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永嘉帝沒有立刻抬頭,只是說了句:“云清丫頭來了,先自己找個地方坐著,朕批完這份折子再與你說話!”</br> 渾厚又帶著些親昵的口吻,讓沐云清覺得有些意外。</br> 在她的刻板印象里,古代的皇帝都應該是威嚴不茍言笑,一開口就讓人顫抖的那種。</br> 如今這永嘉帝態度竟是如此和藹,如同普通人家的長輩同晚輩說話一般,沐云清有些受寵若驚。</br> 而且一來就讓她找座位坐,同張皇后上來就給她下馬威態度截然不同。</br> 想來接下來不會為難她的。</br> “謝陛下!”</br> 沐云清瞅了瞅,找了一個離永嘉帝最遠的椅子上坐了下來。</br> 她自己做事的時候,就不喜歡四周有人,覺得會干擾自己。</br> 所以自然也覺得永嘉帝也這般想。</br> 剛坐下,永嘉帝渾厚溫和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坐到朕跟前來,桌上有點心和茶水,想用自己拿,到朕這里不用拘束!”</br> 沐云清:……</br> 您這樣一會一句一會一句,還能專心辦公嗎?</br> 只是這話她只是在心里說說罷了。</br> 聽話地起身后往前走了兩步,在右下手第一個位置上坐下了,口中自然還是:“謝陛下!”</br> 這旁邊的小幾上擺著一個白胎紅梅茶壺和一只同樣質地和圖案的茶碗,茶碗旁有一碟五色點心,看起來晶瑩剔透的可愛,應該都是特意為她準備的。</br> 不過因為天熱她沒有胃口,就沒動點心,只是倒了杯茶,端在手里細細地品了起來。</br> 花茶味道清咧幽香,光聞著就是一種享受。</br> 御書房內,除了永嘉帝刷刷刷批閱奏折的聲音,就是沐云清輕輕地啜飲茶水的細小聲響。</br> 很是安寧。</br> 沐云清折騰了半個下午,還是挺享受這種狀態的。</br> 只是太過靜謐,讓她忍不住往永嘉帝那邊看過去。</br> 因為離的很近,即便是永嘉帝低頭批改奏折,她也能將人看了個清楚。</br> 這永嘉帝大概四五十歲的年紀,頭戴玉冠,身著一身青色常服。</br> 濃眉大眼,五官端方,很是儒雅。</br> 可能是國事太過操勞,須發已經半白,眉梢眼角很是疲憊……</br> 許是沐云清的目光太過直接,被永嘉帝察覺到了,他疑惑地抬起了頭。</br> 沐云清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別看了眼,看向了別處。</br> 正窘迫偷窺被抓了個現行,突然發現對面墻上掛著一柄十分長劍!</br> 在這滿是書架的屋子里很是突兀,她眼眸里滿是驚訝。</br> 永嘉帝見沐云清的視線停留在那把劍上,面色凝重起來,沉聲開口:“這柄長劍是朕特意讓人打造出來,要送給你父親的,結果還沒來得及送他,他就去了!</br> 后來想著送給你哥哥,你哥哥說無功不受祿,等他立了戰功再來問朕討要……”</br> 永嘉帝言語間盡是傷感。</br> 沐云清也沒想到這柄長劍居然跟沐王府還有淵源。</br> 只是這劍兩次都沒送出去,會不會是什么不詳之物?</br> 似乎看透了沐云清的心中所想,永嘉帝從書桌前走了出來,把那把劍摘了下來,用手摩挲著:“這柄劍在打造完成后,朕曾把它放在南安寺七七四十九日,讓已故主持開過光……”</br> 沐云清:……</br> 不得不說這個永嘉帝對沐王府三代可是用心了。</br> 她連忙道:“陛下放心,哥哥會回來的!”</br> “嗯,你說的話,朕信!你祖父告訴朕,曾有大師給你算過,說你是海棠仙子轉世,命格貴重,你的話一定會應驗!”</br> 永嘉帝這話,說的讓沐云清有些汗顏。</br> 不過說實話,她有時候也覺得自己真的跟海棠花有什么淵源。</br> 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就鋪著一層的海棠花瓣,每次在那棵海棠樹下的秋千上坐著的時候,總有一種恍惚感,分不清前世和今生。</br> “是陛下福澤,蔭庇眾生,有陛下惦念著,哥哥定能安全歸來!”</br> 沐云清很是恭敬。</br> 命格貴重這種話,她可是不敢輕易攬在自己身上。</br> 萬一哪一天,哪個大人物出現了什么事,需要命格貴重的人做點啥事,她可就倒霉了!</br> 永嘉帝把劍重新掛在了墻上,重新坐了回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濃茶:“丫頭,皇后可有為難你?”</br> 其實沐云清一進宮,永嘉帝就收到了消息。</br> 只不過他知道張皇后頂多在言語上為難沐云清,不會做的過分。</br> 而且據他最近對沐云清的所作所為的了解,這個丫頭也不是那種任人欺負的。</br> 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就讓福公公去怡和宮要人。</br> “有!不過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并沒有為難到臣女!”</br> 沐云清性子很是冷清,冷清到工作內容之外不想動腦子。</br> 尤其是繞著彎子說話,是她最不愿意干的事兒。</br>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br> 剛才在張皇后那里折騰了一番,她感覺又將她一個月的話給透支了。</br> 此刻能少說一句就少說一句。</br> 這明顯不想多說的說辭,讓永嘉帝很是意外。</br> 他審視著眼前的女子:看著清瘦柔弱,但脊背挺的筆直,秀氣稚嫩的小臉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清冷和淡然。</br> 既然沐云清不想提,永嘉帝也沒有開口再追問。</br> 而是換了一個話題:“知道朕為什么找你嗎?”</br> 沐云清搖了搖頭,“請陛下明示!”</br> 想著這永嘉帝和張皇后兩口子都什么習慣?</br> 找人家來,都要先問一句。</br> 這不是多此一舉嗎?</br> “前幾日落仙居的事,朕都知道了!”</br> 永嘉帝一開口,沐云清有些意外。</br> 當并沒有做聲。</br> 她在不知道永嘉帝的意圖之前,不方面說話。</br> 本以為皇后找她,會以此事發難,結果皇后提都沒提。</br> 這會子永嘉帝倒是提起來了。</br> 其實她不知道的是,不是皇后不想提,而是被她氣得牙根就沒想起來!</br> 見沐云清低下頭默不作聲,永嘉帝嘆息了一聲:“那日你受委屈了!</br> 朕應該替你做主,只是此事關乎你和沐王府的名聲,朕思量再三,還是覺得不宜聲張。</br> 二皇子和他的侍衛都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br> 而且此事還關乎兩個國家的關系,</br> 朕還是想著你能以大局為重,對此事不再追究!”</br> 沐云清沒想到永嘉帝找自己竟是為了讓自己不再追究此事。</br> 原來他和李玄成是一個想法!</br> 不過做為一國之君,能專門來給她解釋這件事情,已經是夠給她面子的了。</br> “陛下言重了,臣女當日只是對他們小懲大誡并沒有自曝身份,本就是奔著息事寧人的想法不想追究的。</br> 只是后來二皇子他不依不饒,才有了后面大理寺的事兒!</br> 正如陛下所言,二皇子和他的侍衛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臣女自然也不會再追究了!”</br> “朕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br> 永嘉帝聽著沐云清的話很是欣慰。</br> “只是陛下,臣女斗膽說一句,二皇子他們囂張跋扈,北齊狼子野心,肯送質子過來,也是緩兵之計。</br> 一味遷就不是長遠之際,這一次是臣女,若是下一次換成了沒有絲毫自保之力的弱女子,到時您也打算息事寧人,不讓人追究嗎?”</br> 沐云清知道自己這話有僭越之嫌。</br> 但她還是忍不住說。</br> 如若永嘉帝一直是這種息事寧人的態度,那她相信離下一次發生這樣的事并不遙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