉了回來。</br></br>豹兒說：“我醒了！”</br></br>“醒了快洗臉，我們去看大佛去，趁現在沒什么游人。”</br></br>“好吧！”豹兒的心事雖然沒解開，究竟是少年人的心情，聽說大佛特別的大，也的確想去看看。</br></br>“那快洗臉呀！我們在亭子間等你。”</br></br>豹兒上岸了，見青青、翠翠在臨江的載酒亭內，依欄觀看岷江的晨景，在指指點點西來的大渡河。大渡河一側便是嘉定州城。這時，江面晨霧如紗，遠近景物，在一片朦朧之中，若隱若現，似幻疑真。晨霧當中，傳來了凌云禪院的晨鐘之聲。</br></br>翠翠見豹兒走了來，說：“你怎么這么遲才上岸的？”</br></br>“我跟王大伯談了一會兒話。”</br></br>“你們談什么呀？”</br></br>“他叫我們看了大佛后便回船吃飯。我問了他去大佛怎么走法。”</br></br>“怎么走法？”</br></br>“他說，一條由凌云山門上山而去凌云禪院，院門口便是大佛，另一條便是沿江往南走不遠，便可見大佛了。”</br></br>“那我們從江邊走。”</br></br>他們沿江邊走了不遠，便來到了大佛的腳下。樂山大佛，是尊坐著的彌勒佛像，依凌云山棲鸞峰斷崖開鑿而成，背*山壁，面臨三江，大得出乎他們所想象的大，幾乎不可仰視。單是大佛的一雙赤足，腳趾就比一個人還高，腳背面如一面斜斜的平坡，可以圍坐一百多人。整個佛像，同凌云山一樣的高，有二十多丈，怪不得有人說：“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了。</br></br>豹兒看得驚愕不已：“這座佛怎么這般的大？怎么看得清楚的？”</br></br>翠翠卻說：“雕這么大的佛像干什么呀！那得花多少年？”</br></br>佛像上面，驀然有個聲音飄下來：“不多不少，整整九十年。”</br></br>豹兒、青青和翠翠不由得吃了一驚，抬頭一看，放在大佛膝頭的手背上，竟站著一個人，衣袂飄飄，立在晨霧當中，恍若云中仙人。翠翠以為這么早，沒有人會來看大佛的，想不到竟然有這一個人，比他們更早來到。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了。</br></br>從大佛腳下到大佛的手背，起碼也有十丈多高，而大佛的一雙小腿，光滑滑地如一道直垂的石壁，根本無法攀登，除非抖展壁虎之功，才可以攀上去。</br></br>翠翠仰面問：“喂！你怎么上去的？”</br></br>“區區是爬上來的！”</br></br>豹兒他們不由得愕然了，這光滑滑的石壁，他怎么爬得上去？莫非這人是位輕功極好的武林高手？那人又問：“你們想不想上來？”</br></br>翠翠說：“想呀！”</br></br>男隊說：“大佛的右側，有一處九曲棧道，你們沿著九曲棧道，拾階而上，便可以來到這上面了。不過要小心，很危險。”</br></br>“我們才不怕哩！”</br></br>他們從九曲棧道攀上了大佛的手背上。手背，也是一塊平面的大石板，可以站立二三十人，這里，只是大佛的一半身高。那人微笑的迎接了他們，說：“三位小哥，雅興真不小，這么早就來看大佛了。”</br></br>翠翠笑說：“你不是比我們更早嗎？”</br></br>“區區也是剛來。”</br></br>“剛來！？怎么我們沒見到你的？”</br></br>“區區是由凌云禪院而來，你們當然沒看見我了。”</br></br>青青和翠翠略略打量了他一下，是一位年約二十多歲的青衫秀士，一表斯文，面目清秀，雙眼含笑，神態可親。青青問：“閣下是位秀才吧？”</br></br>“秀才不敢，區區略讀一些書而已，連個鄉舉也考不上，只好放下書本，到各地游玩名山大川。”</br></br>“請教閣下高姓大名？”</br></br>“小姓司馬，賤名青。三位小哥貴姓？”</br></br>青青說：“我姓秦，這位姓白，而這位姓千里。”</br></br>“久仰，久仰！我們可算有緣，在這大佛上相見，我們一齊坐下談談可否？”</br></br>翠翠聽了好笑，我們從沒見過，連名也沒聽說過，你怎么久仰了？她卻說：“好呀！”便坐了下來，問，“你怎么知道這大佛雕刻了九十年的？”</br></br>“區區是聽禪院的主持大師說，從大唐開元初年開鑿，到貞元十九年才完成，前后不多不少，剛好歷時九十年。”</br></br>豹兒他們根本就不懂歷史，不知開元、貞元是什么東西，只是愕然的聽著。翠翠又問：“是什么人雕刻的？”</br></br>“是一個名叫海通和尚發起雕刻的。”</br></br>“他干嗎要雕刻這么大的一個佛像？他撐飽了沒事干嗎？”</br></br>青青連忙說：“哎！白兄弟，你怎么這樣說？”</br></br>司馬青一笑說：“傳說古時三江合流此處，江水洶涌，經常將船打翻，淹死了不少的人，凌云禪院的海通和尚看得不忍，便想雕刻這么個大佛，保護來往船只的航行安全。”</br></br>豹兒說：“這個和尚心很好啊！”</br></br>翠翠卻問：“這個大佛雕成了，就不會翻船淹死了？”</br></br>司馬青聳聳肩，攤攤手。翠翠揚揚眉問：“你這是什么意思？”</br></br>“區區是說，不知道，沒法奉告。”</br></br>“你連這大佛雕刻了九十年都知道，怎么不知道以后有沒有翻船淹死人的？”</br></br>“大概也有翻船和淹死人的。”</br></br>“那海通和尚不是在騙人嗎？”</br></br>“騙不騙人區區不知道，但的確比以前少翻船和淹死人了。”</br></br>豹兒說：“那么這尊大佛是有靈了！”</br></br>司馬青笑著說：“是呀！往往在春洪泛濫時，不但船家不敢航行，連來往商賈游客也不敢坐船，當然翻船淹死人的事就少啦！”</br></br>翠翠說：“這叫靈嗎？我去問問海通這老和尚去。干嘛他吃飽沒事干，要騙人。”</br></br>青青叫住她說：“哎！這大佛雕了九十年，海通和尚恐怕也有一百二十多歲了，他還在人世嗎？”</br></br>司馬青也笑著說：“要是他還在人間，恐怕已有八百多歲，成了不死的神仙了！”</br></br>豹兒、青青、翠翠聽了都愕然：“什么！？八百多歲？”</br></br>“怎么沒有？從大唐開元初年開始，也就是風流皇帝唐玄宗那時起，經歷了唐朝、五代十國、宋、元，到現在的明朝，至少也有七八百年。所以你們不用去問他了。”</br></br>三人更瞪大了眼睛：“那么久嗎？”</br></br>司馬青一笑：“三位沒讀過書嗎？”</br></br>翠翠說：“我們讀什么書呀！斗大的字，也識不了半籮！”</br></br>“沒讀也沒什么，以后多到外面跑跑，多問問人，恐怕比關門讀書好。”</br></br>翠翠又問：“秀才！你讀的書很多吧？”</br></br>“書是讀了不少，可是一本也沒有用。所以我才扔下書跑了出來。”</br></br>青青說：“秀才，你客氣了！你知道那么多的東西，怎么沒有用呢？不像我們，盡鬧笑話。”</br></br>“我鬧的笑話比你們還多哩！要不是出來跑跑，真的成了個書呆子！”</br></br>“那你跑過的地方一定多了？”</br></br>“多不多，山東的泰山，中州的嵩山，湖南的衡山，山西的恒山，陜西的華山，還有什么五臺山、黃山、武夷山、峨嵋山，區區都跑過了一趟。”</br></br>豹兒聽了沒什么，青青和翠翠聽了卻大為驚訝。這些名山，都是中原武林幾大門派的所在地，來往武林人士極多，而司馬青看去是個文弱書生，難道他又是一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青青不由得問：“先生是武林中人吧？”</br></br>“武林中人！？”司馬青搖搖頭，“區區只是一介貧儒，性好游山玩水而已。三位大概一定是武林中人了！”</br></br>翠翠說：“我們也不是什么武林中人呀。”</br></br>“三位身佩寶劍，怎么不是武林中人呀？”</br></br>“我們佩來玩玩的。”</br></br>“這好玩嗎？”</br></br>“怎么不好玩？好玩極了！起碼可以擺擺威風，嚇唬一些想欺負我們的人。”</br></br>“區區看出，三位一定是武林中人。”</br></br>青青問：“你怎么看出呀？”“三位眉宇間都有一股英氣，年紀小小，登山走險不見氣喘，一定是練過武的人。區區雖然不是武林中人，但見過武林人士不少。”</br></br>翠翠說：“你還會看相呀！”</br></br>司馬青笑笑：“區區關于星相之學等書，也翻閱過一下。”</br></br>“你看我們是什么人呀？”</br></br>“你們一定是俠義道上的人。”</br></br>“秀才，你說錯了！”</br></br>“我，我怎么說錯了？”</br></br>“我們是黑道上的人，江湖上人稱我們是小殺手。”</br></br>司馬青怔了怔：“小殺手！？”</br></br>“是呀！秀才，你害不害怕我們？”</br></br>司馬青一怔后，笑笑說：“區區不害怕。”</br></br>“哦！？你不怕我們殺了你？”</br></br>“三位別開玩笑，區區與你們沒仇沒怨，身上連銀子也不多一兩，你們殺我干什么？”</br></br>“小殺手殺人只憑喜歡，是沒有理由的。”</br></br>“你們真的要殺我？”</br></br>豹兒本想出聲制止，但一想到江湖上人心險惡，尤其在云南吃過—次虧，碰上了那個什么俊書生潘三爺的，給他們捉了去。而且翠翠也不是什么胡亂殺人的人，或許翠翠已看出了這位秀才有什么懷疑之處才這樣說，所以幾次話出口都咽了回去。可是青青卻出聲制止了：“白兄弟，你別胡說了！別嚇壞了司馬先生。”</br></br>“他一個人跑了那么多的名山，一兩句話會嚇死他嗎？他的膽比水缸還大哩！要不，他怎敢一個人跑遍了東南西北中五岳呢？”</br></br>青青說：“白兄弟，一個書生，喜愛名山大川也是有的。”</br></br>司馬青說：“是呀是呀！區區只不過想學唐朝詩人李白，游覽祖國名山大川而已。”</br></br>豹兒這時說：“先生，你一個人，不怕碰上惡人和山賊嗎？”</br></br>司馬青說：“我—介書生，身上銀兩也不多，賊人搶劫，也不會搶劫了我。再說，區區只訪問游人眾多的名山大川，不敢朝荒僻的山野地方行走，又怎會碰上山賊的？講到惡人，區區有兩個字，就是‘忍’和‘退’，盡量避開他們。所謂‘忍一忍，萬事化開；退—退，天地寬坦’。”</br></br>青青說：“先生，你很會做人啦！”</br></br>“這沒他的，區區出來，志在寄情于山水之間，并不是與人稱雄，賭氣，萬事忍著—點好了！”</br></br>司馬青這番話，對豹兒的—顆心，又震動了一下。是呀，什么事都忍著點，又何必與人稱雄賭氣？司馬青又問：“三位小兄弟，你們游不游這大佛？游，區區可以為三位帶路。”</br></br>翠翠揚眉問：“這大佛你曾來過？”</br></br>“昨天，區區已游玩過—遍了。今早，區區想看看岷江—帶的晨景，才—早跑了來。從這里，走過大佛的腹下，可到那邊左手上；從那一邊又有—條小徑，可到大佛的肩膊和頭頂上玩。然后再爬山，便到凌云禪院了。三位可以在禪院吃一頓素食。”</br></br>青青說：“好呀！那麻煩先生帶路啦！”</br></br>當他們轉上大佛的肩膊上時，晨霧已散。一輪旭日，升上了山峰，霞光萬道。東邊云彩如織錦，遠近青山、江水、城廓、船只以及對岸江邊的一些行人，仿佛浸在一片殷紅霞光中，歷歷在目，清楚可辨。司馬青看見不由得感嘆的說：“美哉！美哉！怪不得有人說，天下山水在于凌了！果然如此。”</br></br>就是連豹兒、青青和翠翠，見了此山此水此情此景，也為之心曠神怡。司馬青又隨口吟出了一首唐詩：“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真是美哉妙哉！”</br></br>青青側首問：“先生，你在吟詩么？”</br></br>“對！區區是在吟詩。”</br></br>翠翠問：“是你寫的嗎？”</br></br>“不，不！區區怎會有如此才華，寫出這么好的美句來。這是唐代詩人杜牧寫的《江南春絕句》，區區將它搬到凌云山來了！”</br></br>“這又有八百年了吧？”</br></br>“不錯，不錯，是有八百年…白兄弟，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br></br>“你怎么盡搬八百年前死人的東西？而且也牛頭不對馬嘴。這里有四百八十個寺廟嗎？同時更沒有翻風落雨，怎么又在煙雨中了？”</br></br>司馬青不由傻了眼，給問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問：“依你該怎么樣？”</br></br>“我說呀，得改一改。”</br></br>“哦！？怎么改？這可是前人的詩句呀！”</br></br>“前人的東西就改動不得么？我說，應該這樣“‘凌云山上凌云寺，浸在霞光萬道中’！”</br></br>司馬青給翠翠弄得啼笑不得，這么—改，將詩人深刻的寄情變成了一杯白開水，全無味道。杜牧詩人是吐露朝廷統治者—面向人民無窮的榨取，—面瘋狂地大興佛寺，麻痹百姓。費盡人力物力，建筑了那么多佛殿經臺，至今還剩多少掩映于煙雨中？然而江山仍在，南朝統治者又到哪里去了？他只好說：“白兄弟改得不錯。”</br></br>翠翠說：“不錯嘛！而且你什么美哉妙哉的，給這首詩添了不少的酸味。”</br></br>司馬青又愣了愣：“對對，區區是不該添上這些酸味的。”</br></br>青青感到司馬青為人很和順，說：“先生，你別見怪，我這白兄弟—張嘴沒遮攔的。”</br></br>“哪里，哪里，區區怎敢見怪呀！”</br></br>他們游完了大佛，便轉到凌云禪院面前。司馬青問：“三位要不要進去歇一會，見見主持海光大師？這可是—位高師，琴棋書畫，樣樣皆通。跟他談話，大有益處。或者用過飯，再到別處走走？”</br></br>青青說：“不敢麻煩他了！我們得趕回船上，船上有人給我們備下了飯菜了。不回去，他們會焦急盼望的。”</br></br>翠翠卻問：“那個海光大師怎么不念經，弄琴棋書畫的？大概他是個不務正道的花心和尚了！”</br></br>“哎！小兄弟，你千萬別亂說，小心給人聽到了。”</br></br>青青拉了拉她：“我們走吧，別惹事。”司馬青說：“那我送三位一程。”</br></br>“不用了，先生。”</br></br>司馬青還是熱情地送他們來到凌云山門的石階上，正要揮手告別，只見山門前的龍湫亭子上和一條山路上，游人們紛紛閃開，有人叫道：“來了，來了！”</br></br>豹兒奇異問：“咦！出了什么事了？”</br></br>翠翠向一位游客打聽，那游客說：“官府差人抓到了一名汪洋大盜了。”</br></br>“江洋大盜！？這是哪來的江洋大盜？”</br></br>那游客努努嘴：“你看，那不是來了！？”</br></br>豹兒等人一看，果然見七八個官府的捕快，在一名捕頭的帶領下，用鐵鏈鎖了一位漢子拉著走。那漢子大叫道：“我不是大盜，你們抓錯人了！”</br></br>捕頭喝著：“是不是，你到官府說去！”</br></br>豹兒、青青和翠翠—見，大吃一驚。這漢子不是別人，正是船老大王大伯手下的一名水手，姓江名波。他怎么是江洋大盜了？豹兒情急的跑了過去，對捕頭說：“你們是不是捉錯人了？”</br></br>青青和翠翠也想奔過去。司馬青攔著她們輕說：“兩位別沖動，冷靜看看再說。”</br></br>青青和翠翠一想也是，便停了腳步。的確，凡是武林中人，一般是不愿意和官家的人打交道的，更不想與官府人沖突。而豹兒不認為自己是什么武林中人，也不懂這一條不成文的武林規矩，為了不使江波蒙受冤枉，所以情急的跑了過去為江波申辯。</br></br>捕頭見人群中跑來了這么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打量了一下，見豹兒衣著質地上乘，斜日問：“你是什么人？”</br></br>“我，我是雇請他的人。”</br></br>“什么！？你就是他們的雇主兒？”</br></br>“是呀！你們為什么拉他呀？”</br></br>眾捕快一聽，頓時散開，將豹兒包圍了起來，捕頭一揮手，朝手下人喝聲：“將他也鎖上帶走！”</br></br>—條鐵鏈，頓時便套在豹兒的頸上。豹兒傻了眼，問：“干嘛你們連我也捉了？”</br></br>捕頭“哼”了一聲：“你們在岷江上干的好事，劫船殺人，能逃脫王法么？我真佩服你們還有膽量將船駛到這里來。”</br></br>豹兒更怔住了：“你們—定弄錯了！我們幾時劫船殺人呀？你們…”可是他—下想到了上船干掉玉面夜叉一伙水賊的事，頓時便說不下去。暗想：難道是逃脫的水賊去官府告發自己？他們不是都死光了嗎？他們殺人放火，拐騙少女小孩，罪不更大？</br></br>捕頭卻不理他說，喝了一聲：“你有話留到知府大人面前說去，我們奉命只管捉人。”</br></br>豹兒冷靜了—下說：“那你們放了他，我跟你們去。”</br></br>“不行！一塊帶走。”</br></br>幾個捕快兇神惡煞，拉了豹兒要走。豹兒一急，將鐵鏈一抖，竟然—下將拉他的兩名捕快震飛了出去。圍觀的群眾頓時大亂起來，紛紛走開。</br></br>這—下，輪到捕頭和捕快們傻了眼。他們真不敢相信，一個少年，有這么強勁的功力，一下將人震飛。頓時間，刀、棍、戒尺，紛紛亮了出來。捕頭定了定神說：“你果然是位江洋大盜，公然拒捕，罪上加罪。”</br></br>豹兒也想不到自己這么略運力一抖，就將人震飛了出去，他本意只想別拉我走，我還有話說的。但這么一來，將事情弄糟了。他見人亮了兵器，不由得自己也拔出了劍，一邊說：“我沒有拒捕。”同時也將鐵鏈扭斷。</br></br>其中一名捕快說：“小賊，你劍都拔出來，還說沒拒捕？”</br></br>“那你們不是拔出兵器嗎？”</br></br>“我們是官府的人！”</br></br>“官府的人，難道就不講理嗎？”</br></br>這捕快大怒，一刀劈出，豹兒用劍一架，“當”的—聲，這捕快手中的刀飛了，手臂也震得麻痛舉不起來。其他五名捕快便一齊擁來，刀棍戒尺齊向豹兒身上。這些捕快，雖然學過一些功夫，對付一般小偷小賊還可以，對付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那不啻自取其辱。豹兒只是一招潛龍騰空，便令五名捕快刀棍齊斷，戒尺脫手而飛，人也翻倒了。這時豹兒要殺他們，真是輕而易舉。他卻對愕然的捕頭問：“你放不放開他呀？”</br></br>在眾多游客中，一些膽小怕事的人，全都走了，沒有走的，都是些武林中人，其中不乏武林高手。一來他們不想插手官府的事，二來更不明白豹兒是什么人，所以在旁靜觀。要是豹兒出手殺人，恐怕其中一些俠義人士會出手制止了。</br></br>沒有走的人，其中包括青青和翠翠，再有就是那書生司馬青。豹兒的武功令他驚訝不已。而驚訝的不止他一人，那些沒有走的武林中人，也全都暗暗驚訝，心中自問，這么—個少年，竟有這等驚人的武功，這是哪—門派的弟子？看來，他不像是黑道中的人呀！只有—兩個人，看出了豹兒的劍術，那是云南點蒼派的盤龍十八劍的招式。</br></br>捕頭愕了半晌后，不由得身往后退，一面全神應戰，一邊說：“你敢叫我們放人嗎？”</br></br>水手江波說：“少爺，你走吧，這不關你的事，我跟他們見官好了！”</br></br>捕頭說：“誰也不能走！”</br></br>沒走開的人群中，走出了—位佩劍的青年俠客，捕頭一見大喜：“陳少俠，快幫幫我逮捕這個小賊頭。”</br></br>陳少俠搖搖頭：“袁捕頭，恐怕你認錯人了！在下敢說，這位小兄弟并不是你們要捉的江洋大盜。”</br></br>袁捕頭怔了怔：“陳少俠，你能擔保他不是劫船殺人的江洋大盜？”</br></br>“袁捕頭，他要是江洋大盜，他剛才要殺你和你手下，恐怕沒有人能阻止。”</br></br>豹兒說：“是嘛！我怎會是什么江洋大盜呢？我要是大盜，還會跟你們去嗎？我只要求你放開我這位船家而已。”</br></br>陳少俠又說：“袁捕頭，你難道沒看出這位小兄弟是點蒼派的人？點蒼派是武林中的名門正派，素有俠義之名，他的弟子會是江洋大盜嗎？要是有，點蒼派早就有人清理門戶了，還輪到你袁捕頭去捉？”陳少俠又對豹兒說：“小兄弟，在下沒看錯嗎？”</br></br>“我，我的確是點蒼派的人。”</br></br>陳少俠拱拱手問：“請教小兄弟尊姓大名？”</br></br>豹兒說：“我，我…”</br></br>青青在那邊說：“他是點蒼派的少掌門，萬里苞。”</br></br>陳少俠“哦”了一下，又一揖說：“原來是點蒼派的少掌門，真是失敬了！在下姓陳，名少白，是峨嵋派的俗家弟子。”</br></br>豹兒慌忙回禮說：“陳，陳少俠，我多謝你幫我。”</br></br>“同是武林中人，少掌門何必客氣？”陳少白又對袁捕頭說：“袁捕頭，你聽清楚了吧，他可是點蒼派的少掌門萬里少俠。”</br></br>袁捕頭一聽豹兒是點蒼派的少掌門，更加傻了眼，招惹了點蒼派的少掌門，那自己吃飯的家伙也別想要了！</br></br>翠翠又從那邊飄過來一句話：“誣良為盜，不知該當何罪？”</br></br>捕頭一聽，面色一變，不由得說：“既然是陳少俠肯擔保，我只將這船家帶回去算了！”</br></br>這是袁捕頭給了陳少白、豹兒的極大面子，對其他人，不管有理無理，先帶去見了知府大人再說，何況豹兒還斷了捕快們手中的兵器，起碼一條罪，就是豹兒妨礙了差人捕盜。</br></br>本來事情到此，算是完滿了結。可是豹兒偏偏不諳官府的規矩，他總感到船家因自己而受到了牽連，船已給玉面夜叉燒了，而玉面夜叉的一伙水賊，又不是船家殺的，又怎能再讓船家無辜的給官府拉了去？所以他說：“不！你放了他，我跟你們去！”</br></br>青青、翠翠都著急了：“豹兄弟——”</br></br>豹兒說：“我們不能叫船家無故受牽連呀！我跟他們去將事情說清楚。”</br></br>陳少俠似乎感到為難，他感到這個點蒼派的少掌門是個什么也不懂的剛出道的雛兒，心地好是好了，卻不知官場中的黑暗。俗話說：“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官府衙門之地，不是有理就行得通的，更不能憑武功的強弱而說話。</br></br>袁捕頭暗喜：“你能去就更好了，我何必一定要帶走這船家？便說：“少掌門能這樣屈駕，我就放他好了！”他真的放開了江波，對豹兒說：“少掌門，請！”</br></br>“你們帶路吧！”</br></br>陳少白拉過袁捕頭到一邊，從身上掏出一錠銀兩送給他說：“萬里少俠的事，望捕頭多關照下。”</br></br>袁捕頭連忙推辭說：“不，不，我平日多蒙少俠暗中相助，感恩不盡，這點小事，怎能叫少俠破費？你放心，萬里少俠有我在暗中打點，不會吃虧的。”</br></br>陳少俠在嘉定州頗有俠義之名，也是府城中一位家道殷富有頭有面的紳士之一。他為人疏財仗義，暗中也的確幫助了袁捕頭捕捉了一些難以對付的匪賊，破了不少的案子。他見袁捕頭推辭不受，便說：“你不受，你手下人出來一趟不易，這錠銀兩，就作為他們的—些茶水費好了！”</br></br>“既然這樣，我只好愧受了！”</br></br>陳少白的行動及說話，豹兒聽得也看得清楚，就是連遠處的青青和翠翠，也看見聽到，暗想：這位姓陳的峨嵋派弟子，倒不失為俠義中人，以后得上門好好的拜訪他才是。</br></br>袁捕頭和眾捕快，擁著豹兒。他們不敢再在豹兒頸上加上鐵鏈了，只是前后擁著豹兒登上一條船，橫渡岷江，朝城駛去。</br></br>翠翠對青青說：“我們快跟去，別叫豹哥哥吃虧了。”</br></br>司馬青在旁若有所思的說：“兩位別跟去，先問問那船家，到底是怎么回事。”</br></br>青青、翠翠一想也是，便朝那發呆的水手江波走去。翠翠首先出聲問：“喂！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們過去在水面上做了案子，現在事發了？”</br></br>江波連忙說：“兩位少爺，我兄弟倆跟隨老大在江上謀生，—向安分守紀，從沒干過傷天害理的事，又幾時作過案子呢？”</br></br>青青問：“那你們怎么招惹了這場官非？”</br></br>“我也莫名其妙。看來，出事出在那條船身上。”</br></br>翠翠問：“怎么出在船身上了？”</br></br>江波看看左右，又望望司馬青，似乎欲言又止。司馬青知趣，一笑說：“幾位慢談，區區告退。”</br></br>青青似乎對司馬青頗為信任，說：“先生，你別走，你讀書那么多，我們還想求你給我們出出主意呢。”</br></br>司馬青說：“區區這張嘴也是沒遮攔的，說不定捅了出去，惹下殺身大禍。我還是避開的好。”說完，頭也不回的上凌云山了。</br></br>青青再看看四周，那武林中人早巳走開，包括那仗義的陳少白也不見了。那些武林中人似乎不想卷入這場官非之中。青青說：“現在沒人了，你說吧。”</br></br>“我想，這條船不是玉面夜叉的，這個女魔，恐怕是劫了這條船，殺了船上的人，駕駛這條船才來找三位少爺的晦氣。”</br></br>青青點點頭：“有這個可能，顯然這條船上—些逃生的人，跑來這州府城報案了，才引起了袁捕頭的出動。那王大伯呢，他去了哪里？”</br></br>“他與我兄弟一早過江到城里購買一些東西，所以船上只留下我—個人。”</br></br>翠翠突然說：“不好！我們快進城看看豹兄弟去！他會老實地說出了殺人的事，就會將事情越弄越糟。”</br></br>江波也說：“是呀！官府可不理會江湖上的恩怨仇殺，殺了人就是犯法，不將命抵命，也會落得個充軍邊疆。”</br></br>青青也著急了：“那我們快去！船家，你的船呢？”</br></br>江波苦著臉：“已給官府的人拉過江去作為賊贓啦！”</br></br>翠翠問：“那你現在怎么辦？”</br></br>“我只好在這里等老大和我兄弟回來。”</br></br>“那你在這里等吧，我們可要過江了。”</br></br>青青和翠翠慌忙趕到渡口，搭上一條渡船，到城里去。一進城，便聽到了街上一些人在接耳交談，說什么袁捕頭已捉到了—個岷江上殺人劫船的大盜。有人說：“這個大盜居然是個十多歲的少年，功夫非常了得，聽說將這位捕快大爺也打翻在地。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br></br>青青和翠翠經過—處酒店，酒店里的人更是議論紛紛。有人說：“這個大盜，也真是膽大生毛，什么人的船不劫，卻偏偏劫了知府大人一位親戚的船，還殺了知府大人的舅子。”</br></br>青青和翠翠聽了面面相覷，慌忙趕到知府衙門前打聽。她們兩人感到事情非常的嚴重，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簡單。就算豹兒不承認殺人，官府也—定要捉到真兇，才會放了豹兒。可是真兇玉面夜叉已死了，又怎么能捉到？</br></br>翠翠在經過—條無人小巷時，抱怨起來：“他也真是，干嘛要跟隨什么捕頭去見官的？一走了事多好！”</br></br>青青說：“翠妹，別埋怨了，先看看怎么救出他才是！”</br></br>“除了劫獄，恐怕沒其他好辦法了。”</br></br>“我們一劫獄，那豹兒大盜之名，水也洗不清了！”</br></br>“姐姐，你還想和官家的人講道理嗎？大盜就大盜，又怎樣？沒有什么了不起的。”</br></br>“那點蒼派的名聲不毀了？”</br></br>“哎！姐姐，你怎么腸子不會打轉轉的？我們救出他后，向江湖上揚言，他不是點蒼派的少掌門，是個冒名行騙的騙子。”</br></br>“這樣，不將豹兄弟毀了？”</br></br>“那姐姐說怎么辦？”</br></br>“我們去看看再說，說不定官府沒有我們想得那么糟，會將事情弄得水落石出的。”</br></br>“那要拖多久？”</br></br>“別問，看看再決定。”</br></br>“我不管，今天他們不放人，今夜里我就劫了他出來。說不定，我連那什么大人小人也殺了，鬧得嘉定天翻地覆。”</br></br>“妹妹，你別亂來。”</br></br>說著，已轉上了大街，前面便是知府衙門。衙門前是片廣場。門的兩旁，蹲著一對猙獰的石雕大獅子。門口，有四名持刀的差人守著，揮手叫門前的人們散開，不準*近衙門口附近。</br></br>青青和翠翠一看，心沉了下來，要進衙門看看，顯然已不可能了。她們打量下左右，另想其他辦法了…</br></br>再說，豹兒隨袁捕頭踏人衙門時，袁捕頭對豹兒說：“萬里小俠，實在對不起，我們得用鐵鏈鎖上你，才能帶你去見大人的。”</br></br>豹兒茫然問：“這為什么？”</br></br>“這是規矩。不然，大人會怪罪下來。”</br></br>“好吧！那你們鎖上吧。”</br></br>“少俠，得罪了！”</br></br>—條鐵鏈便套在了豹兒的頸脖上。袁捕頭吩咐捕快在班房中等候，自己便轉進去向知府人人稟報了。這已算是袁捕頭看在陳少白面上，對豹兒特別的看顧。要不，他早將豹兒關到大牢中去，讓豹兒受幾天的折磨，然后才上報上去。</br></br>豹兒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聽到外面有人喝聲“升堂”！接著是一陣腳步聲，不久便轉出一句話：“帶犯人上！”</br></br>捕快們都站起來，對豹兒說：“少俠請！”</br></br>豹兒戴著鎖鏈，啷當地隨著捕快來到大堂上。只見大堂上正面掛著一塊橫匾，上寫著“明鏡高懸”四個端端正正的大字。一位官員坐在案臺之上。案臺兩旁，又各自站著一位官吏。大堂兩旁，站著身著清一色的、手持大板的公差，氣氛十分莊嚴、肅靜。豹兒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雖然他身懷上乘武功，到底還是一個少年，在這種氣氛之下，也嚇得不敢出聲了，兩腳還感到有些發抖。</br></br>一名捕快上前跪稟：“報告大人，犯人帶到。”</br></br>“將犯人帶上堂！”</br></br>兩個捕快拉著鐵鏈，要拉豹兒過去。豹兒說：“別拉，別拉！我自己過去行了！”</br></br>兩排差人，聽了愕然相視。他們感到，從來沒有一個犯人會這樣說的。豹兒走到案前不遠地方停下來。那位知府大人將驚堂木一拍，“啪”的一聲：“大膽犯人，見了本官，怎不下跪？”</br></br>豹兒答：“我要下跪么？”</br></br>“大膽！”</br></br>兩旁持木板的差人，似雷鳴的喝起來。</br></br>一位捕快在豹兒身邊輕輕地說：“少俠，先委屈你暫時跪下吧。”</br></br>豹兒望了望：“好！那我跪下。”</br></br>那位大人又問：“大膽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岷江上劫船殺人，你知罪么？”</br></br>豹兒答：“我沒有罪！”</br></br>“什么！？你竟敢頂撞本官？！來人，給我先狠狠打二十大板！”</br></br>“你要打我？你講不講理的？”</br></br>知府連拍驚堂木：“快打！”</br></br>豹兒是個深山成長的少年，根本不懂什么王法不王法，他只是憑天性本能，講道理，求公正，不能夠受人冤枉。他一聽這位什么官的不講理，要打他了，“唰”地一聲站了起來，見四五條打人的木板朝自己打來，便將鎖著自己的鐵鏈—揮，將這四五條木板掃斷震飛，人似靈豹般的縱身躍起，一下落到案臺上，順手提起了這位大人，問：“說！你憑什么要打我？”</br></br>這一事件，突然發生，只在眨眼之間。大堂上所有的人，見豹兒提起了大人，—時全驚震了，嚇得手腳失措。上前嗎，怕豹兒傷了知府大人；不上嗎，那知府人人怎么辦？</br></br>知府大人像只雞似的給豹兒拎起，烏紗帽也跌落下來，氣急敗壞地說：“反了！反了！你傷了本官，那是滅族之罪。”</br></br>豹兒可不理他這一套，左手拎著他說：“你為什么不講道理要打我？那我也要打你！”說著，真的舉起右手，要刮大人的耳光子。</br></br>捕頭連忙說：“少俠！使不得！你快放大人下來，有話慢慢說。”</br></br>豹兒卻說：“袁捕頭，我跟你來，是來講道理的，為什么他不講道理就要打我？早知這樣，我就不跟你來了！”</br></br>這種大鬧公堂，抓起知府大人審問，真是亙古以來沒發生過的事。這也只有在豹兒身上才會發生，任何人也不會這樣做。武林中人，就算是做過殺人搶劫的事，根本就不會隨袁捕頭前來投案，就是來投案，碰了不講道理的官員，也會一走了之，或者干脆殺了這不講道理的官才走。至于其他不是武林中人，更不會這么做了，只能大呼冤枉而已。</br></br>捕頭說：“不管怎樣，你先放下大人才說。”</br></br>“我放了他，他講不講道理呀？”</br></br>給嚇得不知所措的師爺在一陣慌亂后，才定神下來。他為了救大人，連忙說：“我們講理，你快放下大人。”</br></br>豹兒說：“你們既然講理，那我就放了他。”說時便放了知府，跳下案臺。</br></br>眾人見大人脫險，才透出一口大氣。袁捕頭和兩個捕快，連忙以身保護知府大人。雖然這樣，所有堂上的人，包括師爺、捕頭，都心中明白，豹兒不可能是劫船殺人的江洋大盜，而是一位武功極高而又天真未琢的少年，不知王法，才有如此的行動。</br></br>師爺見知府大人呆若木雞，只好由自己來問了：“你為什么要劫船殺人呀？”</br></br>豹兒說：“我沒有劫船殺人。”</br></br>“你不是大盜？”</br></br>“誰說我是大盜了呀”</br></br>“那么船只怎么在你手上？”</br></br>“因為玉面夜叉放火燒了我雇請的船只，我只有要了她的船作為賠償。你們說我劫船殺人，有什么人證明？又有什么人看見呢？”</br></br>突然，從屏風后轉出三個人來，其中一位，一表斯文，手搖紙扇，面帶微笑說：“是我看見了你在江面上殺人劫船的。”</br></br>豹兒一看，不由得一怔：“是你！？”</br></br>那手搖紙扇的人說：“小兄弟，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br></br>“你、你、你怎么來了這里的？”</br></br>“跟蹤你這個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呀！”</br></br>豹兒急了：“你、你、你胡說！”</br></br>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豹兒在云南從大理去昆明途中所碰到的陰險俊書生潘卿生，錦衣衛府中的高手。他在昆明撲了一空，才知道上了豹兒和那兩個江湖小殺手的當，連忙派人暗地追蹤豹兒的行蹤。錦衣衛不愧是耳目遍布各地，很快便發現了豹兒的行蹤，出現在嘉定州一帶。這位錦衣衛的高手，便帶了兩名錦衣衛人日夜趕到嘉定州，剛好又碰上了岷江上發生了劫船殺人一案，陰險的潘卿生，干脆就將劫船殺人之事套在豹兒身上。正所謂官府要害一個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無事也生出事來，何況還是這么一件大案！</br></br>潘卿生望了望狼狽不堪的嘉定州知府一眼，說：“劉大人，請整好衣冠，審問犯人。”</br></br>在明代，錦衣衛人，不論中央和地方官員，見了都害怕他三分。劉知府連忙說：“是，是，下官—定非重重判這目無王法的小人盜不可。”他拾起了烏紗帽重戴上，又命人端凳清潘卿生在旁坐下，再度擺起官威，一拍驚堂木：“大膽匪徒，現在你還有何話可說？”</br></br>豹兒一指潘卿生：“他不是好人，胡說八道。”</br></br>潘卿生—笑，卻對劉知府說：“大人，何不將事主帶上，當堂對證？”</br></br>“是，是，下官險些忘了。帶事主上！”</br></br>這簡直是一出滑稽戲。這位劉大人，既急于報自己大舅子之仇，又昏庸糊涂，連證人都忘記傳了！“明鏡高懸”的那四個大宇成了諷刺。</br></br>事主給帶上來了，是位中年的船家。他跪下叩頭說：“小民叩見青天大老爺。”</br></br>劉知府指指豹兒，問：“你認出他不？”</br></br>這中年船家，看看豹兒，又望望潘卿生，看見潘卿生那深奧莫測的笑臉，嚇得連忙說：“小民認出。”</br></br>“他是不是劫了你船而殺了人的大盜？”</br></br>這哪里是什么審問，簡直是套供和逼供了。中年船家說：“是！就是他帶人上了小民的船而殺人的。小民幸識水性，從水中逃生出來，望大老爺做主。”</br></br>劉知府—拍驚堂木，朝豹兒喝問：“大膽匪徒，現在人證物證俱全，你還有何話可說？”</br></br>這真是飛來的橫禍，豹兒一下呆住了。這不是有意誣害嗎？</br></br>劉知府又說：“看來不動刑，你這小大盜不肯招供。來人！給我上刑。”</br></br>潘卿生身旁的一位錦衣衛人驀然身形一閃，突然出手，點了仍在怔著的豹兒身上的兩處要穴。豹兒一下坐在地上，再也不能站立起來了！這人一聲獰笑，對劉知府說：“大人，這小賊武功極好，不出其不意的封了他穴位，難以在他身上動刑。”</br></br>“不錯，不錯！來人，動刑！”劉知府喝著。</br></br>潘卿生含笑對豹兒說：“小兄弟，我勸你還是招了吧，以免受皮肉之苦。”</br></br>豹兒惱怒異常：“我招什么？”</br></br>潘卿生一笑道：“是劫船殺人的大盜呀！”</br></br>“你們才是害人的大盜！”</br></br>劉知府大怒：“反了！反了！先給我狠狠地打。”</br></br>頓時，兩個差人撲上，將豹兒按下。一個差人拿了大木板，朝豹兒的屁股大打，噼噼啪啪一連打了幾十板。</br></br>豹兒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冤屈和侮辱。這幾十板的屁股大打，打得豹兒怒火千丈，野性大發，渾身真氣洶涌。他與眾不同的內功，這幾十大板之力，不但沒傷了他，反而給他添了一股內力，全部注入他體內去了！他一聲怒吼，嘩啦一聲，掙斷了鎖鏈，震飛了大板，人也跳了起來，出其不意，一下將潘卿生從座位上揪了下來，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腳踏在他的背脊上。</br></br>潘卿生怎么也沒想到豹兒能沖開被封穴位，沒防備這一突然意外的變化，等到他知道時，已給豹兒揪起摔在地上了，連胸骨也斷了三根，趴在地上不能動彈，背上又紿豹兒踩住了！那幾十大板之力注入豹兒體內，加上豹兒原有的內勁，別說封了豹兒的兩處穴位，就是十處，也可以沖開。何況豹兒在盛怒、渾身真氣的激蕩之下：</br></br>那位封他穴位的錦衣衛人驚愕問：“我沒有點中你的穴位？”</br></br>豹兒可不理他，大怒說：“你們誰也不準動，誰亂動的，我就先踩死了他。”豹兒這話，可不是恫嚇，他的確可以辦得到。</br></br>大堂上所有人，又全都給這一突然的變化驚呆了！潘卿生保命要緊，要是以豹兒這樣驚人的內力，只要出力一踩，準會將他踩扁，腸腸肚肚也會全進了出來。他忍痛說：“大家別亂動！”</br></br>潘卿生一出聲，眾人更不敢亂動了！豹兒怒問他：“說！你為什么三番兩次要害我？我跟你有什么仇恨呀？”</br></br>“小兄弟，你放我起來說話好不好？”</br></br>豹兒人雖然老實，心地好，但這一段的江湖經歷，也使他明白了不少的事情。這個陰險狡猾的什么潘書生，一放開了他，說不定一轉眼，他就會叫人向自己出手，那就逼得自己要傷人殺人！這個人是怎么也不能放的，他一手取下了潘卿生身上的佩劍，以作自衛，他身上原來的劍，一進衙門就給袁捕頭收了去。他說：“你說了實話，我就放你！”</br></br>“你要我說什么實話？”</br></br>“說！我跟你無仇無恨，你為什么幾次的要害我？”</br></br>“小兄弟，我是跟你鬧著玩的。”</br></br>豹兒反而愕了：“什么！？你跟我鬧著玩？叫人捉了我，現在又叫人打我，有你這樣鬧著玩的嗎？”</br></br>“是呀！因為我想看看你的武功，才這樣跟你鬧著玩。要不，就顯不出你的武功了，我也看不到了！”</br></br>“那么說，我不是什么劫船殺人的大盜了？”</br></br>“小兄弟，你當然不是啦！”</br></br>豹兒用劍—指中年船家問：“那他怎么說我搶了他的船呀？”</br></br>中年船家害怕地說：“是、是、是他們叫我這樣說的，不關我的事。”</br></br>袁捕頭忍不住了，問：“是誰劫了你的船和殺人的？”</br></br>“是、是，是自稱為玉面夜叉的婦人，帶了十多個兇神惡煞的漢子，搶劫了我的船，殺了船上的人，而不是他。”</br></br>袁捕頭和師爺一聽，心中什么也明白了。劫船殺人的不是點蒼派的少掌門，而是黑道上的人物玉面夜叉。袁捕頭幾次要抓玉面夜叉，一來玉面夜叉沒有什么把柄可抓，更無事主上衙門告狀，二來憑自己的武功，怎么也抓不了玉面夜叉，除非有高人相助，才可以去動她。</br></br>袁捕頭和師爺明知豹兒冤枉，但有錦衣衛的人來插手，也不敢多說了。</br></br>豹兒又問潘卿生：“你為什么要他亂告我咬我呀？”</br></br>“我是跟小兄弟鬧著玩的吧！哎喲！痛死我了！小兄弟，你快將腳拿開吧。”</br></br>豹兒不理他，轉頭對劉知府等人說：“你們聽清楚了沒有？船可不是我搶的，人也不是我殺的，你們還要不要再打我？”</br></br>這又是一個無情的諷刺。本來劉知府、潘卿生要審問豹兒，現在變成豹兒審問他們了，事情掉轉了過來。昏庸糊涂而急于報仇的劉知府，哪里還敢說話？還是富于官場經驗的師爺說：“是，是，我們都聽清楚了，原來是潘三爺與小兄弟鬧著玩的，你快放潘三爺起來吧。”</br></br>突然間，從大堂的橫梁上飄下兩個秀氣的少年來，是青青和翠翠。她們是在豹兒沖開穴位，摔了潘卿生時，趁大堂眾人沒注意，從瓦面上閃身到大堂的梁上的。她們還不知道豹兒捱了幾十大板，卻看見聽見豹兒的說話和行動。翠翠看得暗暗驚喜不已。原來豹兒并不是傻和一味的手軟，他也懂得與人交鋒斗智哩！所以一直伏在梁上不顯身。現在見事情快要完滿解決了，才顯身出來。</br></br>豹兒一怔：“咦！是你們？”</br></br>潘卿生一見這兩個所謂江湖小殺手也來了，心里暗叫一聲“糟了”。豹兒容易欺騙，這兩個小殺手就不容易欺騙了。不禁面色微變，只說了一句：“你們也來了？”</br></br>堂上眾人，更是驚駭，兩個人伏在大堂的橫梁上，居然沒人發覺，那說明這兩個的輕功極好。他要是暗暗下手殺大堂上任何兩個人，那簡直是無法可以躲得掉。</br></br>翠翠明眸皓齒目光流盼，面帶笑容，這么一個叫人一見生愛的秀氣少年，誰會想到她是一個奪命的少女！她咭咭格格地笑著說：“潘三爺跟你鬧著玩，你怎么將人老踩在腳下呢？”</br></br>豹兒不明白翠翠為什么也這樣說的，說：“他可不是跟我鬧著玩，而是要害我！”</br></br>“哎！潘三爺是有點玩過火了，你也別那么認真嘛！你還不將腳移開，想踩死他嗎？”</br></br>豹兒一想也是，踩死了他，可不大好辦。便將腳收回，說了一句：“你起來吧，以后可不能鬧這樣的玩笑了。”</br></br>潘卿生忍著痛，掙扎地爬起來。翠翠“咦”了一聲：“潘三爺，你摔傷了？”說時，便掏出一顆藥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喂進了潘卿生的嘴中。潘卿生想說：“不用”，翠翠又一下點了他一處穴位。那顆藥丸“咕嚕”一下，已滾進潘卿生的肚子里去了。</br></br>潘卿生大驚：“你喂的是什么藥？”</br></br>“跌打刀傷藥呀！我是好心，給你治傷。”</br></br>潘卿生狐疑不定：“多謝了！”</br></br>“哎！你別先多謝，這藥雖然是治傷的良藥，但卻含有毒性，你的傷好了，那毒性就會發生了，一發作起來，那比筋斷骨碎更痛苦，到時得不到我的解藥，潘三爺，你就只好叫人給你準備后事啦！”</br></br>“你，你為什么要這樣害我？”</br></br>“哎！潘三爺，你怎么這樣說的？我是好心給你治傷呀！”</br></br>“那我傷好了怎么辦？”</br></br>翠翠眨眨眼：“到時，你來找我要解藥不就行了嗎？”</br></br>“到時我去哪里找你？”</br></br>“潘三爺耳目眾多，還愁找不到我們嗎？我們一到嘉定州，你不是找到了？”</br></br>跟隨潘卿生來的兩位錦衣衛人大怒，其中一個說：“小賊！我先劈翻了你！”</br></br>翠翠身影—閃，避開了他這一刀，揮劍輕出，從意想不到的地方直挑他的心胸，嚇得他一躍向后跳開。另一名錦衣衛也提刀撲上。豹兒卻直搶了過來，舉劍一擋。刀劍相碰，這名錦衣衛人，刀飛了，人也飛了出去。這才是不可思議的武功。其實，豹兒全憑一身奇厚的真氣將他震飛了而已，并沒有施展什么劍術出來，但這也令眾人驚震了。</br></br>那個閃開翠翠一劍的錦衣衛人本想再上，一見這情景，自問武功怎么也敵不了，嚇得不敢再動。</br></br>翠翠說：“潘三爺，最好叫你的人別再輕舉妄動。我死了，你也完啦！你要是聰明的，最好是暗中派人保護我們，別叫人害了我們，那么，你就可以白頭到老。不然，你會痛得慘不欲生。還有，我得再提醒你一句，千萬別亂服其他的解藥，你服了，就是我的解藥，也解不了你身上的毒啦！”</br></br>這位錦衣衛的高手，簡直對翠翠恨得牙癢癢的，但又奈何不了這個機靈的小殺手，只有問：“我到什么時候去找你？”</br></br>翠翠打量了他一下說：“看你的傷，恐怕要半年后才能醫好。半年后，你來見我們吧！”</br></br>這個急想建立大功的潘三爺，一心在計算豹兒，想不到偏偏給翠翠計算了他，自己種下的苦果自己嘗。</br></br>翠翠將目光掃在知府大人的身上，問：“知府大老爺，現在你清楚，他不是什么劫船殺人的江洋大盜吧？其實殺你大舅子的兇手是玉面夜叉。你怎么不去找真正的殺人兇手，卻來找我們？”</br></br>袁捕頭在旁說：“小俠，這不關我們大人的事，都是我不力，發現了被劫走的船，而疑心到你們身上。”</br></br>“現在你弄清楚了沒有？”</br></br>“弄清楚了，真正的大盜是玉面夜叉，我一定要將她逮捕歸案。”</br></br>“你要不要請我們幫手捉拿這大盜？”</br></br>袁捕頭大喜：“要是三位小俠肯相助，那是為嘉定州百姓除一大害了！”</br></br>豹兒和青青一聽，不由得暗暗著急。翠翠是不是弄糊涂了？玉面夜叉不是已經死了么，怎么去捉？去捉她的鬼魂嗎？</br></br>翠翠又說：“我們可沒想到為百姓除不除害，只想到別叫人誤會了我們是什么江洋大盜。雖然潘三爺跟我豹哥哥鬧著玩，但事情不弄清，總有損聲譽。潘三爺，你說是嗎？”翠翠最后一句朝潘卿生問了。</br></br>潘卿生受制于翠翠，真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有苦笑一下說：“是，是，我潘某人這個玩笑是開得太過分了。”</br></br>“那我們可以走啦？”</br></br>潘卿生連忙說：“你們可以走了！”</br></br>翠翠又向劉知府問：“知府大老爺，你不會將我們當江洋大盜再審問了吧？”</br></br>劉知府再昏庸糊涂，也知道是什么回事了。他心里也的確怕了那發了怒的豹兒，給他當小雞般的拎起來，不但有失面子，更不好受。現在連錦衣衛的潘三爺也說他們可以走了，自己更巴不得他們快點離開；，以免搗亂了公堂。于是連忙說：“不、不、不會了！你們可以離開了。”</br></br>這個突然飛來的橫禍，憑豹兒的憤怒、直率和翠翠的機靈，化得干干凈凈，再也不留任何手尾。</br></br>翠翠說：“那我們多謝啦！對了，還有我們坐的那只船，你們拉去了哪里？”</br></br>袁捕頭說：“就停泊在東城門外渡口一旁，我領你們去。”</br></br>“袁捕頭，初時我們以為這只船是玉面夜叉的。她燒了我們的船，還想將我們當—般小孩拐賣，我們才趕跑了她，將船扣下來作為賠償。現在船有原主，還足物歸原主才是。我們嘛！只好自認晦氣啦！袁捕頭，你想逮捕玉面夜叉，最好跟我們來，我們知道她逃去了什么地方。”</br></br>袁捕頭不敢擅自作主，請示了劉大人。劉知府說：“你去吧，盡快將玉面夜叉捉拿歸案，本官重重有賞。”</br></br>“是！大人。”</br></br>于是袁捕頭便陪同豹兒、青青、翠翠離開衙門。一離開衙門，青青才算透了一口大氣。她一直在暗暗注視錦衣衛的那兩個人，以防不測。她本想問翠翠，事情既然弄明白了，就應該早點離開才是，千嘛要將官府的事攬了上身？再說玉面夜叉已死，你怎么去捉她？因為有袁捕頭在旁，不便出聲。</br></br>出衙門不遠，便有—間酒樓。酒樓、廣場一些好奇的人們，見袁捕頭陪了豹兒等人出來，一個個目光都露出驚訝、疑惑的眼色，似乎在問：這位少爺不是江洋大盜么？因為豹兒給袁捕頭和捕快們帶進衙門，已作為一件特大的奇事，霎時間已傳遍城里城外的大街小巷。</br></br>翠翠眼尖，一下便看見了那位司馬青秀才也在人群中。見他們出來，略為驚喜，跟著在人群中一閃，就不見了。翠翠略感奇異：“這個司馬青是什么人？他是好奇打聽還是關心？他真的只是一個游山玩水的秀才？對這個人，可不能大意了，得提防他。”</br></br>也在這時，—位青衣小廝迎著他們而來。他看看豹兒、青青和翠翠，眼露驚訝，對袁捕頭說：“袁大人，我家公子對事情十分關心，想請大人去坐—下。”</br></br>袁捕頭笑著：“請你家公子放心，沒事了！這完全出于誤會，萬里少俠已出來了，還協助我去捉真正的江洋大盜哩！”</br></br>小廝驚喜：“真的！？”</br></br>翠翠問袁捕頭：“這個小哥是誰？”</br></br>“他就是陳少俠身邊的—個書童。三位少俠，我們要不要去拜訪他？他對萬里少俠的事十分關心呀！”</br></br>那小廝聰明伶俐，連忙說：“是呀！沒事了，我家公子真想見你們。”</br></br>豹兒感動地說：“白兄弟，他那么關心我，我們應該前去登門拜訪才是。”</br></br>小廝大喜：“那小的趕回去告訴我家公子，前來迎接！”說著，便跑開了。</br></br>欲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