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休息日,顧建黨那邊沒事,又特意過來了,說是要帶著蜜芽兒她們母女出去逛逛。可是他一個當伯父的,自然不好單獨陪著弟妹和小侄女去,最后干脆也把童父童母二老帶上,幾個人去了王府井百貨,該給蜜芽兒添置的全都添置了,學習文具啥的。</br> 盡管蜜芽兒說自己啥都有,可是也擋不住大家伙的心意。</br> 吃過中午飯,因為說起來聯絡劉瑞華和莫暖暖聚聚的事,是約好了在大觀園那邊。劉瑞華今天要加班,統計局離大觀園近。</br> 提起這個,自然說起拍紅樓夢的事。</br> “這個事兒,我也聽說了,去年就開始要拍了,一直在選演員,今年還在選呢?!?lt;/br> 說著這話,童父忍不住看了下自己的小外孫女:“蜜芽兒長得好看,適合演林黛玉,要不是咱得集訓,還不如也去選一下,說不定就能演林黛玉呢!”</br> 童父喜歡紅樓夢,一套線裝書不知道翻過多少遍了,他還頗有幾位紅學造詣極深的朋友。</br> 童母一聽,馬上反對:“那不行,那當然不行,咱蜜芽兒是好人家女兒,哪能去當戲子!再說了,演誰也不能演林黛玉,那是個病秧子,不吉利!這老頭子啊,就不出好主意!”</br> 童母雖然也是飽讀詩書的書香門第出身,可是到底抱著偏見,認為去演一個“最后沒好下場的病秧子”不吉利。</br> 蜜芽兒聽了,忍不住笑起來:“姥姥,姥爺,我哪是演戲那塊料啊,咱也就是看個熱鬧罷了。”</br> 說話間,提起晚上吃飯,顧建黨干脆說道:“大觀園就是在南菜園那邊,南二環,聽說這幾天對外開放,可以參觀,有時間我們倒是可以先過去看看。等人家開始拍電視劇了,就不讓咱進了?!?lt;/br> 他這一說,大家伙倒是都有興致,特別是童父,紅迷嘛。</br> 反正這西單距離那邊也不算太遠,干脆坐公交車過去,到了那里,人還挺多的,大家便四處逛逛,看看這園子那園子的。</br> 幾個人逛完了大觀園,童父童母這邊覺得累了,便說想回去,不在外面吃飯。其實他們是想著讓年輕人聚聚,他們別摻和了。</br> 童韻勸了半天,他們非要走,也只能讓先走了。</br> 蜜芽兒又陪著自己娘在園子外頭轉了一會兒,這個時候莫暖暖趕過來了,劉瑞華也下班了。</br> 三十五歲的劉瑞華,燙著短卷發,白襯衫,紅色帶大紐扣的長裙子扎在腰間,依然高挑美麗,只是終究歲月不饒人,眼角那里已經有了細紋。</br> 而莫暖暖身材相對嬌小,穿著個木耳邊的寶藍色襯衫,下面是直筒長褲,一頭的長發也燙了個大波浪卷。</br> 童韻初見了她們,開始都不太敢認,后來終究看出曾經熟悉的影子,頓時眼淚就差點落下來。</br> “瑞華,暖暖!”</br> 劉瑞華和莫暖暖也認出了童韻,大家撲過來,三個女人抱在了一起。</br> 分別六年了。</br> 這六年并不算太長,可是從二十九歲到三十五歲,卻是人生最關鍵的六年,也是這個社會變化最大的六年。</br> 從唱著紅色歌曲扎著黑粗辮子穿著軍綠色前后不分的大肥褲子,到如今穿著靚麗時尚的裙子燙起卷發,她們各自在這個時代變化下有了新的模樣,也走向了不同的方向。</br> 莫暖暖當時就哭出聲了:“童韻,你挺好的吧?這些年挺好的吧?”</br> 劉瑞華也哭了,不過很快擦擦眼淚笑:“我聽伯母說現在你們日子過得可好了,建國還成萬元戶了?”</br> 這個時候童韻擦著眼淚說:“是,承包了磚窯,給村里人家供磚,賣得還挺好,日子是比以前好了,不缺錢了?!?lt;/br> 莫暖暖拉著童韻的手:“那就好啊,不缺錢,啥都能買到,以后可能還要取消糧票,沒糧票了,咱隨便想吃啥吃啥,想買啥買啥,只要有錢!”</br> 蜜芽兒也上前見了劉瑞華和莫暖暖。</br> 劉瑞華乍見蜜芽兒,倒是吃驚不?。骸稗D眼都長這么大了???”</br> 莫暖暖也是意外:“都快長成大人了。”</br> 也不能怪她們大驚小怪,她們離開的時候,蜜芽兒才九歲,還是個小孩子呢,這轉眼十五歲了。十五歲,營養好個子高,可不就是約莫看著是個大人了。</br> 劉瑞華還特意比了比,她個子本就高,結果蜜芽兒已經到她耳朵了。</br> 比了后,她感慨不已;“見了蜜芽兒,我才知道我真是老了,蜜芽兒都成大人了!”</br> 晚輩成大人,說明自己真老了。</br> 一時大家過去了旁邊的酒樓,那個叫榮國府大酒樓,座位都是提前訂好了的,大家點了餐,等餐的時候,說起別后種種。</br> 莫暖暖孩子才三歲,談起來就嘆氣搖頭:“太難管了,帶個孩子真不容易,說起來我就羨慕童韻,你瞧,這三十五歲了,還跟個大姑娘似的,蜜芽兒卻已經你這么大了。這走出去,別人肯定說你們像姐妹!”</br> 劉瑞華卻說:“得得得,少在我面前發愁,你孩子這都三歲了,我還沒生出來呢!”</br> 不是沒生出來呢,是和她合作生娃的另一半還沒著落呢。</br> 她這一說,莫暖暖只好不說話了,論起愁,劉瑞華確實應該是最愁的。</br> “你打算怎么著?”童韻也是關心劉瑞華這個事兒:“現在有合適的嗎?”</br> 劉瑞華搖頭:“哪那么容易呢,不過我現在也不著急了,像我這種情況的也不止我一個,好多都沒找到呢,能有啥辦法,當初在鄉下的時候堅決不找,如今想找,其實已經耽誤了!”</br> 她這話一說,大家不吭聲了。</br> 蜜芽兒心里明白,那個年代,好多知青確實因為下鄉給耽誤了,回去后,有的甚至單身了一輩子。</br> 她想起了自己四伯父,忍不住朝四伯父那個方向看了眼,只見四伯父的目光望著桌上的一大壇子羊雜湯,唇緊緊抿著。</br> 她心里不免有點疑惑。</br> 當初四伯父和劉瑞華,好像有那么個意思,不過當時背景特殊,誰也不想連累誰耽誤誰,都覺得自己不太能配得上人家,所以就這么耽擱下來,到底沒成。</br> 現在多年過去了,一個至今未婚,一個也已經考上大學成為了“城里人兒”,是不是可能重續舊緣了?</br> 看自家四伯父這神情,對于劉瑞華這個事兒,倒也不是說沒感覺。</br> 或許這其中有什么緣由吧,不過這些,也只能胡亂猜測下罷了,也不是外人能說能問的。</br> 席間劉瑞華還要了酒,給蜜芽兒要了汽水,大家趁著痛快喝起來。喝到最后,其他人還好,劉瑞華卻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語了。</br> 甚至于她過來摟著童韻的胳膊:“童韻,你說咱到底是咋啦?當初在鄉下的時候,心里只想著回北京,現在回到北京了,我又開始懷念那時候了。那時候我每天去給學生們上課,一路上可以看到綠草還有蝴蝶,那時候多好??!我還記著學校那幾個小東西,臭蛋,糞堆兒,還有豬毛牙狗,當然還有咱小蜜芽兒!我好想那時候啊!”</br> 莫暖暖看著劉瑞華這樣,知道她是心里不大痛快,所以解酒說瘋話,當下忍不住看了眼旁邊的顧建黨。</br> 顧建黨沒說啥,也沒看劉瑞華。</br> 見此情景,她心里暗暗嘆了口氣。</br> 或許這人哪,一輩子機會就那么一兩次,錯過了,也就是錯過了。</br> 到了晚上九點多,童韻看看時候不早了,便說要回去,蜜芽兒還小,得好好休息,后天就得去參加集訓了。</br> 大家離開榮國府大酒樓,各自準備回去,童韻和蜜芽兒這邊是有直接到家的公交車,上去后就直接到童父童母家小區門口了。顧建黨先把童韻蜜芽兒送上車,之后便說要送劉瑞華。</br> 劉瑞華有點喝醉了,不顧形象地坐在馬路花壇的矮崖子上,遠遠地望著童韻她們所坐的公交車緩緩離開了。</br> 蜜芽兒和童韻坐在公交車上,恰好挨著窗戶的,便在夜色中望過去,只見顧建黨走到了劉瑞華身邊,蹲在那里,關切地也不知道在和她說啥。</br> 后來公交車一拐,便看不到了。</br> 公交車的顛簸中,蜜芽兒忍不住問她娘:“娘,劉阿姨她一直沒找對象,我四叔這不是也沒找嗎?”</br> 童韻凝神望著窗外,看窗外的紅磚樓房在夜色中往后而去,她輕嘆了口氣:“誰知道呢,未必覺得合適吧?!?lt;/br> 蜜芽兒聽到這話,也就不說什么了,到底是長輩的事,她也不好多說。</br> 而童韻則是微微閉上眼。</br> 公交車在往前緩慢行駛,她想起了十七年前,當她們還是青澀的姑娘,也就比現在蜜芽兒大幾歲的時候,離開了北京,坐在那綠皮車上,駛向遙遠的鄉村。</br> 其實當年顧建黨可能對劉瑞華是有那意思的,不過沒成,劉瑞華看不上顧建黨。后來劉瑞華成分不行了,顧建黨離婚了,大家有意撮合,奈何劉瑞華和顧建黨都有許多顧慮。</br> 如今,劉瑞華早已經擺脫了所謂的成分,顧建黨也是上過大學在北京工作的人,兩個兒子豬毛和牙狗除了要供應上學,也沒什么好操心的了,其實走在一起最適合了。</br> 可是誰知道卻成不了。</br> 顧老太也曾經催過,覺得顧建黨年紀不小了,這都三十七了,應該找個對象了。</br> 顧建黨當時回信說,這么大年紀,自己過挺好,根本就不想再找。</br> 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誰知道呢。</br> ~~~~~~~~~</br> 當晚回去,蜜芽兒也是有些累了,去洗過澡后,便準備睡了。朦朧中好像聽到自己娘在和姥姥說話,好像提到了小舅舅,說是要相親什么的。</br> 她估摸著是小舅舅回來的話,估計有個鴻門宴等著,讓他相親。她想睜開眼兒仔細地聽聽姥姥和娘到底說啥來著,不過實在是太困了,也就睡過去了。</br> 第二天在家休息,陪著姥姥姥爺說說話,第三天,她就得去集訓班了。</br> 這次的集訓班是包吃包住的,統共培訓四周,每周只能休息一天,其他時候都得在集訓中心。</br> 蜜芽兒過去的時候,三十個學生差不多已經到了一半,大家啥年紀的都有,十五歲的蜜芽兒在里面算是不大不小的。</br> 蜜芽兒先去登記了,之后老師便讓她坐在早就指定的座位上,座位上有姓名牌。</br> 蜜芽兒一坐下來,其他人難免都好奇地望過來。</br> 蜜芽兒長得挺好看,秀氣白凈,五官精致,沖他們笑的時候很好看。</br> 很快培訓的老師來了,是當今一位很有名望的人物,他先親切地和大家攀談起來,之后說了一番勵志的話,最后讓大家自我介紹。</br> 蜜芽兒聽著別人介紹,也注意到大家大多來自北京上海的知名高校。</br> 當輪到她的時候,她報了姓名學校等信息,其他人明顯都意外了下,更加關注她了。</br> 她這個學校,名不見經傳,甚至于她所在的市,都沒人知道屬于哪個省的。</br> 都自我介紹完了,便開始介紹奧數的背景和來歷,講了中國在數學方面領先世界水平的各種成果,最后重點介紹了陳景潤,說陳景潤兩次去國際數學大會做報告。</br> 說完這些,最后向大家提出了:“學習陳景潤,為實現四個現代化攀登科學高峰”的口號。</br> 在場的三十個學生都是十幾歲,正是最容易熱血沸騰的時候,聽了這番話,難免有種為祖國爭光的使命感,一個個都振奮起來。老師便讓每個人說感想,大家的感想都差不多,那就是學習陳景潤,為國爭光。</br> 當問到蜜芽兒的時候,蜜芽兒也說:“我想拿金牌,讓外國人也聽聽咱中國國歌,看到咱中國國旗?!?lt;/br> 她這倒不是瞎說,后來那個奧林匹克運動會,她都跟著看,每次中國得了金牌,現場響起中國國歌,五星紅旗緩緩升起,她就特激動。</br> 不過她這一說,大家都笑了,老師也笑了。</br> 她說得太實在太具體,這個目標比起那個大口號就顯得實在多了。</br> 說完了這些,就開始發教材上課了。所謂的教材其實是老師們自己臨時編的,每個人一份影印件。</br> 蜜芽兒看了看,發現這些東西很眼熟,大部分她都已經提前復習過了,而且她復習的還是英文版。</br> 原本心里還有點擔心,畢竟她也不知道這奧數競賽集訓的真實難度,怕自己和一群天才在一起完全沒有任何優勢了。不過現在看,其實所謂的集訓,也不過是幫著大家復習罷了。</br> 當然了,老師們都是這方面的大牛,可能會對大家伙的知識做一些“拔高”和“拓展”。</br> 接下來的一周,果然不出所料,她接受到的知識只不過是原來所學的補充,且更為體系化一些,除此就是大家集體做一些數學題目。</br> 那些數學題目,蜜芽兒絕大部分都會,少部分需要開動腦筋才能想出答案。</br> 如此磕磕碰碰的,這集訓她算是適應下來,到了周六下午的時候,老師出了測試題讓大家做,蜜芽兒竟然考了個滿分。</br> 其他學生,有兩個滿分,其實九十多分八十多分不等,也有兩個特別落后的,才七十多分。</br> 集訓老師對蜜芽兒和另外兩個學生進行了表揚,然后就下課了。</br> 課后,就是大家自由活動時間,當然了,最好不要單獨外出,免得有安全問題。</br> 蜜芽兒特意過去向集訓老師說明了自己的情況,集訓老師讓人出去問了問,知道外面有蜜芽兒的家屬過來接,他也就同意了:“周一早上,記得按時回來?!?lt;/br> 蜜芽兒琢磨著自己小舅舅估計來北京了,滿心想著去見他,聽到老師這么說,自然趕緊答應了。</br> 順著林蔭路往外走,快到校門口的時候,果然見到自己娘正和一個穿著中山裝的男子站在那里。</br> 男子身姿挺拔,逆著夕陽站在那里,唇邊隱隱帶著笑,正朝這邊望過來。</br> 這熟悉的感覺,不是小舅舅還能是誰!</br> 蜜芽兒歡快地叫了聲,直接撲過去了:“小舅舅??!我想死你了!”</br> 童昭直接把蜜芽兒抱了個滿懷,抱過后又放開了:“都這么大了???我都快不認識了!”</br> 旁邊的童韻連連搖頭:“這都多大了,怎么還跟小時候似的!”</br> 蜜芽兒高興得哪管那些,拉著童昭的胳膊問東問西:“小舅舅,之前我給你寫的信你收到沒?多虧了你給我寄的那些資料,我最近在集訓班,人家教的竟然就是之前你給我寄的那些,我今天輕松考了一百分呢!還有還有,你上一次寫信怎么也沒說要來北京啊,怎么突然過來北京了,是要給我一個驚喜嗎?”</br> 蜜芽兒嘰嘰喳喳的一串問題扔過去,只把童昭樂得不輕。</br> “我的蜜芽兒真是越來越厲害了,這都要出國為咱國家爭光了!我看蕭競越那小子也未必比得過你!真是了不起,了不起!”</br> 童昭可把蜜芽兒一通夸,夸過以后又上下打量:“哎,真長大了!”</br> 曾經抱在懷里的團軟小娃兒長大了,幾乎都要長成大人了,童昭一臉哀嘆:“蜜芽兒都長大了,舅舅是不是真老了???”</br> 他這樣子,可把蜜芽兒逗得不輕:“行了行了,舅舅你千萬別說這話,你現在三十三歲,風華正茂好時候呢!”</br> 現在小舅舅從政,從政的男人,這個年紀那是再年輕不過的年紀了。</br> 童昭可被蜜芽兒一句“風華正茂好時候”給逗笑了。</br> “蜜芽兒長大了,說話越來越甜了。”</br> 旁邊的童韻受不了了:“得,咱別夸了,再夸我聽得都要耳朵冒繭子了,咱趕緊出發吧,爸媽還在酒店等著呢!”</br> 蜜芽兒一聽,納悶了:“酒店?”</br> 童韻這才想起還沒告訴蜜芽兒:“你姥姥姥爺訂了一桌,說是要和一位朋友全家一起吃飯?!?lt;/br> 一位朋友?全家吃飯?</br> 蜜芽兒納悶地看向小舅舅,只見小舅舅頓時嚴肅起臉,咳了一聲。</br> 蜜芽兒眨眨眼,心里便明白了。</br> 那天晚上朦朧中好像聽到娘和姥姥說著相親啥的,估摸著這就是了?</br> 她看著小舅舅那好像不太情愿的樣子,頓時想笑,不過到底忍住了,故意說道;“既然是姥爺的朋友一家,那咱們趕緊過去吧,別讓人家等時間長了,要不然就失禮了!”</br> 童昭聽這話,挑眉,故意說道:“蜜芽兒真是懂得待客之道啊!”</br> 說著這話,大家已經出發要去坐公交車了。</br> 童韻便瞪了自己弟弟一眼,教訓說:“聽到沒,連蜜芽兒個孩子都知道怎么叫失禮怎么叫不失禮,去了酒店,你好好說話,好好表現,可別給我們丟人!”</br> 童昭還能說啥,他耷拉著腦袋,無奈地點頭:“是是是,知道了,姐姐大人,我不能給你們丟人,我得懂禮貌講文明……”</br> 蜜芽兒攬著自己娘的胳膊,就在那里看自己小舅舅委屈求全的樣子,真是笑得前俯后仰。</br> 說起來確實無奈又好笑,小舅舅三十三歲,如果是其他人,估計孩子已經打醬油了。就是小舅舅不結婚吧,其實在外面也是事業有成,現在在X市也是經常在地方臺新聞聯播人出現的人物了。可是遇到了自己娘,那真是只有低頭聽命的份兒。</br> 他還能說啥,他也只能說好好好了。</br> 童昭本來是在后面走的,見到蜜芽兒毫無顧忌地笑話他,忍不住沖蜜芽兒暗地里擠眼。</br> “蜜芽兒,你可記著啊,小舅舅明天可是要去爬野長城的,到時候我還想著帶個小跟班呢,誰不想去誰就盡情笑話我吧!”</br> “啊?野長城?”</br> 蜜芽兒頓時來了興致;“小舅舅,你去哪兒?。俊?lt;/br> 童昭:“八達嶺長城我不喜歡,人多,我想去個沒被開發的,人少的。”</br> 蜜芽兒眼里放光:“哪兒啊?”</br> 童昭想了想:“慕田峪吧。”</br> 蜜芽兒直接放棄了自己娘,撲過去摟住了小舅舅的胳膊:“我要去!”</br> 童昭仰臉望天:“那我得考慮考慮,我也許帶別人去呢!”</br> 蜜芽兒:“啊?小舅舅,你別這樣啊,我剛才不是笑你的!真的!你這樣對我,我還是你的親外甥女嗎?”</br> 童昭:“你以為我會改變主意嗎?”</br> 蜜芽兒求助地望向自己娘:“娘……”</br> 她想去啊她想去?。?lt;/br> 這倒是看得童韻噗地笑出來:“行啦,童昭,你別逗她了?!?lt;/br> 說著,童韻這才告訴蜜芽兒:“你姥姥說你來北京,還沒去過其他好玩的地方就陪著他們逛了。這不就讓你小舅舅帶你去慕田峪長城,那里比八達嶺看著有意思,人也少一些。”</br> 蜜芽兒這才知道,高興哪:“還是我姥姥疼我!”</br> 搞定了皇太后,不怕這當皇帝的不帶她去!</br> 說話間,大家上了公交車,一路上說說笑笑的,因提起今晚相親的事來。</br> “你可得好好表現!”童韻忍不住再一次叮囑。</br> “知道啦……”童昭好無奈,好無奈。</br> 蜜芽兒緊挨著自己娘,也趁機打聽了下,知道這次相親的對象是一位大學教授的女兒。那位女兒當年因為下鄉當知青,也是耽誤了,今年三十二歲了,比小舅舅小一歲,后來考了藝術類院校,畢業后在學校里當老師。</br> 他們今晚去的是位于地安門大街的馬凱餐廳,這個說起來可是有些年頭了,據說當時開業還是梅蘭芳剪彩的呢。后來這馬凱餐廳因為北京修建地鐵給拆遷了,到了蜜芽兒那時候,就已經消失了。</br> 蜜芽兒是聽說過馬凱餐廳的大名的,如今踏進這餐廳,也是新鮮和期待的。</br> 一進去就看廊上貼著一些老照片,是當初民國時的名人諸如田漢、齊白石等在餐廳吃飯的照片。</br> 進到里面,這才發現那真是滿堂賓客,就跟吃飯不要錢似的。</br> 幸好童父童母早就訂了包間,一家子趕緊過去。</br> 進去后,那邊女方一家也到了,正等著呢。</br> 雙方彼此見過面,都介紹了,寒暄一番,蜜芽兒坐下來,安靜地打量著。</br> 女方姓芮,芮教授兩口子都是某知名高校的教授,唯獨得了這么一個寶貝女兒,叫芮一蕊的。芮一蕊如今也在當老師,教得是美學和藝術。</br> 芮一蕊三十二歲,身形高挑,臉部線條明朗,看著顯年輕,一雙眼睛頗有神采,簡潔大方的白襯衫陪著紐扣斜裁長裙,正是時下流行的打扮,看得出,是一個美麗能干的姑娘。</br> 芮一蕊和小舅舅是挨著坐的,兩個人彼此笑了一眼,客氣卻又略顯冷淡。</br> 當下童父看不過去了,對童昭說:“之前不是帶你來吃過嗎,你趕緊給一蕊介紹下這里的菜。”</br> 童昭頓時無奈,所謂的“之前不是帶你來吃過嗎”,那至少十八年了吧??</br> 不過他還能說啥呢,他算是明白,這次回北京,真是掉坑里了。</br> 當下只好泛起笑,禮貌地稱呼了芮叔叔芮阿姨,又對芮一蕊笑笑,之后便介紹起了這里的菜。</br> “這家主要是湖南菜,特色菜有船拐子肉,雙味桂魚,豆豉辣椒蒸活魚,東安子雞、麻辣子雞、竹蓀湯泡肚尖,還有毛氏紅燒肉也挺好?!?lt;/br> 童父也跟著說:“看看喜歡啥,隨便點?!?lt;/br> 當下大家分別點菜,各自點了一個,最后輪到芮一蕊,拿著菜單點了麻辣子雞。</br> 飯菜上來,大家開吃,芮教授打量著童昭,自然是很滿意:“我記得童昭小時候我還見過,這一轉眼都長這么大了!”</br> 童母忙笑道:“是啊,當時我帶童昭去你們家溫鍋,他還穿開襠褲呢。”</br> 芮母也想起了這一茬:“對對對,還尿在我們家沙發巾上了呢!哎呦,這都多少年了!”</br> 童昭聽著這話,那笑頓時僵在那里了……</br> 拜托,他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能不能不要專門揭他小時候的傷疤!</br> 旁邊的芮一蕊聽著兩對老人談起過去,再看到旁邊童昭那神情,也是忍不住抿唇輕笑了下:“爸,媽,咱還是說點其他的吧,別說過去了”</br> 童昭聽到,也趕緊附和:“說得是啊……”</br> 如果想讓我娶到媳婦,更是不該提啊!!</br> 然而小的一輩哪能明白老一輩對過去的懷念,兩家老人竟然越說越帶勁了,竟然說起當初還打算給芮一蕊和童昭訂娃娃親的事。</br> “如果這樣,可能這就是緣分,童昭這些年一直沒遇到合適的,一蕊也被耽誤了,這是等著這一段緣分呢!”</br> “說得好,這是天作之合??!”</br> 而天作之合的童昭和芮一蕊大眼瞪小眼,坐在那里,都不好意思說話了。</br> 作為晚輩的蜜芽兒自然不好說啥,只能是拿起飲料來幫著倒:“阿姨,您也喝點果汁吧。”</br> 她看出來了,芮一蕊愛吃那個麻辣子雞,確切地說她愛吃辣,愛吃辣的估計也愛喝果汁。</br> 芮一蕊笑著謝過了蜜芽兒。</br> 童韻從旁看童昭依然大眼瞪小眼:“一蕊你愛吃辣?。客岩矏鄢??!?lt;/br> 童昭:“???”</br> 芮一蕊:“是嗎?”</br> 童昭:“嗯……”</br> 于是童韻就吃辣問題和芮一蕊進行了探討,接著又問起了芮一蕊在學校當老師的事兒。</br> 芮一蕊;“其實在學校也沒什么意思,我可能過一段時候就辭職了?!?lt;/br> 芮教授:“辭職好啊,辭職的話,可以去x市,童昭不是就在那里,到時候去那里找份老師的工作,或者不辭職直接調過去也行!”</br> 其他幾個老人紛紛贊同。</br> 然而芮一蕊卻話鋒一轉:“可是我不想當老師了?!?lt;/br> 芮母:“做其他的也行,X市都有!”</br> 芮一蕊:“我想開個對外貿易公司,那里不適合啊?!?lt;/br> 這……</br> 幾個老人頓時無言以對。</br> 芮教授:“你這孩子,開啥對外貿易公司!X市多好的地兒?。∧抢锿玫模 ?lt;/br> 芮一蕊一言不發。</br> 童昭挑眉,抿緊唇,爭取坐在那里當一個“有禮貌懂禮節的好孩子”。</br> 童韻見了,便和芮一蕊攀談,問起她那個“對外貿易公司”的事,芮一蕊頓時來了興致,高談闊論,和童韻講目前中國在國際貿易中的地位,講以后國際貿易如何如何吃香。</br> 之后兩個人還一起去洗手間,邊走邊聊。</br> 童昭看著這樣子,干脆也懶得說啥了。</br> 當晚吃完飯,童昭被童父要求去送了芮教授一家三口,他當然送了。</br> 不過回去的路上,童父童母卻頗有些失望。</br> 盡管他們拼命地想把兩個孩子湊在一起,可看起來,童昭并不是太有興趣,人家芮一蕊也不太給面子。</br> “估計這次又沒戲了?!逼鋵嵧竿钢耙步榻B過幾個,都沒成:“這都多大年紀了,還不結婚,以后怎么辦呢?我們雖然生孩子晚,可是好歹有你們姐弟兩個,但是童昭不結婚,以后老了怎么辦?”</br> 童韻能說啥,只能勸她爸媽了:“爸,媽,童昭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他可能就是沒遇到合適的。”</br> 童父童母搖頭,又搖頭,最后還是童母嘆了口氣:“其實啊,童昭之前談過一個?!?lt;/br> ???</br> 童韻和蜜芽兒都有些吃驚,沒想到童昭之前竟然談過?</br> “當時確實是有一個,咱也不知道他們談到啥情況,后來兩個人不知道怎么鬧掰了,再之后,這不是一直沒合適的?!?lt;/br> “是啊,這個事兒也沒多長時間,可能談了幾個月吧。也不是啥大事兒,都沒和你說過。但是現在,我看童昭老是不結婚,我就琢磨著,這該不會是一直惦記著那個吧?”</br> 童韻想了想:“爸,媽,你們先別急,等我有功夫,和童昭好好聊聊,探探他的話,咱們再做打算?,F在——”</br> 她若有所思地道:“先讓他去慕田峪吧,我不去了,就讓他帶蜜芽兒去。”</br> 童父童母聽她這么一說,也是疑惑,之后童韻解釋了下,童父童母頓時笑了:“行,行,就聽你的了!”</br> 當晚童昭回來,和童父住在次臥擠著,第二天一早,童昭早早起來,準備帶蜜芽兒去爬山。</br> 一大早,蜜芽兒跟著童昭輾轉倒車,千辛萬苦,終于來到了慕田峪長城底下,只見那長城佇立在一片破敗荒涼之中,茂盛的野草幾乎要埋沒了那殘缺的墻垛子。</br> 在二十多年后的某一天,蜜芽兒曾經到過慕田峪長城,不過那時候的慕田峪已經被修了游人爬行的階梯,開始收門票,底下也有了農家樂。</br> 而現在,還啥都沒有的。</br> 一片荒蕪。</br> 蜜芽兒激動地望著這眼前一幕,或許有太多的事情都告訴她,她就是讓時光倒流,回到了一個她未曾踏足卻又先于她自己的時代,可是從未有這一刻,這慘敗的古長城,這荒涼的野草再再告訴她,這是一個先于她曾經所知的時代。</br> 這一刻,她閉上眼睛,仿佛能看到眼前的長城隨著時光的軌跡往下流轉,被修復,被壘起了階梯,被搭建了墻門開始收票……</br> “咋啦,失望啦?”童昭挑眉,笑看著蜜芽兒這神情,以為她是徹底失望了。</br> 畢竟這么慘敗的長城,和那八達嶺是沒法比的。</br> 蜜芽兒搖頭:“沒,我是被震撼了?!?lt;/br> 童昭笑,他一笑白牙仿佛在陽光下發光:“是不是有種滄桑幽遠的感覺,好像觸碰到了歷史的痕跡?”</br> 蜜芽兒點頭:“是,我是被歷史震撼了?!?lt;/br> 童昭拉起蜜芽兒:“走吧,咱從這個山爬上去,爬上去后就能登上長城了?!?lt;/br> 蜜芽兒一聽,頓時來勁了,當下兩個人沿著那山,一腳草一腳石頭地往上爬,爬了好久,看到前面一個灰敗的墻豁子,當下心里一喜,從那墻豁子往上爬,果然就上去長城了。</br> 長城,從上面看,和從下面看,完全是兩碼事。</br> 你站在長城上,仿佛萬里河山就在你腳下了。</br> 蜜芽兒興奮了,忍不住大叫:“啊———慕田峪,我來了!”</br> 童昭笑望著遠處那青山綠水,他沒叫,只是仰頭感慨了一番。</br> 空曠的長城上,人并不多,只有偶爾幾個踏青寫真的藝術生,在那里寫寫畫畫的,還拿著錄音機放音樂聽。</br> 童昭帶著蜜芽兒,沿著長城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個大墻樓處,兩個人都有些累了,便坐下來吃點東西。</br> “小舅舅,我能不能問你個事兒??!”</br> 蜜芽兒抿唇笑了下,開始了她包打聽的工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