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溫鍋開學</br> 吃完了飯,一家人又手牽著手出去外面夜市上逛了一圈,現在經濟改革,早就不再割資本主義尾巴了,外面街道上不少小商小販的,賣各種小零食,顧建國買了三瓶子桔子水,一人一個喝著,又買了攪攪糖和爆米花。其實攪攪糖就是糖稀,麥芽糖,賣糖稀的給你用兩個棍兒攪出一點來,你時不時攪攪舔舔的。</br> 正走著,迎面過來一對父女,童韻認出來了,忙上前打招呼:“李縣長,你也出來逛街啊?”</br> 李縣長約莫四十歲,穿著一身中山裝,看了看童韻,也認出來了;“這不是童韻么,你也過來?這是搬來縣里了?”</br> 之前童韻好幾次送公社里資料到縣里,所以認識。</br> 童韻連忙說起自己的情況:“銀行里分了宿舍住,孩子也考上縣里初中了,就想著趕緊搬過來吧。”</br> 李縣長一聽:“啥時候溫鍋啊,到時候叫我過去!”</br> 童韻笑著說:“定了明天溫鍋,到時候李縣長過去嘗嘗我的手藝!”</br> 李縣長擺手:“叫啥李縣長,就老李得了,喊我老李!”</br> 兩個人說著,又介紹了顧建國和蜜芽兒。</br> 李縣長連連點頭:“你們一家子搬過來好啊,上班方便,上學也方便。對了,你說你這閨女今年考初中?”</br> 說著這話,他望向蜜芽兒,只見蜜芽兒高高瘦瘦的,白凈小臉兒,烏黑的頭發(fā),小姑娘一看就秀氣好看。</br> 童韻笑著說:“是,今年上初一,考上了,后天就得開學了。”</br> 李縣長聽了這話也笑了:“那是趕巧了,我家閨女也是今年上初一,這可是同學了!”</br> 李縣長閨女叫李樹桃,和蜜芽兒差不多高,一大把黑頭發(fā)用皮筋扎著,嘴唇厚,鼻子也高挺高挺的,一雙眼睛略有些深,仿佛有點少數民族血統(tǒng)。她胸部已經有點發(fā)育跡象,身材飽滿。</br> 雙方聽了,都有些意外和驚喜,自然打聽起來你閨女考了多少分啊第幾名啊,李縣長聽說蜜芽兒考了第三名,很是羨慕,忍不住多看了蜜芽兒一眼:“這不錯啊,了不得,全縣第三呢!你這小學還是在農村上的,竟然能考這么好分數,好好學,以后是上大學的料子。”</br> 蜜芽兒大方地笑著說:“李叔叔,借你吉言,我以后可得考上大學。”</br> 其實蜜芽兒知道,自己但凡好好學習下,考個重點大學沒問題,運氣好點,清華北大也是沒問題的,她上輩子就是名校畢業(yè)的。</br> 她是那種,不是所謂的啥學霸,可是只好用功點,考運很好,過級從來沒有不過的,考什么基本沒有不成的。當初她高中三年,病休一年,復習一年,奮斗一年,直接上了北大。</br> 所以對于李縣長的話,她都沒什么大感覺。</br>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一家子初來乍到的,別人提起自己一家,都是重點強調一句“農村來的”“農村上的小學”,仿佛你農村人來到了縣城,那就是沾了天大便宜一樣。</br> 這倒不是說人家歧視農村人,而是這縣城里就這環(huán)境。</br> 別看只是個小縣城,人家那可是吃商品糧的,和農村就不一樣了。</br> 在這種情況下,她也只能好好表現,爭取多刷好感值,讓自己一家慢慢地融入這個縣城圈子。</br> 李縣長見蜜芽兒說話得體,更喜歡蜜芽兒了:“童韻,這姑娘像你,大方得體,以后有前途!”</br> 童韻自然也順便夸起了李縣長家的李樹桃:“瞧樹桃長得多好,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以后我可得讓蜜芽兒學著點。”</br> 李樹桃考了三十七名,遠不如蜜芽兒,這種情況下說成績略有些尷尬,童韻不能夸學習,只好夸長相。</br> 過去的人經常挨餓,人都干瘦干瘦的,你如果長的胖點,大家都覺得好看。特別是年紀大的或者做父母的,看到孩子胖乎就覺得養(yǎng)得好,就會自豪。</br> 于是人都喜歡夸別人家孩子胖乎,胖乎是個好詞兒。</br> 童韻一時找不出李樹桃的其他的好,自然只能夸有福氣長得好。</br> 可是誰知道,這句話卻犯了李樹桃的忌諱。</br> 為嘛?因為人家李樹桃現在長身體了,提前青春期了,發(fā)育了,胸部都起來了。你看同齡女孩子有幾個現在胸開始鼓的,就她一個。</br> 前幾天出去買衣服,試了好幾件衣服都不是特合適,人家百貨大樓的售貨員不耐煩了,就說,小姑娘家的,哪有這么早就這么胖的!</br> 但是李樹桃就哭了,跑著回家了,悶到棉被里哭了一場,和家里鬧了一番。</br> 這不是,依然沒合適衣服,她娘揍了她一頓,她爹好脾氣,說閨女我?guī)闳ベI衣服,于是這才出來的。</br> 出來了,恰好就碰到了沒“胖”起來的蜜芽兒,又恰好聽到了童韻夸自己“長得好”,她頓時不樂意了。</br> 心說我咋就長得好了?我長得好人家售貨員那么說我?</br> 李樹桃心里委屈啊,就哀怨地瞅了童韻一眼,要多不滿有多不滿。</br> 童韻也是一愣,心想這孩子怎么了,干嘛噘著嘴看我,就好像我欺負了她似的?她雖然也是有些見識的,可是再怎么樣也不懂提前青春期的小姑娘的那別扭小心理。</br> 李縣長看著自己孩子這樣,面上就有些掛不住:“樹桃,這是咋啦,不像話!”</br> 李樹桃本來出門前還在難受,聽到她爹訓她,頓時眼淚差點往下落,她面前憋住;“我就不像話,咋啦!你不喜歡,你別要我當你閨女!”</br> 說完人就一轉身跑了。</br> 李縣長又沒面子,又擔心女兒,著急得跺腳:“嗨,你說這孩子,咋這樣啊?都是給她娘慣壞了!”</br> 童韻連忙當和事佬:“沒啥,小孩子都這樣,我家蜜芽兒別看現在好好的,發(fā)起脾氣來也大著呢!這大晚上的,孩子一個人跑不安全,咱們趕緊找找去!”</br> 顧建國也說:“對,先找到孩子要緊!”</br> 于是幾個大人連同蜜芽兒去找李樹桃,找了半天,最后才知道人家已經回家了。</br> 李縣長家是三室兩廳的大房子,一個書房兩個臥室,還有單獨的餐廳客廳,家里那叫一個氣派,屋子里竟然還裝著空調。</br> 李縣長過意不去,讓媳婦端上來西瓜,童韻看看時候不早了,哪能吃,趕緊推辭了,一家子回去。</br> 路上難免說起李縣長一家來,顧建國琢磨:“這李縣長家閨女,和咱蜜芽兒比,衣服倒是也差不多。”</br> 他說這話,是聽說那個李樹桃和蜜芽兒是同學,生怕蜜芽兒在農村來的穿著土氣,被人笑話,現在看了李縣長家女兒,覺得好像縣長也就是這樣,總算放心了。</br> 童韻卻疑惑:“我也沒說啥,她怎么就一下子惱了,這小孩子的心思真是沒法琢磨。”</br> 蜜芽兒自然看出來了,知道這是開始發(fā)育的小女孩的煩惱,別人都沒發(fā)育,她開始發(fā)育了,她心里肯定敏感,性子也就多變,一般等過去這段時間就好了。</br> 一家子就這么隨便說著話,回到家里,顧建國和童韻兩口子去睡了,蜜芽兒回到了自己單獨的房間。</br> 終于,終于,有屬于自己的房間了。</br> 盡管陳設簡陋,盡管只是租賃的,可是這對于蜜芽兒來說,真是人生最幸福的事。</br> 她每天都要用棉花團兒堵耳朵,她容易么她!</br> 舒服地癱倒在床上,她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后,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又起來拉開電燈,過去放開書包,從書包里拿出了一封信。</br> 這封信是蕭競越寫給她的,經過自己娘檢查后,交給了她。</br> 她一直說抽時間給他回信,因為最近忙著搬家,都沒來得及,現在大事已定,她換了新環(huán)境激動,也輕易不能睡著,干脆就給他寫回信吧。</br> 她忍不住再次打開了蕭競越的信。</br> 信紙是那種上面一行紅色方正印刷字,寫著“中國科技大學”,下面則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紅字橫線。十六開的大信紙,蕭競越足足寫了三頁紙。</br> 他先如同以前的慣例一樣,講述了他在中科大少年班的生活。這個少年班年齡是有差異的,有的比他小好幾歲,他算是里面比較大的。</br> “你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那個舍友嗎,他當時上大學,還是帶著紅領巾,滾著鐵環(huán),他最近又出了一件事,竟然通過心算發(fā)現國外的一個廣譜數據結論有問題。”</br> “在這群少年天才中,我實在是最普通的,他們讓我意識到我的普通,我想我以前看上去好像還算平和,其實到底是驕傲了。”</br> “很快就要畢業(yè)了,我可能會離開中國,去美國吧。我周圍的同學也有不少要去美國的。”</br> “你初一馬上要開學了吧?需要什么學習參考書或者課外讀物,我在這里給你買。這里書店的書比我們縣城要多,文具也很多花樣。”</br> 蕭競越剛勁的筆跡向蜜芽兒訴說了他的大學生活。</br> 當初和他一起入學的,最小的11歲,最大的16歲,所以15歲的他在清水縣這個縣城實在是驚世駭俗,可是到了中科大少年班也不過爾爾。他在一群天才中,就顯得普通起來了。</br> 不過蜜芽兒通過他講述的那些生活小趣事也多少意識到,在那群人中,論起智力和天才度,他肯定不是最優(yōu)秀的,可是論起生活的閱歷以及為人處世的情商,他必然是最好的。</br> 人這一輩子,走到哪一步,有時候和智力水平關系不大,性格,心態(tài),以及大家說得情商等等,更能決定人生的去向。</br> 蕭競越這輩子,或許拼的就是性格見識心態(tài)等。</br> 至于他說到了要去美國讀書,蜜芽兒沉默了片刻,想起了關于中科大少年班后來的傳說。</br> 后來中科大校友基金會和少年班校友曾經共同做過一個調查,調查中顯示,約莫百分之七十的人活躍在企業(yè)和金融界,約莫百分之二十的人擔任教授,但是擔任教授的人才中,一多半都在美國。</br> 以至于后來有人說,這不應該叫中科大少年班,應該叫美科大少年班。</br> 蕭競越原本的人生軌跡應該是正常考上清華大學,研究生畢業(yè)后先進國企,之后從國企離職自己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業(yè)后合并美國同類公司,成為民族產業(yè)的一面大旗。</br> 可是現在,他竟然去了中科大少年班,又要出國了。</br> 蜜芽兒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就此留在美國,不回來了?</br> 想了想,她還是提筆回復了。</br> 先說了自己現在的生活,搬到縣城來了,估計別人會覺得她農村來的不太看得起,不過這倒是沒什么,蜜芽兒不在乎,再說慢慢來總是能融入縣城的圈子的。</br> 接著說了現在他們的房子,特別是重點強調了她搬進新家的喜悅,單獨一個房間,從此后終于可以舒服放心地睡大覺了。</br> 最后,她提到了去美國讀書的問題。</br> “其實去美國的高校進修也挺好的,人家國家的科技水平比咱們高,估計各方面也比我們先進,你去美國學習下人家的好,這個我特別贊成。不過我覺得,美國到底是美國,你是中國人,是黃皮膚黑頭發(fā)的中國人,你到了人家社會,如果你特別出色,人家可能高看你一眼,如果你一般般,人家就不太瞧得起你。咱們作為一個中國人,無論到了哪里,哪怕看著混出個人樣,人家怎么對待咱們這個群體,也是看咱們中國的情況。”</br> “中國如果貧窮落后,人家看你就像逃難過去的,覺得你來人家國家沾了大便宜,就會施舍的心態(tài)看你。中國如何先進富足,人家可能看你就覺得你是來交流的,就覺得你是中華大國過去的,會比較尊敬你。所以無論我們走到哪里,其實我們的命運都是和祖國息息相關的。”</br> “我現在來縣城里,別人一聽說我是農村來的,就覺得我來縣城真是不容易,沾大光了。你說如果農村人特有錢,他們還能這么想嗎?”</br> 蜜芽兒寫到這里,鋼筆沒水了,就擰開墨水瓶,輕輕地給鋼筆吸飽了水。她想起了后來的農村開始變好,城里人都盼著有農村戶口呢。</br> 飽蘸著新的墨水,她又繼續(xù)寫道:“所以我想著,競越哥哥,哪怕你在國外如何深造,還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回來,報效我們的祖國。也許國外有更好的科研環(huán)境,也許國外可以給你提供更優(yōu)渥的生活條件,可是永遠不要忘記,先有國,后有我們。那一天我看一本書,上面就寫著,皮已不存毛將焉附。國若是皮,我們則是毛,離開祖國,我們將成為無根之萍,四處飄零。”</br> 寫完了后,她小心地折起來,放進信封里,打算明天讓自己娘幫自己寄出去。</br> 其實這種信,由自己娘寄出去,她心里多少是有些羞澀的。不過沒辦法,她還沒上初中,在父母眼里年紀小,也沒有屬于自己的零花錢,沒辦法自己寄信。</br> 捏著那封信,她開始琢磨著,以后上初中,中午吃飯就在學校吃,這樣子可以和父母談談,適當得到點零花錢。這樣以后就讓蕭競越給自己寫信到學校里,自己從零花錢里節(jié)省出來買信封和郵票。</br> 寫完信后,她關了燈,躺在了床上。</br> 也許是換了新的環(huán)境,她還是睡不著,心里有些激動,又有種說不出的騷動。</br> 那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br> 其實今天晚上的李樹桃,因為身體的發(fā)育,被別人鄙視和奚落,心里充滿不痛快,這種感覺,她能理解,也能明白。</br> 她已經十二歲了,雖然現在還看不出來,但其實多少能感到,身體中有一些什么在萌萌而動。有時候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總覺得被子太輕,身體需要什么來輕輕地壓一下。</br> 她躺在床上,就這么胡思亂想著,不知怎么想起了那一年,家里鬧雪崩,她正蹲在那里燒火,蕭競越突然從旁邊的雪堆里爬出來,挺拔高瘦,剛硬地立在她面前。</br> 她最近時不時想起他那雙眼睛,盯著自己的那雙眼睛。</br> 明明總是冷靜幽深的眼睛,她卻感覺到了將她燒炙的火熱。</br> 想到這里,她忽然臉上火燙,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了。</br> 起身把風扇打開,又把窗子半開著,她深吸口氣,躺在床上,努力地讓自己睡去。</br> 這個晚上,因為住進新房子有了自己單獨房間而興奮難耐的,顯然不只是蜜芽兒一個。</br> 隔壁的顧建國和童韻兩口子也是。</br> 能不興奮么,這么多年了,自打生了孩子,就得和孩子一個屋住,平時動靜大點都不敢。</br> 顧建國摟著童韻,兩個人就往床上倒。</br> 童韻也有些興奮,不過還是顧忌著怕被人知道,提醒說:“小聲點,隔壁聽到就壞了!”</br> 顧建國粗啞聲音:“怕啥,我特意敲過墻,老厚老厚的,隔音效果好,趴門外面都聽不到。”</br> 童韻這下子放心了,輕輕咬住了顧建國的肩膀。</br> 她喜歡咬他肩膀,她甚至覺得,自己越咬,顧建國越來勁兒。</br> 顧建國:“前些天,磚窯認識個老板,人家去南方,弄回來一套錄像機。”</br> “錄像機,那是干什么的?”</br> 顧建國笑了笑,在童韻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童韻頓時漲紅了臉,抬起手掐顧建國的腰:“你這就是不學好!你開磚窯就開磚窯,哪里認識這雜七雜八的玩意兒!”</br> 顧建國見媳婦惱了,連忙解釋說:“當時大家伙累了,都過去看了,也不只我一個,我也就跟著人家瞧瞧稀罕。”</br> 童韻還是不痛快,咬他掐他:“我不管,反正你以后不許看了!”</br> 顧建國最怕啥,最怕媳婦不高興了,嬌滴滴的媳婦他哪舍得她有半點不高興:“好,我聽你的,以后別人去看,我就在廠子里干活。”</br> 童韻這才舒坦了。</br> 顧建國壓低聲說:“不過看都看了,不能白看,我得讓你試試——”</br> 后面的聲音就更低了。</br> 童韻越發(fā)咬緊他的肩膀:“說啥呢,不要!”</br> 顧建國:“乖媳婦,別羞,咱好不容易自己單獨睡了,可得好好試試。”</br> ……</br> 好久后,顧建國:“咱這床咋這樣,老出聲!”</br> 童韻正吊在半空里,不上不下的,難受,指甲幾乎掐進顧建國后背里:“你別管床,我難受,正難受著,嗯,你,繼續(xù)。”</br> 可是顧建國不依了,木床總是響,不如老炕實在踏實,他干不下了。</br> 于是他下了床,拽著童韻,讓她兩只胳膊拄著床沿,半趴在那里。</br> 很好,這樣就不響了。</br> 他又低聲說:“媳婦,再翹高點。”</br> “媳婦,不行,再往后撅。”</br> “好,好,再低點,低點,對。”</br> 他一手掐著前面,一手扶著后面,痛痛快快起來。</br> 一時之間,潮水涌動,萬馬奔騰,其中滋味,不在話下。</br> ~~~~~~~~~~~~~~~~~~~~~~~~</br> 第二天,太陽從淡藍色窗簾照進來,蜜芽兒醒來還是有點困,昨晚太晚才睡著,根本沒睡飽,不過想著大周末的,她家才搬家,還得熟悉下周圍環(huán)境,而且今天還得溫鍋,所以到底是爬起來了。</br> 吃早飯的時候,她不經意地提出來自己的要求。</br> “娘,我現在要上中學了,是初中生了,以后中午還得在學校吃飯,你們能不能每個月按時給我一點零花錢,這樣我買點鋼筆水或者午飯啥的也能自己來。以后我爹要去磚窯工作,你還得銀行上班,都忙,估計沒工夫管我中午飯。”</br> 說完后,誰知道她爹沒吭聲,她娘也沒吭聲。</br> 她疑惑地抬起頭:“娘,你覺得怎么樣?”</br> 咋不搭理她呢?</br> 難道看穿了她的小心思?</br> 誰知道她娘一愣:“啥,剛說啥?”</br> 蜜芽兒望著她娘那疑惑的神情,還有她爹那趕緊別過的眼,納悶了。</br> 爹娘這是互相看啥呢,她爹一臉的不自在,她娘一臉的紅暈,這大早上的,至于嗎?</br> 沒辦法,蜜芽兒只好把自己想要零花錢的事給爹娘再次說了一遍。</br> “零花錢啊,是應該有,一個月給你十塊錢吧,自己想吃啥吃啥。”</br> 一個月十塊錢,這還是挺多的,畢竟日常的零食吃飯,紅果冰棍只要三分錢,好的雪糕諸如帶奶油的巧克力的也就五分八分的,北冰洋汽水一毛五一瓶,油餅七分錢,豆?jié){兩分錢。</br> 學校外面有那種刀削面,是七分錢一兩,蜜芽兒每頓吃三兩才花兩毛多。</br> 她早晚飯在家吃,中午飯大部分時候可以帶飯去,偶爾在家沒準備飯菜可以買著吃,就算再吃個雪糕啥的,頂多一天五毛錢,一個月加上周六那半天,要上二十六天學,十塊錢足足夠了,肯定花不完,剩下的還能買點練習冊墨水草稿紙或者信封郵票啥的。</br> “好,爹,那以后就每個月一號給我發(fā)零花錢吧。我如果自己節(jié)省了,就攢下來。”這樣她就能有自己的小金庫了。</br> “嗯,行……”顧建國顯然有些心不在焉。</br> 旁邊一直沒吭聲的童韻突然開始埋汰顧建國了:“你爹那記性,估計回頭就忘記了,這十塊從我工資里給你,每個月我發(fā)薪水,就給你發(fā)十塊。”</br> 顧建國對于媳婦的決定從來沒質疑的,反正他的錢就是媳婦的錢,花誰的不一樣。</br> “行,那我以后掙了錢,都交給你,你看看存在你們銀行吧。”</br> 童韻低哼一聲:“你掙的錢,當然都給我,還能給誰!”</br> 顧建國嘿嘿笑:“好媳婦,我的全都給你。”</br> 這句話本來是好話啊,結果童韻聽到這個,卻突然惱了,又哼哼了聲:“沒個正經!飯桌上呢!”</br> 顧建國連忙收嘴:“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br> 蜜芽兒看得一臉懵:“娘,爹咋啦?”</br> 爹掙的錢,一直都是給娘的啊……這有啥問題嗎?</br> “沒咋!”童韻和顧建國異口同聲地說。</br> 蜜芽兒默了片刻,只好說:“好吧……”</br> 反正她一個月十塊錢的零花錢到手了,這就夠了,以后可以自己偷偷地買信紙信封和郵票給蕭競越寫信了。</br> 這天吃完早飯,童韻出去買菜買肉準備中午招待客人溫鍋,顧建國和蜜芽兒先重新打掃了屋子,之后童韻回來,便幫著一起擇菜什么的。</br> 溫鍋是啥意思呢,就是說搬遷了新房子,親戚朋友的過來帶著禮品祝賀,主人家設宴款待親朋好友,這其中多少含著眾人添柴火焰高的互助傳統(tǒng)。特別是早幾年家里都不富裕,物資匱乏,新搬家后,缺柴火少米油家什的,各家拿著一個,湊一湊,日子就能過下去。</br> 現在大家普遍日子好了,這送的東西就不同了。</br> 條件差的送一點糧食,條件好的就送副食品,反正量力而為唄。</br> 顧建國一家子從早上忙活到快中午,飯菜布置得差不多了,這親戚朋友的也都過來了。顧老太,顧家的幾個兄弟和媳婦,還有單獨過的立偉,陳勝利和陳勝利娘,昨晚上才碰上的李縣長,北京來的陸振天兩口子,這一下子全都過來了,把個小屋子擠得滿滿當當的。</br> 顧建國干脆把鋪蓋給掀起來卷在一旁,木板床上也放滿了飯菜,大家伙自己找地方吃,場面好生熱鬧。</br> 大家看看這新家,自然欣羨不已,雖說條件是簡陋些,可是到底兩間大屋子呢,又是樓房,和在農村時不一樣了。</br> 席間難免說起來蜜芽兒要上初中的事,現在在清水縣第一中學上的,有陸振天家的陸奎真,顧家的豬毛和牙狗,豬毛比蜜芽兒大兩歲,現在是初三了,明年就得考高中。</br> “孩子們都一個學校上,大人也放心,牙狗和豬毛也能多照應著妹妹。”</br> “是,我們家奎真也在那學校,這不是馬上高一了,我昨天還和他說,蜜芽兒也在那學校,要是知道有人欺負咱蜜芽兒,可得幫著點!”</br> 旁邊李縣長呵呵笑:“老陸啊,我閨女也是今年上初一,和蜜芽兒一個年級,我還說她們要是分一個班就好了,趕明兒讓孩子們一起玩玩,也好認識認識。”</br> 陸振天是副縣長,李縣長是正縣長,陸振天初來乍到的,想和李縣長搞好關系,李縣長知道人家陸振天算是首都派來的欽差,也想借機攀附上首都的關系,彼此自然是一拍即合,很快你喊老李我喊老陸,看著特親近特熱乎了。</br> 而童韻和顧建國來回在廚房忙碌著做這做那的,偶爾譚桂英還有李縣長媳婦還有陳秀云也過來幫忙,自然別的住戶也都看到了。</br> 那石冰冰恰好還認識其中的幾個,笑著打了招呼。</br> 這邊王興業(yè)他媳婦看到了,就趁著做菜的功夫,小聲向童韻打聽;“李縣長和你家很熟啊?還有其他幾個客人,這都是縣委的吧?”</br> 童韻笑著道:“以前多少有過接觸,認識。也是他們人好,才幫著過來溫鍋。”</br> 王興業(yè)媳婦很是欣羨;“原來你家還有這關系啊!”</br> 童韻隨口道:“其實也沒啥,都是以前認識的,李縣長人家是好心,之前我去縣里交材料見到過,人家就說來幫我溫鍋,只有另兩個,一個是我父親以前好友的兒子,從小就認識的,另一個是我家孩子大伯。”</br> 王興業(yè)媳婦感嘆:“認識這么多人啊!”</br> 這筒子樓里沒有秘密,很快這事兒傳出去,大家都不免有些驚訝。</br> 事后難免有人議論:“怪不得這童韻嫁了個農村的,原來那農村漢子的哥哥了不得。在縣委里工作好些年了,有人脈!”</br> 陳月梅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得了這么一個肥缺啊!”</br> 童韻這邊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議論的對象了。溫鍋過后,把大家伙陸續(xù)送走,她和顧建國開始清點大家送的東西,有送五包細掛面的,有送十個雞蛋的,也有送兩袋子雞蛋糕的,其中陸振天送的是一大桶衛(wèi)生油。</br> 衛(wèi)生油是這年月最流行的油,就是精致棉籽油,脫去了棉籽油中有害的棉酚,這樣可以讓人直接食用。</br> 一大桶衛(wèi)生油,這是什么概念呢。</br> 這么說吧,糧食關系在縣城的,每個人每月發(fā)一張油票,憑著這張油票可以買三兩衛(wèi)生油或者豆油,花生油平時是不能買的,只有在過年過節(jié)才可能買到。</br> 現在陸振天送的這一大桶油,足足有五斤重。五斤重,這就是一個人一年半才能分到的糧油票啊!</br> 顧建國看了,難免有些被震到了。雖然他現在是萬元戶,通過關系,多花錢也能搞到衛(wèi)生油,可是這么一大桶衛(wèi)生油,還是很稀罕的。</br> “這陸振天可真是大方!”</br> 童韻倒是很淡定;“他現在初來乍到的,需要扎根,也需要迅速融入這個圈子,咱們大哥這不是在縣委里是老同志了嗎,咱家好歹也認識那個李縣長,這都是關系都是人脈,雖然不是啥官,可是也眼熟,能說上話。人家這是有備而來。當然了,這也是情誼,陸家和我爹老早就認識了,我小時候去他家玩,他還經常給我買冰棍吃呢。”</br> 顧建國想了想也是,便道:“如果不是他來咱們家溫鍋,還不至于搭上李縣長呢。”</br> 兩個人在工作中自然也是認識的,可是工作上的那交情就隔著一層,互相防備著,現在一群人說說笑笑吃吃喝喝的,你坐床上我坐椅子上,一下子距離就近了。</br> “我估摸著他們很快就得互相拜訪做客,兩家子孩子也都一起玩,這樣關系就近了。”</br> “是,肯定的,李縣長也盼著搭上他呢。”</br> 想明白這個,也就理解了,不過人家送一大桶衛(wèi)生油,不管因為啥原因,這都是人情,得記上,看看啥時候還了這人情。</br> 一家人收拾著家里,慢慢地也到了晚上了,因為明天還要上班上學,也就趕緊睡了。</br> 到了第二天,蜜芽兒背上她嶄新的藍色書包,拿著入學通知書,搬著一把凳子去上學。現在課桌什么的都是學校統(tǒng)一發(fā)的那種黑油漆課桌,可是凳子卻要自己家里帶過去。</br> 蜜芽兒背著凳子來到學校,前來報道的新生可真不少,大家伙熙熙攘攘地擠在那里看。</br> 蜜芽兒湊過去看,只見上面貼著大字報,寫著分班級名單。</br> 正看著,劉燕兒湊過來了:“我已經找到了,你和我一班,顧曉莉牙狗苦瓜在二班!”</br> 蜜芽兒好幾天沒見劉燕兒了,乍看到有些激動:“我牙狗哥呢,你看到他了嗎?”</br> 劉燕兒搖頭:“沒,一早就說來,根本沒看到,我只好自己過來了。”</br> 這邊人太多了,天又熱,兩個女生沒辦法,只好搬著凳子先躲到一旁,等著人稍微少點或者老師來了再說,反正她們已經知道自己在一班了,就在一班教室外頭等著就行了。</br> 正坐在凳子上說話,就見到一個穿著白襯衫白長褲留著短發(fā)的女生從那邊走過來。這女生一往教室前頭走,別人都多少給讓開了,有人還在那里竊竊私語。</br> “這是誰啊?”蜜芽兒不懂,這人好大的氣勢呢。</br> “我已經打聽過了。”劉燕兒施展她的八卦本領:“這人叫白雪,學習可好了,她娘是老師,她自己每次都考年級第一名,你不是考了第三嗎,第一名就是她。”</br> “這么厲害啊?”</br> 蜜芽兒頗有興趣地瞅過去,實在是這人太有氣勢了,你瞧,她一來,大家都避開,這簡直就是絕世高手的架勢啊!</br> “同學們,點名了,點名后的同學搬著自己的凳子逐個進教室!”這時候過來一個老師,沖大家喊著。</br> 一群同學漸漸安靜下來。</br> “第一個,白雪。”老師開始喊了。</br> 白衣白褲的白雪搬著一把凳子,目不斜視地走進了教室。</br> “第二個,顧緋。”老師又開始喊了。</br> 蜜芽兒大名就叫顧緋,聽到這個,也連忙搬起自己的凳子準備進教室,臨走前還對劉燕兒說:“等會咱們再聊。”</br> 聽到蜜芽兒的名字,搬著凳子的白雪原本已經邁入教室了,卻微微回過頭,看了一眼蜜芽兒。</br> 在這個學校里,一班和二班是好班,就是優(yōu)等學生,三班四班是普通班。</br> 按照考試的名次,奇數進了一班,偶數進了二班。</br> 第一名是白雪,第二名是韓富貴,第三名就是顧緋。</br> 身為第一名的白雪,偶爾間會往下看看那些被自己甩在后面的人。</br> 她望向蜜芽兒,腦中想起了之前的說法:一個農村考上來的女孩子。</br> 聽說她數學考了滿分,語文考得不好,所以只以六分的差距名落第三。</br> 盡管早就聽說過蜜芽兒,不過看到蜜芽兒的時候,她微意外了下,當然也只是片刻罷了,之后便邁步進教室了。</br> 她并沒有太把蜜芽兒看在眼里。</br> 從小到大,無論什么事,她都能做到最好最極致,做什么都是第一名。</br> 以后,將來,都會是。</br> 一個鄉(xiāng)下來的女孩子,并不會改變這一點。</br> 蜜芽兒自然不知道這位未來的同桌心中所想,可是就在她搬著凳子背著書包進教室的時候,她聽到了外面細微的竊竊私語聲。</br> “白雪是全縣第一名,顧緋是第三名,名字恰好一個是白,一個是紅。”</br> “好巧啊,長得也都挺好看的,我覺得顧緋看著更美。”</br> “噓,小聲點……不過我覺得白雪學習好,人家爹娘都是老師。”</br> “聽說暑假里白雪都沒閑著,一直在預習初中的課程,據說連英語都會了。”</br> “這么厲害?我聽說英語特別難!”</br> “人家爹娘是老師,肯定啥都能提前學啊!反正很厲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