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濃。
葉昊與許君并肩走來。
寧不凡回身看了一眼,按著王十九的肩膀,踉蹌起身,拱手行禮,“娘,葉師叔。”
王十九咧嘴笑笑,也隨之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兩位前輩來的正好,我還有事兒,得先行一步,在汴梁等你們。”
他還得將耶魯太白送回汴梁。
葉昊看了眼寧不凡,心中欣慰,看向許君,笑道:“君妹,我也該回山了。”
他們躲在暗處,將這幾個時辰發生的事情給瞧了個通透。
對葉昊而言,寧鈺是柳先生的徒兒,柳先生走了,他葉昊便該為柳先生照看一二。
既然寧鈺平安無事,葉昊也能放心下來。
許君微微垂首,“昊哥,護道之情,我母子不敢相忘。”
葉昊搖了搖頭,隨意揮袖,一抹劍光劃過,人影與劍光一道刺向半空,瞬息無蹤。
王十九嘿嘿笑著,再朝許君行了一禮,旋即踏前一步,身影若煙霧般裊裊升起,飄然散去。
寧不凡看著這一幕,緩緩點頭。
不惑高手的手段,果然是神鬼莫測。
“鈺兒。”
許君走近寧不凡,伸手摸向寧不凡面上的青腫,心疼不已,“疼嗎?”
寧不凡瞥了眼王十九身影散去的方向,心念微動。
霎時,他身上的青腫傷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不疼。”
寧不凡攙著許君的手臂,邁步向前,輕緩道:“兒不僅有一品巔峰的實力,更有神鳳圣體,莫說這般拳腳傷勢,即便是被刀劍砍傷胸腹,只要不傷及心脈,都能片刻復原。”
他這話倒也沒有夸大。
初次與王十九交手之時,使出的數百劍被輕易拍散,更被王十九一腳踹斷了好幾根肋骨。
不過,這些斷裂的肋骨,一眨眼便又重續,至于被斷骨刺破的血肉,也迅速滋生。
寧不凡隱有所感,這副身軀的妙用,怕還不止于此。
雖在聽雨軒睡了幾個月,卻也收獲不小,不僅破境入一品,更得到了一副極為神妙的身體。
因禍得福,莫過于此。
許君松了一口氣,猶豫半晌,“鈺兒,那耶魯太白既然有了身孕,安琪......”
“娘!”
寧不凡連忙喝止,卻又覺著有些失禮,旋即低眉下去,放緩嗓音,“娘,容我三思。”
他如此失態,是因為還沒有想好,該如何向王安琪解釋。
寧不凡與王安琪之間的情誼,毋庸置疑。
可......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寧不凡也不可能裝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而王十九當初陷于國師府之時,寧不凡與王安琪尚未定情,這件事情......若真要計較,確實也怪不到王十九的頭上。
若是王十九知道寧不凡與王安琪之間已定終生,大概便不會使出如此暗手。M.XζéwéN.℃ōΜ
或許......該怪耶魯太白貪圖龍脈氣運?
可耶魯太白也親口說過,這孩子不需要寧不凡來擔責。
寧不凡越是深思,心中越是煩躁。
他長長呼出口氣,無聲罵道——可惡的王十九,該死的命運!
......
從綠洲走出之后,寧不凡以問心劍意匯聚成一柄寬厚長劍,朝無垠大漠深處急速掠出。
他盤膝坐在劍尖處,許君坐在劍身。
罡風狂躁,二品之御劍,只敢緩速,但寧不凡蒞臨一品,早已不懼罡風,以劍意牽引長劍的速度之快,直教人咂舌,遠勝尋常一品,當真體會了一番劍仙的風流。
許君雖曾踏入一品,但境界已跌,再者寧不凡的劍跑的堪比雷霆之勢,往往一息便要掠出數十丈,旁觀之人若不留意,連殘影都瞧不真切。這猛烈的罡風,還是有些讓許君吃不消。
于是,寧不凡便在許君身上覆上一層淡淡的劍意,包裹著許君的身體,縱然不懼罡風,但耳畔呼嘯而過的噪聲卻無法阻擋。
為了照顧娘親,寧不凡只好適當降速。
即便如此,兩人走出數千里的荒漠,抵達藏龍關之時,也僅僅過了三日。
要知道,當初寧不凡二品時,從藏龍關走到聽雨軒所在綠洲,即便是在村長的襄助下,也用了數十日。
由此可見,二品入一品,當真海闊魚躍,不可同日而語。
藏龍關內,已換了一副風景,再無之前頹靡之狀。
守城之人,大多是春夏秋自青州調來的精銳將士,曾與寧不凡一同走入荒漠的蘇陽,此時正在藏龍城內。
“寧先生一別數月,風流了些。”
蘇陽朝坐在盤膝坐在劍尖上的寧不凡拱手行禮,又道:“黃掌柜說了,寧先生乃大氣運之人,入聽雨軒之事定會水到渠成,于是......數月前,他就回青州城下,經營茶館去了。”
寧不凡搖頭一笑,“這黃三石,倒是憊懶的緊。”
他并不在乎黃三石有沒有在藏龍關迎接自己,他只是覺著,這黃掌柜將蘇陽留下,便是留下未湖樓的眼線,其意在于......即便藏龍關收復,也是西荊樓與東海四州的產業,也東荒朝廷無關。
而藏龍關如此重要的地段,自然需要掌手之人,而此人,定要胸有韜略,有一方諸侯之勢。
最合適的人選,無疑就是那個心黑手毒的黃三石。
可這廝,竟將藏龍關丟給了蘇陽,自個兒當甩手掌柜去了,屬實憊懶。
“哈哈。”
蘇陽也隨之笑了起來,拱手問道:“寧先生此行何地?”
寧不凡想了一會兒,說道:“先去汴梁,再去蜀郡,最后是萬京。”
蘇陽點了點頭,笑道:“既去汴梁,大抵是要路過青州,寧先生若是不忙,也好去青州城下,照顧一番黃掌柜的生意?”
說著,他從懷里摸出一件碧瑩瑩的玉佩,一本正經道:“黃掌柜的茶貴,在下請寧先生照顧黃掌柜生意,也是做個人情,自然不敢勞寧先生破費。在下遞上區區薄禮,寧先生將這玉佩路上當了,也能換上幾枚大錢。”
這玉佩晶瑩剔透,瞧著成色,少說都得千金。
這哪里是幾枚大錢?
這分明是會做人啊!
寧不凡輕咳一聲,佯作不悅,慍怒道:
“蘇陽!你這玉佩質地不俗,定是極為貴重之物,你我可是兄弟,我怎能收你禮品!若是收了,讓這天下人怎么看我寧鈺!不可,萬萬不可!”
蘇陽仰天長嘆,作悲傷之態,“我與寧先生互為知己,本著一片赤誠之心,只想送上些許心意,為寧先生踐行之用。寧先生推辭不受,莫非是瞧不起卑賤在下?”
許君微微一愣,面色有些古怪,她總覺著這里面,似乎有些不對。
“這......唉!”寧不凡猶豫半晌,然后伸出手,極為熟稔的收起玉佩,放入袖中,緩聲道:“既然蘇兄如此盛情,寧鈺也只好勉強收下。”
蘇陽頓時肅然,贊嘆道:“寧先生,真乃......高雅之人!”
寧不凡謙虛拱手,“蘇兄,同雅,同雅啊!”
兩人擠眉弄眼半晌,低聲笑笑,像極了為奸的狼狽。
又少敘了會兒舊,寧不凡看天色已晚,便抬手起劍,“蘇兄,咱們也有一番生死之情,若在日后遇著難處,來輪回尋我。”
蘇陽再一拱手,樂呵道:“敢不從命?”
一道劍光劃破夜幕,悄然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