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雖然有了不少波折,但江元佑還是如約把鐘雪茹送回了北院。懷興已經眼巴巴地等了鐘雪茹許久,遠遠看見了鐘雪茹,連她身邊那個兇神惡煞都自覺忽略了,沖過來就往鐘雪茹懷里撲,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腰。
鐘雪茹摟住懷興,明明自己才是那個遭罪的,結果還得反過來安慰這個小公主:“姐姐沒事,別擔心,你看姐姐這不是好端端地回來了嘛。”
“我聽皇兄說了,是、是永……”懷興憋了半天,死活不敢說永安侯三個字,她小心瞅了眼鐘雪茹身邊長身玉立的男人,很快收回視線,“救了姐姐。”
“嗯。”也沒什么不好承認的,況且如果經過此事能讓懷興對江元佑改觀,好像也算是個不錯的收尾。鐘雪茹想了下,好心替江元佑說了幾句好話:“是侯爺救了姐姐,侯爺是好人,所以公主不用害怕他哦,他真的不可怕。”
懷興扁著嘴,小時候的陰影太深,哪里是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的。她猶豫著想嘗試去直視一下江元佑,奈何江元佑冷冰冰地站在那兒,她還是不敢正眼瞧他。
鐘雪茹轉頭看了看江元佑,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干嘛板著一張臉,你倒是笑一下嘛。”
江元佑著實對女人之間的話題不感興趣,他覺得以懷興對自己的恐懼程度,說不定笑起來也一樣能把她嚇著,到頭來鐘雪茹還不是得繼續哄她。鐘雪茹跟懷興親近得過分,緊緊圈著那位小公主,一副護犢子的架勢。江元佑越瞧越覺得刺眼,他還有旁的事兒要做,還是不要留下來繼續給彼此添堵了。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鐘雪茹的眼下還留有些烏青,他看著有些心疼,臨走前還不忘囑咐白石和翠煙去御醫那兒拿藥給鐘雪茹。
鐘雪茹倒是覺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也沒必要再吃藥,不過如果她這么說了,江元佑鐵定要留下來跟她爭幾句,她可說不過他,最后還不是要乖乖聽話。她省得那么多麻煩,也不多嘴了。
不過見他要走,鐘雪茹還是說了句:“你的手,記得換藥。”
江元佑點頭:“好,那我晚上會過來的。”
鐘雪茹一臉疑惑,他什么意思,換藥不去找御醫來北院干嘛,那么猙獰的傷口給懷興看見了,懷興可是會做噩夢的。半晌之后,她反應過來,他這是要她給這傷口全權負責到底了。鐘雪茹好氣又好笑,但又不得不承認這傷因她而起,她也確實要給江元佑負責。
“姐姐?”懷興拉了拉她的衣袖,“他為什么晚上還要來啊,我……”
“他為了救姐姐受了傷,所以姐姐要照顧他。你若是怕他,晚上就待在屋子里,讓白石翠煙陪你。”
懷興想了一會兒,有些不滿地說:“我總覺得姐姐以后都沒時間陪我了。”
“怎么會呢。”雖然這是早晚的事情,鐘雪茹也確實不可能陪著懷興一輩子,但此時此刻,她也不好去破壞一個小姑娘的美好幻想,“姐姐一直都在這里啊,就算以后不能天天入宮,我也在京里住著,公主想要見我,隨時都可以。”
懷興雖然年紀小,但是道理也是懂的,先前太子妃有意無意透露的消息令她高興,是她覺得如果鐘雪茹真的嫁了太子,那懷興就可以天天在宮里見著她了。她很單純,并不清楚太子娶鐘雪茹的真正理由,她想要鐘雪茹離她近一些,太子妃給了個好方法,她自然就會去幫忙。
可是鐘雪茹這一次的遭遇讓懷興忽然發現,原來這宮廷所在之處并不是安全無虞的地方,別苑外守著那么多禁衛軍,鐘雪茹都還是險些喪命。懷興住在宮里,五皇子保護著她,不讓她去聽太多不干凈的事情,但是小宮女們之間的議論紛紛也難免會落入她的耳,她偶爾會聽見宮人們小聲議論又有哪個宮人得罪了主子被丟進了枯井里,仿佛在這宮廷之中,丟掉性命是一件家常便飯般的事情。
那些傳聞曾經離她很遠,但鐘雪茹出了事她方才明白,原來危險從來都在她很近的地方,只是她被保護得太好,從來都不知道。
許是看出了懷興的不開心,鐘雪茹問道:“怎么了?”
“姐姐,你知道是誰要害你嗎?”
鐘雪茹愣了愣。
其實經過這一宿,鐘雪茹心里也有了數。能在皇家別苑里動手的絕不會是宵小之輩,他們鐘家向來中立,與人無冤無仇,斷不可能有人沖著鐘家的名義來對付她。另外她也沒有什么惹人妒忌的爛桃花,雖然的確有那么一朵桃花在她身邊招搖著,但她還是信任江元佑潔身自好的。
而剩下的那個,即便鐘雪茹不想去猜測,但也只有他是最有可能的人。出入皇家別苑布置一切如出入無人之境,放著皇子公主和侯爺不動非要對她下手,那么也只有那位身居東宮的太子爺了。
只是叫鐘雪茹覺得荒唐的是,前一刻他還讓太子妃來好言勸之,下一刻就恨不得把她拖入地獄。這般狠辣手段,不得就毀之的心性,將來真的可以成為一代明君嗎?鐘雪茹原本不看好那心思浮躁的三皇子,如今看來,太子爺不是什么善類。
當然,經此一事,她相信自己和太子也不會再有更多的牽扯了。如此一想倒也是好事,只是……慘的是那位受了傷的永安侯。
想到他讓太子爺不如意,將來定然會被太子針對,鐘雪茹又有些心軟,想著該對他好一點。
鐘雪茹心思繞了一圈,懷興卻又問了一嘴。她自然是不能告訴懷興真相的,這個小公主還是活得無憂無慮些好。
她輕笑著抱了抱懷興,說:“姐姐也不知道呀,五殿下似乎已經抓了人,等他們審問之后的結果吧。”
“嗯!”懷興用力點頭,“姐姐不要怕,以后懷興保護你!”
“好呀。”鐘雪茹看著懷興蘋果似的小臉,親了口她的臉頰,“那姐姐就等著公主保護我啦。”
靖珩正在南院等江元佑,江元佑不緊不慢地走過來,靖珩都要懷疑昨天那個滿臉冒黑氣的人是不是他了。不過以靖珩對江元佑的了解,今天他這么閑情自若的態度才更加詭異。
雖然很想吐槽他,但江元佑身上有傷,作為好友還是該關切一句:“你傷怎樣了?”
“小意思,不礙事。”江元佑淡然地點了下頭,問道,“人在里面?”
“嗯。”靖珩瞥了眼臨時安置犯人的庫房,“那人半夜撞了回墻,現在給我捆住了。他是個嘴硬的,怕是不好撬開。”
江元佑掃了靖珩一眼,靖珩心領神會,笑道:“當然,即便不撬開你也應該知道是誰要害鐘小姐了。宮里那些腌臜事兒你也清楚,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會挑這個時候下手。”
“他誤會雪茹跟你有牽扯,不想讓鐘家成為你的附庸。”
靖珩驚訝了下,這一層他倒是真的沒有想到,他與五皇子妃夫妻恩愛,對鐘雪茹沒有半分邪念不說,他肯定也不會痛好兄弟搶女人,那位對他的誤會還真是莫名其妙。不過人在其位自然想得多,古來皇子多爭端,這位還沒對他下手,到已經算是“仁慈”了。不過嘛……傷了那位姑娘,更是惹了個不該招惹的主啊。
江元佑只覺得可笑,江家三代鞠躬盡瘁守護的江山,這坐在皇城里坐享其成的人不想著如何穩固經營便罷了,權勢斗爭的主意竟打到了他心上的姑娘身上。娶不了她便想要她的性命,鐘雪茹是他想要放在心上去保護的姑娘,若不是他及時趕到,這姑娘出了什么岔子,他能保證自己對如今的天子忠誠無二,卻不能再下一代值不值得他去拼命了。
他護的從來都是這江山百姓,他心尖上的人,可不是東宮里那位只想著權勢的混賬。
“元佑。”靖珩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解釋清楚得好,“我在宮里可幾乎不怎么與鐘小姐碰面,那位會懷疑到我頭上,我可真的冤枉。”
“我知道,她與懷興走得近,旁人自然會亂想。”江元佑終于笑了一下,“以后不會了。”
靖珩心領神會,心道這兄弟果然按奈不住了,不過他懶得拆穿他,笑吟吟地拍了他的肩:“好了,這里交給你。昨夜菡兒擔憂了一整夜,我都沒能好好陪她,我先回了,你這里有什么事情就叫下人去喊我。難得來一次別苑,結果變成查案了。”
“不用管我,你好好陪嫂夫人吧。”
待靖珩走遠,江元佑臉色一沉,若是別人看見,此刻的他仿若地獄爬上來的修羅,令人自覺退開三米之遠。他的臉本就棱角分明,眉骨挺拔,繃起臉后更是銳利如刀,似乎只要碰上他一下都能被割出血來,何況,還偏就靠不近他。
他踢開門,被關在屋里的黑衣男子猛地抖了一下。男子早就聽見了屋外的交談聲,心知自己已經沒了底牌,只能任由面前這個人宰割。五皇子先前之所以沒有出手,壓根就不是想審訊他讓他招供,只是為了把報復的機會留給江元佑而已。倘若是別人,黑衣男子還不至于如此恐懼,宮里的刑罰他清楚,愿意給主子賣命當然會知道最糟糕的后果,他們都是被訓練出來的人,尋常的刑罰對他們而言算不得什么。可是江元佑之名,即便是他這個常年待在深宮里的暗影都清楚,他對敵人狠辣世人皆知,但他下過最狠的手,是軍營里的一個叛徒。他只聽人描述過那個場景都雞皮疙瘩立起,剝皮抽筋之痛也莫過于此。
男人被卸了下巴說不了話,阿巴阿巴地叫著,似乎是要求饒。
江元佑理都不理踩他,隨手從桌上取了把尖刀,握在手心里,冷笑著看他:“你還記得柴房里一共有多少支箭嗎?”
男人驚恐不已,答不上來,當然也不能答。
“二十七支,你們想在她身上留下二十七道傷疤,是么。”江元佑語氣平靜得嚇人,“還有四把刀,若是沒能成功,死士會闖進去殺了她,又是四下。”
男人仿佛開始明白江元佑究竟在數什么。
“門前放了一整壺油,迷香的劑量足以讓她昏睡兩個時辰,只是她的體質比常人康健,所以才能提早醒來。”江元佑手里的尖刀抵在了的脖頸間,“樁樁件件,你覺得我應該跟誰算?”
眼前的黑衣男人只不過是個被人指派而來的劊子手而已,江元佑真正指的明顯不是此刻戰戰兢兢地發著抖的人,那男人當然也清楚江元佑在說誰,別人說這或許還能當是空口大話,但江元佑這樣說,男人卻詭異地相信了他真的敢這么做。
連那一位都不懼怕的人,男人怎么可能還有命茍活。
他正這么想著,手臂處傳來一陣劇痛,江元佑干脆利落地剜下了小臂上的一塊肉,血濺了一地,一股冷風沿著血肉灌進他的肺腑,他嗚咽一聲,疼得快要昏過去。可江元佑一把攥緊了他散開的頭發,幾乎要將他的頭皮掀開。他的眼里被灌了冰涼的液體,雙眼又辣又痛,刺激得叫他連睡都難以睡過去。
他聽見江元佑在他耳邊冷冷地說:“二十七道,這才只是第一下。沒有人可以傷害她,若有人動她,那么我就讓他嘗一嘗同樣的后果。”
并且加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