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輪椅都要買燒油的?油混電都不行?”鐘溯笑笑,對夏千沉打趣著說。
夏千沉從taycan的主駕駛出來,關上車門,坦言,“沒辦法,沒錢加油了,用我媽的車跑幾天網約車。”
這是鐘溯沒想到的。前兩天是周末,車隊休息,居然真去開網約車了。
等等,鐘溯放下洗車的高壓水槍,走過去攔住夏千沉,“冒昧問一句,你這賺的是你跑車的油錢,還是我的違約金?”
夏千沉起初對鐘溯本人沒有什么意見,但如今自己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前因后果也都坦然相告,他還這么固執地要給自己當領航員,那就有點不識相。
所以語氣冷漠,“油錢,然后開柯尼塞格去參加‘鏡江圈速賽’,冠軍獎金就是你的違約金?!?br/>
說完,夏千沉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鐘溯的肩膀,“還得委屈你再等等了?!?br/>
鏡江圈速賽鐘溯知道,是a市每年都會舉辦的競速比賽,也被戲稱為“a市豪華超跑大賞”。因為不限排量,所以各路豪車車主都愿意來鏡江圈速賽讓自己的寶貝跑車露露臉。
也是因為市區路段限速,很少能有這樣的機會讓自己把油門踩個爽。
鐘溯嘆了口氣,確實是個難帶的死心眼孩子。想了想,追著夏千沉進倉房辦公室,并且關上門。
“干什么?”夏千沉接了杯水,問道。
“別去跑圈速,那點獎金到頭來還不夠你車損的?!?br/>
夏千沉端著水杯坐下,“你覺得我的車技會出現車損?”
“你不撞別人別人來撞你啊?!辩娝萁忉尅?br/>
“大不了撞了車回來我自己修,誰家車手不會修車啊?!?br/>
“你那輛車光是碳纖維尾翼就十來萬了,裂了你怎么修?”鐘溯問。
夏千沉心說這人怎么還來勁了,“你管我怎么修,我從倉庫找個差不多的尾翼裝上,反正都是減阻力?!?br/>
“那你怎么給維修工們解釋?他們的賽車手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夏千沉蹙眉,“你想跟我杠到下班是不是,想說什么趕緊說。”
“跟我跑灰雀山拉力。”鐘溯說,“既然我現在是你的領航員,應該為你分憂,灰雀山冠軍獎金不比圈速賽高嗎。”
夏千沉坐直起來,“你去解約就是為我分憂。”
“違約金我付不起,你目前也付不起,所以我們應該一起上賽道,就當為了我早點離職?!辩娝萑潭际菧芈曉谡f話,語氣平穩,咬字清晰,其實是夏千沉喜歡的音色。
鐘溯和他說話的方式堪比勸導叛逆青少年,循循善誘,字里行間讓他覺得自己站在他這邊。
顯然,這樣的方法對夏千沉很受用。
“我不管你什么出發點,但我現在確實需要賺錢。”夏千沉說著,忽然一笑,“既然你這么想幫我,讓我看看你的誠心?鐘溯?”
夏千沉分明生了一對墨畫的眉毛,英氣少年,卻偏偏下面是雙狐貍眼。這樣笑起來時讓人有一種沖動,看看他背后有沒有來回晃悠的狐貍尾巴。
“你說。”鐘溯保持著禮貌的微笑。
夏千沉拿出taycan車鑰匙,“加快我賺錢的進度,網約車我們兩班倒,你的收益和我三七分,我三你七。”
“沒問題?!辩娝葑哌^去,拿走車鑰匙,“那你需要加我微信,在app里把我添加到這輛車名下?!?br/>
面對夏千沉不假辭色的話,鐘溯沒有任何抵觸,拿出手機,出示二維碼。
鐘溯被添加到保時捷taycan的司機里之后,也看見了夏千沉這個周末的訂單。
“……”鐘溯字斟句酌,“你……你挺不容易的,沒和這些乘客在評論區罵起來?!?br/>
其實原本想說我還沒見過差評這么多的網約車司機,但忍住了,換了一個夏千沉比較能接受的說法。
“是吧!我堂堂紐北圈速冠軍,川藏北線冠軍,全國第一梯隊的拉力賽車手給他們當司機,居然還這不滿那不滿?!”
……好的,順毛管教立竿見影。
鐘溯點點頭,“但是我們看在錢的份上,下次接單還是穩著點開吧,好嗎?”
“好吧?!毕那С琳f。
畢竟一旦差評成立,就有一半的車費被平臺以紅包的方式賠償給乘客。
“先去勘路吧。”鐘溯走去打開辦公室的門,“我已經去兩次了,帶你再勘一遍?!?br/>
倒是個盡職盡責的領航員,沒有車手陪同,自己去勘路。
夏千沉微微有些動容,“你自己去的?”
“嗯。”
“娜娜讓你開賽車去的?”畢竟灰雀山賽段普通的轎車和suv都不好走。
“山地摩托?!辩娝菡f,“正好讓它跑一跑該跑的路。”
所以這人騎著山地摩托跑了兩次灰雀山賽段,賽段在山林深處,他還得先騎起碼四十多分鐘的山路。
夏千沉哦了聲,“我去開翼豹,剛好讓你感受一下動力?!?br/>
“我不暈車。”鐘溯給他開門,“你盡情發揮?!?br/>
斯巴魯翼豹,夏千沉是四驅組賽車手,這輛翼豹是全時四驅,全時四驅系統與其水平對置發動機縱向相連,且左右對稱,形成完美的重量平衡,是今年夏千沉最滿意的一輛。
維修工們正在給另一輛車進行改裝,娜娜也在幫忙,見他們一起出來,問了一嘴,“去哪兒???”
“勘路?!毕那С琳f。
娜娜一挑眉,看向鐘溯,鐘溯只是笑笑,沒做什么回應。
“改了三百多萬?!毕那С僚呐囊嫔w,“準備今年上環塔?!?br/>
“你瘋了嗎開賽車上馬路,開路虎去?!蹦饶群鋈簧凤L景。
夏千沉本來想說叫個拖車把賽車拖過去,不過想想手頭存款還是算了,“哦……”
鐘溯見他委屈,沒忍住笑了笑,“沒事,路虎的動力我也很想感受感受?!?br/>
車隊倉房就是車多,鐘溯跟在他后邊,穿過堪比車展的一排排改裝賽車,來到了娜娜說的這輛路虎前。
夏千沉開門進主駕駛,鐘溯隨后坐進副駕駛。
兩個人同步拉下安全帶,夏千沉調試了一下后視鏡,問道:“你要是暈我的車,是不是就說明我倆徹底沒戲了?”
“你要是能把我開吐,違約金我自己掏。”鐘溯摁下安全帶,偏頭朝他笑笑。
這個笑不同于此前一直禮貌儒雅,倒有些“請賜教”的意思。
夏千沉點火啟動,等待發動機預熱的時間里,他探著上半身去打開副駕駛座前的儲物盒,拿出一個白色嘔吐袋,往鐘溯懷里一拍。
笑得十分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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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雀山拉力賽,全長60多公里,賽段在a市市郊灰雀山深處。
60公里的天然道路,多個“之”字型彎道,一邊是山體巖壁,另一邊就是可以滾上三分鐘不停歇的急坡。
拉力賽就是這樣,即使賽車手和領航員配備了hans頭頸保護系統,車內設有防滾架,六點式安全帶,耐火賽服和碳纖維頭盔,但以平均200碼的速度疾馳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什么都有可能發生。
這些昂貴的賽車設備并不能為賽車手和領航員的安全打包票。對于領航員來說,他們更是無異于把命交給賽車手。
路虎的越野性能在家用汽車里已經是佼佼者,但在山路上和改裝賽車比起來自然落后一截。
“前方30米右3接曲直向右?!辩娝菰诟瘪{駛讀路書。
方向后接的數字,例如右1的“1”代表急彎,數字越大,彎道越緩。
路書是他自己前兩次來勘路的時候寫的,像所有領航員一樣,記下這60公里的全貌。所有彎道,所有路況,所有坡道。
這輛路虎雖然是越野型,但開起來沒有賽車順手,也沒有賽車那么爽。
鐘溯繼續報路,“曲直向右,緩坡200米,接左4?!?br/>
“左4后沙石。”鐘溯說,“油門焊死?!?br/>
沒有任何一個賽車手能拒絕領航員的油門焊死。
路虎全油門進沙石路面,其實這輛車的減震已經非常優秀,但還是比不了改裝賽車,全油跑沙石的時候顛得仿佛在開一輛四個輪兒都是方形的路虎。
鐘溯接著報路,“前60米右3緊接左2,出彎接80米直線,后飛坡?!?br/>
飛坡,很簡單——
踩油門上坡,如果是前置前驅車,那就起跳前迅速踩剎,起飛前再滿油門飛坡。
飛坡落地,也很簡單——
滯空時輕點油門,讓車身重心后移,盡可能讓車身以水平姿態落地。
誠然,這都是在改裝賽車的基礎上。
所以夏千沉扶著方向盤,“想飛嗎,帶你飛一個,回車隊就說這車是你開的,娜娜要是不把你頭擰下來我就帶你上環塔?!?br/>
鐘溯想了想,“那還是飛吧。”
家用汽車的阻尼避震不可能承受得了飛坡落地的沖擊,落地大概率斷軸。這輛路虎是娜娜自己的車,給它軸干斷了這倆人一個都別想活。
“靠,你是真想跟我上環塔啊,為什么?”夏千沉沒有選擇飛坡,而是收油門減速,慢慢從坡上老實開過去。
鐘溯繼續報路。
一趟跑下來,已經暮色四合。
冬天本來就暗得早,眼下還不到五點,一輪新月已然掛在天邊。
其實憑良心講,和鐘溯合作駕駛是很舒服的,鐘溯沒有口音,不會像有些領航員吱哇亂叫,也沒有令人煩躁的指手畫腳。
很舒心,聲音好聽。需要他安靜的時候很安靜,報路的時候像個人形電子導航,車輛發生重度顛簸的時候也沒有任何抱怨。
優秀的領航員可以讓賽車手放手一搏,放心大膽地高速過彎,因為領航員會告訴你,這個彎后接什么道路,你可以滿油進彎,全油出彎。
——不是環塔冠軍就好了,夏千沉想。
山林深處的照明全靠月亮,還有路虎的車前燈。
夏千沉切到遠光燈,沿另一條路下山。
下山的路不是來時的路,而是從賽段道路的終點直接駛向另一條路下山。
“其實你不愁找工作吧,為什么一定要來給我當領航員?”夏千沉問。
大家都是成年人,也并非初入社會。這個問題比較直接,好在鐘溯比他年長幾歲,懂得轉圜,知道方寸。
更知道夏千沉厭惡虛與委蛇,討厭模棱兩可。與其說一堆奉承他前途無量,自己是為了賽道榮耀之類的話,不如明說,反而能博取好感。
所以他明說了,“他們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夏千沉噗嗤一笑,“靠,就因為……草!”
一分心,夏千沉忘了這輛車的性能,加上路不熟天色暗,外側輪壓了個空。整輛車眼看要向右翻落坑的時候夏千沉非常果敢地打方向救車。
前置四驅系統把路虎成功掰了回來,但山林路面復雜,左邊又是一個淺坑,夏千沉反方向重剎車。該說不說,對于頂級拉力賽車手,這種程度的救車可以說信手拈來。
不過……精彩的反方向重剎后,整個人會向左猛晃一下,這是駕駛員下意識對車內乘客的保護,就是讓危險來到左邊主駕駛。
但并沒有出現想象中的腦袋狠磕一下左邊車窗。
鐘溯不知道什么時候松開了安全帶撲過來,他腦袋撞上了鐘溯擋過來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