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麥克漢堡屋”出來,開了沒多久就到了弗朗尼先生的海邊別墅。弗朗尼先生在通往別墅的小徑上設置了一道電子控制的鐵門,平時需要通過語音對講來確認來訪者身份。作為保護屏障的鐵門此時大敞著,雕花圖案已經凹陷,看上去似乎經受過了某種撞擊。我覺得不對勁,強尼也覺得不對勁,他想下車查看,我把他按在車里,將車停在路邊,對他說道:“你在這里待著,現在就打電話給你姐姐。我先下去看看。”
強尼起先還有些不愿意,我問他是不是想進去挨槍子,這怕死的小子立馬閉嘴,抓緊安全帶坐在了車里。
我從車后箱選了把左輪手槍往別墅走去。別墅四周安靜得過分,平時這個時間,弗朗尼先生應該正和幫派里的幾個元老在草坪上邊講黃色笑話邊打橋牌。此時在這片翠綠的草地上聽不到笑聲,看不到牌桌,只能望見兩個人影,一個躺著,一個跪著。
我緩步走近,那個穿著睡袍躺在地上的正是弗朗尼先生。他的腳邊擺著根高爾夫球棍,球棍的一頭沾染著黏稠的紅色,似乎是血。屈膝跪在他身邊的青年男子覺察到我的靠近,忽然抬起頭。他看到我手里的槍似乎一點也不意外,甚至還配合的舉起雙手。我一手拿槍指著他,一手去探弗朗尼先生的呼吸。
他沒了呼吸,身體已經發涼,弗朗尼先生死了。
青年男子抬高雙手,辯解說,他到時弗朗尼先生已經躺在了這里。他指著停在別墅外的灰色奧迪,對我說,“這是我的車,有人放我進來?!?br />
管他是不是有人放進來,他現在是嫌疑最大那一個,我要是警察,也絕對先把他按倒在地,戴上手銬。我讓他保持跪地的姿勢,雙手背到身后,他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卻還是照作了。我把他押到他的車邊,車頭完好無損,看上去不像是造成鐵門凹陷的元兇。青年男子依舊保持著無奈神色,對我說道:“真得是有人放我進來?!?br />
他話音未落,有槍聲由遠及近而來,我拿槍托敲他腦袋,質問他,“你小子他媽的還有同伙??”
要是那同伙能把我車里的強尼殺死那真是太美妙了。
不過青年男子對于這槍聲卻顯得一無所知,該不會是強尼叫了人來?我從奧迪車后探出個腦袋,朝外面喊了兩聲強尼,卻只得到更激烈的槍響。有好幾槍已經打到了青年男子的車上。
怎么回事?開槍的是什么人?
他們來殺誰??
我?還是我邊上的這個人?
強尼呢?他到底死了沒有??
我關心的問題沒有一個得到解決,青年男子此時已經爬上了車,他還沖我招手,“要上車嗎?”
他臉上露出了悠哉游哉的笑,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有心情趴在座位上點煙?。?br />
直覺告訴我,這家伙絕對不是什么無辜角色,弗朗尼先生的死一定和他有關。我重又拿槍口對準他,他則指著車窗外舉槍而來的大批人馬,對我說道:“那是你們弗朗尼的人吧?說不定把你和我當成同伙了?!?br />
他們又不蠢!!
我看到是自家兄弟,立馬直起身子,指著車里對他們說道:“兇手在車上,別他媽朝我開火!”
可這幫混小子不知怎的,沖著我又是好幾槍,幸虧我反應算快,俯身躲開。趴在車里抽煙的青年男子哈哈大笑起來,“我剛才說什么來著?”
這他媽是怎么回事??
青年男子抽完一支煙,拍了拍副駕駛座,“不想挨槍子就上來?!?br />
這話聽著實在耳熟,我愣了一會兒,外邊的槍聲還是沒停下。我一咬牙,上了他的車。
還沒等我把車門關上,這家伙就他媽發動了汽車,橫沖直撞開到了街上,我看到強尼已經從我的車上下來。他站在車邊抽煙,還露出一臉陶醉的模樣。他一定是看到了我,還對我比出個惡心的飛吻的手勢。
這事兒還沒完,車到了大街上后頭還跟著一串黑色轎車,圍追堵截,開車那小子車技不賴,可我還是被晃得想吐,車子開到市郊才算是甩開追蹤。我沒忍住,一停車我就跌跌撞撞下了車去吐。
開車的青年男子也從車上下來,還從后備箱里給我拿了瓶礦泉水,讓我漱口。他說:“這下我們成了一條船上的了?!?br />
我靠在車門對他打了個手勢,“誰他媽和你是一條船上的,一定是有什么誤會,我回去解釋清楚就行?!?br />
他聳肩攤手,擺出無所謂的表情。其實這家伙長得不賴,甚至有些好看。可惜我不喜歡他的黑色頭發。我喜歡金發的男人,最好得年輕些,嬌嫩些,像是天使一樣。
我問他是什么人,找弗朗尼先生干什么。
他開始自我介紹,“艾倫·托馬斯,保險經濟?!?br />
托馬斯這個姓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聽過。
不過,一個保險經濟去找弗朗尼先生干嗎?難不成是弗朗尼先生要買保險??哪個保險公司敢作他這種人的生意?
“你們老板想買保險?!彼@么解釋說。
我不相信他,保險經濟絕不是他的職業,他身上有危險的味道,眉目收斂,卻藏不住那股子血腥味。
我沒再多問,我提議我們就在這里分手。他吹了個呼哨,笑著問我,“這樣好嗎?我們可是同伙?!?br />
我對他擺擺手,收好槍,朝公路的方向走去。他在我身后問我,“你有地方去嗎?”
我沒理他,他開著車追上來,“要不要送你一程?”
我開始有些相信他是保險經濟了。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讓他自己快滾。他依舊慢悠悠地開在我邊上,還說:“天都黑了,你一個人豈不是危險。”
我停下腳步看著他,要說危險,還真沒什么能比他那雙玻璃似的藍色眼珠看上去更危險。他的眼神平靜,波瀾不驚,像海,不知覺間就能掀起叫人心悸的波濤。
艾倫·托馬斯又點上了一根煙,吐出的青色煙霧罩住了他的眼,我踢開腳下的石子,說:“第八街的雨林酒吧。”
他并沒直接往第八街去,他解釋說,“開著這輛車上高速,豈不是等著被警察抓?!?br />
他說要去第十街的修理廠換車,我斜睨了他一眼,他對我笑,立即辯解,“你放心,我可沒打什么鬼主意。我是真得要去換車。”
我從懷里掏出手槍,放在手里把玩?!白詈萌绱??!蔽艺f。
艾倫·托馬斯單手捂著胸口,露出恐懼模樣,“弗朗尼先生的人我可不敢惹。”
我沒理會他,光是聽到“弗朗尼先生”這幾個字,我就腦仁疼。路德維希先生死了,弗朗尼先生也死了。這一天之間發生太多事,就連夜晚的來臨也不能讓我感到欣喜。
我把手伸到窗外,靠在窗邊吹風,艾倫·托馬斯好奇地問我,“你暈車?”
我喜歡這個城市的黑夜,風里都帶著腐敗的腥味,褪下白天的善良偽裝,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罪惡之城。
艾倫·托馬斯突然發問,“你知道為什么人們把這里稱為罪惡之城嗎?”
這小子難不成有讀心術?我忍不住看他一眼,他正聚精會神盯著前方道路,單手握著方向盤,右手又摸出香煙和打火機。他要和強尼見了面,倆人一定能成為無話不談的好煙友。
他看我沒接他話茬,自顧自繼續說道:“因為這里的人將犯罪視為光榮,他們腦子里都是屎?!?br />
艾倫·托馬斯把煙盒湊到嘴邊,上下搖晃了兩下,叼出根香煙。他扔下煙盒后沒有立即點火,就這么叼著香煙哼起了小曲。
車到修理廠,我從車上下來,艾倫·托馬斯咬著他那根一路都沒點的香煙對他說,“你在這里等會兒,我馬上出來。”
說實在的,我有些累,就算他現在進去把我賣了,我也懶得計較。我想念我的雨林酒吧,我的金發小子和蘇格蘭威士忌。
我靠在他車邊點了根煙,修理廠所在的第十街本就荒僻,入了夜,路燈也見不到幾盞。倒是修理廠的霓虹燈在黑夜里成為指路明燈般的存在,我仰臉看了會兒,“貓狗修車廠”,這名字真他媽難聽。修理廠是幢單層建筑,外墻已經開始掉漆,此時大門緊閉,修理廠外除了艾倫·托馬斯的奧迪車,再看不到其他車輛,真有人會把車開到這鬼地方來修理嗎?
艾倫·托馬斯叼著他那根擺設似的香煙出來了,他手里捏著新車鑰匙,另外還拎著盒蛋糕,他把蛋糕盒塞我手里,笑著說,“店主生日,送你吃的蛋糕。”
他這樣對我說話,好像我們是多年舊友,這讓我渾身不自在。我問他車在哪里?他沒回話,英俊臉蛋猛地靠近過來,我下意識地拿手里的蛋糕盒敲他腦袋,沒料到卻被他擋了下來。
艾倫·托馬斯握住我手腕,嘴角浮現出微笑,不緊不慢地對我說,“想問你借個火。”
他松開手,我把蛋糕盒放到他車頂上。香煙的火星忽明忽暗,他嘴里的煙很快點上,他抽了一口,吐出個煙圈,用極其無辜的眼神看著我,說,“要是你手里的是塊磚頭,你也往我頭上砸?”
我沖他翻個白眼,他這人腦子有病,我和他認識還不超過二十四小時,連他是敵是友都還沒搞清楚,他突然靠近,我他媽沒開槍崩了他就不錯了,還指望我喂他吃蛋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