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昭正坐在那里喝啤酒呢,聽到這個,頭也沒抬,醇厚的聲音含笑道:“丫頭啊,你小舅舅對你可好著呢,掏心挖肺,你知道不?”</br> 蜜芽兒一聽,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趕緊過去摟住他的胳膊,討好地道:“好小舅舅,我當然知道你對我好啊,我就是問問,也沒其他意思啊?”</br> 童昭斜眼看她:“你知道就好,別和你姥姥姥爺合伙欺負小舅舅啊?”</br> 蜜芽兒看他那樣子,忍不住笑出聲,趕緊安撫小舅舅:“小舅舅你想啥呢,也忒想多了!我就是想知道嘛,咱倆關系這么好,我啥秘密都告訴你,你咋不告訴我呢?這樣不公平啊!”</br> 童昭無奈地瞅著她那鬼機靈樣兒,嘲:“得了吧,你還是個小屁孩兒,你能有啥秘密告訴我?”</br> 蜜芽兒被這樣說,可是不太服氣了:“小舅舅,你這可就瞧不起人了!”</br> 童昭哈哈笑,抬起手來,撫摸著蜜芽兒的頭發順毛;“行啦,我知道了,沒瞧不起泥,那咱兩交換秘密吧,我告訴你一個,你告訴我一個,行吧?”</br> 蜜芽兒點頭:“好,一言為定!你先說!”</br> 童昭挑眉:“不行,你先說。”</br> 蜜芽兒為了獲取小舅舅的秘密,沒辦法,只好先說了:“我的秘密特別多,你想聽哪方面的?”</br> 童昭想了想:“就說說你最近正想著的事吧。”</br> 蜜芽兒一聽,仔細回想了下,長嘆了口氣,很誠懇地拉著童昭的大手:“好吧,小舅舅,你是我最親近的人,比我娘還要親近呢!我最喜歡小舅舅,比喜歡我爹還喜歡,所以我要把我最重要的秘密告訴小舅舅!”</br> 童昭:“嗯嗯,不用鋪墊了,趕緊說吧。”</br> 蜜芽兒鄭重地望著那萬里長城,望著那蒼茫大地:“剛才,踏上這長城的時候,我就在想,我知道這長城二十年后的樣子,我仿佛看到了它二十年后的巨變!”</br> 童昭聽著好笑,忍不住伸出手指頭戳了戳她的小鼻尖:“你這還成千里眼了,那你告訴我,小舅舅二十年后變成啥樣啊,趕緊給我說說。”</br> 蜜芽兒望著童昭,一本正經地說:“我不知道小舅舅將來會變成什么樣,太微觀了,但是我知道這個世界會變成什么樣。”</br> 童昭漫不經心地說:“變成啥樣啊?”</br> 蜜芽兒猶豫了下,湊到了童昭耳邊,對他耳語一番。</br> 童昭臉色微變:“小丫頭別亂說。”</br> 蜜芽兒攤手:“我說了你又不信,那就不要讓我說嘛,反正這是我的秘密!我不管,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你了,你也得告訴我!”</br> 她說的如此理直氣壯,聽得童昭哭笑不得,無奈,他只好小聲叮囑說:“小孩子家的,話不能亂說,好好學習是正經,知道嗎?”</br> 蜜芽兒連連點頭:“知道,知道,我要做德智體全面發展的三好學生,我要努力學習,我要為國爭光!”</br> 童昭看她認真的小樣子,也是笑了。</br> 蜜芽兒當然不放過他,追問:“小舅舅,快說,你的秘密是什么?”</br> 提起這事兒,童昭頓時不說話了,臉上的笑也慢慢收斂起來,他拿起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br> 之后,他嘆了口氣:“其實我知道,你姥姥姥爺著急,你娘讓你也幫著問問,是不是?”</br> 蜜芽兒搖頭:“真沒有,是我關心小舅舅,所以才問的。”</br> 不過這事兒對于童昭來說顯然是無所謂的,他從一開始帶著蜜芽兒出來就猜到了,當下笑了下,還是坦承道:“其實也沒啥,就是之前在X市談了一個,談了一年,沒成,分了。”</br> 蜜芽兒不解:“為啥啊?是人家不喜歡你了?”</br> 看著小舅舅那樣子,倒像是被甩了,提起這事兒就一臉的悶。</br> 童昭搖頭:“也不是說不喜歡,就是人家有人家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道不同不相為謀,彼此終究是走不到一處去吧。”</br> 蜜芽兒聽到這話,心中一頓,仰臉看過去。</br> 午后的陽光落在小舅舅眼睛里,那黑眸之中仿佛裝滿了這千年長城的草木枯榮,這一刻,蜜芽兒才發現,自己的小舅舅其實已經是千帆過盡后的洗練,淡定的隨緣,凡事含笑的泰然。</br> 愛情這個東西沒有對錯,也說不上是誰甩了誰,或許是時間長了,沖動沒了,或者是空間遠了,感情也就被消磨了。</br> 蜜芽兒輕輕咬唇,有些心疼地望著自己的小舅舅:“那你打算怎么著啊?其實……分了一個,還可以再談下一個嘛。還是說,你就曾經滄海難為水,沒了那個,就再也不想談了?”</br> 童昭聽著這話,對蜜芽兒笑了笑,眼神中泛上了溫柔:“小傻瓜,少看沒用的書,這世間哪有幾個除卻巫山不是云的愛情。我們都是凡夫俗子,吃著五谷雜糧,活在這人世間,為了生存,為了上進,為了金錢,為了升職,都有自己一肚子的算計,至于愛情,有則好,沒有也不強求,那都是錦上添花的。”</br> 這話說得再真理不過,可是蜜芽兒還是有些難過:“可是我希望你的人生能更完美,事業有成,嬌妻愛子,要什么有什么,這樣子多好啊!如果可以錦上添花,為什么不去摘一朵花來?”</br> 童昭輕輕握住了蜜芽兒的手,嘆道:“蜜芽兒,你還小,是不懂的。我在十八歲最好的年紀也跟著下鄉了,在鄉下不敢談,當時有姑娘給我寫情書,我都當沒看見。不敢談,怕以后自己沒前途,怕成分問題,怕萬一將來連累了人家姑娘。后來離開的時候,事兒看多了,經歷得也多了,早就不是會為了詩中所說的美好愛情而一往無前勇敢追求的年齡了。”</br> 說到這里,他看著那望不到邊際的古老磚墻笑:“她很好,我也喜歡,如果換一個年齡遇到她,再早十年遇到她,我會為她赴湯蹈火,會為她付出所有。只可惜,我們遇到晚了,我能給她的,只有合則聚,不合則散。我已修煉成精,不會為了追求虛無縹緲的東西而放棄我這些年奮斗所得到的。”</br> 他的聲音伴隨著長城的風送入耳中,蜜芽兒卻不知說什么了。</br> 這算是打聽到的結果嗎,這結果能給自己娘,能給姥姥姥爺如實說嗎?</br> 正想著,卻見小舅舅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br> “嗯?”蜜芽兒眨眼,這是啥意思。</br> “傻丫頭,你覺得這事兒不好交差了?”童昭一改剛才的沉重,樂了。</br> “小舅舅!”蜜芽兒無奈了:“你就直接說吧,你是打算娶一個愛情回家,還是打算娶一個志同道合的,還是說,完全就死心了不想談對象了?”</br> 童昭摸著下巴:“你回去后就說,想娶個志同道合的,這樣你高興,大家都高興。”</br> 這樣?</br> 蜜芽兒松了口氣,想著如果這樣,那自己娘還有姥姥姥爺確實會放心了。</br> 志同道合的同志,共同為國家為人民奉獻一切嘛,大家都這么想的。</br> 不過……為啥覺得哪里不太對勁。</br> “小舅舅,你——”她還打算繼續深入挖掘。</br> 誰知道就在這時,那邊一群約莫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有男有女,穿著有的正經有的略奇特,嬉笑著沿了長城往這邊走。</br> 蜜芽兒注意到,他們之中有人留著大胡子,還有人帶著□□鏡,穿著大闊腿褲,時尚又特別。</br> 還有人提著個雙卡錄音機和塑料袋,裝著啤酒和小菜干糧啥的,笑笑跳跳的。</br> 看樣子,像是一群大學生,估計是出來郊游的。</br> 正想著,就恰好見到一位眼熟的。</br> 蜜芽兒都有些不敢相信了:“小舅舅,這不是——”</br> 童昭也看到了,在那群學生中,赫然有一位,正是昨晚上才見過的芮一蕊。</br> 芮一蕊其實是中央美院的老師,此時帶著學生們正笑著往這邊走,大家嘻嘻哈哈的,忽然間,就見到前方墻垛子上坐著兩個人。</br> 她也是一愣,之后便過來大方地打招呼了。</br> 蜜芽兒不免在心里感嘆,緣分啊緣分,千年難得一見的緣分!</br> 于是她趕緊過去,和芮一蕊笑著打招呼:“芮阿姨啊,你也過來啊?這是帶學生過來?”</br> 芮一蕊對蜜芽兒倒是頗有好感的,覺得這小姑娘聰明,是個有出息的,當下笑著說:“是,今天周末,系里組織活動,因為負責人前幾天有事回老家了,我就組織大家過來了。”</br> 而旁邊幾個美院的學生,看到童昭和蜜芽兒坐在這里,早就有人注意到了,特別是蜜芽兒,白衣藍裙,烏黑的馬尾辮,纖細婀娜,渾身洋溢著青春氣息,再搭配上這斑駁的城墻和那天地相接的草木,悠久歷史和青春年華就這么來了一個交錯碰撞,很有味道。</br> 他們有人要寫生,就有點想找蜜芽兒當模特。</br> 正琢磨怎么搭話,此時見芮一蕊好像認識,便趕緊湊過去:“喲,芮老師你認識啊,這是?”</br> 咋叫芮老師阿姨啊?</br> 學生們顯然都有些納悶,畢竟芮一蕊挺年輕的,三十二歲一點不顯老,好好打扮也是摩登女郎,竟然有這么大的女孩子叫姨了。</br> 芮一蕊聽了,不免笑了:“這是我朋友家的女兒,你們就叫她蜜芽兒吧,蜜芽兒可是個小才女。”</br> 芮一蕊這邊一介紹,就有幾個學生過來自我介紹了:“你好,蜜芽兒,我是壁畫系的雷一鳴,我想請你給我當寫生模特。”</br> “你好你好,蜜芽兒,我是美術史系的,我最擅長素描了,你給我當模特吧!”</br> 蜜芽兒瞬間被幾個中央美院的學生包圍了,大家圍著她,各種殷切各種討好,并爭著想讓蜜芽兒當自己模特。</br> 當然也有幾個學生瞄上了童昭,童昭穿著中山裝坐在那里,單腿半撐在旁邊的墻垛上,沉穩淡定,風采奕然,茂盛的野草就在他兩條大長腿邊拂動。</br> 也是個很好的入畫場景。</br> 童昭見蜜芽兒被幾個學生圍在那里要當模特,頓時眼中泛起不悅,過去握著蜜芽兒的手,面上帶著笑,口中卻說:“蜜芽兒,你如果當模特,你姥姥會生氣的。”</br> 蜜芽兒其實原本是無可無不可的,見這芮一蕊在,便有心給她和小舅舅創造個相處的機會,此時聽到小舅舅這么說,記起姥姥對于當“戲子”的偏見,一時也有點猶豫了。</br> 其他幾個學生見童昭這么說,便多少有些尷尬。</br> 芮一蕊見了,上前笑著道:“童同志,當模特這是藝術,想必童伯母知道了也不會不高興吧?”</br> 學生們見芮一蕊好像和童昭很熟,都求助地望向芮一蕊。</br> 蜜芽兒從旁見此,想起姥姥和娘的擔憂,干脆笑著央求道:“小舅舅,我對素描很有興趣,讓我跟著去看看吧?”</br> 童昭見蜜芽兒這樣,也就不好說什么了。看看旁邊的芮一蕊,想起父母的話,也就打起精神打招呼。</br> 蜜芽兒見此,為了不當電燈泡,趕緊跟著那群學生溜到一旁看風景去了。</br> 這群80年代的大學生,或許是時代原因,或許本就是藝術生的原因,可以說是放蕩不羈,甚至荒誕奢侈的,他們在把雙卡錄音機放在雜草之中,放出大聲的音樂,他們還把成瓶的啤酒打開,灑向對方,灑在這青山隱隱之中,灑在這古老的墻磚上。</br> 幾個女同學把他們的汽水和午餐肉還有面包拿出來,分享給蜜芽兒,甚至還打聽起來芮一蕊和小舅舅的事兒。</br> 蜜芽兒笑著把話題岔開了,問他們打算畫些啥,大家伙便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今天的素描,收集的各種成果等等。</br> 大家聊了半晌,這時候有個男同學又換了一盤磁帶,錄音機里放出了四世同堂的主題曲《重整河山待后生》,大家聽了,就有人跟著唱,開始唱的只有一個兩個,后來漸漸地多起來,形成了一股大合唱。</br> 學生們站起來,圍成個圈兒,手拉著手,就在這長城上跳舞。</br> “仇恨燃九城,月圓之夜人不歸,花香之地無和平,一腔無聲血,萬縷慈母情,為雪國恥身先去,重整河山待后生”。</br> 《四世同堂》講述的是抗戰北平淪陷區普通民眾抗戰的故事,配音歌曲自然是悲壯高亢的,可是這么一群年輕人,在這飽經滄桑的長城之上,竟然把這首歌唱得痛快淋漓激昂奮勇。</br> 蜜芽兒隨著這群大學生笑啊跳啊,在手拉著手轉圈時,仰望遠方。</br> 遠處是重巒疊嶂的山脈,郁郁蔥蔥的百年樹木,一派的生機勃勃。</br> 在那激昂高亢的歌聲中,有絲絲涼風吹來,愜意涼爽。</br> 蜜芽兒望向這群學生,真情自然,野性放縱,八十年代初,這是一個中國正處于改革開放的年代,是一個被禁錮了多少年的思想從閘籠里噴涌而出的年代。</br> 或許只有這樣一個年代的大學生,才能有這么放縱無畏的一刻。</br> 她又看向了不遠處的小舅舅,就在炮臺旁邊,迎著撲簌的風,小舅舅正和芮一蕊說著什么。</br> 或許是這千年長城的空曠讓人放松,也或許是這原野無拘無束的風讓人開懷,這兩個人,應該是相談甚歡。</br> 遠遠地她看到小舅舅眼里帶著笑,而芮一蕊抬起手,輕輕地撩起耳邊的發,成熟女子的風情畢現。她站在小舅舅身邊,倒是極為相配。</br> 一天的盡情歡笑,等到回去的時候,童昭斜眼望向旁邊的蜜芽兒:“這下子,你可算是能交差了吧?”</br> 盡管玩了一天很累,蜜芽兒還是想笑:“小舅舅,你和人家芮阿姨還是挺聊得來的啊!”</br> 童昭摸著下巴,倒是也點頭:“其實她人很不錯,好像和昨天有點不太一樣。”</br> 蜜芽兒想了想;“或許我們應該多看看人家身上的優點,而昨晚那種氛圍,顯然不是看優點的場合。人和人最初的見面,有時候可能會造成一種固有的第一印象,但是這個第一印象也許是錯誤的。”</br> 童昭默了片刻:“也許吧,她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女性,有事業心。這樣的人,少見。”</br> 平心而論,他是欣賞這個女人的,不過當妻子?他一時半刻也沒想那么多,畢竟了解還少,他也不是那種會遇到個女孩就會有什么“一見鐘情”的人。。</br> 如今他事業步步高升,其實他也確實需要一個妻子,需要一個能讓他欣賞又放心的妻子,芮一蕊這樣的倒是合適。</br> 蜜芽兒凝視著小舅舅,忽然道:“那小舅舅你喜歡這樣的嗎?”</br> 喜歡?</br> 童昭笑望了一眼蜜芽兒,在他眼里,蜜芽兒好像還是好多年前那個小娃娃,他一時不太習慣蜜芽兒用這個詞。</br> “不知道,看看再說吧。”</br> ~~~~~~~~~~~~~~~~~~~~~~</br> 蜜芽兒把這次的長城之游如實地匯報了自己的姥姥和娘。</br> 當然了她也看出來了,或許從姥姥姥爺打算讓小舅舅相親那時候起,他們就已經打聽到芮一蕊要帶著學生去長城。所以說,他們打算讓小舅舅帶著自己去長城,其實本身都是安排好的。</br> 所以他們才推說自己不想去,畢竟一個帶著全家旅游的男子和一個帶著年輕晚輩旅游的男子比,后一個顯然更容易接觸。</br> 童父童母聽到了蜜芽兒的匯報后,很興奮。</br> “童昭既然覺得不錯,那說明有戲!”</br> “對對對,這事兒是可以撮合的!”</br> “干脆我們就去和老芮那邊說,趕緊給孩子定下來,管他小子怎么想呢!”</br> 旁邊的童韻多少有些不忍心了:“爸,媽,還是得看童昭自己,雖然我也是希望他多相親早點結婚,但是我們可以為他積極創造機會,卻不能替他做這種決定。咱們這時期,早就不是包辦婚姻的年代了。”</br> 她還是希望弟弟能有愛情的。</br> 芮一蕊這姑娘是不錯,但前提是弟弟喜歡啊。</br> 現在才剛剛接觸,彼此了解淺,后面總得接觸一段,真正合適了再說如何如何。</br> “哎,你不懂,童昭這孩子性子倔著呢,不行,你看都這么大年紀了,再不結婚,那還了得!”</br> 童韻頓時不說話了。</br> 事后,她偷偷地去找了童昭:“咱爸媽意思是就這位芮姑娘了,你到底啥想法?不喜歡就早點說啊!也不能說為了結婚就隨便挑一個。”</br> 童昭苦笑了聲:“姐,你是為了結婚就隨便挑一個嗎?”</br> 童韻頓了下,之后臉色微變:“啥意思?”</br> 童昭挑眉:“振東哥哥,你當年真就一點不記掛了嗎?”</br> 聽到這個,童韻真恨不得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br> 童昭趕緊道:“別生氣,別生氣,我是說你剛結婚那會。”</br> 童韻咬唇,想了想;“那算啥,年輕,不成熟,記掛著的未必就是對的。”</br> 不管當年如何,反正這么多年過下來,她知道顧建國未必是那個最好的,卻是最適合自己的。她就是嫁給陸振東,陸振東也未必有顧建國對她這么好。</br> 童昭笑了:“姐,你看,你就是我一個很好的例子。我現在已經不指望什么愛情了,我只想結婚,找一個合適我的結婚。”</br> 童韻微微擰眉:“我希望你幸福。”</br> 雖然她也幫著爸媽各種攛掇鼓搗,可是歸根到底,她還是希望他能找到幸福,而不是為了結婚而結婚。</br> 童昭越發笑了,嘆息:“姐,你這個人,從小就矛盾,對自己是一套,對別人又是一套。”</br> 這話可不就不中聽了。</br> 童韻:“嘖嘖,童昭小朋友,你是不是想找打啊?”</br> 別看童韻平時溫溫柔柔的,可是她也是會打人的。</br> 童昭舉手,趕緊投降,笑著趕緊跑:“姐,我錯了,我得趕緊走。”</br> 跑到一半,他忽然又回過頭;“對了,有件事,可能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我之前也忘記告訴你啦!”</br> “啥?說!”</br> 童昭緩慢地笑著說:“振東哥哥回來了。”</br> 七個字,沖入童韻耳中,童韻頓時有些懵。</br> 這個稱呼太過遙遠,遙遠到她一直以為被埋葬到了那個荒唐青澀的年代。</br> 怎么這么多年了,時代都變了,這個稱呼穿過歲月的塵埃,又冒出來了?</br> 童昭看著自己的姐姐,不笑了,認真地說:“他想見見你。”</br> ~~~~~~~~~~~~~~~~~~~~~~~</br> 蜜芽兒并不知道,自己娘昔日的青梅竹馬,自己爹往年的老情敵,竟然又出現在了北京。</br> 她在一天盡情的玩耍后,累得要死要活,洗個澡,就準備先上床睡覺了。</br> 第二天,早早地起來,前去集訓中心。</br> 一大早,又是激勵人心的一番話,便進入正題。</br> 第一件事,竟然是發卷子。</br> 在場的三十位同學,那也都是身經百戰的,自然不怕區區考試,甚至上個周六測試成績不好,都恨不得再來一個機會再戰乾坤。</br> 可是等到散發著油墨香的卷子發到大家手里,有些人就傻眼了。</br> 卷子最上面寫著“InternationalMathematicsOlympiad”,下面則是密密麻麻的英文。</br> 這竟然是純英語版的卷子!</br> 不過大家很快就明白了,是了,人家芬蘭的奧數競賽那就是英文的,可不得提前練習唄。</br> 好在在場的都是很優秀的學生,優秀的學生學啥都好,大家英語也都不差,當下不說話,紛紛做起題目來。</br> 三十多人的教室只能聽到鋼筆輕輕擦劃過紙張的聲音。</br> 蜜芽兒拿起筆來也準備做題,玩了一個周末,又見到了好久不見的小舅舅,她情緒還有點興奮,當下趕緊沉下心來,進入狀態,做題。</br> 題目并不算太難,有些題目甚至是司空見慣的題目。</br> 比如有個題目是“Fivechildren,Amelia,Bongani,Charles,DevineandEdwina,wereintheclassroomwhenoneofthembrokeawindow.Theteacheraskedeachofthemtomakeastatementabouttheevent,knowingthatthreeofthemalwayslieandtwoalwaystellthetruth……”。</br> 這種題目,就是大家各說一句話,其中只有一個說真話的,然后推理出誰說的是謊話誰說的是真話,其實解法都有套路遵循。</br> 她嘩啦啦地做,很快做完了。</br> 抬起頭,揉了揉有點酸的脖子,她才發現只有自己做完了,其他人都在埋頭奮戰。</br> 她有點疑惑,因為記得上周六大家做題的速度都差不多,還有幾個和她一樣考了滿分,可見大家水平都不錯。</br> 怎么這次,自己做完了,大家還在做?</br> 她忍不住重新拿起卷子,翻了翻卷子的背面,后面真得沒有題了啊!</br> 培訓老師看到蜜芽兒不再做題了,便笑瞇瞇地問:“怎么了,顧同學?有什么問題嗎?”</br> 蜜芽兒只好道:“沒什么,我做完了。”</br> 培訓老師一聽,有些意外,便伸手要過來蜜芽兒的試卷。</br> 蜜芽兒本來心里存疑,還想再檢查檢查,不過見老師要,也就交上去了。</br> 培訓老師看出蜜芽兒的猶豫,對蜜芽兒笑了笑:“沒什么,takeiteasy。”</br> 蜜芽兒交了卷子后,便坐在那里不出聲,培訓老師開始翻看蜜芽兒的卷子。</br> 過了約莫半個小時,其他人陸續做完了,交卷。</br> 小測試結束,大家先走出教室休息,活動下。</br> 就有個北京的學生,名叫陳建安的,好奇地過來問蜜芽兒:“顧同學,那些題目你都做完了?這么快?”</br> 蜜芽兒記得這位陳建安,知道上周五他和自己一樣得了滿分。</br> “是……這次的題你覺得怎么樣?”</br> 陳建南見問起這個,皺了皺眉,嘆息:“題目倒是不算太難,不過有些地方得多讀幾遍,太繞了。你都看懂了?”</br> 蜜芽兒聽了這話,頓時恍然。</br> 今天的英語,雖然大部分都是簡單易懂,對于中學生來說沒啥大難度,但還是頗有些地方,它句子特別長,還一堆的定語狀語補語。</br> 如果不是擁有很嫻熟的英語閱讀能力,那確實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理解。</br> 蜜芽兒只好道:“還行吧,反正大部分看懂了。”</br> 陳建南有些羨慕,又有些不太信:“你不是在x市的縣中學讀書嗎?”</br> 蜜芽兒:“嗯,是。不過我們學校很重視英語學習。”</br> 他們這番對話也被其他學生聽到了,其實大家伙多少都有些不太信的。</br> 畢竟這年頭各地方教師資源是啥情況,大家都明白的,北京上海集中了比較好的師資力量,小地方的師資不行,大都是師專畢業,英語能好到哪里去?</br> 他們之前甚至也接觸過小地方中學來的學生,英語都不行。就算遇到個看似不錯的,其實都是啞巴英語。</br> 所以蜜芽兒這么說,大家難免各種猜測,比如她就是吹牛吧,比如她其實也沒太明白瞎蒙的吧,比如她就是給自己找場子。當然也有的根本沒在意這茬,人家專心琢磨著剛才那些題到底啥意思,自己做對了沒。</br> 而就在這時,培訓老師讓他們重新回去了。</br> 大家各就各位,坐好了。</br> 培訓老師笑著道:“大家也許會奇怪為什么今天我們突然開始了英語試題測試,因為我們要去芬蘭參加競賽的話,到時候人家就是用英語試卷的,所以我們當然要提前適應。”</br> “本來我還擔心,這么一個突襲,大家會不會不適應,會不會發揮不好,會不會英語問題影響大家的發揮水平。然而結果出乎意料的驚喜!”</br> 他說到這里,眼里迸發出喜悅的光彩:“剛才我和幾位老師快速地給大家閱卷并打分,發現大家成績相當好!”</br> 下面的同學難免都有些忐忑,此時聽到這話,都稍微松了口氣。</br> 培訓老師又說:“有二十一位同學得了八十分以上,有六位同學得了九十分以上,還有一位同學,她竟然是滿分一百分!這是第一次用英語測試,這個成績,很讓人驕傲和自豪!”</br> 大家聽了,多少都振奮了。</br> 雖然這個成績比起上周五的純中文成績要差一截子,不過聽起來還是不錯的。</br> 就是……自己是那八十分以上的,還是九十分以上的?</br> 至于那個一百分,是誰?</br> 大家難免猜測起來,忐忑起來。</br> 也有人想起了蜜芽兒,記起她是第一個交卷的,都不免看向蜜芽兒。</br> 這個時候,只見培訓老師用驚喜欣賞的眼神望著蜜芽兒:“顧緋同學,得了一百分!滿分!大家要向她學習!”</br> 蜜芽兒其實之前心里多少有感覺,現在聽到培訓老師這么說,也是松了口氣。</br> 她這么多日子的奮戰,上輩子就有的英語能力,終于在這一刻派上了用場。</br> 培訓老師這話一出,大家伙自然全都望向蜜芽兒,有人羨慕,有人多少幾分嫉妒,但更多的人是納悶,心說她不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中學出來的嗎,怎么這么厲害?</br> 培訓教室外有個涼亭,幾個老師正坐在那里小聲議論。</br> “那個叫顧緋的同學,速度快,英語好,邏輯思維能力也挺強的。”</br> “是,今天最后那道題,我看了,她用的遞歸方式來解題,思維清晰,卷面也整齊,不像有的同學,雖然做出來了,可是涂涂改改,一看就是心里沒底。”</br> “這個去芬蘭肯定沒問題,還得再挑挑其他的,選出五個來。”</br> “其他的,我看那個陳建安不錯,基礎好,扎實,腦子也靈活……”</br> “另外那個王新國也不錯……”</br> 而就在教室內,被提及名字的陳建安自然不知道,自己也在被老師們視為種子選手,他還是疑惑地望向前排的蜜芽兒。</br> 看著不太起眼的小姑娘,長得挺漂亮的,不像是那學習好的,怎么就這么厲害?</br> 陳建南望著前面那靈動黑亮的馬尾辮,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br> 接下來一周的學習,基本都是以英文為主了,培訓老師專門給大家講解數學英文,甚至還給擴充了數學專業名詞等,讓大家大規模地閱讀英文試卷,并把歷年國際奧數競賽的真題發給大家逐個分析。</br> 在這一周的學習中,蜜芽兒正宗的英國腔,強大的閱讀理解能力,以及解題方式的敏捷思維,都受到了老師的夸贊。</br> 身邊的同學們,也一個個對蜜芽兒投以了敬佩的目光。</br> 他們都是天之驕子,經過層層選拔來到了這個集訓中心,自以為天底下沒什么對手了。</br> 可是如今,不得不佩服蜜芽兒這么一個小姑娘了。</br> 她解題的高度和奇巧的切入方式,總是讓他們耳目一新。</br> 至于陳建南,也從最開始的不是滋味,到最后的五體投地,佩服不已。</br> 蜜芽兒面對一張一張滿分的試卷,她心里越來越輕松了。</br> 她約莫知道,芬蘭之行,看來是有個九分把握了。</br> 在八十年代去芬蘭?</br> 這實在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